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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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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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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宫之洞

□ 后 街

时隔八十四年,我无意中一脚踏进野草繁芜的小径,垫着脚尖小心翼翼蹚过湿滑的泥地,攀爬上几块嶙峋的巨石,最后一跃而下。刺目的阳光已经躲藏在数十米以外,眼前遁入一个幽暗的世界,不断有豆大的水滴砸落下来,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摔得粉碎,正是有它高处的无畏,我获得了无数细小的清凉。

一个小时以前,从洞宫山角拾级而上,宽阔整齐的石条以最恰当的高度缓缓层叠。竹海里绿波荡漾,似有仙子横笛,惹得百虫齐鸣,又似有精灵在竹叶间轻挑魔棒,洒下细碎温和的阳光。山外的烈日就此萎靡,热辐射也销声匿迹。

我的每一步都尽量地温柔,怀有遥望亘古的虔诚,在这染有仙迹之福地。魏、虞真人自商周驾鹤神游,至今未归,空余洞天,寥寥“天心”字迹。绿色苍穹在数丈高处随山风摇曳,有白云过隙。偶有时刻,我闭目深吸,任由灵与魄兀自飘飞,不知所在,又无所不在,天地间的尘埃,不过是几千年来来往往的音容相貌、痴情男女。

阳光再一次像撒泼的暴雨,骄傲纵横,在陡峭直立的宝丰岩上灼出烙印,像一面即将融化的石镜。钻出二里竹海的瞬间,已是明万历年间。我喜欢“岩下庵”这个名字,汉文化形美的印记,而励精图治的清乾隆帝,却偏偏以“宝丰”示人,岂不是有商贾之嫌隙?

且不管他岩下之庵,宝丰之寺。一泉甘露一盏茶。进得庙门,便有妇人热情相邀“来,喝杯茶!”,我算是个懂茶爱茶之人,见纤弱细小的叶片静卧在杯底,茶汤甘爽,透着淡雅的绿,我便猜:“应该是本地高山上的野生绿茶。”“是咯。”边上一个小姑娘(导游)即刻答话。我在不可抑制的得意中跨入大殿辗转入后门,豁然一洞天,仰头不及,心中一震。巨石巍然耸立,微微外倾,摇摇而坠的逼迫感,我顿时噤若寒蝉,痴呆片刻,赶忙夺路而出。

我潦草地在宝丰寺游走,由于游客的密集和喧闹,佛,几乎失去了庄严,更缺乏信仰的凝重,权且就当做是一道秀美的风景吧。

已近正午时分,由于早餐过于潦草,大多数同行者都一脸饥荒地折回山下的农家乐。我正踌躇中,另一男性导游手指宝丰寺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说,那里有个红军洞,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导游手指的那一侧,灌木高大密集,填满了丛林的间隙,并没一条所谓的路。“红军!”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下意识勒紧了裤腰带说,去看看。这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一路手脚并用地攀爬,在昏暗原始的绿林里穿梭,我进入了1937年的空间。那几块黝黑的巨石拱立,与山体形成一个天然的狭小空洞。站在低处,洞口完全隐蔽,只有费力地爬上一块湿滑的岩石,一个三角形的入口才得以显现。巨石合围成一个通天的井状石窠,里面大概十几平方的空间,没有一块平整的立足之地,满地的乱石和积水。导游说,叶飞将军当年就在这里藏身过,白匪多次搜山都没有发现。在那个大革命时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石洞里,时任闽东军区司令的叶飞将军,却将革命的火种引燃到这里,就在这个石洞里,开过重要会议,传达过党中央的重要信息。或许这一段历史在共和国整个革命战争史中,不过是短暂一隙,但对于洞宫山来说,那些曾经为了掩护红军而献出宝贵生命的普通村民,那些洗掉脚上泥水拿起枪杠子跟着红军闹革命的先烈们,这里是辉煌的印记,这里是人生重大的抉择地。

在这些巨石上,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切过往,都与自然融合,磨灭,消散。我假想出叶飞秉烛夜读的镜像,高大的身影投在巨石上,微弱的烛光跳动,四处蛙鸣,树叶唰唰地合奏,这一切,都在等待天明时那一道绚丽晨光的来临……

发表于《武夷》2019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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