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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兴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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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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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访田五故里

踏访田五故里

海原县高台中学教师冯华然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一个故事。

讲故事的是一个老人,这个老人穿着干净,走路利索,胸前白须飘飘,面色红润,眼窝深深,目光炯炯。这个老人说,在他年轻的时节,他听他的爷爷说,清朝时小山村有一个叫田五阿訇的人。有一年这个叫田五阿訇的人在家里用纸秘密地做着白人白马,田五阿訇一边做一边就把做好的白人白马放在一个大柜子里,并用一把大铜锁锁了,钥匙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家里的夫人娃娃都不知道。几个月后,田五阿訇终于做好了白人白马,那些纸做的白人白马装了满满一大柜。可事情都有个说不来,田五阿訇秘密做白人白马和隐秘放钥匙的地方还是被他的夫人看下了。田五阿訇做好了那些白人白马之后,就日夜跪在炕头上念经,这样的过了几个月,田五阿訇估摸着柜子里的纸人纸马有了灵气了,就到城里灌桐油(用来油纸人纸马),可临走时却忘了拿上钥匙。田五阿訇的夫人心里一直好奇得很,眼看着今儿男人没在,就找到藏在隐秘处的那把铜钥匙,打开了装白人白马的柜子。唉呀,这下可了不得了,田五阿訇的夫人刚一打开柜盖,那些纸做的白人白马就飞了出来,飞上了天空,满天空都是。

田五阿訇在城里灌桐油,心里着急得很,像火着了一样,等灌好了桐油就急急地往回走。这时田五阿訇看见西面的天空黑云滚滚,电闪雷鸣,眼看雨就要来了,田五阿訇就跑了起来。待快到小山庄子时,田五阿訇就远远的看见满天空的白人白马在空中乱跑。坏了坏了,田五阿訇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但这时他却不跑了,而是就地坐下念起经来,只见那些满天空乱跑的纸人纸马一个一个地向下落。可这时那团黑云也到了田五阿訇的头顶,站定地下起了倾盆大雨,眼看着一个个白人白马被雨水打倒在泥地里,任田五阿訇怎么念都站不起来了。

故事到这里老人就不再讲了,而是捻着白花花的长胡须,合住了眼皮,像是睡着了。这个马尔克斯式的魔幻故事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对故事的结局是十二分的不满意。我就问那个讲故事的老人,田五阿訇后来怎么了。“怎么了?还能怎么呢,据我的爷爷说,田五阿訇被清军砍了头了,再后来的事嘛,我的爷爷也没说,我也不知道。”讲故事的老人有些乏乏地说。

这个神奇的魔幻故事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我心里记住了田五阿訇这个人。

后来我读了《海原县志》、《心灵史》、《钦定石峰堡纪略》等方志文学著作,才得知田五阿訇的真相。田五,名田富,因排行老五,人称田五,海城小山人,于乾隆四十九年四月十五日在小山率众三百余人起事。因回族乡约(回奸)李应得的告密,田五阿訇仓促动手,穿上卡凡(裹尸布),把战火同时在沙沟、鸡窝山、板窑沟、花崖湾、小红沟、新寨、大喇池等地点燃。起先,田五阿訇率众攻打盐茶亭(现海原城),未破,走之向西四十里地到西安州营(今海原西安乡),破之,夺得清军骡马枪械等物西走。此时起义队伍扩大至千余人,围攻甘肃靖远县城未果,四月二十一日进占打拉池堡(今甘肃靖远县共和乡),固原提督刚塔率领数百名清兵来攻。刚塔身受箭伤,清军游击高人杰带兵支援,起义军不敌,只好退至马营水庄山尖,被清军截击,伤亡很大。四月二十四日,田五不幸腹部中枪伤,为不影响义军行动或被清军俘虏,他举刀自尽殉难,遗体被群众掩埋于山沟。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可当地的老百姓却用一个魔幻的神奇故事置换了事件的真相,是人们真的不知道呢?还是人们不愿提及田五阿訇当年那段惨痛的历史?这个中究竟,很是耐人探究寻微。

