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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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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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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冈上

  景阳冈上

作者:麦芒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沉醉于历史的幽香,企图打捞时光的的遗影。也许我和这些人一样,钟情于史书一行普通却又暗藏玄机的记载;痴醉于坊间一个平凡而又饱含疑窦的传说;皓首在一块无奇而又浸透历史的陶片。也许只是一处遗迹,一个残冢,一落古村,抑或一段残墙,一岗荒丘却总会使人神往心驰,魂萦梦牵。只因为,在他们的下面都长埋着一个不死的故事,一页永恒的传奇。

拜访景阳冈是在2016年的暮秋。说来遗憾,小学国语课文里的武松打虎的画面及今历历在目,大学四大名著里对《水浒传》独钟与推崇延至今时,况其遗址就在老家故里,只因栖身在外,背井离乡,在我已过而立之岁才得以如愿拜访。

景阳冈属山东省阳谷县,地处山东省与河南省两省交界地带,黄河之滨,运河之右,在阳谷县城东大约16公里的张秋镇境内。驱车从莘县的朝城镇(古武阳城),沿324省道一路东行半个小时,再折向南行,最后穿越林木夹道的通村公路,便到达了景阳冈。

据史料记载,景阳冈昔日乱岗峥嵘,沙丘起伏,林荫蔽日,虎狼出没,鸟兽群集,人烟稀少。简朴古制、茅顶错叠的木结构大门,不突兀,使“荒丘野岭”之意境不甚损减。入得门来,抬头只见林木之下有一假山,上书“古风犹存”四字。继续向前,松柏森森,夹着天然的通岗土道。我被一棵古旱柳吸引,两围粗细,嶙峋沧桑的枝干斜生向前,几乎贴上地面,在蝉鸣鸟嘶的幽寂里令人仿佛置身千年之前武松脚下的行迹。“景阳冈遗址”的石碑孑然立在荒岗一隅,让访者悸动于时空的交错。再向前行,在荒径一旁见巨石一方,上面篆刻着毛主席的题词:“阳谷县是打虎英雄武松的故乡。”这是1956年毛主席在批示当地建养猪基地报告时当头的一句话。原话是“阳谷县毕竟是打虎英雄武松的故乡……”。我想武松虽然身出清河县,景阳冈触发了他,启动了他,成就了他,阳谷总算是他的第二故乡吧。沿着沙岗小道逶迤攀行,一路可见三碗不过冈酒栈、乡民告示处、县衙告示处、山神庙、武松打虎处、石碑、虎啸亭、武松庙、湖心岛、碑林、虎池、猴山、鹿苑、箭场等20余处。俱皆往息古风,在这丘岗野林里散发着忠烈勇猛的英雄气概。山神庙已有200余年的历史,共3间,建在长30米、宽25米、高4米的土台上,坐北朝南,青砖灰瓦。庙内塑有武松打虎造像。庙的左前方立有原中共山东省委书记、著名书法家舒同题写的“景阳冈”石碑,右前方立有著名书法家杨萱庭书写的高3米的 “虎”字碑。景区西部虎啸亭:体质精巧,六角单檐,由徐悲鸿的夫人、书法家廖静文题名。碑林位于山神庙以北。因武松打虎的故事广为流传,四方访客纷至沓来,学界名人在此题词、赋诗,镌刻成碑。多经年累积,碑林渐成规模,据载,到2001年底,已有碑刻46碣。

武松庙地占北冈之巅,这也是景阳冈的制高点,背后则是高差达四十米的悬崖,体势不输北京景山。据说它始建于明代中期,后被毁,现在的武松庙是在1958年重盖的,大门匾额“武松庙”为赵朴初所书。园内东亭内为武松打虎处碑,西亭内为新铸大钟。大殿系五开间三进深歇山式建筑。殿内正中为武松塑像,像上悬“勋业昭彰”四字匾。墙内饰有多幅描绘武松生平的木质彩刻壁画。安静地诉说着武松的一生和其不朽的传奇。院内有一立玻璃封罩的石碑,透过玻璃可见此碑碑体沧桑,字迹斑驳,一旁文字大概介绍此为南宋时的碑刻,且经史学、金石专家考证,上有“武松打虎处”之记载。北宋之事,南宋之记,前后相距仅几十年,因此论断武松打虎确有其事。

从武松庙下来,已是午后十分,坐在“武松打虎处”石板上,思绪不禁溢越这方丘岗,实与虚,眼前遗迹和着《水浒》人影,一个真实的武松仿若立身眼前。

纵观武松一生,落难柴府,打虎遇兄,为兄雪恨,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落草二龙山,梁山大聚义,南征方腊,断臂出家,坐化六和寺。真是轰轰烈烈,一片血诚,一片大义,一片决绝……

金圣叹评水浒,惊武松为天人,在一百零八人中定为上上者:“然而此一百八人也者,固独人人未若武松之绝伦超群。然则武松何如人也?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毛主席对武松推崇备至。他说:“我们要学景阳冈上的武松。在武松看来,景阳冈上的老虎,刺激它也是那样,不刺激它也是那样,总之是要吃人的。或者把老虎打死,或者被老虎吃掉,二者必居其一”。当然,毛主席这里所说的老虎不止是景阳冈上的真老虎,他指的是一切恶势力。

