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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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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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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姐的一天

大姑姐叫桂红,60多岁了,是一名乡村退休教师,因83岁老娘患脑梗偏瘫和小脑萎缩,近两年了,一直陪伴照顾着老太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姑姐日常琐碎的付出和艰辛,使得失能老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让她在痛苦阴暗的日子里得到阳光的沐浴,为她的晚年生活抹上了一道靓丽温馨的人生底色。下面我就随意挑选一天,记录下她一天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是冬季有雾的一天。这些水汽,尘粒组成的乳白色雾气,如纱般罩着山,笼着水。看得见,摸不着,听不见。没有风,它们就那样静静的,无声无息的弥漫。在原本朗清的天地间郁结纠缠,挥之不去,驱之不散,用立体的笔墨涂抹着一幅朦胧不清的画面。

我到婆婆家的时候已经是9点了,大姑姐正在喂老太太吃饭。因为老太太晚上时睡时醒,老是让大姑姐为她接尿,折腾一夜不睡的时候也有,到了早晨反而睡的特别香甜。没有办法,大姑姐的作息时间干脆与她同步,娘俩早上爱睡个回笼觉,所以起床比较晚。大姑姐陪老娘睡觉的竹子小床还未折起。早餐是老太太爱喝的鸡蛋面汤和馒头。飘满金黄色蛋花的鸡蛋汤里加上切碎的粉色火腿肠,绿色菠菜叶,再将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泡在面汤里,热乎软和,这是老太太最爱的一道菜,几乎是每天早餐的必备。有时,要喝豆腐脑,因为她已经小脑萎缩,所以非常自私不知道疼爱孩子,无论什么天气,都要自己的红(她平时就是这样称呼大姑姐的)出去为她买豆腐脑。有时豆腐脑买回来了,又要吃鸡蛋羹。大姑家对她百依百顺,她要怎样就怎样,颇让我有点愤愤不平。但每次大姑姐都说,她小脑萎缩,就这样,没有办法,顺着她,当小孩哄吧。

老太太仰面躺在被窝里,面色光润,脖颈围着一块餐巾,长着嘴一口一口接着大姑姐送来的面汤与馒头。看到我,低低说:“你来了。”我答应一声,只听她问:“今天几号了?”“2号了。”我回答。“2号了”她重复一句,表示知道了。我帮着姐姐把小床收拾起来。“今天3号呀?”老太太又问。“刚才我给你说几号了?”我反问。“嗯,忘了,是几号啊?”“2号,记住哈。”我与大姑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等一会儿老太太肯定还得问。果不其然,老太太还是问今天几号。就这样反反复复一早上硬是没搞清楚今天到底几号。

吃完饭,大姑姐帮她擦嘴漱口的功夫非得要脱棉裤,说怕尿湿了棉裤。其实,她躺在被窝里根本就没有穿棉裤。大姑姐说你没有穿棉裤,老太太说怎么没穿,还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拍了拍小腿上的棉护膝说:这不是棉裤是什么,快给我脱下来。怎么脱,脱什么,大姑姐只好慢慢给她解释那是护膝,不是棉裤,她还是不信,一直纠缠着要脱棉裤。

窗外,朦朦阳光渐渐穿透迷雾照射出来,但天地间依然有些模糊混沌。听着大姑姐与老太太的谈话,我忽然想到与小脑萎缩老人相处,就如同隔雾般的沟通与交流。老人已经活在在云里雾里,而照顾者在清朗处。老人世界天地间的雾气,会越来越浓重,所见所知世界越来越小,病人则越来越固执,并且坚信自己的所见所感。而雾帐外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拉她走出迷雾,因为她渐渐丧失了这种能力,与这个世界渐行渐远,最终走入无边黑暗。当下,我们无法让她清醒,只能与她共处。她在她的世界,我们在我们的世界,只能将我清朗世界的缕缕阳光努力穿透迷雾,透射进她迷茫的世界,让她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看到太阳的丝丝光亮。

早饭半小时后,大姑姐要喂老太太吃药。老太太的药有五六种,降压的,降脂的,治心脏的,治脑血栓的,还有治便秘的。老太太最关心的是那种绿色的芦荟胶囊,因为那是帮助通便的。所以吃完药以后,就问姐姐那个绿色胶囊吃了吗,她觉得没有吃。大姑姐说吃了,她还是不信心,说是没吃。我急了,只好说,你说没吃就没吃,不行就再给你吃一次,好吧。她听我这么一说,赶紧说:不吃了不吃了,吃了有毒,对身体没好处。老太太最怕死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归结到死上。比如死活不使用尿不湿,说戴尿不湿像在开水煮一样,给她戴上就是让她死。褯子不能有丁点儿湿,如果潮了或者湿了,就能腌渍了皮肤,得了褥疮得死。没有办法姐姐只好日日夜夜用接尿器接尿。老人尿频尿急,在加上她强大的心理作用,总怕尿床,所以长则半小时,短则几分钟、十几分钟一次。这次刚刚接完,又得准备下一次,一次就得接十几分钟,其实每次都没有多少尿液,但她总是

