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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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发现，这两年父亲仿佛老得更快了。
以往与父亲一同出行，遇见头一次见面的人，他们多说我们父子如兄弟一般。父亲来到学校，同学们也多会被他风度翩翩、儒雅如士的形象倾倒。外出应酬，父亲总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衬衣和皮鞋。在席间，母亲也多会向其他女人夸赞父亲二十余年前的英姿。虽说是半带玩笑，女人们也多会透出惊羡的眼光，而父亲则会不好意思地叹息老之将至的无奈。
是啊，青春不能永驻，岁月悄无声息地溜走。年轻的我们或许无法体会，可父亲已经不止几次向我叹诉过他的衰老。不仅是小疾小病开始增加，每年一次的例行体检更是让他噤若寒蝉。年轻的时候他从不认输，就连开车也是尽量地快速－－因为他在遇到情况的时候有足够的信心安全刹车；而现在父亲开车却是以慢为先－－年龄的增长已使他那份自信逐渐流失。
虽然如此，我仍未觉得父亲正在老去，直到那一天。
因为外出求学离家较远的缘故，无法经常见面，与父母视频通话成为了我与他们联系的主要方式。那次漫长的通话即将结束时，父亲突然问我，镜头里的他像不像他六十岁的样子。我本不太耐烦，可听到这句话后还是仔细看紧镜头。
我心里一怔，愣了几秒钟，没有说话。
只见屏幕上那个男人面带微笑，脸庞被笑意拉扯地布满皱纹；皮肤仿佛已经有些变形，没有一点儿光泽。头发白了一小半，而且已大不如昔日那番稠密。
我默默地截取了屏幕，竭力抑制住情绪，回答道，没有啊。
可当我挂掉电话，仔细讲截图一看，这分明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刚刚退休的爷爷啊！这哪里是我脑海中那个年轻有为、英俊风度的父亲啊！又回想起父亲在电话中的倾诉：食量愈下，寝梦难安。那张苍老的脸变得如此消瘦的同时，我心里竟告诉自己，父母正值风华，不必太过牵挂。可谁知，那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在外要受工作的侵扰，在内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肩负起这个家庭的重担。他太累了，他需要一些休息。可不甚懂事的我在不顺心时还会顶撞他，将母亲的规劝至于不顾，这真是年少无知！
古语有言：父母在，不远游。虽说今非昔比，交通变得容易。可相隔两地，见面也非容易。或许，年轻的少年渴望走向远方，远离父母的唠叨。可当少年踏上离家的站台，无助时，委屈时，迷茫时，害怕时，独自一人，只能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啜泣。那远方的惬意只是瞬间的花火，陪伴少年的更多还是长夜的无助。而拨通父亲的电话，一切忧愁与失落定会迎刃而解。
而如今，少年已经长大，而父亲正在苍老。少年与父亲依然是吗最亲密的玩伴，他们重复着十数年前幼稚的游戏，只不过这一次，获胜的已不再是父亲；如十年前一般，父亲和少年围着操场跑步锻炼，只不过这一次，落在后面的已不再是少年。夜色下，那属于父母向孩子讲述的童话故事早已成为这个家庭的辩论赛；炊烟里，站在门口等待的再不是下班归来的父亲，而是远学归来的少年。
时光有情亦最是无情。它见证了少年的成长，但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岁月的手将父亲的年轮一圈圈拨走。多想让时光慢些走，让那个似乎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再拖拽出一个健硕的影子。当雨后的那棵幼苗茁壮成长，身旁遮风挡雨的大树已不再笔直。但谁又在乎呢？你永远是这里风暴的港湾，是这里雨后的阳光，无人可以代替。
少年盖上笔，收拾好书桌，走出书房，路过父亲门口。墙上挂钟已是午夜。
窗外的蛐蛐叫声依然悠长。
房间里的鼾声，很安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