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蒲建知的头像

蒲建知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03/29
分享

梅花(短篇小说)


 1

直至今日,我依然还对梅花耿耿于怀。

我与梅花的相识源于她的一次告密。

那是我表哥结婚的那个寒冷的冬日。我冒着风雪,独自翻越了几座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第一次去到那个叫石羊洞的地方。

石羊洞是个比我们斜坡村还要小好几倍的由十几栋老木屋懒懒散散围聚而成的小山寨。

石羊洞这个村寨虽小,但素有“美人窝”之称。而天生就极具“异性缘”的我,仅仅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跟这里的姑娘们打得火热。

每次我与那些年龄不等的姑娘们打闹嬉戏时,总有一个脸蛋俊俏的女孩躲在不远处频频地朝我们这边张望。好奇心促使我拐弯抹角地向身边的那些女孩打听她的情况。

“别理她,她怪得很。她从来不跟我们玩。”一个名叫春容的女孩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便一边大声地提醒我,一边凶巴巴地挥手示意那女孩快点走开,。

我猜想那女孩大概听到了春容的那句话。因为我清楚地看到,那女孩在转身离去的瞬间,眸子里闪着一股恼怒的光。

那个女孩就是梅花。

很快我就见识到了梅花的厉害。就在当晚,正当我和春容及另外两个女生躲在一个叫窝呙的偏僻山沟里一边烤着篝火,一边唱着情意绵绵的山歌之时,十几个手拿木棍的年轻小伙子突然从天而降,把我们团团围住。

“你小子胆子真大,竟敢玩我们石羊洞的姑娘?”十几条木棍把青石板砸得“邦邦”响。我尴尬而惊恐地站在那儿,恨不得有个地洞钻。

如果不是我表哥及时赶来解围,那晚,我即使不被当场打死,至少也会被打成半残。

事后我才知道,是梅花向石羊洞村的小伙子们告的密。好在她后来良心发现,及时把此事告知了我表哥,我才得以免遭一顿揍。

2

梅花再次走进我的视野,是在半年之后。

那是我刚刚分配到米坝中学的第一天。教导主任在把七(1)班的花名册递给我之后,说了句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蒲扇,恭喜你中奖了!一个叫梅花的‘特殊’人才分在了你班。”

梅花?特殊人才?这个梅花是不是我半年前在石羊洞见过的那个梅花?她是哪个方面的特殊人才呢?我无比疑惑,很想问问到底是啥意思。可我还没开口,教导主任在嘻嘻坏笑几声之后转身走了。

此梅花确是彼梅花。开学那天,梅花怯怯地走进教室,在小声地叫了声“老师”之后,走到教室最靠后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好奇心促使我朝她走过去。我说:“你就是梅花吧!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认识我吗?”

梅花涨红着脸,抬眼看看我,又羞愧的看看周边的同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3

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天下午,梅花在留下一张写有“老师,我不读书了”的纸条之后,不辞而别,独自回家了。

我及时把梅花辍学的事情上报给了校长黄汶夫。黄汶夫拍拍我的肩膀,故作严肃地问我:“是你吓走了她的吧?”

我急忙申辩:“我没有吓她什么呀!”

黄汶夫哈哈一笑。说,她不读就不读吧!这样的女生留在学校,也是一个祸害。说不定她哪天也会把你这样的年轻男老师拉下水的。

见我一脸愕然,黄汶夫神秘地告诉我,说那个叫梅花的女生是个狐狸精,就在三个月前,她溜进她小学六年级语文老师的宿舍和那个已婚了的老师一起睡觉,被小学校长带人逮了个正着……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难道就是我半年前所认识的那个梅花吗?

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4

梅花真的辍学了。

她后来托人捎信给我。说她父母早就不打算让她读书了。她开学那天去学校,只不过为了了却她去中学教室里坐一坐的心愿。她想不到会在教室里遇到我,更想不到我竟然是她们班的班主任。信末,她拐弯抹角地问我知不知道她过去的事?

我揣摩不出她写这封信给我的真正意图。只是隐隐觉得她似乎一直放不下她与六年级那个语文老师之间的那些事儿。

我没有给她回书信。只是委托别人捎了句话给她,大意是信已收到,希望她好好生活。

我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我捎去的口信。因为就在我捎话给她的第三天,我从春容那里听到了她已经去芷城某歌舞厅做伴舞的消息。

5

再次见到梅花,是在七年之后。

那时的我身份发生了变化——我回斜坡村做了村主任。

我是在我堂哥的婚礼上见到梅花的。

梅花还认得我。在见到我的第一眼,身穿婚纱的她一脸意味深长的娇笑:“你该叫我嫂子吧?”

梅花是我那位从十六岁就开始“跑江湖”的堂哥的第四任妻子。我不愿去猜想她和我那位油嘴滑舌的堂哥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罗曼蒂克”的故事,我只好奇一向口无遮拦的堂哥这次为何能这般守口如瓶——直到举行婚礼这天才向所有亲朋好友揭开“新娘”神秘的面纱。

我说:“梅花,你真行,我居然得叫你嫂子了。”顿了顿,我好奇地问:“怎么就不见你娘家那边的人来参加婚礼呢?”

