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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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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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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蹉跎岁月中走来

       去年初春,我和同窗两年的初中同学失联42年后,在知天命与花甲年龄之间,重逢于网上,像久别的亲人,格外亲切。我们敞开心扉交流记忆犹新的初中生活,畅谈在风风雨雨中走过的岁月,感慨人生的巨大变化。

校园是个好地方。清纯年少的男男女女,在学校同一个班级求学的经历,对增长知识、开阔眼界、锤炼和提升个人品行,为今后的事业、爱情与婚姻奠定基础将产生积极的影响。

我们74届的初中同学一共51人,女生占24席,男生27人,简陋的宿舍和狭小的校园,便是少男少女们孕育抱负和梦想的家园。在物质匮乏、填不饱肚子、想穿一件新衣裳比爬一座高山还难,被贫穷落后笼罩的70年代,恶劣的生存条件并不能遏制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我们降临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读书的年龄正是“文革”阶段,那个时期教育偏离了正常轨道。1966年5月7日,毛泽东《五·七指示》指出:“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1968年8月,毛泽东再次发表了关于教育革命的“最新指示”:“实现无产阶级的教育革命,必须有工人阶级领导,必须有工人群众参加……在农村,则应由工人阶级最可靠的同盟军——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它成为“文化大革命”中办学的方针。从此贫下中农管理农村学校全面铺开。

新河初中这个平台,让我和朝气蓬勃的“愣头青”、“柴火妞儿”们相识了。这源于父亲的一次果断抉择。为填饱肚子,父母带着我们兄弟三人和一个姐姐到城关公社的东坪村安家落户。我因此在这个陌生而新鲜的新河初中结识了同学们,在半工半读的体制下,度过一段难忘的青春时光。因父母带着我们兄弟姐妹重返故里,而后参军、外地工作,与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再没联系。但被时光的年轮抛的很远的那段岁月里的故事却未被清空。

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的环境、氛围虽不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在崭新的领域,学文化、长见识、思考人生、德智体美能全面发展、构想阳光灿烂的明天,用知识铺设通往甜蜜爱情、美满婚姻、事业成功的幸福之路。

外行管内行,大老粗占领教育阵地,这个决策带来的危害是深远的。全国农村的中小学都建有农场,名曰试验田,实为补充老师口粮的农田,春种、夏锄、秋收全过程,都是学生来完成,剥夺了学生读书的时间和精力。两年的学业是短暂的,真正用在学业上的时间不到三分之二。当时有个奇怪的现象,老师被教育部门频繁调换,对学生伤害不言而喻。学生适应一个老师的教学方法需要时间,至少要一个学期,一些老师这个学期在某校,下个学期却到别校了。更可恶的是, “读书无用论”的流毒弥漫全国教育系统,扼杀了老师专心教书育人、学生集中精力完成学业的激情。师生都在混,期中、期末不考试,只有等到毕业时才组织一次考试,门门功课80分以上的学生是极个别,学生对所学课程一知半解,稀里糊涂。教育部门对教学质量没过高要求,学生学不学、成绩好坏不影响毕业和升学,读高中、大学不靠成绩靠推荐,有门路的才能跨进被人仰慕的学府,有限的资源被权贵占有。特别是上大学的人数更是少的可怜,即便学习成绩拔尖也不能圆梦。70年代全国的生源爆棚,大学却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供大于求的不合理结构,将一大批有志青年挡在大学门外,本可以经过高等学府深造,有一番作为,造福国家,实现自我价值。但很遗憾,许多人的夙愿在大气候下偃旗息鼓,在沉重的叹息声中顺其自然。扭曲变形的教育体制,纯粹是误人子弟,学生该学的东西没学到,走向社会,靠知识改变命运的是少数。

当时校园里广为传唱一首与”假大空”时代合拍的歌曲《广阔天地任飞翔》,其中一段歌词是:到农村当农民,改造思想铸灵魂,一生交给党安排,永远革命向前方。歌名与歌词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学生到农村当农民,要改造思想,很纳闷,许多人质疑我们这些学生还没踏入社会便给我们的思想定性为“落后”。如果指的是个别人,倒还说得过去,但全国千千万万的学生思想都有问题,这个帽子扣的实在沉重了。言外之意便是当农民最光荣,最忠诚于党。命运不是个人能掌控了的。迎合政治的那些歌曲,不过是空谈罢了,没任何意义。追求理想有错吗?个人是社会的一分子,微不足道,改变命运靠伯乐的发掘和提携尤为重要。

我们混了两年,稀里糊涂地毕业了,有一半学生被大队推荐上了高中,其余的复读一年也如愿以偿,迈进高中校门的一共28人。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人与父母一样当了农民,小小年纪便在长辈的教诲下学种地本领,稚嫩的肩膀挑起了不该这个年纪挑的重担,与“广阔天地任飞翔”风马牛不相及。

