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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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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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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住在牧场边

韩庆祥

德国的雨水果然丰沛。

昨天傍晚,马克 思的家乡用一场倾盆大雨为我们送行。回到驻 地,倒头便睡,也不知道夜里几点放晴的。一 觉醒来,舍友还呼呼大睡。拉开窗帘,天已大 亮了。一抹朝霞,把远处的森林涂抹成一幅水 彩画。窗外的大树,让雨水洗过,每片叶子都 亮晶晶的。

离早饭还有两个多小时,我约上朱 哥,走进一条陌生的街道。 丘陵地带的城区,小路弯弯,随坡就势, 有着青岛中山路的韵致。空荡荡的街上,空气 格外清新,一位老妇人,牵条大狗迎面走来, 点点头,微笑着道一声“古德毛瑞宁”。

雨后的路面,见不到积水。朱哥说 :“前 几天,我见青岛市的排水系统介绍,说至今还 用着德国人建造的雨污管道,照片上,工人还 下到管道里维修。”我说 :“那是 100 年前的工 程吧?人家在占领区搞规划,就能实打实地解 决排污问题,何况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呢?”“是 啊,相比之下,我们提得口号是人民城市人民 建呀,可哪个城市不是雨后看海?”“嗨,原 因呢,你懂得。咱就要离开德国了,放松点吧。

你看看脚下的扇形图案,多漂亮?”一路走来, 我见路面的图案,是用不规则的、小孩巴掌大 的石块,嵌入波纹状的圆弧里,看着舒心。绿 化带里,土壤发黑,我弯腰抓了一把,是锯末。 朱哥抓起来搓了搓说 :“锯末拌到土里,既能 吸水,又防止了水分蒸发。本来木屑粉尘是污 染源,人家变废为宝了。”一个发达国家,居 然把环保和自然资源算计到锯末,让咱怎能不 佩服? 马路拐弯处,闪出一片洋楼 :算上房顶 上的阁楼,也就是三四层,它上面探出的老虎 窗,真像两只眼睛。想起我以前住过的街巷, 六七层的居民楼,一座挨一座,像一排火柴盒, 何其呆板。

前几年,为了美化城市,每个火柴 盒上加盖了红色的帽顶子。从顺和高架看下来, 蓝天映着红楼,让泉城格外增色。 一排排的洋房,横向都有柏油路,隔不 多远,就有纵向小路隔开,好似打着格子的棋 盘,很像济南商埠区的经纬马路。

我俩纵向走 一段,又插到横向路上,闹不清在“经”几路, “纬”几路了。这些楼房横竖整齐,但不是统 一盖的,高矮不同,色调多样,既有褐色的, 也有白色的。有的白墙黑顶,有的黄墙红顶, 有的院墙是一米多高的铁艺或木栅栏,有的没 有遮挡,就以花木为界,沿着花径可以走到屋 门口。

有的门前加盖个门斗,特有情调。 太阳爬到树梢啦,沿街还是静的出奇。 我们两个“老外”边溜达,边盼着洋房有点动 静。可惜,既没见哪一家开门,也没见哪个窗口闪现个金发女郎,只看到满园红花寂寞独自 开,不知芳菲万种等谁来?朱哥调侃说 :“真 想按上个轮子推回去,哪个楼到了保定都是一 景”。 每家门前都有两三个垃圾桶,尺寸和济 南的差不多,见我注视上面的标签,朱哥一脸 茫然 :“什么景没有,看垃圾箱干嘛?”我说 : “人民日报征稿,怎么处理生活垃圾?出国旅 游,可以借鉴人家的经验吗。”掀起几个盖子 察看,德国的生活垃圾分类已经做到了,不知 道可回收资源怎么利用?其实,这才是最难的。

我去过日本和台湾,那里的生活垃圾处理已经 程序化了。他说,你真爱操心。我说,让你说 对了,前几年,齐鲁晚报给我发了采访,题目 是 :《韩庆祥——管了一辈子闲事的人》,配着 大幅照片。打那,我管得更带劲了。 居民区的健身设备让我大开眼界 :秋千 呀,单杠呀,他不用钢材做支架,竟然用了粗 壮的原木。

像这架滑梯,除去滑道用了钢板, 其他框架都是木头结构。这些粗壮的木架子, 供孩子们爬上爬下。游乐园头顶着一片绿荫, 几十棵大树遮着日头,宛如森林中的童话世界。 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会更喜爱原生态, 更愿意构建人与自然的交融,而不会依仗是名 扬天下的工业大国,而挥霍浪费。 走出居民区最后一排,视野豁然开朗。

一大片草场,像一块绿色的地毯,铺向远处的 山坡,浓密的森林,三面环绕,做了它的屏障。 深绿色,黄绿色的草地,像极了 5 月待熟的麦 田。远处有几间房舍,像几块白色的积木摆在 那里,守候着几匹红棕色的马儿,它们悠闲地 吃草,还不断地甩着尾巴。养马做什么?没有 农耕需要了,也不再有冷兵器战争了。可是, 牧场用铁丝网隔开了,地面落差将近三米,崖 下长满了灌木,只能远距离猜想了。

朱哥说,前有牧场,后有民居,要在咱 们那里,多烫手的地块?房子太旧了,太矮了, 整片土地就要打包出让。房地产大鳄会高价竞 拍,美其名曰改善居住环境,建造大都市。再 请几个建筑大师策划,创造热炒的卖点,什么 “不可复制的草原牧场!”什么“欧洲版的贵 族享受!”楼门洞或裙楼加上几根巴洛克廊柱, 一个高档居民小区就落成了。

这些年来,多少 明清和民国特色的街巷,倒在隆隆地推土机旁。 朱哥说,尽管冯骥才们奔走呼号,却收效甚微, 心里真痛。 我说,中德两国理念不同。千佛山下有 座宾馆,1986 年营业,多大名气啊,2011 年 就定向爆破了,要盖更豪华的酒店 ;老牌的 东郊饭店,70 年代盖的,也在去年拆除重建。 这些年,市民们看惯了轰轰烈烈的商品房工地, 诗人们歌唱着高楼大厦改变了城市的模样。可 扪心自问,好多决策,其实源自一股看不见的 思潮,人心浮躁,老爱炫耀,吃穿住行,老爱 攀比。

德国在二战后盖的房子,六七十年了, 为什么不拆除重建呢?这几百户人家住在风景 区,有何背景?回到团队,询问翻译,她说德 国没有什么机关宿舍,也没有职工家属院。住 宅就是私产,受法律保护,没办法强拆。他 们的环保意识很强,可能不指望用房地产维持 GDP 吧。翻译是北京人,身材高挑,着装朴素, 戴副眼镜。前些年在德国拿到学位,嫁了老外, 生了个小老外也读大学了。

她当然懂得两个国 家的国情,但谨言慎行,从不妄议。 怪不得这些天,见不到回旋的塔吊,见 不到狂飙的渣土车,见不到大广场,原来,这 个最具经济实力和创新力的国度,不追求华丽 的新衣,平平静静地拥抱着童话般的青山绿水。 就像窗外那棵挺拔的大橡树,和这座四层的老 式的酒店,相互厮守,18 年前什么样子,现 在依然那样坦然,冷对风雪雷电、笑看日月盈 仄。我很想知道 18 年后,它们还会是这个样 子吗?倘若上帝假以年华,我还要来看看。

2019年第2期《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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