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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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培刚
胡玲玲流着眼泪，手里握着病历，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远方，不停地抽泣着。
她想到，自己贷款刚买的一百多平方房子才装修好，还没住上一天，又想到两个孩子，大的孩子还没结婚，小的还在读小学。假如这时走了，老天爷对自己也太不公平了，好似自己就是世界最可怜的人。
老天啊，你为何对我不公？这就话，她在心里痛苦地说了无数遍。此时，她手里的病历几乎都被她攥出了水。
李强走过来，一边给她披上了衣服一边说：“咱回病房吧，天冷，别着凉了。”
她噙着泪水，转过头，望着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丈夫，"哇"地一下子哭出了声。
李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怕，宋主任都说了，你这是甲状腺疑似隨样癌。”
“什么疑似不疑似的，专家不可能出错的。”胡玲玲抹着泪水说。
“好吧，尽管是，你也别怕，咱有农村合作医保，大不了，我卖血也要治好你。”李强拍了拍她的后腰说。
胡玲玲身子一颤一颤地便停止了声，她把衣服穿上，用袖头抹了几下眼睛，就跟着李强回到了病房里。
胡玲玲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做在床上等着宋主任来查房。
李强说：“你吃点东西吧。”
“吃不下。”她目光呆滞。
“吃不下也得吃，没有好身体，怎能扛得了病的折磨。"李强心疼地说。
“好吧，去买点小米稀饭吧，再买个馒头。”胡玲玲有气无力地说。
“都这样了，还省啥。”李强心疼地说。
“不是，真的吃不下。”胡玲玲说着又留下了眼泪。
宋主任是全省肿瘤医院最好的主治医生，外号江苏“一把刀”，只要她在网上放号，二百元的专家号，五秒钟就能抢个精光。抢到者能开心地叫起来，几乎能忘了自己的病痛;没抢到的如霜打青椒，立马蔫了。
当初在县医院诊断为甲状腺结节，胡玲玲不放心，就决定来大医院找名医“一把刀”看看。
专家号特难挂，胡玲玲就打电话一个个通知七大姑八大姨为她抢号。于是，人人拿着手机替她抢号，果真被胡玲玲大姨抢到一号。一想到这事，胡玲玲就觉得自己又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七点三十分，名刀宋主任被几个医生簇拥着走到了病房里。那阵式简直就如同领导下乡视察工作。
“四十号，叫什么名子？”宋主任问。
“ 胡玲玲”。胡玲玲立马回答。
“把昨天CT片子给我看一下。”宋主任说。
“您要我们医院的，还是要昨天刚拍的。”胡玲玲问。
“肯是昨天刚拍的。”宋主任说。
“好，快，快点，我片子在床头柜里。”胡玲玲立马让李强拿出昨天下午取回的片子。
宋主任看后，放下片子叹了一口气说：“你这病现在麻烦大了。”
“啊！”胡玲玲及李强听完，都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片子上看，您还有肾上腺瘤。”宋主任望着胡玲玲说。
胡玲玲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就一样一样治吧。”李强说。
“你这甲状腺髓样癌本身就是万分之一发病率。如果病人在有肾腺肿瘤，问题就大了。首先，我们要考虑它们病理是否相连，如果相连，这个髓样癌我们就不能先动，得先动肾腺肿瘤；如果，它们两个没有相连关系，我们就可先动髓样癌。"宋主任说。
果然是名家 ，多细心呵。胡玲玲暗自说。
“好，我们听您安排。”李强咬着嘴唇说。
“那后天手术就取消了，马上去给他们办理出院手续，因为她甲状腺髓样癌都会扩散。”宋主任扭头对身边的医生说。
“好。”身旁助手说。
“为什么要办理出院呢？您们不也可以做吗？”听说办理出院手续胡玲玲身上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是专业肿瘤医院，目前还不具备先进的检查条件。您可去鼓楼医院或者省第一人民医院检查肾上腺肿瘤。对于肾上检查，我们还不专业。”宋主任认真地说。
