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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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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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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钟声

1、黄昏的时候,天下起雨夹雪。

墙根的苔石上,雪子混杂着雨水,在早已干枯的石苔上蹦跳翻滚,雪粒子四溅,雨水碎成细末子。雨夹雪拥塞着天空很凌乱,风卷起漫天冰冷的雪子和雨末,远处的树林里响起沉闷密集的沙沙声。

野地里裹着棉袄的中年人,紧捂着长耳帽翅、鼻尖冻得通红的货郎,歪戴瓜皮帽脖子上胡乱塞着破围巾的老叟,在渐渐发白的田沟里被冷风吹得皮毛翻飞的花眼狗,此刻,这些匆乱的脚步,在漫天冰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向着那个叫做温暖的地方赶去。

那个叫做温暖的地方,在所有雪中奔跑着的人、甚至奔跑着的花眼狗心里。

雪子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雪子夹杂着的雨什么时候不见了?耳际里四野的沙沙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声音?

哦!什么时候,鹅毛雪乘着幽冥的暮色,乘着黄昏还未亮起的灯火,蹑手蹑脚,悄悄象一片无边汹涌的暗潮,从山的那边,从很深很远的地方,在所有那些心跳来不及呼吸的瞬间,象一个远古蛮荒的梦,淹没过来。

漫天鹅毛大雪,带着匆忙急促,似乎远空被压抑了整整一个年头的情绪,此刻向着大地不顾一切的渲泄!冷风卷起的雪地,象白茫茫雾海里翻卷起的一个个漩流,大雪的渊薮深不见底。

靠墙角落那张老式松木雕花书桌上,油灯斑驳的火苗,象一个倒下又摇晃着顽强站立起来的身影,在一阵接一阵从门缝、墙隙卷进的风雪里,飘摇着!冷风挟裹碎雪,似犀利潮水,向着灯光淹没。又象黑暗深处咆哮怒吼的怪兽,睒眼呀口血舌利齿,飘摇的灯火以命相搏!倒下,又站起!又倒下,又站起!摇摇欲坠,又倔强睁开火焰的亮光!

油灯边上,在书桌靠墙的地方,那台边框锈蚀的老式座钟,在如潮的风声终于退落下去时,“当、当、当……”突然敲响了!声音嘶哑憔悴,象一个蓬头垢面神色僵滞的老更夫,从夜半寂无人声的村巷走过,漠然看着昏暗的夜色,漠然敲响手里的梆子。

这是年三十的夜!父亲很早被村湾人家请去吃年饭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男孩兄妹几个人。

大家围坐在火塘前,火矮下去,添上几块大树根,浓烟翻滚过后,塘火就又炽烈升腾起来。火炙着人的手脸和身体关节部位,很难受!

火塘上的矮胖铁皮炊又一次开始沸腾,屋角那两只竹壳暖瓶早已灌满,任由铁皮炊里的水漫在火塘里。火塘于是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嗤嗤”声,赭色的焰火里忽闪着幽绿的火舌子,被塘火煮沸的雾气四面飘散……

在村湾喝酒的父亲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

母亲起身插上门栓,门缝外觊觎的暴雪刹时被阻隔在温暖之外。风如狂兽,在屋外肆虐咆哮,吼叫着冲撞着,狂暴推搡着大门,门环在屋外碰撞出尖锐声。

一大片雪从头顶落下,掉进脖子里,幽寒瞬间刺痛神经……

又一片雪从门缝子或墙隙掠进来,落在发窝里,或是耳丫子上……

塘火似乎消歇萎顿下去了。

扒开柴下沉积的炭灰,瞬间,火苗象泥土里生发的根芽,缠绕着升腾着,火势熊熊,轻烟在桌边灯影里扬起又落下,视线随灯影塘火明灭……

火塘边男孩的眼神,带着失落和空洞,仿佛就要昏昏欲睡了。但腹中饥饿,象一排细密尖利的牙,噬啮着肌肤,心口禁不住一阵阵紧缩。

厨房里冷锅冷灶。家里早已没有吃的东西了!翁里的米面几天前已告罄 ,来不及接上这个除夕夜了。

屋外的风时断时续,此刻那呲牙的怪兽正在夜色里气势汹汹逡巡,鼻息里发出咻咻的狰狞声。让人不寒而栗!

黯淡的塘火照在火边的面孔上,母亲的脸庞于是闪烁飘摇着古铜色的光影,倏尔消歇,又闪耀……

大家默不作声,呆呆地盯着塘火,看被燃成炭火的楮树根泛起一层白厚的炭灰。温度被遮没了,突然便感觉有些冷。男孩忍不住用火钳敲掉炭灰。屋内尘灰飞扬弥漫。

母亲突然打破沉默:“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弟妹昏昏欲睡的眼睛兴奋张开,男孩也来了兴致。

“很久以前,有一天下着暴雨,突然……”这是讲了一百遍的癞蛤蟆成精的故事!男孩和弟妹兴奋的眼神又消歇下去。

“我再讲一个……从前有一户人家,有一天,突然有一个长得美艳动人的姑娘……”

这同样是听到耳朵快起茧子的黄鼠狼成精的故事!

