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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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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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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4部第111章连载

回到龙城时,已华灯初升,街上的行人已稀稀拉拉了。国庆迈着疲惫甚至有些肿胀的双腿走进自家的屋门时,却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人们一见他进了门,便立刻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恭敬地注视着他,俨然是迎接一位贵宾。国庆有些奇怪,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竟用这样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分说,他立即从茶几上拿起一盒香烟,给大家散,但人们都摇手不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说:“不吸了,不吸了,你回来就好,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国庆听了这话,盯着他一看,这才发现说话的是龙城一中的数学老师张崇仁他赶紧走到张老师跟前,按他坐了下来,微笑着说:“张老师,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家里来,有什么事吗?

“唉!国庆,我也是没有办法,老婆子听人说你当了银行行长,所以一直催着让我来找给我孙女找个工作。孙女高中毕业后,一直窝在家里,还听说不少娃娃到你们银行里当储蓄代办员,是不是也把我孙女招进去?

“张老师,你坐下,看来这事咱们得另想办法了。这次在省里开会,有了新政策,储蓄代办员不仅不能再增加,还要大量精简压缩,看来孙女的工作,不能靠这个了。不过,你不要着急,咱们共同想办法,一定有法解决的

“什么!上边的政策变了?怎么咱们老是赶个僻集,正要烧香,人家就把庙门关了?”他无可奈何地干笑着,瞅着国庆。国庆只好无可奈何的摊开两手,向大家简单地透露了这次行长会上关于人事改革的内容,摆了他即将面临的困难。

这时一个老年妇女拉起她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一脸失望的表情,起身要走。那妇女是国庆父亲单位里的同事,她也是来想给孙子找工作的。坐在一旁的国庆父亲见她还没说成话就要走,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一边送她出门,一边说:“青枝,不要着急,咱慢慢再想想其他办法。”

那叫青枝的老年妇女,赶紧用双手拦住国庆父亲,说:“老站长,甭送了。我看国庆也挺为难的,你千万别在意,咱们慢慢想办法吧。”说着和她的孩子出了门。

青枝领着孩子刚出了门,一个高高的个子,壮实的身材,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的近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呼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用她那沙哑的嗓子粗声粗气地说:“钟行长,这次你该帮帮我了吧,以前我找你,你总说你不分管信贷,不是让我找一把手行长,就是让我找分管信贷的吴行长。这次你成了一把手,再没说的了吧,求求你赶快给你下边的人打个道,给我贷上10万,先把猪饲料问题解决了,要再拖几天,我那些猪娃的嘴都要挂起来了。”

说话者名叫吴清华,是龙城县里有名的养猪专业户,承包了县里一个养猪场,为了贷款的事,时常拿着县里头头写的条子来农行里找,遇到王行长和吴润生副行长不在的时候,就找国庆。

“吴大姐,我看你们这样常天为解决猪食料问题而找来找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是否应该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不能让你一直为钱的事来回跑了,咱们好好做个调查研究,从经营管理上想想办法?使咱们猪场的经营进入良性循环?你回去先考虑考虑,我把省里这次会议精神传达完毕,就带几个人去你的猪场里实地看看,一定得研究个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你说呢?”

吴清华看到钟国庆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便有些着急,她又扯开她的油烟嗓子,像吵架一样吼道:“好我的钟行长,你一下又把我推到八十里以外去了,你就给下边说句话,先给我贷上10万,先解决了燃眉之急,然后再好好调查研究还不行?”

国庆笑着看了看她,说:“吴大姐,不行了,这次会议有新政策,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明天我就开会传达上边的会议精神,等我们研究以后,咱们马上采取措施!你放心,对于种植业和养殖业,我们还是要大力扶持,绝不会看着不管的。”

吴清华看到今天没有希望了,便准备要走,她顺手从沙发边上拉过一个蛇皮袋,说:“这是咱猪场今天才杀的猪肉,你先尝尝。”

国庆一看,见是一块猪后腿肉,在肉摊上的抢手货,他立刻笑着说:“吴大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家的人都从来不吃猪肉,快拿回去吧。”

“哦,你们是回民?”

