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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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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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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毛掸子

杨永红


  1。

  早年的时候,花180元买了一把鸡毛掸子。

这把鸡毛掸子现如今还在用,质量非常好,它有着漂亮的毛色,还有着相当质感的柔软度,外形也称人心意。

  当年母亲知道我用这个价钱买了这把掸子后,数落我好几天。她说,一把掸子而已,干嘛花那么多钱,一个会挣钱的男人不及一个会持家的女人!说完白我一眼。

  可是,那天我遇到它时一下子就相中了它。

  用它拂过形形色色的物件时,基本不会触及杆柄,很服贴,根根羽毛支楞楞地泛着柔和的光线,手起掸落之间,是称手的如意和视觉的愉悦,做家务能得此心境,也是一大快事。 

  一应物什掸完后,便在院子里抖落它上面的浮尘。

  轻轻晃动,羽毛皆在有律地颤动,浮尘自它而落,它因阳光而熠熠,然后回到房间,将它倒头插进花瓶。

  母亲有一次来,说要感觉感觉这金子般的掸子好在哪里了,于是一屋上下,一应摆设都扫了个遍,一边打扫一边说,就是不一样呢,用着熨贴。说完将掸子立在花瓶里,又开始数落我不珍惜好东西,整日将它头冲下扎在花瓶里,这样糟蹋好东西,恐怕用不长久,再者这样漂亮的毛色也是装点,记得以后立起来放。

  我只一乐。

  我倒着放,是因为我在斜进房间的光线里看到颗颗漂浮的尘埃,它们在光圈里游荡,最后渐渐落在各处,我担心有一日它们落满了掸子,那样的话,掸子在被瞬间扬起时,就是浮尘扑打着浮尘,尘埃裹着尘埃,岂不是群埃乱舞了吗?

  2。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特别希望有一把掸子。

  于是她会早早地就留意她养的那群鸡里,哪只鸡的毛色好,等将来杀鸡的时候,它们的羽毛要小心留下来。那个时候轻易不会杀鸡,从一开春母亲买回许多小雏鸡,要一直喂养到过年才会杀一两只,每次杀鸡,母亲嘴里都会念念有词,我们则用不吃鸡肉表示对母亲杀生行为的抗议。

  当母亲用热水浇到那些被杀掉的鸡上时,我能听到“噗噗”的响声,母亲则手脚麻利地将事先看好的羽毛快速地拔下来,放在另外一个干净的盆里,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后,再在那盆羽毛里挑拣出她认为合适做掸子的羽毛。我也会在盆里帮母亲翻找,没过一会儿,会觉得鼻腔里痒,再有一会儿,脸上也觉得痒。

  余下的羽毛母亲就扔了,于是我等着看母亲如何扎掸子。结果母亲并不扎,她将袋子小心封好口子,把它束之高阁了。

  我问为什么,母亲说,这点羽毛不够。我说,还要杀鸡啊?母亲说,那你们几个不得疯了。那怎么办呢?我问。母亲说,明年再杀的时候估计就够了。

就这样,做一把掸子要两年功夫。我觉得时间太久了。掸子也成了我的心病。

  3。

  还是因为掸子。

  许多邻居开始到我们家告状。

  我们选择大人们都去上班的时候,开始瞄准各种美丽的公鸡,不管它出自哪里,都难逃被拔毛的厄运。弟弟特别灵巧,他张着两条胳膊,鸡则张着两扇翅膀,他们在院子里忽尔相互对峙,忽尔七扭八拐地跑出许多变异的姿势,任凭那公鸡多能叫多能跑,在我们的围追堵截下,都能被抱在怀里,然后一边安抚它,一边拔它几只羽毛,除非它飞上树。

  毕竟心思都放在鸡的羽毛上,几只抖翎似的羽毛到手后,现场的不堪零乱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有时候为逮一只漂亮的公鸡,现场常常一片狼藉,也就逮了两三天吧,战果还没来得及扩大,就被一人逮个正着。

  接下来自然是被体罚。体罚过后,我们还是会兴高采烈地将收获的羽毛拿出来给母亲,母亲则一边看一边叹气,她让我们答应她再不许去偷拔人家的鸡毛,并说我们的羽毛虽然漂亮却不适合做掸子。

  4。

  我们家养的鸡也通人性的。

  我们常带着它们去略远一些的草地里捉虫子吃,一只大公鸡雄纠纠气昂昂的,它的妻妾们则散在它的四周低头啄食,我们在草地里采各种花草,毛毛狗、蒲公英、野菊花、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等我们玩累了,一个大声地“咕咕咕”,略撵它们几下,它们就顺从地跟在我们身后,一路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邻居们觉得有些诧异。

  他们的鸡每晚回鸡窝的时候,都是一场小小的战役,总有几个捣乱分子在窝外扑腾着不肯回去。

  第二年突然要搬家,母亲要把这群鸡送人,我们坚决不同意,哭闹了两天,父母没办法,专门找来破板条钉了一个鸡笼子,所有的鸡如数被装进去,跟着我们从一个省到另外一个省,所有搬过来的鸡,除了被叼走和病死的,全部寿终正寝。

  5。

  搬到新家的第二年,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母亲翻出那一袋子羽毛,于是她终于决定扎掸子了。

  她找来一支竹杆,开始了这长达几年扎掸子的计划。她按大小将羽毛分为几个梯次,长一些的捆扎在最上面,小些的捆扎在下面,她先将竹杆上刷一层浆糊,然后将羽毛环着竹杆粘好,再用结实的布条捆紧,一圈一圈,掸子的雏形已现,用了多半天的时间,掸子捆好了。

  我看着这掸子和母亲说,它和市场上卖的不大一样。母亲说,自己扎制的,总不如市场上的品相好,能用就行,说完自己瞅着她的杰作也乐。

  首先,掸子上羽毛的毛色纷杂。白的黑的黄的褐色的一应俱全,其次羽毛大小不均,即便经过挑选,掸子整体表面也是沆沆洼洼,并且在掸家具的过程中,偶尔会有零星的羽毛飘落下来。

  后来,弟弟闯祸,母亲顺手抄起这支掸子打他,我在一边拉,三个扭在一起,母亲恨他不懂事,用那支掸子狠狠抽打他,偶尔我身上也会被抽到,我一边请求母亲不要再打了,一边抱着弟弟哭,母亲又扬起掸子抽打的时候,我说,妈,羽毛都掉了,都掉了!

  母亲这才注意到,手里的掸子被她抽打的已有半数羽毛魂不附体地在空中飘、在地上滚落、在桌子上床上乍乍着细细的绒毛瑟缩成一团,她这才扔下掸子坐在床边叹气。

  看着那残败的掸子,我就想起弟弟张着两条胳膊和那只乍着两只翅膀的鸡对峙的情景。

  6。

  然后,那只掸子就被立在衣柜旁,再无用武之地。

  再后来,母亲嫌它丑,将羽毛悉数拔掉扔了,只留一根竹杆。她和弟弟说,这是家法,倘若你再惹事生非,我就用它收拾你。

  又过几天,竹杆被弟弟偷偷折断,折成好几截,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将它高高地扔到别人家的房顶上。扔完后,他也学着母亲拍拍手的样子,那神情,仿佛没有竹杆了,就不会再有所谓的家法落在他的身上,更别提因为家法所带来的疼痛。

  以后,尽是艳阳高照。

  以后,尽是可以随意折腾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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