男孩和弟妹再也没有兴趣听下去了!他们实在太饿了!

恍惚中,男孩眼前似乎就出现灯火通明的堂屋,堂屋里女人们正忙碌穿梭,堂屋正中那张大方桌上,村里孙家的卤腊肠左叟家的熏麂子熏野兔易老太家的酸粉肉糖果子还有村酒坊的苞谷酒……满满当当,盘子垒着盘子,无比丰盛!悬在桌上方的七星吊灯摇晃着,酒菜散发阵阵诱人的香味,从那张方桌上一直沿着村巷弥漫……

想象如一杯醇绵香甜的酒,男孩感觉微醺了!饥饿象贪婪的饕餮,呲出锋利的牙尖,在胸腔一点一点蚕蚀着他的肌体,感觉很痛苦!男孩于是将头埋进膝弯里,萎靡不振的样子。

母亲伸手抚摸着男孩的头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男孩摇摇头。母亲就叹口气:“我们就这样烤火,如果瞌睡了,一会就回房睡!睡着了就好了!”

可是……弟妹禁不住嘀咕,我想吃东西!

哦,母亲转头看看男孩,你也很饿了吧?

家里是断粮了的,男孩不想让母亲为难,忍着饥饿,很决然的摇摇头。

母亲站起身:“让我想想……哦对了,碗柜里还有一碗剩饭!我去拿来热一下好不好?”

弟妹欢呼起来,男孩也很赞同。

柜子里的那碗剩饭是好多天前存放着的。饭粒冰冷坚硬。

一只铝皮锅放在火塘边的三角架上,饭团子在铝皮锅里滋滋冒起白气。

如果再放一点盐,味道是不是会更好?母亲有意征询男孩兄妹的意见。

弟妹快活的从厨房里捧来盐罐。

生冷的饭团在热气里松软了,母亲加过盐继续在铝锅子里翻炒着,铝锅里的饭看起来毫无生气,一点不好吃!男孩兄妹很泄气!

要是再放一点点芝麻油……哦没有了……菜籽油呢?母亲见围着铝锅子的男孩兄妹不出声,有意打破沉默。

这次是男孩,很快从厨房拿来那只灶台角落里的小油壶。

还有一点油呢!母亲摇一摇,小心将油淋在铝锅子里。油在锅子里嗤啦炸响,升腾起不油烟雾,村榨坊菜籽油特有的香味弥漫在火塘里。

铝锅里的饭终于被炒出喷香的金黄。男孩和兄妹禁不住咽着口水。

母亲突然很神秘的说,你们等一下。转身进厨房去,一会手里捧着几个土豆过来。

我们烤几个土豆下饭,你们看可以吗?

弟妹们拍着手。

土豆在火塘的灰堆里噼啪炸响着。

土豆熟了,土豆熟了!男孩兄妹们很激动。

烤土豆摆在短凳上,铝锅里的油盐饭盛在一只搪瓷碗里,滚烫的土豆捧在手心里,急不可耐吹着气让土豆变冷。

一口油盐饭,一口烤土豆。一口烤土豆,一勺油盐饭!土豆的软糯与油盐饭的咸香在舌尖上彼此交织,象偶遇的路人,带着陌生窘迫与唐突不安……它们彼此对视良久,彼此默然无语,突然,它们恍然醒悟,它们原是前世错失的那两个人啊!在这个除夕,这个除夕的夜里,是历尽沧桑的苦难邂逅……

你们吃饱了吗?母亲问弟妹。

弟妹满足的点头。

你吃饱了吗?母亲问男孩。

男孩满足的点头。

那我们看看外面的雪好不好?

屋子里沸腾起来。

门外的灯影里,漫天飞雪如织。地上好厚一层雪呀!夜色里,村巷远处,灯火通明的人家屋场里,传来剧烈的鞭炮声……

“当、当、当……”屋内那台边框锈蚀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了!

一下、二下、三下……整整七下,七点了!是的,天黑下来了!这大雪的天里,白雪照彻视线里所有什物和角落,禾场、村巷、溪沟……对面那条小路,象一条渐变的曲线,从清晰向着模糊,消失在更远处的山坳里。

那时,风卷起漫天鹅毛,卷起地上的草尘积雪,卷起整个被雪映照的天空,向着男孩,向着母亲和兄妹们扑面而来。

雪落到了身后,灯光落到身后,母亲和弟妹们落到身后,所有的影子落到身后,那个除夕,那个除夕响彻村巷的鞭炮,这些都已沉落到身后了……

男孩向前走去,所有的一切落到了身后。

一直到很远,一直到回头也看不见。直到有一天,还是在夜里,当年的男孩似乎听到从前那台边框锈蚀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了!

