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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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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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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女人回家

儿子拴住要回来像给付正全头上套了紧箍咒,他不得不请菩萨去。菩萨是他老婆,二婚的。不是儿子的亲妈,胜过亲妈。儿子走时说,你要是待我妈不好,别怪我不认你这个爸。

付正全五十好几,眼看奔六的人了。弃了头妻,有了二妻,就是现在他要去请的菩萨。她在拴住走后的一年里成了弃妇回了娘家。不是儿子回来,她就被付正权遗忘了。付正全正在城里与一个女人双宿双飞,谁还顾得她呢。儿子突然要回来,就像在他们中间画出一条天河,只能隔河相望了。

这天付正全回了空空荡荡的家。已是一派萧索模样的院里没个活物,鸡啊狗啊在女人走前处理掉了。有几株盆景也在无人看顾的时候枯掉了。二妻叫杜鹃。在他们关系密切的几年时间里,他特意地买了一株杜鹃花回来示好。现在它和那些盆花一样地枯萎了。他想在请杜鹃回来之前收拾好院子,当然还有屋里的桌椅盘碗等东西。他小瞧了这些家务活儿,他以为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收拾干净。但是,直到过午,肚子咕咕叫了,还有些活儿没有完成。他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在家里却做不得饭了,煤气罐在他的晃动下像个软弱无力的人随时要倒下。他想在杜鹃来之前得把煤气罐满,没有煤气怎么吃饭。

他在下午二点去了城里。有个人早等在那里。他以为他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已无瓜葛了。他打开门,女人先自走了进去。还没吃饭吧?她看出来他没吃饭,不用他再说什么,女人进了灶房,付正权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肚子觉得更饿了。他们怎么认识的呢?好像也是从女人做饭开始的。别的已不记得,只记得她做的饭好吃。女人拴住了他的胃,也拴住了他这个人。

女人做完饭就走了是他没想到的。他以为女人会留下来。女人来只是给他做饭他觉得不可理解。他们闹过了,闹得很凶,付正全的目的明确,闹得越很,他们分得越彻底。付正全追出门口,想和她说,你以后别再来了,见女人已走出老远就没说。

现在他开始享用女人给他做的饭菜。他太饿了,一改平时的习惯,在吃饭之前喝上两杯酒。他现在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一阵狼吞虎咽之后,饭饱了,酒却不想喝了。这是少有的事。他饭碗一推,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他脑子里转着女人的事情。如果不是儿子,他就会和她结婚。已说好了的,但一听到儿子的话,他很快推翻了以前说过的话。在他这里,儿子比他的脸皮重要。为了儿子,女人不要也罢。

去请杜鹃,得过岳父岳母这一关。他在他们面前有些怵头。老头子的长腰子脸,用冷若冰霜这个词再恰当不过。付正权学识不高,可他喜习书法,把个成语词典写了不知多少遍,这个词就记住了。第一回见着就印象非常不好,要不是杜鹃还有点姿色,他不会叫他成为岳父。结婚后,付正全很少去的原因在这里。他有时候怀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一个老实巴脚的闺女。在他眼里,杜鹃除了好看,除了老实,再没有别的优点。但是她的憨厚老实,儿子拴住需要。他在,付正全就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他不在,付正全就翘尾巴,胡作非为。

如何过岳父这一关,付正全真的想尽办法。他拿起手机给杜鹃打电话的时候有些欣喜若狂。他琢磨出的主意高妙无比。他能拿下一个又一个女人,不信就拿不下一个老头子。他在电话里说,爸在家吗?那边的杜鹃半天没吱声,他就耐心地等着。杜鹃没有直接挂电话就说明还有希望。杜鹃终于回的话让他非常满意。她说,他不在家。他要的就是这个回答。他马上说,你在家等着我。

付正全打电话的时候正走在半道上。杜鹃的娘家在山里,去的路上就感觉一路蜿蜒向上。他停车的地方稍平坦些,这样便于随时调头回城。现在他不用掉头了,直奔目标而去。

到了,看见杜鹃娘家的门大开着,付正全心里小鼓乱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欢迎他?还是设了鸿门宴等他上门?

院里悄无声息。他想退出来,但是晚了,有人把门关上并且上了栓。他突然有一种上大堂的感觉,过天井时就差没有衙役喊威武了。他有些怕,可他不能不硬着头皮往里走。是了,他是进了大堂了,审讯他的就是他的岳父大人。他坐在那儿两眼直盯着他。岳父的左边站着岳母,右边站着杜鹃。岳父把手当惊堂木拍在桌子上,说,好你个无情无义的付正全,今天你不承认错误,我打断你的腿。

付正全两腿打颤,差点跪倒在地。他从来没这么怂过。在女人面前她的男子汉气概十足。但现在,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来今天不好好表现是走不出这个门了。

你可知错?好熟悉的台词。

付正全低着头说,我错了,我不该打她,不该撵他走。

你今天干什么来了?问在正题上,这才是他要回答的。他说,我想接杜鹃回去,稍停了一下,他马上接着说,程程要回来了。一直没言语的杜鹃颤着声问,程程要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杜鹃的爸说,你先不要说话。他今天不说清楚,休想把你带走。付正全想跪下来,也许跪下来是现在最好的讨饶方式。

