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秋风起

孙胜罡

晨星岛对岸的沿江长堤上的杨柳，似乎比以前长粗了些，柳枝垂过树腰，嫩黄的叶子随风舞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喻示着这已经是初秋了。

智鹏慢慢地走在这里，只为当初那一句承诺。来之前，他已经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千万别太认真了，都几年了，也该现实一点儿了吧？！”

一阵阵秋风吹过，智鹏伸出揣在裤兜里的手向上推了推眼镜，顺便捋了捋被风吹起的头发，他平时就很在意自己的形象，而此时他特别在意的是，即将要出现在他面前的恋人方莹就要看到自己的样子了。

那还是智鹏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在一次“诗歌散文创作比赛”上，智鹏随意投了两首诗歌作品，没想到，还真被学校的评委会看中了。那次，他得了个二等奖，颁奖典礼的时候，他发现得了一等奖的竟然是位女生，而且还是位清秀，美丽的女孩子。记得那次，大会让获得一等奖的女学生发表获奖感言，她讲了什么，智鹏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说了句“等到秋风起……”。不知道为什么，智鹏对这句话情有独衷，感觉意境特别的好！颁奖典礼之后，智鹏就开始留意起这个樱花般的女生了。

智鹏文思敏捷，才华横溢，自从见到那个获得一等奖的女生以后，他的内心就荡起了涟漪，他不断地向学校的报刊投稿，作品也如雪片般出现在学校的报纸、杂志上。他这样做，并不是要证明自己什么，也不是要和那获得第一名的女生“一分高下”。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要引起她的注意，让她知道他”，换一句话说，就是智鹏很希望这个女孩能“读懂”他。当然，女孩儿的作品也经常见之报端。他们大有“比翼齐飞”之势！

终于，在一次学校举行的“元旦联欢会”上，他们两个人相互认识了，彼此都有好感。当她知道他就是笔名叫“秋风”的那个人的时候，这个女孩的眼里涌出不一样的光彩，她很惊讶又钦佩地问：“真的呀！真的是你呀？！”，那一次女孩告诉他，她的名字叫方莹，就是报纸上作品署名叫“等待”的那个人。

他们相恋了。他经常在秋天约她去晨星岛的长堤上放风筝。智鹏喜欢让方莹拉着风筝的线，望着“翱翔”在空中的“精灵”，通过那紧绷的线，让她感受阵阵秋风的力量。他们经常一边拉着风筝线，一边手拉手徘徊在晨星岛的长堤上，智鹏曾对方莹说：“我就像那天边的风筝，不管怎么飞，只要你用力一拉，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方莹摇摇头说：“不信！”，方莹说这话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有一次，他们正手拉手在长堤上走，方莹拉着的风筝线不小心挂到一旁的柳树枝丫上了，任凭他们怎么弄都无法让风筝线摆脱柳树的“纠缠”，方莹流下了眼泪，对智鹏说：“看样子，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好放手了！”，智鹏安慰她，要买一个新的。那一次，他们都沉默、无语……。

即将毕业，他们更加依依不舍。之后，智鹏由学校分配到北京的一所科研院所工作，方莹则被分配到她家乡那里的政府部门工作，两地相隔“千山万水”。智鹏家里要求他必须留在北京，方莹家里则坚持要她回家乡工作。他们都是孝子，不忍心伤了亲人的感情。无奈之下，他们商量，先服从学校和各自家人的安排，工作一段时间再说。临分开的那天，智鹏送方莹上了火车，火车开动的时候，智鹏在车窗外拉着方莹的手说：“以后，我们每年秋天都到晨星岛放风筝，好吗？！”，方莹用力地点了点头，火车徐徐而去，消失在智鹏的视野中……。

他们每年在秋风刮起时都相约到晨星岛放风筝，说不完的相思，诉不尽的离愁……。

今年，智鹏如约早早在这里等候，他手里拿着风筝，就等着方莹的出现了。当然了，风筝已经从最初那个更新换代了有几个了，智鹏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制作工艺，可真是日新月异呀！”。风筝可以更新，可他智鹏的感情是从来没改变的，虽然追求他的美女如云。等了很久，不见方莹到来，智鹏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给方莹打电话，对方不接，再打，还是不接……。良久，智鹏的手机来了个短信息，是方莹来的，是一首小诗“相恋几载情似海，怎奈时空回不来。但愿真的有来世，相偎相伴不分开！”，智鹏像被钉子钉在原地，秋风咋起，拂过他的脸颊……。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智鹏的手机里又“滴滴”地响了几声，智鹏充满期待地看了一眼，果然是方莹那边又来了条短信，显示框里却只有两个字——“无奈！”。