梅花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她没有回答我。在轻轻一声叹息之后,她走开了。

我隐约预感到了一点什么。

6

蜜月还没过完,堂哥又外出“跑江湖”去了,而梅花却留在了家里。

我家与堂哥家只隔了三十几米远。梅花有事无事总喜欢来我家坐坐。好些时候我想跟她聊点自己一直感兴趣的话题,比如石羊洞当年那些小伙伴们如今过得怎样?她和我堂哥是如何相识的等等……每当聊到这些,梅花总会左右而言他,马上扯开了话题。

梅花大概在斜坡村住了四十来天。这期间,我和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我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就在我堂哥回来把梅花接走那天,我与梅花有染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般传遍了整个斜坡村。令我尴尬和恼怒的是,那些散布谣言的人都振振有词——特别强调这件事是梅花亲口说的,甚至连我一共欺负过梅花几次都说得明明白白。

所有的村民都在背地里对我指指点点。而我的准丈母娘听闻此事后则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人来到我家找我理论。

我有口难辨,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这些话真是梅花说的吗?若是,那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我与她之间并无何冤仇,她凭什么要这般诬陷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隐约觉得事情一定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7

迫于舆论压力,我不得不主动辞掉了村主任的职务。

而原本打算在当年冬天与我结婚的女友也哭哭滴滴跟我分了手。

万念俱灰的我选择了逃离,逃离了斜坡村那个是非之地。

我独自南下,最终漂泊到了深圳。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断绝了与任何熟人的联系,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我努力地工作,同时也努力去淡忘过去的一切不愉快。理所当然,我也在努力淡忘与梅花有关的记忆。

但这样的平静生活在2004年冬季的某一天被打破了——有人带信给我,说是有个女人在工厂门口等我。

我走出厂门,远远就看到了一脸憔悴的梅花。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惊讶之余,我用戒备的眼神盯着梅花。

“干嘛这么凶巴巴的?难道还在生我的气?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来找你干嘛呢?”梅花走近我,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些游离。

“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我冷冷冰的。我预感来者不善。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梅花并不因为我的冷漠而有何不快。她朝我妩媚地浅笑了一下,同时顺势伸过手来拉我的衣袖。

我轻轻地推开她的手。迎着她含情脉脉的目光,我的心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摊摊手,问:“你带我去见谁?是我堂哥吗?”

“不是他。我和他早就离婚了。”梅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你愿意跟我去见那个人吗?”

“你和堂哥离婚了?你究竟要带我去见谁?”我无法继续掩饰自己的惊讶。

梅花没有直接回答我。她只是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反正是一个你认识的人。

她再次问我到底去不去?我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去就去吧。

8

我跟随梅花来到她租住的地方。

打开房门,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正欲后退,梅花已经“嗙”的一声顺手把门关上了。

“梅花,你……你想怎样?”我本能地脱口而出。

“哈哈,蒲扇,看来你是个胆小鬼。我想怎样?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就带你来看个人嘛。”梅花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里间卧室的房门。顿时,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横卧在地板上的画面映入我的眼帘。

“他是谁?为何会这样?”我惊恐万分。

“黄汶夫你总该记得吧?”梅花咧着嘴笑,那诡异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黄汶夫我当然记得。他就是当年告诉我说梅花是个狐狸精,说梅花曾在六年级时主动钻进已婚语文老师被窝里去的那个米坝中学的校长。梅花当初仅仅在米坝中学读过半天书,按理说她和黄汶夫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更何况,正常情况下,此时黄汶夫应该在家乡的学校里上班才对。他怎么会突然以这样血腥恐怖的画面出现在梅花的房间里呢?

9

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样逃离梅花的租屋的。但我清楚地记得梅花对着黄汶夫的尸体朝我狂笑的狰狞模样。

就在我逃离了租房不久,梅花拨打了报警电话。等警察赶到现场时,梅花本人也早已自杀身亡。

后来警察告知我,从梅花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份长长的报复名单,其中有她的亲人,但更多的是一些与她有过瓜葛的老师,而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警察还告知我,在短短的半个月内,黄汶夫是第三位死在梅花手里的人。种种迹象表面,她原本是把我列为第四个下手对象的,可不知为何她最终放了我一马。

黄汶夫的死因,有诸多版本。

黄汶夫当年在米坝中学的名声并不好,坊间有他经常祸害年轻漂亮女学生的传闻。至于他和梅花之间究竟发生了一点什么,却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10

在我堂哥的葬礼上,我成了众人奚落的对象。

梅花死后的第一百八十天,我堂哥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此时这距他与梅花离婚刚好两年时间。我堂哥是慢性中毒死的,很多人都怀疑他的死是不是与梅花有光。

就在我堂哥下葬那天,我做了个噩梦,梦境中梅花指着我的鼻子说,蒲扇,你当初让人捎话给我,说你听很多人说我是烂货。劝诫我说一个女孩子要讲自尊。这事对我刺激很大。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是烂货,早在我读四年级那年,我继父玷污了我的身子。后来去中心校住宿,几个老流氓又多次欺负我。每个欺负我的人都说我长得漂亮。可长得漂亮有错吗?我当初委屈自己嫁给你堂哥,除了想利用他来替我报复那些我想报复的人之外,主要还是为了便于接近你。蒲扇,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嘲讽我看不起我,更不能容忍有人骂我是烂货。所以,我一度想找机会报复你。蒲扇,那天,我原本产生了把你也拉去给我陪葬的念头,但后来想想,你和黄汶夫他们那些没良心的恶人比起来,不知要好多少倍。所以我最终心软了——在关键时刻放了你一马。

蒲扇,我饶了你一条命,如果你懂得感恩,那你今后就要好好地生活……

11

从噩梦中醒过来,我惊出一身冷汗。

“要好好生活”,这不正是我当年托人捎给梅花的话吗?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