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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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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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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雪花

12月24日,西方人称平安夜。是我的奶奶去世9周年的忌日,这个特殊的日子,雪花伴着夜色星星点点洒落大地,寂静的夜空被严寒层层包裹。记得2010年12月24日雪花来的时辰比今年更早些,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山川银装素裹,奶奶与世长辞,享年95岁。

奶奶的生命历程近乎跨越了一个世纪,一个农村妇女的人生际遇和我们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她生于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西北地区武威贫农家庭,受封建传统思想的束缚,“三从四德”的观念根深蒂固,一双又尖又小的“三寸金莲”脚儿稳稳走过一生。奶奶姓叶,16岁出嫁,爷爷是刘家排行老二,奶奶年轻时被人称为刘二嫂。听奶奶说,解放前,生活窘迫,缺吃少穿,一家人盖一床被子,挨饥受冻是常事。爷爷给地主家当长工挣些口粮养活全家,奶奶给地主或富农家打短工补贴家用,抚育我父亲兄弟姊妹七个。奶奶在世时常说,那时候真是穷呀,给地主家和面做饭从来不洗手,把和面粘在手的面粉回家洗成面水给全家人熬成面汤吃。枯焦的生活可想而知。新中国成立后,奶奶说,家里生活还是很困难,无奈我大伯13岁随乡亲赴新疆铁路谋求生路,大姑母15岁出嫁为人妇。

1960年武威赶上灾荒年,全家人生活难以为计,爷爷和奶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女们饿死,便响应了国家人口迁移规划带着年幼的五个子女举家迁徙。听父亲讲,起初爷爷以为是从武威迁移到张掖地区的肃南县,爷爷之前到肃南送过货物,对肃南祁连山脉生长的郁郁葱葱松柏树印象深刻,山上能长树就是富山。因而全家人很情愿地随众多移民乘上搬迁东风大卡车,谁料车一直开到了酒泉境内的肃北县。

听父亲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肃北荒凉无比,自然灾害频发,收成微薄,和他们一起搬迁来的人条件稍好些的都返回了,和他们一样实在穷的揭不开锅的都留了下来。那时尽管一家人吃不上一顿饱饭,爷爷却要父亲兄弟三个和小姑上学念书。没两年,爷爷患上重病病故,家里穷的没钱抬埋,好在乡邻们接济才使爷爷入土为安。之后,奶奶失去了主心骨,生活的重压使原本要强的她性格变得更加强悍,时时处处与人争先。

奶奶天生左撇子拿农具干活相对不顺手,尤其拿镰刀的方向不对,农田劳动干不到人前头,为了家人多争口粮,时年14岁的二姑母个头已窜到一米七了,便成了家里的主劳力。12岁的父亲在读小学二年级,学习成绩非常优异,他在家中男娃里排行老二,不得不辍学担起家庭重任。

那时农村里识字的人不多,父亲识字,喜欢和知青打交道思想较为解放一些,聪明又很努力,劳动各方面表现好,一米八三的高个头还是村里的篮球健将,自学打算盘、记工分算账等本领,被选任为村里的保管员、小组长。二姑母出嫁后,两个叔叔也参加农业大集体劳动卖力争工分,渐渐地一家人挨饿的日子少了。三叔和四叔在大集体生产劳动中表现突出,三叔被村里推荐上了中师,四叔被推荐入伍当兵,小姑在读高中。仅父亲一个主劳力,家里花销增多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奶奶心焦地请热心的知青家属钟大妈为父亲作媒娶了媳妇为家里添劳力。

1969年元旦,父亲和母亲成婚,一年后生养了大姐,奶奶荣升为刘奶奶,老家人都称她为刘二奶奶。我记事起,我们都能吃饱穿暖了,奶奶和我们一起生活。她中等身材,清瘦干练,说话底气足,性格外向,一年四季戴着一个黑色网兜丝线帽把稀疏束起的头发收内,上身穿偏襟黑色或蓝色传统汉服,下身配宽阔的大档裤专用黑色绑腿带紧束腿把骨,露出诱人的“三寸金莲”,穿上鞋号约17-18码的特型圆口布鞋,走起路来很精干。她老人家这种形象一直保持到终老。