“不,只是家里人都不吃猪肉。”国庆说着,提起那块足有20斤重的一大块猪肉,送她出门。

送吴清华回来,张崇仁老师有些奇怪地问钟国庆:“你怎么刚才对人家说,你一家人都不吃猪肉?我不是记得你挺爱吃红烧肉嘛!”

“嗨!张老师,这些人把人逼得不得不说假话。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嘴软嘛!这吴场长经常来银行找贷款,若今天收下她的猪肉,那今后她再来送,还怎么拒绝她?”

张老师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不置可否的出了门,在院子里他又给国庆宽心道:“孙女的事,你看机会,可不敢为难,叫你违反了政策。”

“我会操心的,张老师,如果孩子愿意到乡镇企业上班的话,我可给人家说说,看能不能给她安排个力所能及的工作?”

“行!行!国庆,不在家里坐着就行了,有了盆口(机会),你就给捎个信。”

送走了张老师,国庆坐下来刚想喝一口水,忽然看见妻子李贞陪着一个中年妇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仔细一看才是很久不见面的女同学王玉芳,国庆有些吃惊地问道:“玉芳,怎么是你,好几年都没见过面了。”

“是呀,你忙着当你的行长,我忙着做我的糕点,哪能见了面?”

“怎么?糕点厂经营得还不错吧?那可是我们龙城的特产,肯定能挣钱。”

“还凑和,只是最近扩大了一下规模,资金有些紧张,想贷5万块钱,这不是来找你走后门来了?”

“嗯——!你说的是哪里话?你厂里的效益谁不知道?5万块钱,你尽管到营业所去申请办理吧,按照正常手续走,肯定没问题,若他们不给办,你再给我说。”

“那行,我就去找找你们的营业所,以前我们从来还没贷过款,摸不着‘壶把’(不摸情况)呢!听别人说,贷款可难呢!”

.........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一家人刚刚吃过晚饭,高权发和他的妻子杨桂花不顾旅途劳顿,提着一个塑料袋子,谈笑风生地进了国庆的家门进门后,高权发和国庆俩在客厅里坐下来说话。而杨桂花则一进门就亲昵地拉着李贞的手,进了卧室。从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两个精致的纸盒,递到李贞的眼前。李贞看了一愣,正要发问,杨桂花就笑嘻嘻地说“姐!这次在平,我特意到购物中心转了转,发现这羊毛衫不错,就买了四件,我哥和权发的是深灰色的,咱俩是咖啡色的,你看行

“这东西还真不错,多少钱一件?”李贞伸手摸了摸羊毛衫的质地,稀罕地问道。

“多少钱你就不要问了,我哥给权发帮了那么大忙,我们还没有感谢他呢!买一件衣服还不应该吗?”杨桂花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可使不得,你给操心买回来就不错了,还能让你破费?”说着立即就转身从床头柜里取出四百块钱塞进杨桂花衣袋。

杨桂花哪里肯呢?她利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四张百元大钞,放到床头柜上,故作生气地说:“姐!你看你这人,咱姊妹两个还分得这么清?这是我和权发的一点心意嘛!你再给钱就是看不起我了。今后还叫不叫我进你家门?

唉吆,看你把话说得吓人,我还巴不得你天天来呢!”李贞说着在杨桂花肩膀上拍了一把,不再提钱的事了

高权发杨桂花走后,李贞拿出那两件羊毛衫让国庆看,并杨桂花的有几分为难地说:我觉得,人家的东西可不能白要,咱得想法还了她这个人情。

国庆说“你法弄清权发和他老婆的鞋码,到商店里给他俩每人买一双好皮鞋送去!

杨桂花的事让李贞作了很大的难她在街上找了好几家鞋店,才买了两双好皮鞋,凑晚上巷子里没人时,悄悄给杨桂花送去了。

杨桂花的事情刚刚过去,又有几件头疼事接踵而来国庆伤透了脑筋。

第一件事是因为国庆的伯父而起。

国庆的伯父钟仁厚在村里当了多年村干部,如今老了,头发胡须全白了,一副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样子,在家里是一个吃闲饭不管闲事的老人。他的大孙子、国庆的堂侄万平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成天在村里晃荡,仁厚老汉看了心里也着急,早就想找国庆说说这事,给万平找个事干一天晚上,和老婆子在炕聊起这事。

老婆子说:“巷后头王群才的兄弟在县棉织厂当副厂长,把王群才的女儿仙仙安排到棉织厂当了合同工。”

钟仁厚听了,也说:“前天,我在巷里碰见从城里下班回来的仙仙,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工作服,红扑扑的脸蛋,满脸高兴地对着我笑。当时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我思谋着假若咱万平能在城里寻个啥事干,肯定比她仙仙还要帅气。”他吸了一口烟,撇着嘴说:“仙仙凭着她二爸的关系,能在县棉织厂当了工人。国庆在银行里当副行长,难道还不能给万平也找个工作?”  