“好，谢谢宋主任，我们去查下，如果不相连，我们还请您手术。”胡玲玲几乎是哀求说。
“行。”宋主任爽快地回答。
中午，宋主任就给他们办好了出院手续。
胡玲玲本来就够受了，这会又查出个肾腺肿瘤，此时，她已经彻底崩溃了，浑身如同猪大肠瘫在那，直不起腰来。
她记得，第一天诊断时，宋主任就对她说，髓样癌手术风险比较大，术后有可能声音嘶哑，也有可能手脚麻木，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当时问宋主任，有多大可能性。
宋主任说，万分之一可能性，但落到你身上，就变成了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了。
胡玲玲还记得，自己从宋主那里出来，两手老是摸着脖子，弓着腰，都是一步三指挪着走的。
李强就悄悄地安慰她，别听医生的，他们医生都喜欢把最差的情况先告诉你，这样，万一他们手术失败了，也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
李强办好出院手续，就把一个包背在背上，一手提着一个行礼包，陪着空手的胡玲玲走出省肿瘤医院。
“花去了多少钱？”胡玲玲有气无力地问。
“不多，八千多！”李强当时结帐都吓了一跳，记得自己当时还小声地骂了一句土匪。但这会又表现得又十分冷静。
他们上了出租车。
“唉，钱一到医院就不值钱了。”胡玲玲坐在出租车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
出租车司机说：“您们这会去鼓楼医院，能挂上专家号吗？”
“肯定挂不上。”李强说。
“有熟人吗？”出租车司机热情地问。
“唉，我们都是农村人，大老粗，也没来过大城里，两眼乌溜黑，谁也不认识。”李强难过地说。
“噢，我有一个朋友家亲戚在医院做副院长。”出租车司机边开车边从后车镜里瞟了他们一眼说。
“啊，太好了，能给我们引荐一下吗？”胡玲玲立马来了精神。
“好滴。”出租司机笑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鼓楼医院，他们下了车，司机说现在这个社会都是人情关系，不出点钱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李强就掏出二百块钱给他。
司机抽着烟说：“二百？打发要饭啊，一个专家号二百就给您办了，谁二百五啊！”
“多少？”李强问。
“一千！”
“太多了。”
“随你。”说完便起动了发动机。
“八百行不？”李强的妻子苦着脸说。
“好吧，看你们也不容易，就少收你们一点吧。”出租车司机同情地说。
李强掏出钱，用手指沾了舌头上的唾液，数了五篇才把八百元钱递给司机。
司机接过钱也没数，就装进了上衣口袋说：“你到十八楼B区一一八号找刘院长，提起我叫小飞飞就行了。”
“谢谢啊！”
“祝您早日康复，拜拜。”出租车一溜烟跑了。
“怎么样，现在还是好人多啊，好人有好报啊。”李强望着没精打采的胡玲玲说。
到了医院里，他们看见每一个挂号窗口都排起了长队，诊室门口都坐满了在等侯看病的人员。李强边乘电梯边对胡玲玲说：“多亏这位司机，要不然，真够呛的。”
他们乘电梯一口气来到十八楼，找到了一一八号。李强便敲门。
“请进。”
他们一进屋，李强赶紧放下行礼，从口袋掏出五元钱的一盒烟，抽出一支递亏过去笑着说，您是刘院长吧。
“我不是。”
“那哪位是？”李强问。
“对不起，我们医院没有刘院长。"
李强和王玲玲顿时表情就疆住了。他们第一个反映是被人骗了。
“莫非您被人骗了？”那人问。
“是！”
那人对李强说：“现在好多骗子就会利用病人生病乱投医的心理行骗。他骗你们多少？
“八百啊！”李强抖着双手说。
“还记得那车号吗？”
“不记得了。”
“那报警也没用了，还好，您还没遇到连环骗？。”
“啥是连环骗？”
“连环骗能把您身上的看病钱，骗个精光。”
胡玲玲做在地上哭，李强也气得直骂娘。
那人看他们也怪可怜，就写了一个纸条说：“你拿去二楼挂号窗口排队，记住了，这纸条谁也别给看，轮到你时，直接交窗口就行了。”
“唉哟，孩子他娘，我们遇到了活菩萨了。”李强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们谢过那人就立马下楼排队，果然，李强递上纸条，挂号人员看了一下，就给他挂了专家内分泌科。
到了那，坐诊主治医生寻问了有关情况，又看片子说：“你这得做肾上腺肿瘤前期检查，首先要买个尿桶，二十四小时留尿。”