“当、当、当……”一下、二下、三下……整整七下,七点了!是的,天黑下来了!

 

2、车窗外天色渐暗,快速掠过的山峦、人家的轮廓成为模糊的影子,穿过一座座小站,灯光在飞驰的窗口次第亮起,很乍眼!列车象一条游进渊薮的鱼,暮色渐深、渐浓!

他披着毛呢军装,从卧铺下来,独自坐在走道边的窗口旁,悄悄看着窗外愈深的暮色墨汁一样淹没着车窗。

这是除夕的夜,整个车厢只有寥寥几个人,从车厢的门缝看过去,别的车厢也是如此。

离家好几年了,在远离家乡的军营,逢年节,战友们一起聚餐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吃吧!吃饱了不想家!”这句话在他心里一直埋藏了许多年,吃饱了不想家?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家,但每到年三十,每到暮色降临,他的耳际便莫名会有那种似乎时钟“咔咔”走动的声音,带着急促快速逼近心跳。鼻息里隐约就有一种略带呛人气息的炊烟味道。那时漫天鹅毛大雪正从思绪的旷野飘落……“当、当、当……”那台摆在雕花书桌上,边框锈蚀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一下、二下、三下……

除夕是世间情怀的一场宏大约定。千万里外,甚至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也怀着激动奔走在约定的方向。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世间迁徙的羽翼,在不渝的宿命轨迹里,他们约定在那样一个时刻,那一个地方……

除夕的号角亘古未息,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人性走向何方,当这古老的号角响彻在天地间的时候,那些为生活奔波劳碌一度死寂的心跳,带着支离破碎的时光沧桑,思乡情结被一次又一次唤醒……

卧厢里很寂静,男人呆呆的看着岑寂幽暗夜色里闪过车窗的灯火出神。

本来这次回家休假应是在两天前,他那时已是归心似箭,提前订好车票。这些年,他不知道母亲过得怎样,家里条件改善了没有?母亲或许又年老了许多?身体还硬朗吧?

分队送站的车已开过来,他看看时间还早,示意司机将车停下,作为分队的后勤主官,他决定临走前全面巡视一次营区守备情况。

拿上手电,整顿好军风纪和配枪,独自沿营区认真巡视着,车库值班岗、修理值班岗、食堂、寝室……,最后走向营区大门哨位。

很远,看见灯光里围着几个人,似乎有什么状况?

班长小石匆匆跑过来,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小石压低声:“我们班的新战士,想家了,一个人在哨位上哭起来……排长,你放心吧,我们正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走过去,认出是去年才入伍的新战士蔡华,小蔡见他过来,起身立正敬了一个军礼,手不好意思的匆忙擦着眼泪。

他拍拍小蔡的肩,上前替小蔡整理好军风纪,小声说:“很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样想家,只不过我和你不一样的是,我的泪流在心里!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蔡站直身体:“是,我记住了,只是……”

他:“只是什么?”

“我很羡慕排长就要休假回家了……”

他愣了一下,没有接小蔡的话,转身问小石:“下一班谁的岗?”

小石:“报告排长,春节期间实行双人双时岗!下一班我和小蔡,我领值!”

他转身向小蔡下达口令:“蔡华!”

“到!”

“请交接你的持枪!”

蔡华愣住,小石和现场所有人也愣住。小石:“排长,你……”

他:“这班岗由我和你值,我领值!”不由分说从蔡华手里接过枪。肩枪、整理军风纪!礼毕!男人跨上哨位。

小石一声不吭也持枪走向哨位。

他对愣成木头的蔡华说:“今晚去俱乐部好好放松一下,注意不要熬夜!还有,用队部电话给家里拜个年,报个平安!”

小蔡激动地结结巴巴:“是……排长!”

小石站在哨位上小声提醒:“排长,你还要赶车……蔡华这个熊兵蛋……”

“闭嘴!”

两人不说话,营门暗淡的灯光下,枪刺在身侧闪着星芒,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耳际里就有那种急促的时针跳动的“咔咔”声,恍惚中那张雕花书桌上的老式座钟正发出“当、当”的声响,一下、二下、三下……时针正指向七点……七点整,天黑下来了……

车终究误了。他本想赶第二天的车,但没买到票,最后买到了这张除夕的票。

看着窗外夜色的他,突然感觉很孤独很辛酸。替新战士值哨而误车,他并不后悔,可是竟在列车上度过除夕……很沮丧!