老婆子听了又说:“万平他二姨的孩子只是一个七年制毕业生,但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已在工商银行的一个储蓄所上了班儿。”

老汉听了立刻眉头一扬,瞪大了眼睛,他一边使劲地吸着旱烟,一边眨巴着眼睛,蛮有把握地想:国庆在农行当副行长,万平又是高中毕业他侄儿万平还能找不到一份比他们都好的工作?笑话!

当钟仁厚听说了国庆当了农行一把手的消息时,便喜上眉梢,觉得孙子的工作更有把握了。他一打听到国庆从省里开会回来的日子,便让老婆烙了几个黄蜡蜡、香喷喷的饦饦,领着万平到城里找国庆。动身时他就让万平在摩托车上带着铺盖和行李,做好了上班准备。们爷儿俩赶到国庆家里时,却听李贞说国庆到县政府开会去了。他爷儿俩便客厅里坐下,耐心地等他回来再说。在李贞的热情招护下午饭,又吃过了晚饭,直到下午七点钟,天麻麻时国庆才回到家里。见伯父到来,国庆立即拿出好烟,沏了一杯龙井茶递到伯父面伯父却连瞅也不瞅那些东西,只是乐滋滋地盯着国庆的脸,笑呵呵地说“甭忙了,贞已经做了好饭给我吃了,好烟、好茶也都尝过了。看来你很忙,咱就长话短说,你赶快把万平的工作给安置了,让他好好上班,不能再在村里晃荡了

“万平的工作我已经该考虑了,咱县的红光建材厂最近要搞技改,水泥生产要搞电脑自动化配料,所以要招一批文化素质高的工人,将来做技术人员。这批人先出去学习,回来再上班。虽然报名的人还要经过考试,但是我想万平准能考上的。大爸,对于万平工作的事,就是你不说,也在我心里放这哩。国庆说完,便用征询的目光在伯父和万平的脸上扫了一眼

“啥?到红光建材厂当工人?”伯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红光厂的老板我还比较熟,再说万平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若再给人家说说,估计问题不大。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显然国庆并不摸伯父心里算盘

“哎呀,国娃,我等了你一天,你怎么说了个这呀?当工人我还来找你吗?现在到处都招工人,万平到哪里不行?还用专门来托你的关系去他那私人工厂当工人?我听说那红光建材厂到处都是水泥面面,多脏!灰尘到处飞,直往人的鼻孔里钻,时间长了还要得肺病,谁愿意到那地方去?”伯父显然有点失望了,还有些气。

“大爸,你可不敢小看民营企业。今后民营企业是国家扶持发展的对象,万平去那里不会错。至于那些粉尘问题,人家已经采取了措施,还要进行技改,逐步会解决的。人家厂里的技术工人的工资可不低哩,在那里只要你有本事,厂里不会亏待你的!

“你甭给我灌米汤!听你这口气,也替人家说话,怪不得村里人说那些大公司大工厂的老板把县里的头头和银行的人给买了,怪不得你们银行给私人工厂贷那么多钱!

伯父的话,让国庆吃了一惊!原来这些私人企业在伯父的眼里是这样的象,他对自己的亲侄儿也是这样的看法,村里的老百姓怎样看待自己?说不定还有更难听的话!

“大爸,你可不敢别人这么就信以为真!别人如何,咱先不说,是你还不知道你侄儿是个啥人?我也是被人家收买了吗?你不想让万平去红光建材厂就算了,再看看,哪里还有好单位,我尽快想办法。

国娃,我看,你也别让他等了,就先让他到你农行当个代办员算了,慢慢遇到好茬口,你再给他调一调

国庆说:唉!大爸,当代办员,已经不行了。这次我去省里开了会,上边已经下了死命令,从现在开始,农行不能进一个人了,不仅卡死了进人关口,今年还必须裁减十名代办员,我正为这事发愁哩!