智鹏感到眼前的江水和对岸的树木等一切都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脸上似乎有两条冰冷的线，像两把刀子一样，把疼痛无限渗透下去，这痛在无情地“撕裂”他的肌肤，“冻结”着他曾经炽热的心……。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两把割得他很痛很痛的“刀子”原来是流下的两行泪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像在播放电影片段一样，浮现出他和方莹这些年相恋相处的一幕一幕……，任凭秋风萧瑟，夕阳西下，夜色阑珊。

傍晚时分，智鹏下定决心要再试一试，他想做最后一次会面的努力。对于恋情，他已经不再心存什么奢望了，只是觉得有必要对这段感情有个比较可以让自己接受的交代。他想方莹一定是来到这个城市了，只是踌躇不见。“是呀，天各一方的生活，客观地讲不可能会很长久的”他反复对自己说。

他不想再给方莹打电话，因为那一定是徒劳的，方莹是不会接的。智鹏在短信的对话框里写了一句话“如果风筝断了线，那也只好放手了。不过，我想把新风筝亲手送给你，彼此也好开启新的航程。明天上午10点，明月咖啡厅B座，等你。”他点击了一下发送键。

“明月咖啡厅”是智鹏和方莹在学院当学生的时候经常光顾的“老地方”。在这里曾留下过他们浪漫的青春幻想，还有太多太多不切实际的憧憬。那是他们相识后第一次共同喝咖啡的地方，是彼此打开心扉，谈吐心事的处所，是“洗”去学习的压力，温暖彼此心田的“圣地”……。

方莹一定会去的，他想，因为在这里，才是这段恋情的一个“终点”，也是又一个新的“起点”。这，在他想来意义非凡。

第二天，智鹏早早就来到了这个让他和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地方”。当他踏上楼梯，远远地望过去那个熟悉的角落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楞住了，那个位置上早就坐着身着一袭白裙的美丽女子。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那是无数个梦中悄然而至的人。可现在，现在他却心潮起伏，汹涌澎拜……。方莹也看到了智鹏，她向智鹏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坐。他和她见了面，说了些彼此关心问候之类的话。客套了一会儿，方莹把头侧向窗外，“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是呀，真的是很好的”智鹏回答着。透过窗子，他们看到不远处飘起来一只漂亮的风筝，看样子大概是从学院的运动场那边放飞出来的。

“对了，你不是说要送我个新的风筝吗？”方莹说。

智鹏回身拿过来个旅行包，拉开拉链，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到方莹面前。“这是……”方莹好奇地问。智鹏微笑着说：“打开看看”，稍停一下后很认真地说：“祝福你，即将放飞新的风筝，有了新的美好生活”。

“谢谢你，智鹏”方莹一边表示感谢一边打开包装盒，当她展开这个折叠的物件时，在她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只颜色和图案都堪称精美的风筝。

“看，秋风又起了”智鹏说。

“是呀，这么快，秋风又来了”方莹的睫毛润湿了。

过了良久，智鹏喃喃地说：“以后，以后……我们彼此还会是好朋友吧？”

方莹望着智鹏很认真地说：“当然，我们当然是好朋友的……”。她随后又笑着补充说：“以后有机会，我邀请你，我们还在秋天一起放风筝去！好吗？”。

智鹏回到北京的一个月后，有一天他偶然遇到了来北京出差的小薇。小薇是方莹最要好的闺蜜。她告诉智鹏：“方莹在一年前就被医生确诊患了很严重的白血病”。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智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复地问小薇，在得到确认后，他不顾一切地奔向了高铁站。他要马上赶到方莹的身边。

在高铁列车驶出车站的一刹那，智鹏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之前的困惑和疑问。他明白了，为什么方莹会那么做……。现在，他只想陪着她珍惜每一寸光阴，走过每一个冬夏，在阵阵秋风中一起去放飞他们自己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