“好。”
“然后，把尿用容器量一下，记住了多少，我们好计算。”
“嗯。”
“我给你办一个住院手续，回去等候我们医院电话，可能要排队等候两个星期。”主治医生说。
“啊？这么长时间啊，都做过穿刺了，我这病不能等啊！”胡玲玲说。
“那谁的病能等呢？你看看医院到有多少人。"
“嗯。我怕做穿刺时癌细胞会跟随针管溢出到其他部位。”
“不会的，如果不是院长给你加号，你估计要等到下一个月。”主治医生说。
“噢！”
他俩拿着入院手续出了门诊，胡玲玲说：“老公，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是的。”
“要不俺们去给那个院长送个红包吧，他一开恩，我们准能住上院。以后，请人家帮忙多着咧。”胡玲玲说。
“好。”
正在他们准备去时，宋主任打来电话说：“您们去省人民医院看吧，那边我有熟人，主任是我同学，我都给你们联系好了。明天一早到那挂个加号，直接找马主任住院。”
“噢，太好了，谢谢宋主任。”两口子心情就像久旱逢甘雨那样开心。
一路上，李强对没精打彩的胡玲玲说：“宋主任也真是滴，自己有关系，还让我们来鼓楼医院，要不也不滴来人骗了。”
“行了，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她，估计我们真得要等了。”胡玲玲很知足。
有了宋主任安排，果然，在省人民医院就住了下来。
省人民医院马主任要胡玲玲明天就进行尿检，然后抽血，心电图，磁共振，及喉镜等检查。
胡玲玲为省钱说自己磁共振做过了。马主任说，他们做的我们不认可。
没办法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又去检查一遍。还好，各科检查与肿瘤医院检查都一样，尿检查出肾上腺肿瘤是个无功能瘤，与膸样癌没关联。
尽管发了冤枉钱，但胡玲玲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马主任又找到胡玲玲说：“我想给您做血检，看看您这髓样癌是不是遗传。”
“那好啊！”肾上腺肿瘤没问题，胡玲玲也很开心。
“只不过这个检测很贵的。”马主任说。
“要多少钱？”
“大约五千多，可免费给你父母也做一次检查。”马主任怕他们不做，于是解说地非常到位。
胡玲玲望了一眼李强，李强立马说行。
“但不能报销。”马主任说。
“啊？为什么呢？”胡玲玲和李强同时睁着大眼睛问。
“这项不列入医保。都是自愿的。”马主任放下手中的笔说。
“那就是说，我们也可以不做！”李强试探着问。
“对。但是，这个关系到您子孙后代健康，假如您有遗传，那么我们就会采取更好办法，对您后代采取有效的预防，随便您吧。你们花这钱，我一分也落不着，只是我尽到了一名医生的责任。”马主任叹口气说。
胡玲玲用乞求的眼光对李强说：“我们做吧。”
“嗯。”李强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于是，他们便交了钱，也打电话把胡玲玲父母叫来一起抽血进行了血检。只是，血检要送到北京检查，最早可能得一个月才出结果。所以，他们就可以先动疑似髓样癌了。
李强立马给宋主任打了电话，告诉她这是个无功能肾腺肿瘤，请宋主任给她留床位。宋主任正好手头有个病人要出院，就顺水推舟给了他们。
这次省人民医院检查费及杂七杂八费用又花去了一万多。胡玲玲问李强心疼钱吗？李强说，只要你没事，无论发多少，我都愿意。
胡玲玲双手抱着李强的胳膊说，等我好了，我会加倍努力把钱挣回来。
有了宋主任安排，他们很快就住了下来。
宋主任助手要胡玲玲去做喉镜，李强很不高兴，嘴里不停地说，省医院做过了，以前在这医院也做过了，干吗还要做？这不明显是讹人吗？
胡玲玲就拉着李强的手说，做就做吧，别惹医生不高兴。她没好意思说，医生不高兴，手术也不上心。
喉镜做完第二天，宋主任就把他们叫去科室，让他们在手术责任书上签字。签字时，胡玲玲的手不停地抖。宋主任等他们签完字又严肃地说：“您这隨样癌手术风险比较大，我建议您用神经探测仪。这样，头发丝细的神经，我们手术刀都不会碰到。”
“噢，我就想问一句宋主任，她这病到底是不是甲状腺髓样癌？”李强问。
“我们也不好说，只是这病司空罕见，我们只有手术完了，做病理分柝才知道。”宋主任解释说。
“噢，谢谢您。”
“不谢，只不过这个费用要四千多元！”
李强又想到有医保，就立马说行。
“我给您说，这是自费，不纳入医保的。"
“啊？”