“真的?怎么我听说万平他二姨的孩子,从村里的七年级毕业,还不是到工商行当了代办员?人家工商行就行”伯父将信将疑。

这次各家银行都在省里开了会,工商行也不准招代办员了,各行都一样,要办商业银行,都在改革。国家大政策变了,银行不能吃大锅饭了,铁饭碗要打破了,银行要办成真正的商业银行,一句话,就是要挣钱,要盈利。现在银行的人这么多,不利于核算,所以上面叫搞人事改革,精简人员。省农行行长把话说得很死,他说个支行敢随便进一个人,就先把这个行长撤了再说”国庆边说边看了看伯父。此刻伯父已经气,显然没有了主意。

坐在一旁的堂侄万平听了,有些着急,便说:“爷爷,就按我二爸说的办吧!听说报名想红光建材厂的人可多哩!人家挑拣得也很厉害哩!明天我先去报名,等考试以后,让我二爸再给人家老板说说好话让我出去培训学习

“你先去报个名好好准备考试出去培训学习的问题就包在我身上”国庆叮嘱道。

伯父看了一眼国庆觉得只好如此,便叫万平收拾东西回家。国庆说天不早了,要派车他们伯父拒绝了:“现在路这么平,又不远,咱就不要摆那个谱了,你只要把万平的事情安排好就行了!”说着启程返回了青松岭。

第二件事是因为魏龚晨县长。

魏龚晨县长,是国庆打心底里佩服的龙城县政府里的一把手,他上世纪60年代从本省平阳大学毕业,20多年来,一直在县里工作。按说他是一个“学生派”干部,可他一点也不洋气,穿着打扮,说话行事甚至带些土气。他一米八零的个子,显得有些瘦肖,有些单薄,还有点驼背;留了一个偏分头,但一头稀疏、枯燥的头发,就好像旱田里的野草。他那瘦长的脸庞总挂着忧愁,似乎从来就不会笑。改革开放后,县政府里的干部都是西装革履了,但他还是那一身中山服,不是灰的就是蓝的,有人见过他的中山服里套着一件白市布做的疙瘩扣子衬衫。热天下乡,白衬衫,灰裤子,裤子挽在半腿上,脚上蹬一双塑料凉鞋,冷天就是一件绿色军大衣,一双草绿色的军用胶鞋。就连他喝水用的杯子,也和别人不一样,70年代县上的干部下乡,随身的提包里总是装着一个细长的玻璃罐头瓶,外面套着用塑料线编织的水杯套子;到了八十年代,领导们都阔气了,喝水用的都是保温杯或是那种透明的双层玻璃磁性保温杯,档次当然更高了。可是魏龚晨喝水从来不用其他水杯。他几十年以来都是手里端着一个带盖的搪瓷大茶缸,里面是浓浓的茶水,茶缸的内壁上像是刷了一层深紫色的油漆。出门下乡从来没见过带过喝水杯,到了老百姓家里,人家给他倒一碗水,他端起来就喝,似乎从不考虑卫生和传染病。他与人谈话,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有时,不经意间就会冒出一句粗话。不过即使他用大嗓门、粗话骂人,也从来没人和他计较。

他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到龙城,先是在县委办写材料,后来到政策研究室当主任,再后来到农业局当了局长,接着当了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前年又当了县长。

国庆知道魏县长和已去世的郭行长是初中的同班同学,私人关系很好。前几年他还是副县长的时候,分管乡镇企业,他为了把龙城的农业生产和乡镇企业搞上去,眼睛紧紧地盯着银行一刻也不肯放松。他经常,坐在郭行长办公室聊这聊那。在宏达公司兴隆焦化厂筹建的关键时刻,他带着郭行长,到地区、到省里去跑,跑的次数多了,他与省农行、地农行的领导们都成了老熟人,好朋友。

国庆在心一直对他很佩服,暗暗地把他当作自己的榜样可是前天他主持的全县一季度经济工作汇报分析会议结束后,国庆和各单位的负责人相跟着走出会议室时,被他叫住了。他一手端着他的大茶缸,一手在国庆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破例地笑了一声,说:“走,国庆,到我屋里去,咱俩商量个事请。”

进了门,从办公桌上拿起一盒中华烟,扔到们国庆面前,说:“先抽一支好烟

国庆拿起烟盒仔细端详了一番,摇了摇头又放在桌子上,说:“魏县长,有啥事,你就说吧!”

