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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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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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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子山


马建国

 

    江城武汉多湖、多山、多高等学府。几大知名学府皆据有一山,比如武汉大学之于珞珈山、武汉理工大学之于马房山,而我的母校华中师范大学则坐落于桂子山上。我有幸在桂子山上度过了三年的宝贵时光,这座小山成了我生命历程的重要支点。

    一九八七年炎热的九月上旬,二十二岁的我搭火车来武汉读研。此前,我已于当年五一节平生头一回来武汉参加面试。在火车上,我向同车厢的武汉人打听华师,他们都知道这所大学,但一问及桂子山便不清楚了。我很纳闷。九月十四日将近中午时分,跑了一夜的绿皮车终于停在了武昌火车站,一辆接新生的大巴将我们这些天南地北的人连同大包小包装进去,顺利送上了桂子山。

    那日,桂子山上仿佛过节。红旗招展,横幅醒目,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送新的接新的报到的推销的购物的,使桂子山好似成了一个大集市。赶紧办手续住下来,尔后再慢慢品味桂子山吧。

    起初对桂子山,没有多大感觉,也不知为何叫它桂子山。开学后过了一个多月,一日傍晚,我与一同窗在图书馆前那条大路上闲走,忽闻一股从未闻过之气,又香又甜,特别浓郁,难以承受。同窗告诉我,那是桂花开了。啊,是桂花,我一下想到了桂子山名的由来。仔细望去,果然在路边的一棵棵树的枝丫上,出现了米粒般大小的金黄金黄花朵,那花一簇簇地拥在一起,并不能显示其清晰的面貌,但其气味异常地浓烈,虽甜香无比但难以使我这异乡人消受得了。不过,约摸半个小时后,我便适应了,觉出桂花味之美妙,这真是天赐的香。打小在洛阳下面的小城,只听说月亮里吴刚伐树的故事,也依稀望见月亮里影影绰绰的桂花树,但从未见过桂花树以及桂花,更未闻过桂花香。今日,站在真真切切的桂树跟前,我好庆幸来到江城求学,江南果然山水灵秀。

    此时正值金秋,桂子山上遍开金黄的桂花,整个校园浸染在甜香之气中。我便每日晚饭后徜徉在桂子山上的每一条大道与小路,呼吸桂花的芬芳,惬意极了。猛然想到已入农历八月,端的是八月桂花遍地开,好花知时节也。前方有帅哥美女流连漫步,我不禁想起远方的她,她所在的城市亦难见桂花,何不采撷一把?大着胆子行动,右手从枝上捏抓,左手在下方接......,装入信封,寄给远方的她。 当然,过后我忏悔了我的这种损桂行为。

    整个桂子山就是一个大公园,它是树的世界、绿的海洋、花的园地。除了桂树,还有香樟、玉兰、梅树等。这些竟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它们都有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樟树高大繁茂,玉兰叶阔花硕;而梅树则在桂花落尽后的冬日开花,傲雪怒放。大雪纷飞的时候,桂子山上的桂树、香樟树会出现枝桠被雪压断的情形,我好生奇怪,后来明白,那是四季常绿不落叶承载了更多雪压的缘故,难道这是枝繁叶茂的后果?北方的树冬天光秃秃的,树干枝桠上面存不了多少雪,因而从未见过被压断的树枝。

    那时桂子山的自然景观,还比较原生态,不像今天人工过多的雕琢。一进华师大门,迎面就是较长的上坡路,车辆极少,进出平安,那路是柏油而非水泥的;左侧有一斜沟,内生竹林,青青的竹子高大茂密,一入校园便可赏心悦目,有人称之“夹皮沟”,到了春天的雨后便悄悄从土中冒出尖尖嫩嫩的竹笋来。读书研学处,有竹林为伴,倍增情趣。

    竹林左前方的高处,有学校的医院,我曾因皮肤奇痒常往之。医生诊后开了针与口服药,并建议道:“你可能是水土不服,把你老家的土弄点过来冲水喝试试。”我很惊讶,完全不接受吃土,但我信水土不适,江城多雨,桂子山湿润,宿舍潮湿,春末夏初的梅雨季节尤甚,如此是否吃点桂子山上的土才有理?我终于未照医生的话去吃土,久了痒就减轻并消除了,一定是适应了桂子山,她接纳了我这个北方游子。

    我好喜欢桂子山上的路,曲曲弯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宽窄不一,且与台阶相连,或高大或低矮的树木花卉在路两旁自由生长。我们就像穿行在画廊里,又如走在乡间小路上。走在这样的路上,整个身心都是轻松愉悦的,如有美女相伴则更会有飘飘欲仙之感。在武汉高校流行着这样的说法,爱在华师、玩在武大、吃在水院、学在华工......,不言而喻,桂子山上不仅景色迷人而且美女众多。

    我们的教室在一号教学楼的顶楼。站在教室向外眺望,只见粉墙黛瓦或灰墙红瓦掩映在绿荫丛中,小径如带,人影晃动,蓝天高远。最是那红瓦醒目,在一山的绿荫之间惊艳靓丽,夺人心魄。