我所居住的村庄离小山村不是很远,到田五阿訇的故地查看,近两年来一直是我心里的愿望。今年的二月四日,我终于成行了。

时日午时,愁云惨淡天寒地冻,时有劲风吹刮,我来到了南华山脚下。黑油油的柏油马路向山上延伸,深入到五桥沟里。公路的两边有两个村子,路左边山坳里的是一个叫山门的小村庄,路右边一二里外,依山而居的便是叫小山的村子。

我徒步通向小山村的石子小路上,心潮起伏不平,一种异样的情感压抑着我。我想,在二十多年前,张承志先生穿行于西海固的黄土大地上时,徒步于通向小山村的这条石子小路时,是否跟我一样的心情呢?

我想在村子里找一个老者来了解一些关于田五阿訇的信息,可家家的门都紧闭着,村子里显出死一般的沉寂来,就连那几只游荡在巷道里的狗都是懒洋洋的。此时山坡上刮起了粗粝的西北风,小山村混沌在风尘中。我想到清真寺里去吧,开学的阿訇应该知道的。可阿訇没在,见到了几个小满啦。我就试探似的问他们是否知道一个叫田五阿訇的人。满啦们惊奇地看着我,说不知道这个人。这几个满啦听故经一样听了我对田五阿訇的简单叙述。满啦们更是惊奇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显现出更多的好奇来。

我说“田五阿訇就是这个村里的人,你们不知道吗?”

满啦们认真地说:“不知道。”

对于后一辈人对于本地方历史事件和人物的一无所知,我不免忧虑和失望了起来。

后来我就来到了小山村的坟地。那片坟地在一片山坡上,人庄子的下边。坟地里有着齐膝深的衰草,干枯了在风中呜咽。惨淡的日光下,一个个坟堆兀自排列着,新的坟堆高大,旧的坟堆枯瘦,有的只有痕迹,已彤塌到近似无有。仔仔细细挨个儿看了坟堆上墓碑,没有发见田五阿訇的坟墓。整个坟园里近似一半儿的坟墓没有墓碑,也有没有一个知道的人指给我看,寻田五阿訇墓堆的希望便在心里空落了下来。

终了,无果,我就失望地离开了。

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一个骑摩托的戴着孝帽的中年人,遂和那个人攀谈了几句。那个人说,田五阿訇的墓堆是和他大的坟堆是在一起的,但里面是没有尸骨的。这个我也是知道的,据哲合忍耶《热什哈尔》记载:田五阿訇忌日四月二十四日,家属包括母、妻、子、侄女等一十三名于四月二十六日被李侍尧杀害,地点是盐茶城。田五的祖、父、胞兄墓在小山地方,被刨骨扬灰。

其实在来时,我就知道我来的结局;但我的内心始终在催促着我,我就想来到这个二百多年前,一个生养了贫苦农民—反清起义民族英雄田五阿訇的地方—小山村—这个灰头土脸,跟千万个黄土地上的小村子别无二致的小村庄来看一看。

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了陈忠实先生写的一篇散文《敲响城门的远方乡党》。文章中说,白彦虎的后裔,现今吉尔吉斯坦国的东干族人—安胡塞来中国陕西寻根问祖来了。安胡塞等人遵照先祖白彦虎的遗愿,他们来到西安城的西门上,手拍三下城门的木板,连呼三声“我回来了。”现在我每每想到同治年间的陕甘回族大起义,想到陈忠实先生散文中的这个细节,就禁不住自己心潮澎湃和难受起来。

去往兰州要经过靖远的狼山台,每次路过我都要对那个地方多看几眼。一次,学校里的一个学生腿骨折了,我们送往平川区骨科医院就诊。在路过靖远一个叫双铺(古名狼山台)的地方时,我不经意间看见公路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拱北,就急忙叫停了车子,下去查看,可拱北旁竖立的墓碑上并没有书写田五阿訇的名字。

离开了小山村,远远的看着那个南华山脚下依山而居,孤零零的小村庄,真是让人百感交集一言难尽。田五阿訇那段尘封的历史堙没于脚下的这片黄土地已二百多年了,可每每想起就像这片深厚的黄土地一样令人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原作于2013年2月4日

修改于2013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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