魏龚晨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中华烟,打着火,香喷喷的吸了一口,忽然像想起一件大事似的说:“国庆,人家老胡能从南方引来200万资金,搞硅铁冶炼,对咱县经济建设确是一件好事,们一定要大力支持呀!把这个项目弄好了,说不定又是一个象兴隆焦化厂那样的民营企业。可我听说人家上门求你去了,你根本就不理识人家,是不是看不起人家这个农民企业家?

县长,你可能了解老胡那人他可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尾巴狼,我就知道他要找领导告状。在见你之前,确实去见过我了。过去就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不好的传言。一见他那人的做派,就有些怕。我觉得,对这,你也要慎重一些才好”国庆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发现什么了?”县长疑惑地问。

人文化素质太低,对硅铁冶炼和企业管理一窍不通,就是胆子,敢胡铺排,还不负责任。那天晚上,他找到我家里去了,拿了一个大文件袋,里面有贷款申请、考察报告等文件,还有两万元现金。看这阵势,你能不怕?我一听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就觉得这人不地道,我总怀疑他从南方引进那200万资金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国庆,他给咱送钱,咱不收不就行了嘛!你要理解他们急于求成的心情。乡镇企业不能与正规国营企业比,这些企业才起步,各方面素质是差一些,你不要一见他给你送钱,就完全否定了他。你是否派人到他厂里好好考察考察,看看到底行不行?毛主席不是说了吗?结论要产生在调查研究的结尾。你说呢?

县长把话说到这上,国庆实在不好拒绝了,说:县长,行,我马上考察,等我们考察以后再给你汇报。

魏龚晨高兴地笑了,伸手搂住了国庆的肩膀,把他送到办公室的门口。

县长提到的老胡,钟国庆以前对他并不太熟,记得几年前他带人在南店镇进行信贷调查时,就听一个修自行车的老汉,说过胡天才1958年在南店镇当农机修造厂厂长的事儿。直到几天前一个晚上,才真正见到胡天才的真人。胡天才,五十六七岁年纪,识字不多,却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圆的说成扁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据说,1958年大跃进时代,他凭着胆子大干胡铺排,吼雷火闪红火了几天,没干成多大的事情,却糟蹋了不少钱。改革开放后,胡天才县乡镇局的一个小铁矿当了矿长,一开始干得红火热闹,但不到二年,这个小铁矿又关了门。小铁矿的贷款和大跃进时期公社修配厂的几十万元贷款的命运一样,至今还挂在农行的账上。农行的信贷员多次前去催收贷款,但还不是野地里抓旋风!根本找不见一个管事的人

国庆从省城开会回来第二天晚上。胡天才胳肢窝下夹着一个大文件袋找到他家里。他自报家门,接着便说他要筹建一个大型硅铁冶炼厂。国庆一听,就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硅铁是冶炼和金属镁时所要添加的一种重要辅料,市场销路和价格确实不错,但它同时也是一种高能耗、高污染、资金密集型企业,不仅固定资产要投资很多钱,正常流动资金也要占用很多。国庆问胡天才:“你以前搞过硅铁冶炼

胡天才笑了:“没有搞过。我在北京搞到这个项目,一个年轻的教授向我推荐的。”

“你自有资金有多少?”

“我已通过那个教授,从浙江引进了200万。”说着从那个大文件袋里拿出一份融资协议给国庆看。

“这不属于自有资金。你个人或者是你的合伙人自己的钱自有资金。

“我们都是农民,能有多少自有资金呀!”胡天才不屑一顾地说。

“厂在什么地方?有多大面积?

“我们在城边槐树凹村租了100亩地,围墙都圈起来了。空你去看看,平平整整,真是好战场!

“租金一年多少?”

“每亩地每年500元,总共才50000元,很便宜。不过,我答应给他们每户安排一个劳力在厂里当工人

“按你们的设计,你估摸过建成这个厂得多少资金吗?到正式开工生产后,维持正常生产经营还得多少流动资金?