岳母打了他两耳光,说,我闺女怎么找了你这样的人!岳父说,好了好了,叫他走。

他站在那儿不动。岳父说,你还不走,是想找打是不是?他只好向外走,他看见杜鹃跟在后面心里一阵欣喜。他没有想到,杜鹃走出门口并没有上车。她说,你先回去,等程程那天回来,我就回去。

已经比预想的好多了。他在回家和去城里思量了好久,他现在不想回那个冷锅冷灶的家了。去了一趟岳父家空着肚子回来,还是去店里好。

那个女人又在门口等着他。

不是不叫你来了吗?他有些生气。他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死乞白赖的女人。当初他只抱着玩玩的想法和她在一起的。不成想,她就像粘蝉蜕用的粘胶一样把他粘住了。她说,你不叫我来,我就不来吗?你还没吃饭吧?我给做去。他想说不用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只要说做饭,他就没有抵抗力。他被她抓住了软肋,他的软肋就是贪吃,当然也好色。在他眼里,她已经相当完美,她有相当好的厨艺,还有令人满意的床上功夫。杜鹃没法和他她比。她能比的恰是他不喜欢的。杜鹃太过一本正经。夜里做那事开着灯不行,非得关了灯才能做。在外面,他想拉一下她的手都不成。就是这样的女人,在儿子眼里好过亲妈。杜鹃嫁给他的时候,带过来一个女儿,那时候他的儿子才八岁。两个人合并一家,有了一儿一女就没有打算再要个孩子。俩个孩子都工作后,他去了城里。后来就碰上了现在的女人。

他坐下来闷头吃饭,女人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搁在以往她会问一声,好吃吗?或是别的什么。但是她现在用一声不吭表达不满。正吃饭的付正全也是生着气的,对眼前的女人有一点儿,只是表面上的,心里却是高兴,甚至有那么点儿骄傲。男人讨女人喜欢可不值得骄傲吗?有谁能像他一样,村里就他一个。很多光棍说不上媳妇,他却是身上有花香似的招蜂引蝶,弃了一个,又来一个,上赶着你,打都打不走。他现在生杜鹃的气。想你这么老实的一个人也跟我玩把戏。你把我骗去,全家开我的批斗会。不是我机灵,被打个半死都没办法。我缺理啊,是我把你赶走的。虽说把你赶走,名份上还是夫妻。不是有儿子压着,我休你十回!他妈的,连饭都做不好,那个男人会喜欢?这个倒也罢了,连床上都不行,简直就是块木头。不喜你,不能不喜儿子,我得依靠着他,没有儿子到老了能靠谁呢?女人是靠不住的。现在身体好,还能挣钱,老了不中用了,没人靠前,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是干什么的?研究易经的,肚子里没点文化研究得了吗?真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喜欢他这个后妈。他喜欢你,我就不得不对你好点儿。别看你表面愚笨,肚里净是心眼呢。

女人临走时说,晚上我还来。晚上来了,他没赶她走。

付正全掂着家里还没拾掇完的活儿。他的佛俱门头总是随时关门。门楣上挂着的牌子是经营佛俱用品的,其实主要的业务是打卦算命。他在门头的时间很少,多数时候被人请了去看宅子。原来他在集上摆卦摊。杜鹃就是在挂摊上认识的。那时候她刚死了男人,心灰意冷,付正全眼瞅着她走过来,也许她没有想着算命,被付正全轻轻一唤她就走到他跟前来。他刚离婚,有多少日子没碰女人了,看见女人眼里就放光。他的眼光里有太多的内容,随女人去读。杜鹃那时候读出了爱意。她后来稀里糊涂嫁给了他。

现在,他已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屋里屋外有人给收拾干净了,他只需要坐在那儿抽烟,他想喝茶,没想到暖壶里的水也是满满的。煤气灶里没气,杜鹃是用大锅烧的。他进了灶房就见所有的东西摆置的整体有致。他有些感动。觉得杜鹃的变化是他需要的,但已经不重要了。杜鹃在外面清爽干净,家里却是一塌糊涂。和她结婚十几年,变了的只有身子,身上的肉膘天天见长,就这样他是越来越不喜欢她了。要把她请来做什么呢?是做样子给儿子看。他不知道杜鹃是怎么想的,也许和他一样,不想让拴住伤心。她来过家里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了。她没有在家里留下来,仅仅为了回家看一看。

拴住到家的这天,他进门就问,我妈呢?付正权说,她去你姥姥家了。我打电话叫他回来。杜鹃回到家里脸色不好,拴住说,妈,你怎么了?他妈说,我们的缘分已尽了,我要和你把离婚。

付正全大喊,杜鹃!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早已讲好的,他们的事不告诉拴住。但是她今天讲出来了是什么意思?

一切出乎意料,拴住平静得很。他说,我早就看出来了。离了吧,离了对谁都好。

这时候他们俩个面面相觑。在三个人的舞台上,拴住的台词不合乎剧情的需要。也许他应该说些别的,波澜不惊反而让做父亲的害怕。他不知道拴住在想些什么,他和杜鹃的结局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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