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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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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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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鸟蛋

村西北的那条蒲河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难忘的记忆,许多往事在它的引领下总会很快鲜明生动起来……

每年的第一声春雷过后,雨季就会按约准时到来。蒲河似乎也一夜间从干涸的冬季醒来,河水滋润了河底河岸大大小小的生命。芦苇从浅滩的淤泥中钻出身子,招摇着成双的苇叶,独赏蒲河水波荡漾的风景。

芦苇冒出苇尖,抽出两三片苇叶的时候,河心里会多出一些嘈杂,那是早来安营扎寨的鸟儿在争吵,时而婉转,时而清丽……

苇荡里的各种鸟中,我独爱那种模样普通,通身长满灰羽毛的柴鸟,这种鸟的个头比麻雀稍大些,但却灵气许多,叫声特别好听,也因不辞辛苦的鸣叫不休而得名“柴呱呱”。

春天是柴鸟孵窝的季节,它们会把挨近的几棵芦苇在梢尖处用水草围起做成一个向上敞口的圆窝,然后雌鸟放心地在里面产下壳上布满褐斑的蛋儿,开始了漫长的孵化与等待……

春天渐渐长大的季节,我们这些乡村的孩子常常会在焦急中盼望芦苇快快长高,渴望听到苇荡中柴鸟清亮悦耳的叫鸣。

无须选定日子,也许是打猪草间隙小伙伴一句漫不经心的提议,就会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接着开始手忙脚乱的分工和布置:研究下荡的路线,约好各组联系暗号,心急火燎把裤管使劲卷到大腿根部再卷不上去的地方,然后脱掉鞋子,光着脚顺着河沿寻找下河的浅滩。

堤坡上的野草很稠密,细细的草叶挨挤在一起,像一把墨绿油亮的木梳,我们得小心翼翼地边走边用手分开它们。胆小的女生还会事先准备好一根木棍,每走一步,先谨慎地用木棍拍打前面的草丛,怕遇到草蛇。有时还没拍到草叶,密密的草丛里就会冷不丁窜出一只说不出名的水鸟,扑棱棱飞起,吓得大家一阵慌乱和尖叫……

四月的河水冰冷刺骨,小腿一进水中,鸡皮疙瘩立即起来。用手扒拉开直密的芦苇杆,脚底踩着柔软的淤泥摸索着向河中淌去,乌青的水面漂满了一团团水萍草,在齐腿处绕来绕去,搔拨得腿上痒痒的。苇荡里很闷,有些喘过气来。柴鸟唧唧喳喳的叫声很嘈杂,也很刺耳,有时像在远处,有时又像在头顶的苇尖……透过苇叶间撒下的光束,大家仔细在来回摆动的苇杆上搜寻,偶尔惊喜地发现一两只在苇尖上蹦来跳去的柴鸟,柴鸟窝快可以看到了。

叫群儿的伙伴第一个发现了柴鸟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只簇新的鸟窝孤零零地挂在几根芦苇茎上,随着起伏的苇荡摇晃着。我紧张得心快吊到嗓子眼了,生怕风再大一点,窝里的鸟蛋会一下子倒入水里。群儿几乎带着小跑扒拉着淌到鸟窝下,小心地用手拉着柴杆,鸟窝慢慢倾斜过来。呵!几枚新鲜的鸟蛋正懒洋洋地躺在光滑的窝里。群儿用湿辘辘的小手抄起鸟蛋,捧在手心得意地向大家炫耀着。

看到有鸟窝,大家立即散开向四周摸去。在水里没深没浅地行走,感觉身体像要漂起来。有时候遇到深些的水塘,一脚下去,乌黑的淤泥被脚踩起来,腿周围立刻冒起一团团气泡,发出很响的咕咕声。蚊虫很多,身上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大花蚊叮起一个个大疙瘩。

终于在河心看到一只鸟窝。疾步淌过去,学着群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弯倒柴棵把鸟窝拉到眼前,却不敢立即伸手去摸,怕里面冷不丁会窜出一条青蛇来。听年龄大的同伴说,柴鸟孵窝的季节,也是水蛇最解馋的时候。它们能顺着芦苇的杆儿爬上柴鸟窝,吸光每一枚鸟蛋的蛋清,再神不知鬼不觉溜下来。不知情的柴鸟一如既往地尽职孵着卵,只是无论怎么努力,这些蛋壳里却是再也孵不出幼鸟的……我谨慎地先抓着柴杆轻轻摇晃几下后,才大胆地垫起脚伸手往柴鸟窝里摸。还好,几枚鸟蛋乖乖躺在窝里。抓实鸟蛋,然后松了抓柴杆的手,鸟窝又慢慢弹了回去。我把几枚鸟蛋捧在手心,看那壳上点点驳驳的斑点,有股说不尽的喜爱。

有了抄第一窝的经验,往后就熟练和大胆多了。每发现一个新鸟窝,我们都会兴奋地用带着喘息的口哨声得意地相互通报。

柴荡里看不到日头,太阳从头顶直射下来的时候,才隐隐觉得时间不早了。几路伙伴大呼小叫地联络好久,总算都联系上。定好回岸的方向,一路路开始往岸边摸去。临近河岸的时候,我在水面一个隐蔽处找到了一个水咕鸟窝,幸运地抄到了几枚很难得的水咕蛋,怕碰坏了,都小心放在胸前贴身的口袋里,然后用双手护着慢慢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去。

看到河岸了,几路小伙伴汇合后个个眉飞色舞,抢着炫耀着各自的收获。群儿收获最大,除了抄到十几枚柴鸟蛋,还幸运地捉到两只刚长羽毛的幼鸟。大家吵着要看这两只毛绒绒的小宝贝。群儿索性把鸟儿捧在手上高高举起来让大家端详。快到岸坡,走在前面的伙伴用手分开稀疏的芦苇,眼前一亮,绿色立刻抢入眼里,大家不禁长舒一口气。

堤岸很陡,抬脚要手拉手才上得去。担心着兜里的鸟蛋会被挤坏,我小心地走在了最后。突然,排头的群儿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后重重地摔在岸坡上,压倒一片芦苇骨碌碌滚下河,身体被苇柴划出了道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直流……大家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起来。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群儿抬上岸。

忙乱中,每个人似乎都忘了身上的鸟蛋。可惜,好多已经被七零八落的脚印踩得蛋黄四溅,岸坡上满是一只只破碎的蛋壳,有的还完整,有的只剩下碎块。

群儿的两只幼柴鸟也被摔进水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估计是沉水淹死了。听到我们汇报的消息,群儿委屈得眼泪刷刷直淌……

我用手小心地摸摸口袋,庆幸的是里面的水咕鸟蛋完好无损。看着大家伤心的样子,我把蛋掏出来摊在草上,让每人挑一个带回去。

像捧着宝贝似的,一张张小脸满足地挑了鸟蛋各自回家,挨父母的一顿训斥肯定是少不了的。第二天,几个伙伴又聚到一起,才听说群儿因为脸上的伤还被他母亲在灶膛边狠揍了一顿……

许多年后,每次回老家路过长满芦苇的蒲河,总会想起这次不寻常的经历。

如今,我早已步入中年,不会再像少年时那样冒失地下芦苇荡抄鸟蛋了,但喜欢听柴鸟在芦苇梢尖唱歌跳舞的念想,却一刻也没有放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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