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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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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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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远方(42)连载

郭志华找黄大宝谈话后,黄大宝没有背着手四处走动耍威风了。不晓得他从那里找来一张红色的塑料凳子,厚着脸皮坐在张青青的身旁,摸着下巴看人家干活。黄大宝美滋滋的想,张青青是胖了一点,文化也不高,可她哥哥好歹是个经理,要是把她追到手,有了她哥的关照,自己在厂里混个一官半职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样的美事去哪里找呢?车间静悄悄的,黄大宝的心里灌了蜜似的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青青正忙着打AB胶,她在这个工位上做了一年多了。她把T铁放在转台上,压胶枪控制阀对T铁上胶,接着将磁铁放在转台上,压胶枪控制阀对磁铁上胶,最后将在制品整齐摆放在流水线上,动作是那样利索。黄大宝一点也不明白,张青青的哥哥是厂里的经理,他为什么不给妹妹安排一个轻松的岗位呢?妹妹一天在流水线上干手脚不停地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哥哥看见了不会心疼吗?这样的哥哥也太狠心呀!

张青青初中毕业后就来深圳打工了,进厂时她哥张富贵经理安排她去成品仓库做出货文员。可张青青没有接触过电脑,她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头就大,根本不是坐办公室的那块料。她觉得自己就像鸟笼里的小鸟失去了自由,迟早有一天会憋出病来。张青青勉强在成品仓库呆了一早上,下午上班她就去找她哥,不想在仓库做了,想去流水线干活。张经理苦口婆心劝了妹妹小半天,可张青青还是没有回心转意,张经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带妹妹去车间。张青青跟着她哥在制造二科转了一圈,她在A拉看见郭志华手把手教新员工干活,就低着头红着脸对她哥说想在A拉做一名流水线员工。张富贵望着妹妹张青青,嘿嘿笑了笑。

张富贵经理带着妹妹张青青去制造办公室找冯达山科长,冯科长听张经理说张青青想来A拉做一名流水线员工,惊讶得嘴巴小半天也合不上。厂里一些大大小小的干部,介绍他们的七姑八姨三朋四友进厂上班,做的都是一些轻巧活。可这张经理的脑子怎么一点也不开窍呢,把亲妹妹安排到流水线上干活。厂里多少有点关系的女孩,谁愿意来流水线上干活呢?流水线上的员工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有时候累得连饭也吃不下哩。

“张经理,我们这家一千多人的厂,办公室就没有一份适合你妹妺的工作?你妹妹刚岀门打工,年纪又小,你忍心让她来流水线上受苦受累?”冯达山科长给张富贵经理倒了一杯水,好心劝说起来。张经理是个随和的人,不摆架子,有空时喜欢来制造办公室找冯科长聊聊天,冯科长生产时碰上原材料短装,张经理都会乐意帮忙联系厂商解决,两人关系好得没话说哩。

张经理还没开口,张青青就抢着说:“我不怕苦,什么苦活都能做,在办公室上班一点也不自由。”

冯科长摸了摸脑壳,皱着眉头叹了叹气。张经理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说:“达山,我妹是个犟脾气,工作的事由她吧。她来你这儿上班,给你增麻烦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张经理这样说了,冯科长还能说什么呢?冯科长又把郭志华叫到制造办公室,当着张经理的面说:“志华,这是张经理的妹妹张青青,她想去A拉上班,你尽量给她安排轻松一点的工位。”

郭志华慌忙点了点头,紧张得一句话也没说,领着张青青走出了制造办公室。张经理见郭志华领着妹妹走后,叹了口气,对着冯达山说:“达山,我妹妹不懂事,听村里的女孩子说打工好玩,就瞒着我爸妈跟着人家跑来深圳。你还是叫郭志华给她安排苦累的活儿,她吃不了流水线上的苦,就会回老家去安心读书。”

冯科长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郭志华,进厂时在五金部冲床车间做杂工,后来张经理安排我去仓库上班,再后来他又帮我当上了流水线的拉长。可以说没有你哥的帮忙,我现在还在冲床车间干些零零碎碎的活。我比你大,你今后也不用叫拉长,叫郭哥吧。张青青,你先去跟着老员工学打AB胶吧。你要是觉得在流水线干活辛苦,去找冯达山科长,他会给你调整工作岗位。”

张青青有些紧张,不敢看郭志华,红着脸怕羞地点了点头,嘴唇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到A拉后,张青青对拉长郭志华的工作安排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尽心尽力干好手头的工作。她不怕苦,手指头灵活,有时工休也不歇息,还在工位打AB胶,是一个十足的好员工。冯达山见张青青这样优秀,好几次调张青青去做质检员,可她就是不去。冯科长没有一点办法,只好叫郭志华去做张青青的思想工作。

郭志华开门见山地说:“张青青,冯科长想调你去做质检员,你为什么不去呢?”

张青青搓着衣角,委屈地望着郭志华,轻声说:“拉长,是不是我的手脚不够快,冯科长才调我去质检部门上班呢?”

