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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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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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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最亮的底色

又是一年六一,风从巷子里跑出来,在街面上横窜,所过之处,树低头,花弯腰,若是一不小心再打个喷嚏,便将三三两两的孩子裹成团,簇成堆。头顶是天空,不时有鸽群掠过,脚下是土地,总有孩子的笑声传出。我悠长深情的思绪啊!总能跟着孩子的脚步,晃动的身影,铺上满满一地,如雨后的韭菜园,甜葱垄……

当越来越淡的年味只能用来回味时,当越来越远的六一只能用来回忆时,我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老了。

作为半大的孩子,小时候满心向往的日子,莫过于过年和过六一儿童节了,这样的日子不仅仅是因为可以享受物质生活上的足够富足,还可以享受精神上的格外丰盈,更可以让年少的童真色彩得以最广范围的还原。毕竟一生当中最珍贵的岁月莫过于童年,最丰富的色彩也莫过于童年。

并不是每年都那么幸运,能去乡政府统所在地统一过六一节,通常,我们还是在低低矮矮的自己学校里过,间或有家人顺道看一趟热闹。孩子依了大人才有势,大人因了孩子才有支撑。在那个缺少电视,没有通讯的年月里,公放电影,唱戏,耍社火就是最奢侈的视觉享受了。

每逢学校过六一,学校总要设立些省钱的比赛项目,以供孩子们度一个虽极其简单,却相当快乐的六一,端乒乓球、跑赛、滚铁环、跳绳、踢毽子等不一而足。一张奖状,摊不了多少钱,珍贵的就是那个印有汉字的公章。能系上红领巾,就是正式成为少先队员的标志,要是能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或者在项目比赛中拿到奖项,甭提心里的那个高兴劲儿了。中午休息下来,啃着从家里带来的猪油脆脆,或者剥一两颗鸡蛋塞在嘴里,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汗泼流水的脊背,晒得黝黑的脸颊,无论如何是遮挡不住内心的那份高兴和雀跃的。

要是去乡政府所在地统一过六一,学校就会提前展开各项比赛的训练,说是训练,其实顶多就是同样的动作重复几遍,懂体艺的老师毕竟相当稀少,一套广播体操都做得不是太标准,可我们还是渴望去土门岘,学校里找来村上的锣鼓,再制上几杆红旗,伙伴们或瓜子花生,或鸡蛋炒豆,怀里揣些,背上用小布块拼凑成的格子书包,塞满食物和水,我们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那一刻,大片的阳光洒下来,我们就找见了自己瘦小的身影,兜是满的,心也是满的,草是绿的,心也是绿的,天是蓝的,梦也是蓝的,连身边惊起的野兔,头顶飞过的鸽群都有了别样的声响。

单程15里的山路,为了赶时间,我们起得特别早,走得也特别早,通常都是抄小道走,年少没有持久的耐力,多少还要留些充裕的休息时间,当然这是带队老师和大人们抄的心。偶尔有同学被捎在永久牌自行车上,我们就能绕着他说上半天,目光里满是羡慕、嫉妒,唯独没有恨。

连绵起伏的山峦,曲径幽深的小道,歪歪斜斜的脚印,大大小小的身影,路边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花,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晨露凝在草尖,玲珑而剔透;鸟鸣藏于山林,悠扬而婉转,和在孩子们止不住的欢笑声、喊叫声、追逐打闹声里,迷晕了初升的朝阳,一大片一大片地洒下来,紧追慢赶着孩子们的脚步。

听讲话、看演出、忙比赛,盼颁奖、我们组成小方队,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歇中午了,街面上花点小零钱,一把洋糖,几颗大枣,或者索性买几根葱韭,找一处阴凉地,全部席地而坐,摆开了吃食,饮水,一个劲儿地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正午的毒日头晒得人只想往地底下钻,兜掏空了,水喝完了,虽嘴唇有些干裂,然心情颇为亢奋,因为手里拿了黄色的硬货––奖状,脖里系了荣誉的标志––领巾。红扑扑的小脸蛋,搁在娇小而瘦弱的身板上,谁见了都想头顶摸一把、脸上掐一会。

人缓起的时候,我们也该动身了,临走时,父亲总要安排我约上小伙伴,仰衬刘叔的薄面,在中心小学的水窖里满满地吊上一铝壶水,先美美地每人喝上一气,再满满地在自带的瓶子里灌上几瓶,然后十几里的山路就因有了足够的底气变得不再遥远。

