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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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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19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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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性情——读田累的《打开心窗》

  ——读田累《打开心窗》

周中林

认识田累好多年了,或许是年龄差距使然(我比他大十来岁),我们之间的交往谈不上深入,属于文友之间那种轻松愉快的来来往往。他新近出版的随笔集《打开心窗》,正如其书名,大部分篇什是在向读者袒露他的内心世界,襟怀坦荡,不藏不掖,令人感动。作为读者,读后禁不住要发一番议论。

一、内的本色

《打开心窗》透露的信息告诉我,田累自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经历了学海泛舟和三十年的职场打拼,如果不以个人拥有财富的多寡和“官职”的高低为标准衡量,田累在我们这个小城,称得上一个成功人士:日报的资深编辑、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市孔子研究会副会长、文学刊物的主编,够光鲜亮丽的了!可是你见到的田累,既不光鲜,也不亮丽,从衣着、发型到谈吐都普普通通,除了个头略高于一般人,脸上常常挂着标志性的微笑,手上几乎永远夹着一支烟之外,很难从外表看出他的“不凡”之处。《打开心窗》告诉我:从外表到内心,田累都以本色示人。

田累从不讳言自己是农家子弟。他乐于把那些或许与“作家”“编辑记者”身份不相“匹配”的、世俗的、烟火气十足的、谈不上“高雅”的、土得掉渣的爱好袒露给世人。如,他喜欢吃臭干子。“臭干子真正走进了我的生活,以当时(上大学时,笔者注)的价格,四分钱一块的臭干子要填饱肚子委实便宜得很。从此,我光顾臭干子摊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吃起来也格外踏实。”“现在,生活过得好了,过去好多不如意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唯有臭干子情结一直延续至今”(《“臭干子”情结》)。他曾经痴迷于湖南电视台的节目“超级女声”,在席卷全国的“超级女声”旋风中,田累可谓一名虔诚的“看客”,每到星期五晚上,锁定频道,“陪荧屏上的少女们一起哭一起笑,在梨花带雨、芍药笼烟中享受久违的感动”(《享受感动》),投入地参与这一场“平民造星运动”(《不恋足球看“超女”》)。他酷爱沔阳花鼓戏以及包含了皮影、渔鼓、采莲船等唱腔在内的沔阳地方小调,统称之为“呦喂呦”上大学时公开献唱;工作后与朋友聚会时,用渔鼓调点菜:“皮蛋啦拌豆腐,牛肉呀烧萝卜,蒿巴(菜)里面煮黄古,最后来一碗粉蒸排骨”;下乡工作的空闲时间,缠着曾经的草台艺人,让他献艺(《我的“呦喂呦”》)。

《打开心窗》里《重上庐山》一文,说了一件30年前的往事。在黄石求学的一群大学生,突发奇想,相约上庐山。上得山来,谁料想春夏之交的庐山,俨然就是大冬天,让缺乏旅游常识的田累们猝不及防。旅馆房东低价提供军大衣给他们御寒,却生怕这群囊中羞涩的学生娃穿着军大衣溜了,一路上跟着他们、盯着他们。返程时,田累们买好了船票,手头却没钱吃饭了,要忍受几个小时的饥饿,才能返回学校......三十年后,田累披露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将当年的窘境、窘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谈到他的文学之路,田累显得低调:我知道,就我的功力、成就而言,我只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充其量就是一个“半拉子”作家,我平淡无奇地走出的文学之路,不过是一条羊肠小道而已。田累的这篇散文里没有幼承庭训,家藏丰厚,聪慧过人,年苦读之类的神话和耀眼的光环,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地“交代”自己如何考上师范学院,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几个诗歌爱好者“纠集”在一起,办校园文学刊物;毕业后当高中教师,进行政机关,后又调入报社任编辑以及几个文学发烧友聚集五湖的经历。

田累当然也有浪漫的时候。《何以“累”为名》讲了他高中毕业时的一件趣事:临近高考了,上天赐予了我又一次改名的机会。当时我们几个想改名的同学聚在一起,围着一本翻得发卷的新华字典约定:随口说出页码,然后说出第几个字,只要不是猪啊狗啊死啊之类的字,就用这个字做名字。当时我随口说出第282页右边第一个字,同学们报出了“累”字……于是,昔日的“田利民”改为“田累”。如此改名,着实浪漫了一把。

见过文人圈里的世态百相: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者有之;故作高深,玩儿深沉者有之;编造履历,“塑造”形象者有之;假话连篇,故弄玄虚者有之;名士派头,吸引眼球者有之(此处皆为泛指,并非实指,请勿对号入座)......像田累这样不仅不矫饰、不显摆,而且时不时以“糗事”示人的文人,偶尔也浪漫浪漫,展示的是农家子弟的本色,有底气,有自信,有性情,有亲和力。

 

