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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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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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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诗

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是事情繁多,不计较几回的白天和黑夜。这几年,我在郓城,来青岛,妈去北京,母子相聚的日子便少了。

留意起我妈,身瘦,短发,所以我说“头发长见识短”的“古训”在我妈身上是不成立的;好女不戴金,我妈年轻时也不戴,大部分原因肯定是戴不起,在那个一家六口,四个儿女轮流上学的家庭,怎么可能会有金首饰去戴。所谓轮流上学是大姐和二哥先上,待三弟和小妹到了上学的年龄,大姐和二哥便退学,否则四个孩子的花销无论如何是负担不起的。我妈是家里的大姐,所以她最先退学,我姥爷说:“雪莲(我妈名字)最吃亏,等以后要补上。”一等等了一辈子,姥爷去世时我妈没能赶回来,她悲痛不已,回来时伏案热泪肆流,长声哭泣。前几日我去一位长辈家里办事,起初他不认识我,待我一提我爸的名字,他才恍然大悟,雀然聊到我妈身上,他说和我妈是同学,我妈学习很好,却半路退学了。长辈微笑着与我交谈,说到退学时,自然把声音压低,语气便沉,继而又高调地说一番我不知道的事。

到了我小时候,我妈可能正处于人生阶段的转变期。人入四十,渐渐的明白了人生大义,我妈便拿出她写的诗教我。诗一般都是七言绝句,有些也是五言,内容多联系生活和家庭。我妈将复杂的伦理概念,结合自己蓬勃的诗情,通过平凡的语言表达出来。我妈很爱惜自己的诗,她有一个小本子,将闪现的生活感想和工资情况记录下来,以慰藉自己的艰苦岁月。

说我妈具有诗人气质一点儿没错,贾平凹也说诗人不只是作诗的人,况且“诗”一字从何而定,家国之情叫“诗”,儿女情长叫“诗”,英雄主义叫“诗”,工匠精神也叫“诗”。我妈能从众多的“诗”当中追寻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篇,这是妈小时候和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创造的结果。有一次我和伙伴各制了一把小弹弓,打坏了学校废旧宿舍的玻璃,却东窗事发,我妈来时,刚好看见我伙伴在挨他妈的打(真的是劈头盖脸式),我妈却笑着对我,苦笑着对校长。等我回到家,母亲还自顾自地说:“路上有些生气,等回到家也就气消了,罚了一百块钱。”我深感自责,那时候我十三岁。

计划生育,我的二舅——我妈的弟弟到了济南,我妈被接过去照顾怀孕的妗子,等事情消停了,我妈从济南回到家便照了镜子,说一路上大家怎么都看她,原来描眉描成了龙飞凤舞,我妈笑道:“以后可不让这个小妮子给我描了。”这时候我更小,我妈也更年轻,可是许久不跟我妈围炉畅谈,算了算,妈都五十三了。今年春节前,我妈问我爸染发不,她把染发剂从北京带回来,回来便见我妈一头青丝,又年轻了不少。

过年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谈天彻地,我家南墙边是一块空地,人们就聚此而谈,权当消磨时光。胡同里老八家的瘸子媳妇今天也出来了,其实老八早就死了,这个瘸子是个寡妇,她就自己倚在树侧,享受着冬日的阳光,听着人们的言语。我妈见此回家拿了一把高脚椅子出去,老八家见我妈是给她拿的,意外的笑,一番推辞之后喜悦着坐下。

我妈活了半辈子了,生活得很艰难,近几年才慢慢有了转机,可是我妈总是以一种诗人的大度与乐观接受生活种种,妈这半辈子活出了一首诗,一首自己用年华书就的生命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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