雾霾过去是明媚的阳光。对未来教育寄予厚望的同学们,迎来了1977年国家教育改革的春天,被废弃多年的教育制度重新恢复,不再靠推荐上高中、大学,教育走向正规化。上高中要靠真本事,一部分人实现了迈进高中大门的梦想。这年秋天,全国走向社会的570万初高中生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高考,潮水般涌向考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大多数学生因文化底子薄,掌握的知识少,在一道道并不太难的考题面前卡壳了,感叹腹中空空,黯然神伤地离开考场。真正杀出重围的是极少数!我们那一班仅2人闯过独木桥,成为众人仰慕的明星。升学无门者,继续与土地、农作物为伍,将农村作为人生吃苦耐劳的大熔炉,从皮肉到筋骨进行一次锤炼,没人想一辈子“修理地球”。农村早婚,我们那茬人马上进入婚龄了,要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土里刨食,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娶媳妇很难,只要端上“铁饭碗”,哪怕是下井工人,便意味着跃出农门,收入稳定、吃商品粮,不愁没姑娘喜欢。女孩长相漂亮与有一份工作是划等号的,不愁嫁个人人羡慕的好男人。艰苦的农村生活催生了我们出人头地、改变现状的强烈欲望,传统的农耕,靠土地养活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我们不想输给现实。我和晋秀选择了参军,希望在部队大熔炉的冶炼中有一番作为。有的同学不甘屈服于命运,不想成为旧制度的牺牲品,继续复读,向高校目标冲刺。他们勤奋复读一年甚至两年,经过一番拼搏和痛苦的挣扎,一名男生获得一所高校的入场券,一名女生读了师范,找准了自己的人生坐标。

在一所高中读书的和邻村的同学联系多一些,到了婚嫁年龄,男生主动向女生求婚者不乏其人,自然要熟悉一些。初中毕业前夕,因我重返驼梁山故里,我和同学们相隔70多公里,没书信和电话,这一别竟是几十年。对他们的家庭、事业等一无所知,这些年我试图通过一些渠道,了解老同学们的情况,可惜掌握的信息太少。还是高科技通讯助了一臂之力。2017年2月中旬,老同学俊梅建了个新河同学群,让我有幸隔着山,隔着水,在遥远的他乡与曾经的少男少女、如今是大爷大妈的老同学们对话、视频交流。每个人都有酸甜苦辣咸的不寻常经历,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比起因生孩子大出血英年早逝的女同学王士文和被鼻癌夺去年轻生命的帅哥郑计生,我们不管遇到多大困难,能够健康地活着,享受上辈人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都是命运的眷顾。

读书的时候,哪个同学今后是什么样的,都是个未知数,走向社会,受各种因素影响,事业、爱情、婚姻、家庭出现的结果有很大差异。我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尽管那个年代招工进城,体面的工作和生活,实现个人梦想的几率很低,但还是有一部分同学不管凭关系,还是运气,冲破藩篱,拥有一份固定的职业。有几个同学没进城里的这厂那公司吃商品粮和挣钱机会,等不来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见有煤矿招工,毫不犹豫地当了煤矿工人。井下作业是比较危险的,常有人在瓦斯爆炸、透水、塌方事故中丧生,但对许多农村男青年而言,即使这样的工作,碰破头都不一定能抢到。

恢复高考后靠实力考上师范的张建文当过老师。别看他表面文质彬彬,却很有经商头脑,人到中年放弃教学,承包了晋北某著名景区一家五星级宾馆,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年收入十分可观。事业有成与殷实的财富并驾齐驱,特别是经济实力无人与之匹敌。还有一点被人津津乐道,那就是建文致富不忘家乡的穷苦百姓,为同村和邻村一部分人提供了挣钱养家的工作岗位。哪个老同学去景区旅游,在他那里吃住,费用全免。他善待他人,有一副菩萨心肠,力所能及地帮助有困难的亲朋好友,因此他的人气指数很高。而1977年高考达到山西大学录取分数的闫恩义,因高度近视被招生办无情地刷下来,上了一所师范。他走出校门从教数年后做起了建材生意,21世纪办过一所长达10年的私立学校,积聚了丰厚的财富。本来办学与他所学专业非常吻合,但喜欢尝鲜的他却激流勇退,选择了别的职业。近几年又在办国学教育,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像蜡烛一样直到燃尽为止。值得一提的是,建文和恩义都有艳福,妻子同为自己的学生,长相出众,虽说年龄上有较大差距,但夫妻感情甚笃,恩爱有加。