这样折腾,只要接晚了,那就是要成心憋死她。所以对付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拿长寿说事,但这也只能管一阵子,没多长时间又忘得一干二净,依然执拗任性。

十点多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卧室地面上洒满阳光,阳光也暖暖地照在老太太脸上。她视力不好,眼球混沌不清,但她微黄平展的皮肤在阳光中更加薄亮,甚至有透明的感觉了。每当这时都要为老太太拉上窗帘,她怕晒。这也是她开始纠缠上轮椅的时间。冬天比较冷,再说老太太在轮椅上坐得时间长了也累,一般是在11点让她起床。她现在是躺着想上轮椅,坐在轮椅上想上床。还有一个特别的现象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她在床上老是尿,坐在轮椅上两三个小时没事,大约真是心理作用了。

10点半左右,我开始忙着做饭,有时姐姐也帮着摘菜,只有这时我们才可以说句完整的话。但说不上一会儿,老太太就开始叫了:红,红,红啊,你又不管娘了,别说话了,过来陪陪我说话,给我拿棉袄,棉裤在衣服架上,给我拿来,我要上轮椅。然后就是不停地重复叨叨。

谁也架不住她这样的纠缠,往往不到时间就让她起床。姐姐先给她在被窝里穿上棉裤,再给她穿上棉袄。给老太太穿棉裤的时候老太太就让我准备给她拉棉袄的拉链,等穿棉袄的时候就让我给她拿鞋,她凡事都要安排在前面。姐姐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能是长期在农田劳作的缘故吧,还挺有劲,把轮椅放在床边,然后将老太太扶起坐在床边。我在一边帮忙扶着老太太,她就忙着给她拉上拉链。然后两手架起老太太的左右胳臂,使劲向轮椅上拉,坐在轮椅上再调整老太太的位置。

老太太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木梳梳头,并且梳头很有讲究,必

须一律向后梳。老太太额头的头发雪白,脑后的头发这一年生出许多黑发,所以黑白夹杂。大姐把老太太的轮椅推到太阳充足的地方,在她的腿上盖上一个厚厚的小褥子,还要给老太太戴上一顶遮阳帽,这是老太太必须要戴的,不戴不晒太阳。

或许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觉的缘故,她这会儿特别安静。她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缕缕阳光沐浴着全身,她静静地坐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这是她最安静也最可爱的时候。

这时我往往劝说大姐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因为她长时间的缺觉,整个人显得苍老憔悴,但精神尚好,我真佩服了她的忍耐和耐心。大姐总是说不困,习惯了,没事。为了老太太解手顺畅,她在我做饭的功夫,推着轮椅在屋里来回转。南北向,从卧室到门口短短十多米的一个过道,推过去,拉回来,老太太此时一声不吭,满脸的惬意舒服,如同一个婴儿般地乖顺,可爱。

正午十二点,我们吃过午饭,老太太中间抱到床上解了一次小手(因为老人怕硌,轮椅座位上垫了一层又一层,所以轮椅上便盆基本不用) ,应该说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就让姐姐到床上睡午觉,我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也答应让红去休息。但姐姐到另一个卧室没有几分钟,就开始叫了:红,红,抱我上床!红,红,红啊,又忘了娘了,抱我上床啊!我说你忘了,让姐姐休息一会儿,好晚上伺候你。老太太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然红红红地叫。我只好关上卧室的两个门,推她活动活动。这样做也只能管一会儿,不长时间,她又开始叫。老太太如今就如同一个小孩一样,离不开人,一离开就喊,就叫,真人让崩溃。她喊急了,我就说,对,不要娘了,不听话,折腾死人,要这样的娘做什么。她也生气,你不要说了,怎么这样说呢,我好歹也是你的妈,是吧?她反过来又开始教育你了。我只好闭嘴。她叫的声音更大了,紧锣密鼓,仿佛一刻也坐不住一样。大姐也没有睡着,只好又出来,将她抱上床。老太太又说腿疼,要给她按摩,抹药酒。姐姐耐心地给她做着这些,我也在一边帮忙。

下午的内容是早晨中午的复制粘贴,大姐就是这样一天天24小时地附着在老娘身上,奉献着自己的晚年,成就着老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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