武松原是清河县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其兄武大郎将其抚养长大,后因殴斗致人死命,避难到柴进府上。此时的武松平平于柴进府上的众多落魄者之中。离开柴府,武松踏上了寻兄之路,也正是由此,一个赤胆忠心,血性决绝的英雄开始映亮了他的江湖,挥洒着快意恩仇,书写着忠义勇猛,留下了永世传奇。

武松是情义的。八尺男儿,至情至义。当在柴府得知自己所犯官司无碍时,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于他有养育之恩的兄长。景阳冈上赤拳杀虎,名播天下,面对阳谷县的授官赏银,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将赏银四散百姓,对于任官也是再三谢让之后才接受。面对嫂子的不伦之欲,他挟义嗤弃,固守人伦大义的底线。当得知兄长冤死之后,他决然抽刀雪恨,怒杀潘氏西门。为报施恩的容身之恩,武松义无反顾,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最终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梁山聚义之后,他刀枪剑雨,杀人无数,只为英雄相惜,兄弟大义。

武松是理智的。后世多有武松嗜血鲁莽之评论。仔细想想,并非其是。武松对这个世界是戒备的,理智的,只因他知悉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这与林冲的天真隐忍截然相反。面对景阳冈上酒家的善意劝诫,武松首先想到的是“图财害命”;无数过客丧命的十字坡上,武松竟高度戒备,成功保命;为兄血仇之时,盛怒之下,武松仍保持着令人可怕的冷静,查线索,找证据,用舆论,手刃双命,只罪至发配。相较之下,林冲家破人亡,身无丁罪,却险遭灭口。随后的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武松靠着惊人的冷静,高度的戒备,一己之力,冲破机关险恶,一路杀伐,蹚过黑暗阴谋,血光过后,武松的理智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所处的整个世界与时代都是黑暗险恶的。 于是他提刀向前,义上梁山。

武松是决绝的,景阳冈下,面对着长兄的冤死,武松的天性第一时间让其血性喷张。也许只一刻,他的内心就写下一个字--“杀”;也许邪恶一出现,他的内心就开始磨刀了。武松的决绝与血性在鸳鸯楼的雨夜里达到了极致,手起刀落,一片血光。对待卑鄙与邪恶他深信唯有用刀锋去讲道理,唯有用血腥去说话,这是他的哲学,这是他的选择。后世在论及武松的血性之时,不乏有“狠毒”、“残忍”之论,但是历览古今,丧失原则的隐忍与妥协往往遭到更加变本加厉的邪恶的辗轧。毛主席在评论《水浒传》时指出,这部书好就好在写上了招安,它就是要教育我们,要我们看看投降的下场。犹太裔著名政治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在反思法西斯的根源时也指出:正是面对对强权与暴力的集体失语与冷漠的“平庸之恶”才导致加之众生自己头上的惨烈灾难。在邪恶与卑鄙跟前,唯有泾渭分明的决绝与血性才能捍卫正义!总需要有一个血性的英雄从黑暗里跳出来,呐喊一声,便挺身向前……

武松是睿思的,武松在其跌宕起伏的人生征途上,快意恩仇地大步向前。但是用心去想,他的每一个传奇都在其人生哲学的指导下展开。他的哲学便是:忠义当先,寸恶不让。一百单八人中无有如武松酣畅淋漓者,无有如武松说干就干者,杀人无出其右者,保身无过其智者。对于招安以及梁山的宿命他似乎早有预料,心怀淡然,他既没有像李逵等人的暴躁于外,也没有像其他人的凄恻怅然,更令人扼腕击节的是武松有着对尘世与人生的参透。尽忠尽义,杀人如麻,浪荡一生之后,他冷了下来,静了下来,他在内心作结:使命终了,大事成了,红尘尽了。于是他放下屠刀,冲涮了内心,在六合寺的经声佛号里,在人们的敬仰下他走向了永恒……

诚如张恨水所言,真能读武松传者,决不止惊其事,也决不止惊其才,只觉是一片血诚,一片天真,一片大义。惟其如此,则不知人间有猛虎,不知人间有劲敌,不知人间有奸淫,不知人间有杀人无血之权势。义所当为,即赴汤蹈火,有所不辞,义所不当为,虽珠光宝气,避之若浼。天下有此等人,不仅在家能为孝子,在国能为良民,使读书必为真儒,使学佛必为高僧,使做官必为纯吏。

时近黄昏,我站在这景阳冈上。落日的金晖穿过树木的缝隙斑驳地投在我眼前这“景阳冈遗址”的石碑上,那块相传武松醉卧过的大石,已了无好汉的体温,但历史的温度在英雄的传奇里延递。在他那个雕词琢句、文墨折冲、城府盛行、机关算尽的世道,武松无异是个另类——泾渭分明,快意决绝,是非善恶,酣畅淋漓……

南望不远,神思早已追随行者曾经的脚步舟渡东平湖,直指梁山泊,径奔聚义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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