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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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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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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2部第53章连载

在大家推着捆着铺盖行李的自行车,已经走出耿大叔的家门时,国庆再一次嘱咐大家,回到家好好歇几天,然后再到各自的清财整顿点上去。再三嘱咐大家,对即将开展的清理整顿工作,一定要谨慎小心,一步一步来,千万不敢着急

国庆回到信用社以后,他解下自行车上铺盖,整理好自己的床铺,然后将包里的一些文件也整理了一番。准备过两天,等静下心来的时候,将这段在凤凰岭的清财整顿工作好好回顾整理一下,写个总结,给公社领导和县人民银行的主管领导做个系统的书面汇报。

吃过晚饭,看看天还早,国庆便对林主任说:“晚上没事的话,我想回家去看看。”

林主任说:“回去吧,回去吧!在家里多停上几天,好好和一家人团聚团聚,帮助家里人干点活儿,两个老人的年纪也都大了。”

国庆推出自行车,准备动身。可这时隔壁广播站的表哥贾立虎忽然进了大门,叫住了他:“国庆,今天晚上,我要冲个胶卷,你不是要看吗?要看的话,就赶紧过来,咱们准备准备,马上就开始。”

国庆看了看贾立虎,有些犹豫。

还是去凤凰岭清理整顿之前,国庆用贾立虎那架简陋落后的“幸福牌120”照相机,拍过一卷相片,尽管只有十二张片,但却把国庆对摄影的欲望勾了起来,特别是贾立虎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更加激起了国庆对摄影的热情。新奇加上爱好,使摄影这个新鲜事物在国庆的脑海里扎下了根,只要一有机会,他总想摸一摸那个充满奥妙的铁盒子,仔细研究一番。心想,将来它给父母拍个留念像,给家里人拍个全家福,在抓住火候拍一些新闻照片,与他写的通讯报道结合在一起,发到报纸上去,岂不是更加生动!他前次曾听表哥贾立虎给他讲过冲洗胶卷的流程,但那只是理论,他知道冲洗胶卷是一项很神秘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光听人家说说,怎么能行呢?没有亲手干过,实际操作起来无从下手,确实很难,今天晚上就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所以,他立即把自行车推回库房,给马会计打了个道,让马会计晚上给留个门,便急急忙忙出了大门

贾立虎那里的一套洗相设备非常简陋,既没有他后来用过的定时钟、安全灯和温度计,也没有即通风透气又不露一丝光亮的暗室。他们俩只好用两根棍子将一床被子顶在窗户上,堵住外面的光线,在门框上挂上两层床单。桌子上放着两个长方形的白搪瓷盘,一个里面是显影液,另一个里面是定影液,桌子下还放着半盆凉水。电灯开关边上还放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手电筒。

在没有拿出准备冲洗的胶卷以前,贾立虎让国庆用手摸一摸显影液的温度,说:“按书上说,冲胶卷的理想温度是摄氏20度,咱也没有温度计,你就用手试一试,记住,咱一会儿就用这样温度的显影液显影,你心里记住能用多长时间。显影合适了以后,就将显了影的胶卷拿出来在凉水中涮一涮,洗一洗,然后再放进定影液里定影,最后再用凉水多冲洗几遍,晾干即可。”

说着就关了灯,贾立虎在黑暗里取出一个胶卷,先在凉水里涮了一遍,就递给国庆,让他放在显影液里显影。国庆按照贾立虎的交代,用手指头捏着胶卷的边缘,来回在显影液中展开、卷住,卷住再展开,来回在显影液里面滚动,一边滚动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字,等他数到快300个数的时候,贾立虎让他展开胶卷,他打开手电,用一束微弱的红光对着胶卷的药面,瞅了一下。国庆看见,胶卷上人的头发、眉毛地方,已呈现出微微的白色,其它明亮的地方则是一片漆黑。贾立虎灭了手电,说:不行,还太薄,再显影一分钟,大概数60下就行了。国庆数了60个数,又一次打开手电,这次白的地方更白了,其他地方已是一片漆黑,贾立虎说:行了,定影吧。国庆将胶卷在凉水了涮了一下,就放在定影液中,来回卷住展开的重复了一会儿,就放在凉水盆里了

过了几分钟以后,贾立虎打开电灯,拿出冲过的胶卷,对着电灯一看,高兴地说:“不错,不错,你看看。”

国庆将胶卷拿在眼前对着灯光细细看了一遍,说:“还真不错,亮透得很,吆,你还给个老头拍了一个标准像?那胡子一根一根的还那么清楚?