“上次有个病人没使用，手术刀不小心碰断了一个神经，至使他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且半边脸一直麻木。”宋主任边说边做动作。
“噢，宋主任，我们买。”胡玲玲说。
“还有一个叫卡纳琳药，您们也要买，它的功效是，一针打下去，您脖上的淋巴结好坏立马能分辩清清楚楚。”宋主任接着说。
“怎么个清楚呢？”李强感觉宋主任就像医药代表，在推产品。
“坏的和好的颜色不一样。这样我们手术时就不会留下一粒癌变细胞。”宋主任说。
“好，我们也买。”胡玲玲为了能活命，所以立马就同意了。
“但这个也不属于医保范围。”
“没事，我们买。”胡玲玲向着了魔。
“好。这个我们医院都没有，我立马打电话让人送来，您准备好钱就行了。”宋主任见他们都同意，心情也很开心。
“好。”李强见爱人同意，也没意件。
胡玲玲术前洗了澡，剪了指甲盖，脱去衣服，穿上了病服，躺在病上。是死是活，胡玲玲吓得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七点半，医护人员就推来了手术车，胡玲玲吓得不能下床走路。李强只好抱着她上了手术车，医护人员立马推着她进了电梯直下三楼手术室。
李强及亲友都在手术门口等侯，李强一数显视屏上，共有三十多台手术。李强感慨：人这辈子，真的是什么都有，就是不能有病这句真理。只要住院，生命就显得非常脆弱，有时候人还不如一棵小草的生命。反过来，他又幸庆胡玲玲是第一台手术，因为第一台手术，主任精力都很充沛。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看到有几个后进去的人都一个个地推了出来了。李强就悄悄地跑到楼梯口哭，他怕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人，还没捞到享福，就走了。又怕她落下残疾，影响一辈子生活。
五个小时候后，手术室的广播里通知胡玲玲家属去手术窗口，看手术取出的肿瘤块。
手术共取出三块，大的有麻雀蛋大，小的一个有花生米大，另一个有黄豆粒大。
李强很幸庆，因为他看见有人取出的肿瘤块都有拳头大小。
六个多小时手术过去了，手术室传来广播，叫胡玲玲家属赶紧来手术室门口接病人。这让大家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三天过后，胡玲玲就可下地走动了，降钙素也降到了人体正常水平。
胡玲玲就让李强去做个绵旗送给宋主任，李强心想，救死扶伤，本身就是他们职务，还送什么锦旗。
胡玲玲看出他心思怕发钱，就说人家给俺手术六个多小时，你咋没一点良心呢，钱是你爹吗？
以前只要胡玲玲想花钱，李强不同意，她就骂李强这句话。李强为了证明钱不是自己老爹，就去做了，这次也不例外。他刚想去，宋主任又把他俩叫去了办公室。
宋主任问：“感觉咋样？”
“很好！”胡玲玲笑了。
“手术真的很成功。我们尽心了”宋主任喝口水说。
李强也笑了说：“谢谢。”
“上次我忙忘了，您的病理要分析一下，看看您这病到底是您长辈留给您的，还是您自己携带的。”宋主任说。
“嗯。”胡玲玲回答。
“如果是遗传，就可以给您孩子提早预防。”宋主任拢了一下头发说。
“好啊！”胡玲玲笑着回答。
“但，这个费应也是您自己的，不能报销，也没有发票。”宋主任盯着胡玲玲说。
“这，这，这大概要多少钱？”胡玲玲止住了笑容问。
“大概几千元钱吧。”
“噢，我们上次在省人民医院做了血检，病理报告还没出来。”李强不想再发冤枉钱就解释说。
“那个不准，我们是实体分柝，准确率达百分之百。”宋主任又认真地举了一个事例说“外国有一个女明星，她母亲得了乳腺癌去世了，这个女明星怕遗传乳腺癌，就提前把双乳全切除了。结果，活到了九十多岁。”
“噢，为了孩子，我们做吧。”胡玲玲怕遗传给孩子，又想到以后还得来找她复诊，就答应了。
一个礼拜过去后，胡玲玲出院了。
回到老家，李强拿着出院小结去农合报销，结果七万多元费用才报了二万多块钱。
李强气得直瞪眼，农合工作人员解释说，异地看病，没有办理出院手续，也没有到指定医院治疗，还有好多药水不在这报销范围，能报这么多就不错啦。
唉，只要人没事，多点少点都行。胡玲玲安慰李强。
一个月后，二份报告都出来了，胡玲玲血里和实物分柝，都不含癌细胞，也就是说，疑似甲状腺髓样癌只是甲状腺结节。
两口人望着报告单，不知是喜还是悲，都同时流下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