可是滴水之恩的刘叔却在前不久走了,生命深处,童年故里的这种色彩突然间越来越浓。

多少年来,这种色彩不仅仅停留在幼小的心灵里,更生长在单纯的目光里。红领巾,白衬衣,黄奖状,犹如捂在手里,搁在兜里的鸡蛋(白瓤包裹的黄瓤)一样,一整天周旋在它们身边。衣服怕弄脏,舍不得穿,鸡蛋舍不得吃,怕别人吃的时候,自己兜里再掏不出第二个来。

其实自己的一年级最早是在村子里上的,虽然不是太完整,因为路远,村子里设了临时教学点,教书的是我一个表爸,属村子里未结婚的大龄青年,爱打人的声名在外。教室是一眼窑洞,老师的房子稍微阔气些,是一间没有盖瓦的小房子。

我跟着三哥的屁股畏畏缩缩地念,因为家庭的缘故,三哥和成明是村子里读书最迟的一批,伯母去世得早,大伯家的日子紧,人手缺,光阴穷,三哥在教会我“人、口、手”后就被大伯吼着去放羊了,三哥走后,没了主心骨的我突然没有了任何依恋,就变着法子逃跑了,死活不再去表爸的门下念书了。

就这样,我又跟在父亲的身后去了周岔小学,就是我们行政村的中心小学,从三哥教剩下的山、石、田、土开始接着往下学。

我出生在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山沟沟里,山峦遍布,沟壑纵横,不大的小村落刚好躺在大山的怀里,足下横亘着一条长年不流水的涧沟,村学就位于涧沟的对面,跟我家隔沟相望。在最早的记忆里,低矮的房屋,泛旧的瓦舍,一排留给学生当教室,一排安排老师做办公。教室窗户安不起玻璃,就用纸糊了抵挡风物,相当有限的课桌上歪歪斜斜地雕刻着历届主人的杰作,明显的三八线,模糊的一字半词,坑坑洼洼地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没有桌箱可用,我们就用羊毛线绳在桌撑上来回绷紧了做个简易桌箱,搁置书包和多余的书籍。

一进入冬季,为降低成本,我们都被老师叫到他们宿舍里上课,虽挨挨挤挤地放不下作业,翻不开书本,却比干冷干冷的教室里温暖得多。邻家有条狗,总是乘我们去老师房子里上课的间隙,跳进窗户偷吃馍馍,经常被大一点的孩子打得惨叫声哀嚎满园,可它总是不长记性,打了还来,来了再打……

可能是村中心的缘故,每当晨露散尽,朝阳初升,或山梁或沟峁便探出几颗脑袋来。三个一伙,五个一搭,走一阵,跑一会,吼两句,笑几声,影影绰绰,隔前掖后,上跳下窜地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这八方是白坡、赵岔、北山、上、张沟、周岔,早有值周的老师摇着手持的铃铛绕着校墙一周一圈地转, 这才见大队人马一溜烟从坡上四散开来,扬起尘土一股接着一股,漾开欢笑一波连着一波,一切刚刚好,太阳刚冒花,炊烟才散尽,牛羊正出圈……

马文统、殷虎、本进财(已故)、韩志强、王林、安旭彩,杨彩兰,杨晓兰,能想起的名字就这么几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五年级毕业时,能完整地毕业的身边同学已经所剩无几,一路走来,留级的留级,辍学的辍学。

那会儿,父亲就在学校里教书,同父亲一起教书的还有曹明、杨国旗}(大杨老师)、杨柏川(小杨老师)(已故)、安彩梅、安彦旭一帮,印象里最深的一幕,小姑从学校汗流满面地回来时,奶奶家的大黄狗吱吱哼哼地就约我一起去门前的沟渠里迎接,那大黄狗一个劲儿地摇着尾巴,只往小姑身上蹭,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上学的初始意义是流汗,后来不久,半大的我就跟在小姑的后面去了学校,没少淘气……

“爸,我想喝水。”

儿子背着自己六一表演完节目的小篮球,汗泼流水的声音将我从悠长的思绪里拉回来。

“咱买,今天的水,管够。”我赶忙应了一句,一面迈开软酥酥的双腿,向街边的小卖部径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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