“那是我二爸,今年都70多岁了,我计划给他放大个12寸的留念相。”

贾立虎说着走到门口,取下用棍子顶在门框上的床单和顶在窗户上的被子,屋子里立刻刮进一股清凉的风,国庆一摸,才知道自己出了一头大汗,连衬衫也湿透了。他再一次拿起刚刚冲好的胶卷,细细地端详着,觉得很得意,他问:“立虎哥,哪天晚上洗相,你一定叫我。我要把你这一套都学会。”

“行,行,只要学会了冲胶卷,那洗相,放大,你一看就会,不在话下。今天把胶卷晾干,过几天凑你在信用社的时候,咱再洗相吧!”

国庆听了表哥的话,高兴得直点头。他弯腰在脸盘里洗了洗手。这时表哥认真地说:“国庆,你坐下,有个事儿,我得给你说几句。”说着,他倒了两杯开水,递给国庆一杯接着说:“你这段在凤凰岭搞财务整顿,抓了几个贪污分子,社员们当然很高兴,大部分人都拍手称快,是好事。但也有许多人为你捏着把汗,他们说,这小伙子肚子里还没黄儿,在自家的邻村里一下就得罪了那么多人,他就不怕?我也想过,这虽然是你的工作,你应该去查他们,他们确实该查,但为人一条路,‘恶’(得罪人)人一堵墙,你也得考虑考虑呀!今后是不是该沉住气,学着点,圆滑一些,说话办事都婉转一些,尽量多给人办好事,少干得罪人的事!”

“哥,你说得对着哩,我完全理解你的一片好心,我刚去的时候,也曾提醒自己,赵国财是我的同行,也是好朋友,我也想让他提前把问题纠正了,不要把事情闹大,可是人家不干,甚至怀疑我是在胡弄他、冒诈他,故意找他的麻烦。后来一查起帐来,发现他不仅大肆贪污,还嫁祸于人,你说对于这样的坏人,还能给他留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这家伙把我逼上梁山了。”

“赵国财这家伙也太坏了,他的事公社大院里的人们都听说了,完全是他自做自受,不应怪任何人。不过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要人家肯承认错误,只要人家纠正和改正了错误,咱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听了表哥的话,国庆默默的点了点头,但是,说句心里话,如果明天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像表哥说的那样给他们留一点情面。

次日早晨,国庆起了个大早,他拿起信用社里的那把大扫帚,将信用社的院子和大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洗漱了一番,便趴在办公桌上写工作总结。由于已经有了“凤凰岭大队清理整顿财务工作的报告”,所以这个总结就大大缩短了篇幅,不到吃早饭时间,已经写完了初稿。

吃过早饭,国庆又忙着将那份总结修改了一遍,接着就开始复写,一式三份。就在快要复写完的时候。他听见公社韩主任在院子里和林主任说话。

韩主任问林主任:“老林,你们国庆有事吗?没事让他和我到下边跑两天。”

林主任听了韩主任的话,有些为难,因为他昨天已经答应让国庆回家去休息几天。可韩主任又过来叫他,怎么办呢?他狠了狠心,仍然笑呵呵地说:“昨天刚回来,还没缓一口气,没什么,让他跟上你去吧。”说着就来到国庆跟前,说:“国庆,去吧,跟上韩主任下去跑跑,好好学习学习。”

国庆立刻收拾起手头的活计,把复写好的总结和那份《报告》装进信封,交给马会计,委托他尽快把这两份材料发走。至于原计划回家看看的事,又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国庆收拾好背包,推上自行车,出了大门,跟上韩主任兴冲冲地走了。

来到村外,哎呀,视野里尽是一片美丽的秋色。天气凉了,树叶黄了,一年一度的收秋、种麦季节到了。田野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这里是“咯嗒咯嗒”种麦耧在摇耧把式节奏分明地摇摆下,发出欢快、美妙的音乐;那边传来一串“突突突”的正在秋耕的拖拉机马达的轰鸣;这块洼地里一片色彩斑斓的花衣服、白头巾,一群妇女儿童正在采摘雪白的棉花;那边岭上冒起一股浓浓的“狼烟”,那是正在拾掇地块,准备种麦子的人们将田里的杂草点燃。到处是一幅幅收秋种麦时节特有的美丽动人的图画!

韩主任这次下乡是看三秋工作(秋收、秋管、秋种),他对刚在下边刚推广的小麦新品种和双耧播种的情况落实情况有些不放心各生产队的情况如何?觉得到下边具体看一下才行。所以,出了李家庄村他就和国庆推着车子一直在田间地头转。在神龙沟的磨盘岭上,他和一个刚歇下来的摇楼把式在地头聊得有滋有味,他从播种耧的耧兜里抓起半把小麦种籽问:“你种的这是什么品种?”

“晋麦57!”

“你怎么能认出它是这个品种?”

“唉!你看嘛,过去咱们的马蚱麦籽瘦一些尖一些,这晋麦57的颗粒圆一些,也白一些。”

韩主任点了点头,接着问他:“一亩地种多少?”

“象咱这岭上的旱地,种十斤就顶多了,到了下边肴里的水浇地,一亩起码要种十四五斤才行。”

“你们怎么没有实行双耧播种?”