“你误会了,不是你的手脚不够快,而是你打AB胶打得又快又好才调你去做质检员的。对了,你还是叫我郭哥吧,别拉长拉长的叫了。”郭志华急着解释。

张青青抬起头望着郭志华,小心翼翼地说:“我喜欢在A拉干活,我哪儿也不去。”说完赶紧把头低下。张青青来A拉没多久就喜欢上了郭志华,她没有想房子,也没有想车子,爱得干净而纯粹,爱得真实而透明。流水线上生长出来的爱情,美好而简单,让情窦初开的张青青看到了生活中的多少希望呀!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张青青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她每天可以见到郭志华,因为她觉得爱情离自己是那样近!

郭志华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太傻,去质检部门上班多好呀,工作轻松不说,各种补助又多,不少人还盼不到这样的好机会。郭志华望着张青青长睫毛下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下子明白她的心思,可他却假装糊涂。她怕他拒绝,一直没有勇气对他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可张青青万万没想到郭志华喜欢的人是C拉的小凤,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一个周末的晚上,单纯而善良的张青青去外面买零食,无意中看见郭志华和小凤坐在路边的摊位上有说有笑地吃麻辣烫,希望和幻想彻底破灭了。她靠在路边的树下,心中翻腾着酸味儿,咬着嘴唇,双手痉挛地抓着树皮,心里头痛,却哭出声来。小半天后,她才发现泪水在脸上静静地流淌,渐渐模糊了双眼。张青青像病了一样软绵绵的回厂,倒在宿舍的铁床上用被子盖着头大哭了一场,宿舍里的姐妹都不晓得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她心里积着一股无法排解的压抑,她恨郭志华,她恨小凤,同时她也恨自己!

张青青哭累了,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上,声斯力竭地唱了起来: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

宿舍里的姐妹们来到张青青的身边,跟着她一块儿唱歌。唱着唱着,她们抱在一块大声哭了起来……

那以后,张青青像变了一个人,上班干活时没什么精神,还和工友时不时说一下话,一天莫名其妙地跟郭志华顶几次嘴。除了张青青本人外,谁也不晓得张青青为什么变化会那么大。就拿今天来说吧,张青青一上班就和工友聊天,黄大宝说了她几句,她又脸红脖子粗地和人家吵架。黄大宝低声下气给她赔礼道歉,她理都不理人哩。

黄大宝四处看了看,轻声说:“张青青,你歇一歇,我帮你干活。”

张青青没好气地说:“我有手有脚,不用你帮忙。”说完抬起头四处瞅了瞅。

郭志华见黄大宝说话,背着走了过来。张青青瞄了郭志华一眼,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打着哈欠故意说:“黄大宝,帮我干一下活呗。”

黄大宝求之不得,点着头应了一声,接过张青青手中的胶枪打AB胶。

郭志华心里明白张青青恨他,可还是什么也没说,满脸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只好低着头走开了。他想对她说自己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男孩子,值不值得她去爱,可她正在气头上,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

郭志华心想,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张经理的恩情自己一辈子忘不了。可恩情归恩情爱情归爱情,他一点也不喜欢张经理的妹妹张青青,他因此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张青青是个闲不住的人,郭志华走后,她见黄大宝打AB胶手脚不快,叫黄大宝走开,自己握着胶枪认真的干起活来……

黄大宝坐在凳子上,坐着坐着头一栽一栽地打起盹来。郭志华见黄大宝上班时打瞌睡,走到黄大宝身边,拍了拍肩膀,冷笑着说:“我有事找你。”

黄大宝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站起来,跟着郭志华往车间的角落走去。黄大宝把自己当成了张经理的亲戚,抬头挺胸迈着八字步,一点也不把郭志华放眼里。

郭志华冷笑几声,牙齿咬得格格响,脸上暴出蚯蚓似的青筋。他不软不硬地说:“黄大宝,你上班坐着打瞌睡,影响不太好。要是被马经理碰上,我就当不了拉长了。你是个后备干部,要给流水线的员工做个榜样。我不是小气的人,可手中的饭碗要是被人砸了,谁来养活家里的爹妈呢?”

黄大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扭头望着窗外,瓮声瓮气地说:“郭拉长,冯科长安排我和张一鸣来你这儿实习一个星期,可你一下说我打瞌睡,一下又说我和员工说话,你这是在刁难我呀!大家都是在外打工的,有必要这样做吗?”黄大宝翻着白眼排衅着说。

“我是个拉长,你上班时打瞌睡不该管一管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管一管张一鸣呢?再说我和你都是穿干部服的人,你管得了我吗?”

“张一鸣一直在铆端子,你没长眼睛吗?”

“我不但长着眼晴,而且我的眼睛还亮得很,要不我怎么知道你郭志华拉长是个偏心的人嘛!张一鸣是杨宁宁的男朋友,可保安队长是我的老乡呀,我在厂里也是有靠山的人呀!”

郭志华拍了拍胸脯,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的靠山是谁,既然来到了我这条拉线上班,就得遵守厂纪厂规!”

黄大宝见郭志华发火了,不敢吭声,低着头回到了坐位上,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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