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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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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烟雨一江情

这样的大雾天,如有闲情在河边走走绝对惬意。 

但,人家会笑话你是个癫子。

那些年,再大的雾,总要到河边担水,看雾从清澈的水面挤出来,然后像袅袅的烟子升腾、飘渺,到最后结成大片的雾霭,笼罩了整个世界。

河里的石头隐隐约约,河里的鸭子隐隐约约。无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些在老家的这条河里,鸭子是寻常之物,哪有人关注它,就哪怕“竹外桃花三两枝”也无人用心打量,任它花开花落。

今不见我少年时种下的那棵桃树,是父亲种的竹子葳蕤得有些霸道,有些过头,几乎所有的果树都被吞灭了,这也是父亲当过兵的性格。

那年,路边上撬来一棵桃树苗,欣欣然载在了河边,不用浇水,不过几年就开花结了果,这是必然。十里春风,吹得桃花努力地绽放,才有了这一树的绯红沉淀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些年,上学时路过,早中晚都要看个够,可惜没有相机、手机这些奢侈物,故未留一帧影像。

古人以诗存像,这方法确实好,好到没有瑕疵,只有不尽的想象,比如:唐代吴融有诗“满树如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有“千朵浓芳绮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的诗句。

历朝历代吟咏桃花的诗作多矣。有人说:“桃花不仅以其活色生香娱人感官,更以其兴谢枯荣撩人情思。”我亦有同感。那时候年纪还小,不可能有太多的感触,只是后来,背井离乡,每遇见桃花便有了悲喜,但我很少吟咏,以寄我心曲。

竹子也是我喜欢的,每次回家必到竹园看看,那是父亲生前的寄托。郑板桥爱竹和父亲的爱竹是两码事,郑板桥爱的是竹的高洁、风雅、坚韧,而父亲爱的是取用,是生活的一部分。除了间采一些竹笋做菜,成熟的竹子都被砍来剖成篾子,编织成粪箕、箩筐、花篮等等。

为纪念父亲爱竹护竹用竹,在我的宅院里种上了毛竹。开始时土瘦且薄,生长不好,到后来培土增肥,竹子疯长,长得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理解父亲对竹园的那份倾注,那份关照,那份不舍,竹子是他精心交给儿女们的一份纪念。即便现在桃树不在了也罢。

只记得,桃子成熟时节,正是酷暑,大人,小孩都喜欢在中午下河洗澡。小孩们十有八九对下河洗澡心猿意马,还未入水,心思早就在我的桃子树上了。

众人吃了众人香,个人吃了呕肚肠。没有人为孩子偷吃一两个桃子生气的,只是这桃树下惹出过风情,这里不表。

从河边回来,我老娘的话题还是落在那棵桃子树上。

妹妹最喜欢捡些桃子骨头,亦谓桃仁,敲了卖了,买枝铅笔、蜡笔什么的,很少舍得买个糖吃。那是家里穷,我也曾经上山挖过柴胡、麦冬、火柴叶子,去药材公司换几个零钱,用做学费。

故,在我们兄弟姊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零嘴这个词,也没有吃零嘴的习惯。

一块钱难倒英雄汉,这在村子里司空见惯是事情,也为此多了些风月,多了些悲情。

那时的农村有三种死法,一种死法是上吊,一种死法是投水,还有一种死法就是喝农药。三种死法都没有一种好看的,但只能选择一死。只要有了风流韵事,在村子里是要受口诛的。

大姐和我老娘谈起光文的死都有些惋惜,大姐的记忆里,光文是个开朗的人,想不到他会以和农药的方式死,而且死得那么义无反顾。老娘则说,都是那个女人害得。

光文的视死如归,我不懂。他没有那个文化,肯定不懂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故而从容是对爱的偏执,这也许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想。