“韩主任,你考我哩!双耧播种在水浇地,这岭上的旱地还要双耧播种啊?

韩主任笑了,拍了拍那个四十多岁的摇耧把式的肩膀,笑了笑,拉了国庆一把,下了岭,进村去了。

进村以后,韩主任特意去找了几个干部,但一个也不在家,不是门上挂着一把锁,就是家里人说,这几天要找他,就要去地里找,都忙着哩,韩主任听后高兴地笑了。

国庆觉得跟韩主任下乡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同时对自己的财务管理工作也是一个促进的机会。他每进一个村庄,就注意查看各队的会计账目公布的情况,心想:要是有哪个队还没公布账目,就活该他倒霉,这回只要抓住了他们的“现行”,就将这个队的队长和会计叫到韩主任的当面,看他们怎么交待?但已经走了神龙沟、王家峪、上庄、下庄、文家坡和官村岭等六个大队了,却还没有发现一个没公布账目的生产队。所到之处,总是看见那白石灰墙上的民主理财栏里除了一张布告式的“向阳人民公社关于社队财务管理的决定”外,就是本月的会计账目,整整齐齐,清楚明白。这还说什么呢?国庆欣慰地笑了。

第三天天擦黑的时候,国庆和韩主任推着自行车进了金圪塔村。

几天来国庆跟在韩主任上东岭、下西洼,紧紧张张地跑了三天,确实有些累了。进了金圪塔村,坐在大队部窑洞里时,国庆就感到腰疼腿酸,不想动弹了,真想找张床,伸开腿,好好舒展一下。这时,他一转脸,却看见韩主任正在明亮的电灯下提笔在他那随身携带着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国庆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感到汗颜:自己哪像一个年轻人?真不如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他悄悄来到韩主任身后,看他在写些什么?只见韩主任正仔细地记录着今天所到的几个大队发现的一些情况和问题,本子上还有提前划好的一张表格,那上边有全公社各个大队的人口、土地、大牲畜、人均收入等非常详细的情况,国庆看着看着不禁肃然起敬,在心里感叹道:怪不得大家一直夸韩主任的记性好、对各村情况了如指掌,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扎实细致的工作啊!这时他不由得“哎呀”一下叫出声来,问道:“韩主任,你也太认真了!下一趟乡你竟记这么多的东西?那你一年要记多少呀?”

“不记不行呀!人常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尖,全公社这么多大队,这么多事情,你能全记得住?脑子里记不住怎么解决问题,怎么做好工作?比如你今天到金圪塔大队来下乡,检查了这里的会计工作,发现了什么问题,要求他们几天内纠正,你要不在本子上把这些问题都记住,那你下一次怎么去检查他们的纠正和落实情况?我们的事情多了,若不记在本子上,有许多问题就不好落实呀!若是光说说不再去检查落实,今后就没有人把你的话当一回事了!

“韩主任,本子和笔我倒是带在身上,就是没有你这个好习惯。我下乡检查工作,总是发现了问题,就狠狠地将当事人批评几句,却很少把这些问题及当时提出来的整改措施记录起来,下一次再来时去检查、落实。我的工作太不扎实了!”国庆自责道。

“国庆,我也是从工作的实践中总结了这些方法。我像你这样年轻时还不如你呢?你到咱信用社工作以来,工作做得不错呀!好好干吧,人常说嘛,心诚则灵!只要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认真细致、扎扎实实地坚持下去,你的工作一定会有成就的,领导和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是不会埋没你的成绩和才干的!”韩主任越说越有几分感慨。

“韩主任,‘文革’把我们这一代人耽搁了,我们没有机会进一步深造,不然现在我都从大学毕业了。当年能到大学再学习几年,肯定对社会的贡献要大一些!”谈到这里,国庆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遗憾。

“当然,如你能从大学毕业,那专业知识要肯定多一些,为人民服务的本领肯定要大许多。但我们不能那样想问题,我们要现实一些。趁现在还年轻,就要注意多学习,从书本上学,工作实践中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不懈,边学习、边实践,不出十年,你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好好干吧,国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国庆与韩主任这种推心置腹的交谈还是第一次,谈话中间他感到浑身有一种跃跃欲试地冲动在鼓舞着自己。虽然韩主任的话说得很简洁、很朴实,但他说得实实在在、非常恳切,说到了国庆的心坎上,几天来的疲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真有那种“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直到金圪塔大队的一位中年人来叫他们去吃饭时,国庆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与韩主任的交谈。他与韩主任跟着那个中年汉子离开大队部,走在高低不平的巷道里时,还在回味着刚刚与韩主任的交谈。这时,三天来在田间地头、巷道场院,韩主任在与干部、社员们亲切交谈的一个个场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从韩主任的言传身教中确实学了不少东西,跟着韩主任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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