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对男孙儿偏爱一些,但我们家女儿多,说来隔辈亲,和我们相处日子久了,她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淡化了。有人说婆媳是天敌,奶奶有些不待见母亲。母亲性格开朗,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不因循守旧,而奶奶对母亲很挑剔,动辄为一点鸡毛蒜皮小事就吵闹一番,奶奶动气就把屋里可以拿动的东西全扔到院子里,我们再拣来原样摆好。奶奶性格太要强,得理不饶人,哭闹起来邻里们都能听闻。我童年的记忆中,时而被奶奶和母亲的吵闹声又时而被父母的吵闹声交织的家庭战火,弥漫的喘不过气来。

于是,父亲和叔叔们商量轮流为奶奶养老,每家生活一年。奶奶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太,好像到了谁家,谁家的家庭矛盾就多一点,虽然让父辈们有些头痛但都遵守传统养老孝亲美德。春去秋来,奶奶一天天老了,我们也长大了。

大约是1989年寒假的一天,我和弟弟到县城玩,回家时在现党城村二组的耕地上遇见了哭哭啼啼的奶奶,说是和三婶闹了矛盾,扬言要去跳党河。我和弟弟劝说请奶奶来到了我们家,从此结束了她的“轮流制”生活。

那时我读初中,奶奶和我住一个房间,受我学习的影响她有时会倒拿着我的书本看还连连说,这书真好看。我对她的装模作样忍俊不禁。有时她看我的作业本,她一字不识却认真端详还会夸我字写的好看。我失笑问,您怎么知道我写的好呢?她一本正经地说,好看,不像有的人写的字就像苍蝇爪爪。这是她学父亲的说人家字写的不好的话。我有时四仰八叉仰面躺在炕上睡觉,她会紧张地劝我侧身睡,说丫头家不能四仰八叉的睡。我例假初潮时很害羞总是藏着掖着,可一不小心一个小血点就渗到了被单,她发现后说,天有天河,人有血河,不碍事,和上些泥巴抹上就洗掉了。她多时坐在炕上煨着被子看我学习读书,偶尔她会自言自语道,你爹爹上学的时候学习好的很,唉!要不是家里穷,他也是当干部的。我有时学习乏了她就会说,丫头子好好学,长大了待在凉房房里挣钱就舒心了。等等,我当时还总结了一些奶奶语录,可是现在都记不起了。

后来,我们姐弟相继外出读书,家里剩下父母和奶奶三口人,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生活尚能自理,虽然有时和母亲还会拌嘴,但总体婆媳俩相处的还好。自从1994年冬季三叔病逝,一年后二姑母病逝,又几年大姑母、四叔、大伯相继因病去世。奶奶生养的七个子女五个先她而去,她的身心受到严重打击,哭累了再哭,哭困了又哭,每天煎熬中挣扎,精神有些恍惚,常常难过地说,应该死的人是我呀!奶奶平安地度过了耄耋之年,村里的老人们基本去了天堂,她傻呆呆地看着窗外哀叹,老天不要命呀!

我参加工作到成家后,对父母和奶奶的事操心少了,记忆模糊了。印象中奶奶到九十高龄后,人越来越沉默,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日三餐都是母亲端饭,奶奶对母亲的厨艺始终有些异议,有时也会埋怨饭没做熟或是饭里调料放多了,总之,还是有点挑剔。也许生活的本真就没有十全十美吧。

记得奶奶去世前几天,乡里新农合要相片,父亲让我拿相机到家里给奶奶拍照,我拍好相片说,多洗几张备用。父亲说,人老了不要多洗了。似乎父亲有预感,那是五天后奶奶轻轻地如落雪无声般地告别了人世。

回顾奶奶一生可谓半生坎坷半生幸福。她在生命垂危之际,也没让父母端屎端尿伺候一天,干练地走完了她平凡的生命历程,足见她对儿子媳妇的理解和疼爱。

又逢平安夜,天空又飘来美丽的雪花,我又想起过世的奶奶,以此小文寄托我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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