    母校华师的露天电影场最吸引人。那是个充分巧妙地利用了斜坡地势的场所,布局齐整合理的层层台阶方便了人们观看,绝对不会阻挡视线,有三个大门便利了进出。每个周六和周日的晚上都各有两场电影放映,票价仅每场五分钱;票也特别,是用塑料制成的圆牌牌,一位婆婆专司售票业务,非在固定的室内,而是于学生流量大的路边坐一小凳,跟前摆一布袋,袋内装的即是那圆牌牌;记得那婆婆手里还夹着烟,很有江湖范儿。电影放映四季不停,风雨无阻;只要放映,我们就看,三年里,不知看了多少部中外电影,几乎场场不拉。某个冬夜,正放电影,天空飘起雪花,而且越来越大,可是观众们都静静地不挪窝,任凭头上身上都成了白色。

    电影场的每一层台阶上面植有草坪,秋天的时候那草干枯了,成金黄色,很干燥,就有学生或坐或躺于其上小憩或读书。我是其中之一,躺在那松软温暖的草上,仰望着蓝天,任金灿灿的阳光柔柔地抚着脸和周身,恰似母亲的手;回忆着功课,幻想着未来。也有男生女生在草坪上热恋的,很让人羡慕嫉妒,据说个别老教授们看见了他们的亲昵举动,发表了批评意见。

    跟华师电影场有关的还有瓜子和小板凳。入校报到时交押金领了一只小板凳,不太明白其用途,感到奇怪,待到看电影时恍然大悟,真是太方便了,这小小的物件陪伴了我整整三年,桂子山上万余人人手一个,着实离不了。再说电影场门口,有妇女或姑娘支一架子,摆了用报纸裹成的一包一包的葵花仔叫卖,其结果是场内一片嗑瓜子声,如蚕吃桑叶发出的动静。

    电影场最高处是校广播台,里面锻炼培养了不少人才。再往上出门左手有一院子,是华师幼儿园,每每从边上经过即能听到小朋友稚嫩的读诗或唱歌声。在天气睛好温暖的日子,小朋友们会被阿姨带出来,进到电影场活动;没有任何游戏器材,但开阔自由,空气舒爽,小朋友们可以在草坪上追逐打滚。某日上午,阳光灿烂,暖风和煦,我捧着书在草坪上读,忽然一阵孩童们喜悦的喧闹声传过来,扭头一个,从北方最高处的铁门外涌进一群小朋友,约摸三四岁的样子,一个个欢呼雀跃,四散奔跑,后边女老师高喊:“小朋友们,慢点!”有一小男孩朝我这边过来,穿着背带裤,红扑扑的小圆脸;我朝他打招呼:“你好!”“你好,叔叔!”他对我眨眨眼,跑开了,如欢快的鸟儿。这是三十年前的情景了,今天这帮小孩也都过而立之年了。

    桂子山不仅是我们这些学子求学的殿堂,也是鸟儿栖息的天堂,茂密的树林为鸟儿提供了庇护。在北方我只见过麻雀、喜鹊、鸽子,而在桂子山上鸟儿可太多了,有斑鸠、乌鸦、灰喜鹊、乌鸫等等不计其数,先前只听说过从未见过。每日清晨天不亮,这些鸟儿们便早早地起来歌唱、起舞、觅食......;它们在桂子山上空自由飞翔,在树林间安稳歇息,在各个食堂门前的地上蹦跳着寻吃的。鸟与我们共成长。

    我们毕业前夕,邵逸夫捐建的科学会堂落成,使我们有机会享用最新最先进的图书资料查阅与外语学习服务。桂子山上的建筑大多是传统中式的,也有借鉴西式风格的,现代式样的也有,但我总是钟情和怀念粉墙黛瓦或绿瓦或红瓦以及楼顶的飞檐翘角,那才与这一山的树木花草相配;从老图书馆一直往前那一溜教学楼等当属我的最爱,即使对面曾居住过的阴暗潮湿的学生宿舍也总令我难以忘怀,它们掩映在几十年上百年年轮的高大绿树之下,承载了过往的岁月与风霜雨雪,静静地散发和洋溢着一股股浓厚的历史与文化气息。多愿这一切永存而不被取代和破坏。

    我们是幸运的,那时读研学校不收学费,国家还给补贴,过节的时候食堂另外免费加硬菜,中秋节我们还领到月饼;毕业分配时也较容易找到工作。由衷地感谢那个时代。

    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桂子山变了许多,如树立了几位伟人的雕像,其中有青年领袖恽代英,正是我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在东区的临湖处建立了民国总统黎元洪墓,成了回顾民国历史之所在......,这一切增添了桂子山的历史文化感。但我总是怀念其昔日的面貌,想着那时的点点滴滴。导师已经走了几位,我也过了不惑,师兄弟姐妹们早已各奔东西,像星星一样散落在神州各地,已成了建设祖国的栋梁。

    我毕业后居于江对岸的晴川达十年,春秋时节登上龟山眺望武昌,望不见桂子山,但我知其方位,她就在那里,无论变化几何。

    桂子山永驻我心。    

                                                                            (写于201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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