二、发乎于心的真情

文人的内心世界是丰富的在《打开心窗》中,有很多涉及情感的篇什,有亲情、友情、师生情、同学情……让我们来看看田累的情感世界。

如今,下辈人对长辈的孝顺,已经不再是满足他们的温饱需求,更为重要的是语言和情感的交流,让老人感觉到自己被尊重。田累坐在母亲面前,听母亲“喋喋不休地讲述发生在老家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我静静地倾听着,不插一句话……她高兴得有些失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那些往事,还煞有介事地请我做了一番点评。”由此,田累感悟到,“这个时候,作为后辈,倾听就是一种孝顺”(《倾听也是一种孝顺》)。

上下辈之间的影响是双向的。即便已为人父的田累,依然能感受到来自父辈的教益。田累的父亲一直在做一个“城市梦”。田累将父母接到城里,三代人住在一起。他想方设法为父亲在城里谋到一份差事——门卫,后来父亲又到建筑工地守夜。“父亲告诉我,他的老板把三万块钱遗失在他的房里,他没有昧下这笔钱,而是主动交还给了老板”……直到这时,田累才恍然大悟:“父亲的所谓城市梦,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用这个梦在表达一个良好的愿望,他要用自己的勤勉与善良充当我的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路”(《农民父亲的城市梦》)。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田累深爱着他的家人,尤其是对惟一的儿子那份挚爱,令人感叹不已。他在文章中用“牵挂”“牵肠挂肚”“心有不舍”“提心吊胆”“来回奔波”“有惊无险”“功德圆满”来描述自己对儿子的种种心情行为,其情感之细腻,其关爱之深切,宛若孩子的母亲。他的妻子三十六岁生日时,儿子以自己的方式送给母亲一份特殊的礼物——“一个塑料瓶放满了三十六只纸鹤,而且红橙紫蓝四种颜色各九只。可以想见,儿子为他妈妈送上的生日礼物,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对于儿子这种稚嫩的回报,田累感到欣慰,“儿子的感恩之心已经萌生,唯有呵护它,让它膨胀、弥漫,唯有收藏它……,让它不受尘世的侵染,一直延续下去。”人的一生就是由无数个细节组成的,田累用这样一个细节,展示了儿子成长的足迹,更显示了一家人之间的至爱亲情。

田累虽然只当了一年高中教师,却收获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师生情。在一次不期而遇的师生“聚会”上,声声亲昵的叫声,穿透时光的隧道,恍如昨日。十几个学生数落田累当年作为语文老师和班主任“罪状”,一桩桩一件件,正话反说,都是他对学生的关爱、激励、鞭策,“黑色幽默”和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他说道:“在这个缺少感动的时代,能够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以一种特有的方式,用一辈子惦记你,是老师这个身份带给我的独有的幸福……”(《忆起当老师的那段岁月》)

田累认为同学间的情谊是天地间最纯粹的。在叙述了朋友对他的值得珍视的帮助之后,他说道:朋友的帮助,其情之真,其心之诚,其心可鉴。接下来话锋一转:“但我还是要说,朋友之于同学,其感情少了些许持久……”“同学之间……只要怀揣一颗真诚的心就够了,在同学面前,没有必要矫情,没有必要掩饰,更没有必要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委曲求全,全然一副真性情,一派坦诚相待。”(《别后的天空云淡风轻》)

 

三、人到中年的况味

改革开放后的当今社会,人们对选择怎样的职业,以及在何处就业、安家,有了相对的自由,却又难免陷入“困局”。这不!田累就曾陷入“中年困局”。挣脱祖祖辈辈姓“农”的身份桎梏,离开偏僻的乡村去上大学,让田累见识了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到头来却又被“一张纸”分配回到了家乡。田累心有不甘:“莫非如我辈者,能从农村走出来,不去耕种那一亩三分地,就算天降祈福?人届中年,就应该守住平淡是福的古训不去奢谈梦想啦?”田累的内心是挣扎的“安于现状的人生,不是精彩的人生。”他向往到异乡漂泊那种“别样的人生”。 也许凭借自己的才干,田累在异地他乡能闯出一片天地。但是,他又这样考虑:“我的个性低调中庸,虽然在仕途上毫无建树,但过一种安逸、简单的日子,倒没什么问题……一旦外出漂泊,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就这样磨磨蹭蹭走来,我已年届中年,激情在慢慢消退,劲头在慢慢萎缩,到了古人所说的安土重迁的境地。可是在冥冥之中,我仍难泯灭外出漂泊的念想。”

田累内心挣扎的另一个话题是“做不做文人”。在一篇题为《不想做文人》的随笔中,就有如此纠结的话语:“我称得上是一个文人”“我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文人”“我不想当一名文人”“我做不了一名文人”“我只能做一名文人” 这些话语看起来自相矛盾,有些好笑,实则发自内心,且内涵丰富。在篇末,田累如此作结:“前世做了恶,今生来写作。嫌又嫌不掉,推也推不脱。这首流传甚广的顺口溜,就是文人的真实无奈的心声。是啊,我是文人,我不想做文人,我又不得不做文人,或许这辈子这样,下辈子还得这样”(《不想做文人》)。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人们崇拜的是富豪,最低限度也是个土豪,哪怕他形象猥琐,言语粗鄙。而文人,则成了穷酸的代名词,地位一落千丈。田累的挣扎与纠结,确实可以理解。

