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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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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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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

老桂河累了一天了,来到门房,往椅子上一堆,身体松弛下来,特别容易犯困。值班不能睡觉,向陈经理保证过的,可老桂河管不住自己,就想睡觉,结果被值班的陈经理抓住了,陈经理把老桂河叫出来,站在工厂的门口,训了一顿。从此以后,老桂河再也不敢马虎了。撑不住时候,只好抽烟解闷。老桂河一直抽烟,抽得很凶,老婆满秋一生病,老桂河就把烟戒掉了。戒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省钱。老婆满秋的病不是小病,卵巢囊肿。为老婆满秋的病,老桂河回了一趟家,只呆了一宿,夫妻两个连“生活”都不敢做。老桂河憋不住,上去了,看到老婆满秋疼得呲牙咧嘴,老桂河撑着身子撤了出来,掐着大腿一点点把自己“灭掉”了。老婆满秋扎进老桂河的怀里,摸着老桂河光秃秃的脑袋,特别揪心,特别爱惜,抹了一把眼泪,说,还是回城吧,这个病,烧钱啊。

很烧钱。一个月的工资寄回家,还向工友借了一些。哪儿能挖到钱呢?闲下来老桂河就想。木器厂生产科的陈经理给老桂河指了一条明路,看门。陈经理是个女的,说话轻柔和善,像一家人似的。看门的老刘头走了,门岗需要一个晚上值班的,我想起了你,知道你家里困难,看门可以多挣一些。看门不白看,有钱,一晚上五十——这是我找厂长特意为你争取的。

老桂河有点担心,白天干一天,晚上还熬,怕有点撑不住。

可以睡觉,但十二点以前不能睡。

能睡觉,还给钱——缺的就是钱啊。老桂河答应了。

白天上班,晚上值班,十几天,老桂河坚持下来了。十点以前一般没问题,工厂车来车往,人进人出,老桂河关门开门,想睡觉都难。过了十点半,工厂没了业务,人也见稀了,整个厂区安静下来。夜是安静了,风却闹起来。秋天夜夜刮风,很大,一股股的,咻咻的,在屋外的电线上树梢上有了尖啸的哨音。世界没了,就剩下了风。风不扰人,风只制造声音。风有了声音,就有了节拍,有了催眠的效果。老桂河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往椅子里边一偎,脑子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说是迷糊,其实十分清醒。老桂河都听见老婆满秋在耳边说话了:“累了一天了,睡下吧。”老桂河挣扎着,不睡。掏出一颗烟,点上了,猛吸一口,特别过瘾。屋里灯光通亮,外面能看见屋里,屋里却看不见外面。老桂河干脆把电灯闭掉了。黑夜漫进来,眼前一片黑,耳朵却在黑暗中“瞪大”了。老桂河从风声里听出了异样,似乎是脚步声。老桂河一机灵,站起来,隔着窗户望望外面,外面黑咕隆咚,什么也没有。又听到老婆满秋说:“一惊一乍的,有啥呢?啥也没有。”说完了,老婆满秋的手摸过来,摸他的头。老婆满秋爱摸他的头。老桂河心想,摸吧,一个和尚瓢,摸起来也不错。老婆满秋真就摸出一点意思来了,手指探出兰花状,在头皮上轻轻地叩。咚的一下,咚的一下,像雨点砸在水面上。老桂河把脑袋缩进衣服里,闭上了眼睛,嘴巴张开,笑了。一笑才知道,下边憋了一泡尿。很大的一泡尿,憋得小肚子往外涨。他不想把这泡尿撒在屋里,他要出去。他跑得很快,像片树叶飞出去了。外面的风很大,老桂河是叼着烟“飞”出去的。烟在风中特别亮,还甩出去一溜溜的火星。火星在夜色中很壮观,像天上的彗星拖出的长长的尾巴。

老桂河就是这个时候被两个壮汉按在地上的。在对面,还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起来,张牙舞爪的。女人一伸手,拽出他嘴里的烟,丢在地上,一脚踏灭了。老桂河被两个壮汉推推搡搡地弄到了厂办公室,办公室里雪亮的灯光一刺,老桂河醒过来了。醒过来之后,老桂河就吓出了一身汗。

对面站着的女人是陈经理。

陈经理面对着老桂河,目光如电,电光几乎能击落一只苍蝇。不过,陈经理一转眼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变得温和了,似乎还在笑。她叫老桂河转过身去,面对着墙。然后,她指着墙上的一行大字说,命令老桂河:“念。”老桂河规规矩矩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厂、区、严、禁、吸、烟,违、者、罚、款、伍、佰、元。”

老桂河没被罚款,老桂河哪里还有钱罚?扒光了全身也没找出伍佰块钱。

他被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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