少年时我随他去过牛角湾歌场,潇贺古代上的惠风亭,方圆十里都是对歌的男女,过年后初一,男男女女最大的期冀就是去歌唱“撩妹”。当然,那时候不叫“撩妹”,叫“钓枯”,因何取这样一个名称,我至今没有搞懂。也不用搞懂了,就像现在的网络语言,推陈出新,应接不暇。

爱了,就要重情重义,爱了就要信守山盟,只可惜光文一个人死死得有些冤枉有些不值。

也怪这西河的滋润,养育出这些多情男女,这也算是“湘女多情”的写照。

湘女多情,大概典出于传说中娥皇、女英二妃千里寻夫的故事。姐妹俩驻足湘水之滨,泪洒九嶷湘竹,写就一段经典的爱情传奇。更佐证于舜帝南巡途中崩于苍梧之野,如今依然可寻君山北渚的二妃墓、湘妃祠、有虞氏舜之墓、九嶷山舜庙以及那三分石一丛丛洒满泪痕的斑竹。

永州之野的石榴湾,正是苍梧之野靠近九嶷山的一个小地方,祖祖辈辈耳濡目染二妃寻夫的故事,这里的男女岂能不多情?

更有文人渲染,说:“湘女的出名,多半借助了那首《桃花江美人窝》的歌曲,还有那则湘夫人的传说。歌曲把湘女的漂亮渲染了一个够,传说则把湘女对感情的忠贞强化到一种极致。漂亮又多情,这样的女人谁能不向往呢?!”

湘女的漂亮是自然的、朴素的。她们大多数生得娇小玲珑,丰乳、蜂腰、圆臀、双腿修长。她们跟别处的女人最大的区别是皮肤上好——石榴湾的男人形容女人的皮肤好不是说白皙,也不是娇嫩,而是说:水色好。看一个女人乖不乖(漂亮的意思),眼睛大小不是最重要的,脸蛋什么形状不是最重要的,身段好歹不是最重要的,只有水色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水色好的女子,就把整个人都带生动了。带出了一种泽润,带出了一种况味,甚至是一种鬼魅。

我不是小看了桃花江,桃花江不过是湖南省桃江县境内的一条小河罢了,全长区区58公里,小而精美我不否认,其有凤凰山、桃花湖、羞女山、浮邱山、洪山竹海和罗溪瀑布等景点,也是事实。但我还是看重西河,其汇合东河形成潇水,且在东晋就得此名,可谓古远。又潇水因其水流清绿幽深蘸深得人爱,我想这才是湘江的本源,也才是“湘”的真谛。

西河无限美,美在透彻,美在多情,美在不管不顾。

从作家陈茂智昨晚写的散文《石榴湾,一个村庄的诗情画意》结尾落句“我知道,石榴湾已经打动了我,我记下了这个村庄的诗情画意。”便让我看到一个多情的瑶族汉子。

我相信陈茂智不是矫情,是真的被感动了,你看过他写的这段话你会更加相信——

我是醉了。我看见在帕男文章里多次出现的鸡公石(他称之为“中国版图石”),不管不顾就爬了上去,想躺在上面晒太阳,却被鸡公石下面河道里那一溜儿怪石吸引,急着要到河面上去看那些石头。那些石头晾晒出水面,有虾公石、团鱼石、螃蟹石、蛤蟆石、龙须石.....真是奇形怪状,都是水族里所有东西的翻版。我疑心水淹过来,这些水族样子的石头都会活了,这么一想,却见水里的树影很灵动地摇晃起来,一动百摇,感觉那些石头跟着就活了......惊疑中,我定了定神,才知道自己是醉了,那种动态,是因为一个孩子往水里轻轻地扔了一块石头,把宁静的水面打乱了。

陈茂智醉了,不是酒醉,想必是心醉。

于是,我独自在哼唱——

他乡没有烈酒

没有问候

走走走走走啊走

走到九月九

......

亲人和朋友

举起杯 倒满酒

饮尽这乡愁

醉倒在 家门口

听这歌,所以我特别理解那些醉倒在家门口的人,何况家在石榴湾,又家有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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