卧铺上醒来时,车窗外已是隐约的黎明,列车员列队挨车厢给乘客拜早年,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大年初一!看看时间,再有几个时辰就到站了。到站后换乘汽车到小城,然后再换乘汽车到小村,然后在那条村路上,远远的就看见那棵冬天光秃的乌桕树,那棵乌桕树下就是老屋,那时母亲就在禾场口那边走下来,后面是弟妹,还跟着那只小狗灰灰……

他的心象老屋渐燃的火塘,在温煦里昏昏欲睡。突然,随身电话响起。

嗯,分队长!全员返队?……嗯?全师紧急演练?司机在下一站接我……哦,行,下一站是……

握着电话的他目瞪口呆,延迟返回,现在又突然接到部队紧急演练的通知……。他叹口气,很长的一口气。

紧张的演练结束了。春节也早已过去。他索性就放弃了这次休假,想等到下一个春节再回去。

营房前那片玉兰树林在这个不太算寒冷的冬天,突然就有花蕾,和旁边的枇杷花一道,在冷冬里彼此慰藉,他们一定是在相互激励,要走出这个彻骨泥泞的季节!

他立在窗前,看着玉兰花和枇杷花,突然想那棵冬天光秃的乌桕树,再过不久,它也该重又长出新叶了吧?而那棵乌桕树下,母亲就坐在禾场口,手里端着一箩筛苞谷,边择着苞谷里的石子,边眼睛望向村路,身边还蹲着小狗灰灰……

抬头看看队部墙上那只大挂钟,七点整!这么巧?他就又想起遥远的老屋,老屋靠墙的雕花书桌上,那台边框锈蚀的老式座钟,在如潮的风声退落下去时,“当、当、当……”突然敲响……

继续伏案整理作训日志,小石突然在门外大声:“报告!”

“进来!”

发现小石还立在门边没动。他这才抬起头。

就在小石的身边,一个穿着青色布袄,头发灰白的老妇人正迟疑的看着自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拚命的揉着眼睛。小石大声说:“排长你愣啥呢?大妈专程看你来了!”

那灰白头发下布满着岁月褶皱的,那裤腿上还打着一块褐色补丁的,那脚上洗得发白的老式半深腰的胶鞋,那凝视自己象看一件世间无价之宝的浑浊眼睛,那……分明就是母亲呀!

他强忍着眼里的潮湿,又长长吁出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迎上去接过母亲手里提着的那个大包裹。

母亲要打开包裹,将带来的瓜子花生递给门外的战士,小石赶紧谢绝,带着战士们离开,好让男人陪母亲多说说话。

母亲从包裹里拿出一大袋亲手卤制的香肠:“儿子,这是你最爱吃的腊肠!今年家里的猪长得大……”手又哆嗦着从包裹里掏出一大袋煮好的鸡蛋:“你一个人在外面,指望你过年回来的,这些鸡蛋都是给你积攒下来的……”

千里之外,母亲一路汽车火车,风尘颠簸……他禁不住心里一酸,泪水溅落在领花上。母亲奇怪的问:“你这是眼睛不舒服吗?”

他赶紧背过身将泪水擦干。那一夜,在队部招待所,他陪母亲说话,东家长西家短,那只叫阿黄的猫、灰灰的狗、老牛又下一只小牛犊屋里这些年家有余粮日子好过多了……一直到后半夜,母亲催他早点回去休息,怕耽误第二天的工作,但他还想陪母亲多说会话,母亲连催过好几遍,他这才恋恋不舍的回自己寝室。

这次来部队,母亲只住了两天便要走。他还想留母亲多住几天,母亲很认真地说:“你们部队是有纪律的,我不能耽误你的工作,再说,开年了,地里要忙的事多呢!”母亲又压低声很神秘自豪的告诉他:“我打算养牛,牛都不卖了,全留起来,以后多了就成一个养牛场了!等到有一天,你离开部队了,这些就都交给你!”

母亲走了,离队的那天,因为会议,他竟没能顾得上送母亲,只是嘱咐队部司机送母亲到车站,看着驶离的车身,他悄悄立在车后,手悄悄举向帽檐,向着母亲离开的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后来的事:母亲不在了,母亲辛苦养大的牛也被悉数卖掉!

很多个除夕,他都习惯性的看看时间,哦,七点,七点整!突然就想起母亲亲手卤制的香肠,还有土鸡蛋,突然也想起母亲关于养牛场的那个美好计划!想着,嘴角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奔出眼眶……

在那恍惚的时光里,那一夜大雪纷飞,那个正在走远的人影,是谁?从前火塘边的男孩?母亲?兄妹们?

“当、当、当……”,意念中,那台边框锈蚀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了!

一下、二下、三下……整整七下,七点了!是的,天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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