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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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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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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深处有梨花

黎采

没错,白云深处有梨花。

白云,建始县长梁镇白云村。梨花,不必我废话,地球人都知道。

白云村,一个很天上的名字。而且,在这春天里,开满人间的梨花。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我得去看看。去看看这个天上人间。

一天午后,我就去了。

驾车从县城出发,一路上,倒也是桃红柳绿,满目春色。我一心向往着白云村的梨花,路上的所有遇见都无法留住我的视线,但它们一闪而过,跳跃成一串欢快的音符,伴我前往。

约摸半小时后,在天云公路(长梁至天生465省道)的一个拐弯处,我忽地看见——成片的梨花就在前方——在群山环绕的大片平地上热热烈烈地铺陈开来。那是千万棵梨树站成的浩瀚,一瞬间让人莫名感到一种类似进攻的气势,我无力抵挡,于是,恍惚而愉悦地被攻击。

深呼吸,我需要清心静虑,以天真烂漫的崭新感动,走近这些全新的花朵。

走近花朵,有两个方式,可以继续开车顺着天云公路穿过白云大桥,然后沿田间路行驶到梨花前;也可以就此下车,直接走过天云公路边的河,梨花就在河对岸。但见清清小河绕梨树林缓缓流过,像一个温柔而深情的陪伴。我选择了走过河去看梨花,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河中那大大小小的石头搭成的漫水桥。我岂能错过如此有情趣的过河方式?!我的双脚需要走点不寻常或者说有意思的路。踩着搭石过河,的确是一件特别过瘾的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天然的琴键上,没有既定的韵律与节奏,或急或徐的脚步踩着潺潺的流水声、踩着自己的心跳声,充满好奇与试探的美妙。妙不可言。

过了河,走小路上岸,我就把自己丢进梨花之中了——我就是要在这里,毫不客气地把那个我不喜欢的我弄丢。

梨花,这就是白云村的梨花。是一种叫做“六月雪梨”的梨花。一朵朵,一簇簇,一枝枝,一树树。作为蔷薇科的梨花,每朵生五片花瓣,丝丝花蕊自花心舒展开来,纤巧,精致。瞧,没有哪一朵梨花不是谨慎而专注地开着。仿佛这是梨花们的第一个春天,又或是最后一个春天——从容而努力地活在当下——这是生命散发的耀眼光亮。人啊,在一朵花前,终归是惭愧的。所以,我从来都不能忍受一个人在花前做出比花还美的样子。当然,我也愿意相信,也有一些人,当他(她)立于花前,他(她)本身就是一朵花的姿态,只是,这样的人,现在已成稀有动物。

白,梨花的白,是洁白无瑕的白。细细打量,每一片匀称、丰腴的花瓣上闪烁着生命光彩的白,映衬着带点粉色的花蕊,在阳光的照耀下,又弥散着一种不可描述的迷离色泽——如此清新又梦幻的白,如此纯洁而高贵的白——是触手可及的白,也是遥不可及的白——更是大地向着天空抒情的白——天空懂了,心就晴了,露出蓝颜,与地上的梨花遥遥相望——听,梨花们不时窃窃私语,无数的思绪隐隐地向蓝天上飞扬——慢慢地,在天边聚成一朵轻盈盈的云。梨花,白云村里最勾魂的白、最浪漫的云。

香,梨花的香,是清香袅袅的香。梨花之香,本不浓郁,不张扬,丝丝缕缕,轻轻柔柔。白云村这一片阔大的梨花,则是一支梨花香的队伍,香得浓烈,香得奔放,香得霸道,香得叫人忘了身在何处。反正不管你走到哪个角落,浑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梨花香充盈着,你只能乖乖地被梨花香挟裹着,成为一个至少是暂时有香气的人。

风起,梨花落。白蝴蝶般的花瓣,在空中飘呀飘,飘在我的衣襟上长发上,飘在梨树下的青青小草上,飘在潮润的泥土上。飘落之间,无限的风华在流动,无尽的神秘在更新。花落的声音,被风吹远又吹近。如果说,这一片梨花是一本自然之书,那么,是风在将它一页一页翻动,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静下来,就能读到别样的美丽与感动……

风止,梨花似静还动。我闭上眼睛,任想象在花海里驰骋:春雨中的这片梨花,该是怎样的娇羞又妩媚呢?星光下的这片梨花,该是怎样的静默又璀璨呢?朝霞里的这片梨花,该是怎样的清丽又蓬勃呢?……如果我变成一朵梨花,我会不会希望不被众人欣赏而只为自己开放呢?一只蜜蜂飞过来,停在一朵梨花上,梨花轻颤,像是给我一个谜一般的回应……

我承认,我奔着这片梨花来,其实也是奔着自己内心深处痴迷的梨花之诗意而来。“梨花一枝春带雨”、“梨花枝上层层雪”、“梨花落后清明”、“见梨花初带夜月”、“落尽梨花月又西”、“梨花风静鸟栖枝”、“山溪野径有梨花”、“梨花最晚又凋零”、“雨打梨花深闭门”……古诗中之梨花,至美。带点愁绪的至美。看着眼前这片梨花,想着古人的至情至性,我的心,澎湃又安静。我永远也写不出那般惊艳的诗句,但我愿意做一个向诗意靠近的人。这片梨花,可能无法完全契合以上任何一句古诗的意境,但却又能让我真切地感到,无数种诗意在这里交织、融合,我抓不住,也说不清。但我在其中,该是幸福。幸福的我,要感谢这片梨花,她们不废吹灰之力就消除了一个花下人的愁。无愁不必强说愁。谁不想忘了愁?一醉解千愁。这片梨花,醉人没商量。

徘徊在梨树林中,我总觉得,可能在某个角落,逢着一个人。一个老人。也就是这片梨树的主人——潘贤成。十年前,是他在白云村种下最初的梨树,并带动周边农户跟着种,从几十亩到几百亩。当然,农民用双手用汗水侍弄梨树的初衷不是为了营造风景,而是为了卖六月雪梨以增收致富。我想说的是,这样的劳动与心愿本身就是风景。厚重而深远的风景。大地上最朴实的风景。我没有逢着任何一个果农,但我知道,他们在,一直都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气息无处不在。我向梨树林外那些远远近近错落有致的农房投向一瞥——梨树的主人们,看到房前屋后梨花似海,应该会眼含笑意吧。当六月来临,雪梨挂满枝头,又该是怎样的美呢?……

无论是梨花盛开,还是雪梨满园,都是白云村独特的田园美。美在恬淡,美在不刻意,美在满溢乡村生活的原滋味。这样的美,永远都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可以说,这片梨树正处于“少年”时期。我在想,许多年后,当这片梨树长得更高大茂盛,枝干粗砺、苍老,依然在一个一个春天认真地开出洁白芬芳的花朵,多美好……那时的我,是否已然白发苍苍?是否依然会为一片梨花而心动不已?……一切皆是未知。一切皆有可能。用心享受此刻,就很好。

黄昏时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梨花,在我身后渐远,在我心底一再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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