话虽这样说,但田累坚守住了心中的底线。在《凝神静气,无愧我心》一文中,田累坦承,“记者(编辑)是一份良心活。对新闻标题精心打磨,对文学作品反复修改,完全出自一份良心”。“记者(编辑)这个职业是一件危险事。一旦发生不测,那就是大错……防不胜防。守着这份高危职业,我们唯有放下身段,甘当小学生,做字斟句酌的迂腐先生。”为此,他为如何做到“无愧我心”,总结了自己日常工作中的三个”:多做有心人,多问为什么,多谋心眼子。没做过文字工作的人们也许难以想象,这三个“多”说起来轻巧,但真正做起来,却是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因此,汪洋恣肆、任性潇洒的“才子”们,是绝对当不好编辑的。

在《打开心窗》里,田累有一组随笔是为朋友写的。

一个朋友婚姻不如意,打算走出婚姻这座“风景残败的围城”。田累以第二人称撰文,好似与朋友面对面谈心。他对朋友“遇人不淑”的境遇表示理解,同时又规劝朋友要慎重,人到中年,已步入承上启下的人生阶段,要为老人养老送终,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要多为孩子、为老人着想,莫要断送了孩子的城市梦和老人的团圆梦(《活着,不光为自己》)。

一位追求浪漫与激情,憧憬诗情画意的婚姻生活的女性朋友,在激情慢慢消退,诗情画意已成明日黄花的关头,似乎已经拿定了结束一桩婚姻的主意。田累请这位朋友在做出决断前仔细思量:“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激情中。其实婚姻生活也是一种习惯,改掉这一习惯,需要的是勇气,同时也要承担风险......”(《哪有激情永相随》)

类似的规劝,还出现在《幸福可以重来》等篇什中,田累甚至对老同学发出了“你何苦要这样作践自己”的“吼声”......

摆脱了物质生活贫困的人们,尤其是白领阶层、都市男女,不免又陷入了精神的困局。而破解精神的困局需要用精神的力量。田累以他的睿智,不但自己走出了精神上的“中年困局”,而且担当起了救赎朋友和同学的义务,可嘉可赞。

 

四、文人雅士的行与思

《打开心窗》的第三辑,是一组游记。或许是出于记者善于观察,勤于思考的职业素养,在游记中,田累往往都要发一番议论。

田累游九宫山,一位店主提醒他,一定要到闯王陵去看看,从店主的言谈中,田累能感觉到当地的人们对闯王李自成的顶礼膜拜,对此他“不敢苟同”。田累的思考更为深入:“可以说,李自成是幸运的,无论他最终身死谁手,他毕竟有九宫山这样的长眠之乡......而九宫山却是不幸的,它见证的是一场农民起义的失败结局,见证的是一位农民领袖的落魄殒命,见证的是一个短命王朝的灰飞烟灭”(《九宫山断想》)。这样的思考和议论,增加了这篇游记的历史人文厚度。

在天门“石家河文化遗址”,田累为“石家河遗址公园示意图”所震撼。这里将建仿古步行街、湿地公园、文物展览等设施,用十一亿元打造一个集文物鉴赏、科普教育、休闲旅游于一体的“生态旅游区”。“此时的我,心头莫名地生出一份担忧。一旦这一工程全面开工,这里的村民将举家迁居他处......那一缕缕炊烟,一片片田畴将不复存在。”田累在担忧之余,也有一番独到的见解:“我倒是觉得建遗址公园不是最好的选择,与其这样大兴土木,不如因陋就简,让这一处处如珍珠般散落在广袤田野的古迹,与阡陌同在,与村庄比邻......”(《愿“古城”与阡陌同在》)或许田累的想法会被认为是“书生之见”,因为他违逆了当今官员们打造“政绩工程”的“宏图大愿”,而我则由衷地赞赏田累为民而忧、为百姓而谋的赤子情怀和深远识见。

在恩施大峡谷,田累在观赏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奇观,体味土家族鲜为人知的神秘习俗之余,依然在沉思:旅游开发、脱贫致富与原始风情的保护”似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们只希望当地的人们,在交通日益便捷,开发姿态强劲的大背景下,能够在现代文明与农耕传统的夹缝中努力寻求一种平衡,让沿袭至今的巴土文化尽可能少受到侵袭和破坏。

 

本文所论及的,只是《打开心窗》的一部分内容。田累的这部书包罗甚广,涉及的文体有散文、随笔、小说、诗歌、游记(也可归入散文一类)、序言、前言、后记、论文、通讯等等。这也说明,田累是个多面手,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多种文体。我这篇小文难以对它们一一加以评说,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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