在女同学中,有两位美女教师,一个是忠卿,一个是留英。忠卿初中毕业被人顶替未能上高中,复读一年如愿以偿,高中毕业回村当了6年民办教师,后跟随丈夫到一家大型煤矿继续执教。期间,她带的班级取得7次综合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因此被所在单位破格录用为正式教师。她从教30多年,桃李遍地,值得骄傲的是,上百名学生迈进了重点大学校门,像她一样当教师的有6人,有几个当了企业高管、政府官员。她事业与家庭两不误,教书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好老师,在家是一位好妻子,好妈妈。家务活她一个人包揽,将丈夫伺候的细致入微。在培养孩子上,她付出了很多心血,将自己未完成的夙愿寄托给子女。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一双儿女先后考取了国内两所重点大学,事业发展顺利,一个是内蒙古某中学的班主任老师,一个是一家央企的财务科长。从草根到优秀教师,忠卿这大半辈子很知足。同样是教师的留英,高中毕业后当了几年民办教师,待遇很低却能在这方小天地播种希望、展示作为。之后考上了一所师范,几年的深造,为她的梦想化蛹为蝶创造了条件,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公办教师,在这个岗位上一干便是几十年,在全校几次统考中,她所教的学生,综合成绩名列前茅。在初高中的同学里,留英算得上事业有成者。

还有一位叫张爱梅的女同学,高中毕业后教过几年书,结婚后时值改革开放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她和丈夫抓住机遇,在省城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当上了女老板。她和丈夫齐心合力,在经营策略上紧贴实际,多年来公司运作平稳,只赚不赔,年收入二三百万元,年复一年财源不断,靠勤劳和智慧赚的盆满钵满,豪宅、豪车应有尽有,几个孩子大学毕业后子承父业,为父母的公司添砖加瓦,公司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好。爱梅财富丰厚,为人低调,是同学眼中的女强人、有钱人。

生活在农村的同学中,有一个叫杨贵华的农民画家让我肃然起敬。他只读过高中,没有名家指点,靠自学和反复实践,学得一手高超的绘画本领。10多年来,他给省城、著名的佛教圣地的多个庙宇作画,给10多个中小城市的单位、个人的古建筑雕梁画栋,无论人物还是景物,栩栩如生、百看不厌。他的绘画艺术达到了较高境界,靠手艺吃饭,年收入七八万,在城里买了房,供一儿三女完成学业还绰绰有余。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欣赏过他的作品,赏心悦目!

要说大器晚成的话,老同学杨变连算一个。她每月有近3000元的退休工资,还在村里办了个由县政府扶持的养殖场,专养市场需求量大、价格不菲的野鸡。有野鸡便有野鸡蛋,野鸡和蛋对外销售,收入颇丰,前景看好。

多次被几位老同学提及的一个女同学叫郑金莲,她虽然生活在农村,但经济上比一般的农村同学要强得多。她爱人是一名自学成才的“赤脚医生”。据说有七八个村子的人找他看病,他也上门为患者送医送药。他收费低廉,符合农村人经济不富裕的消费观念和就医方便的心理。夫唱妇随。金莲包揽全部家务的同时,下大力启发、引导孩子读书的兴趣。孩子们很争气,3个儿子一个是大学毕业,两个研究生毕业。

还有几个同学有卖布的、卖早餐的、开小卖部的,赚的不是太多,但维持生活没问题。还有一部分人靠种地、打工维持生计。有4名女同学的丈夫因病或飞来横祸不幸去世,家庭失去顶梁柱,这个变故使本来过得蛮不错的日子一下难过了,没经济来源,靠子女接济度日。在同学中还有一位初中毕业回村劳动时,不慎从七八米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捡了一条命,但大脑受了重伤,因治疗不及时,留下了后遗症,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基本丧失劳动能力。他与弟弟相依为命,有低保帮扶,但维持不了生命,弟弟种地养着他。

有一位老同学,在我的想象中,论当时的家庭条件和本人出众的组织能力,她的事业和婚姻应该是最好的。前不久与她取得联系,才知她的事业并非我预想的那么好,但夫妻都是国有企业职工,收入还不错,现已退休赋闲在家,给子女照看孩子成了主要生活内容。

正如著名作家乔叶所说:“我们每个人所处的这个时代,因为种种局限,都可以是特定的历史时期。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现实。”

一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政策息息相关。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倡的思想解放,首先是解放思想,重新释放人们身上被禁锢的能量。70年代末到80年代,不学无术成为许多有志青年自我反省和觉醒的一个标签。我不肯随波逐流,义无反顾地刻苦自学,在社会大变革中追赶时代,思想坚定地固守在以书为伴的精神家园,拭去眼角的泪花,向理想高地攀登。

我在军队大熔炉里冶炼6年,有幸成为一名筑路人,走上一条与父辈、哥哥姐姐们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虽然仕途上与设定的目标还有很大距离,聊以自慰的是,作为一个从驼梁深处走出来的山里娃,能有今天的职位和写作上的较好成绩,用一个战友的话说,已经相当不错了。知足者常乐。

我们的青春岁月一去不复返,曾经花骨朵般的模样只能从毕业照和记忆中去寻找。在几十年的人生风雨中,花样年华没有在身上停留片刻,匆匆与我们作别,一晃变成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老太太。

岁月静好,珍惜今天的生活,保养好身体,健康快乐地度过晚年。

                      中铁十五局集团二公司吕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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