现在,国家成立这么多银行,你们每家银行都支持一点,不就解决了吗?”胡天才满不在乎地说。

胡天才话一出口,又叫国庆吃了一惊,他笑着说:“胡老板,你还是回去好好算算账,一共需要多少钱?这些钱都从哪里来?有个详细的计划后,你再写一份贷款申请书,送到离你最近的农行营业所,让他们考察后,我们再研究吧?

“是,是,上这么大项目,跑一次两次是肯定不行的。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等厂里投产后再好好感谢!”说着从那个大信封里拿出两叠百元大钞,递了过来。

看到胡天才的蛮不在乎的眼神和这么大胆的举动,钟国庆惊呆了他想起平时听到的老百姓传说的“贷一万送一千”的说法,难道都是真的?胡天才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矩”,难道就是这规矩吗?国庆激动、生气、满脸通红,心里暗说:你胡天才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也太胆大了!他站起来,厉声说:“胡老板,你错了,你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吗?你为了搞到贷款,竟公然行贿!这样的人,我可不敢交往。我也不敢把银行的贷款贷给你你若能正儿八经地与我们来往,你的事咱们还可以商量。但你用这种办法和我们的人交往,我不仅不给你贷款,还会把你送到检察院去!

行长,我没有其它意思,完全是好意嘛!你看你还生这么大气,值得吗?

“别说了,快走吧!”国庆帮他收拾起那一大文件袋东西,塞到他的怀里,将他往门外推。

胡天才没想到竟把事情弄成这样,心里又怨又恨,不觉从口边出一句难听的骂人话“国庆,你看你这人,简直就不通人情嘛,狗还不咬送礼的……”

“你说什么?”国庆火了。

胡天才也觉得自己失了口,便赶紧夹着尾巴匆往外走国庆朝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咣当一声了大门......

那天国庆从魏县长那里回来,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魏县长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省委丁书记在全省金融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也在他的耳畔回响。他觉得,省、县领导的话是没有错的,他们的心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对于他们推荐、介绍的贷款,只要不违背银行信贷政策的大原则,是应该灵活、通融办理的。但是对于那些明显不符合国家信贷政策,存在着巨大风险的贷款,自己绝不能闭着眼睛违心地发放!就是再大的领导说话也不行!现在都快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国家专业银行已经转变为国有商业银行,再也不能让历史上那些违背客观经济规律的长官意志和瞎指挥为所欲为了,再也不能容忍像过去那种投机钻营,把银行行贷款当作唐僧肉的行为了。但是,面对摆在自己前的这桩叫人头疼的事究竟如何处理呢?考虑再三,他觉得还是要策略一些,决不能莽撞应该人到胡天才厂里实地考察一下,即使不能贷款,也要说清楚不能贷款的道理,要摆事实、讲道理,千万不敢硬来,那样肯定会若来许多麻烦。

当天晚上,国庆来到吴润生副行长家里,谈了胡天才找他贷款的情况,谈了魏龚晨县长的交代征求行长的意见“你觉得事该怎么办呢?

吴润生副行长考虑问题一贯比较周全,遇到事情他一般不轻易表态,于使用那种模棱两可的外交辞令。他听了国庆的话,也完全理解国庆的意思慢悠悠地说:看来你认为这宗贷款风险较大,最好不要发放?那咱就按照他魏县长的交代,先去考察考察,给人家说明我们不能贷款的理由,总要给人家领导一个交代嘛!

“我也是这个想法,咱们一定要认真地、实事求是地对待这笔贷款就要有贷的理由,不贷也要有不贷的说法,因为这种硅铁冶炼是一种高耗能(用电特多)、高污染、占用资金也很多的项目,咱们可以从这个项目是否符合国家的产业政策、信贷政策及咱们本地的能源供应方面衡量衡量。行与不行,考察完了再看吧。

“我同意你的看法,咱还是认真对待才好,我也早就听说胡天才这个人不太地道!吴润生感慨地说。

国庆听了吴润生的话,点了点头就走了,他没有在副行长跟前提起胡天才送钱的事。

第二天上午,吴润生就带着信贷、计划、会计及新城营业所主任等人,来到了胡天才的硅铁冶炼厂,采取实地察看、听取汇报、具体测算的办法,用了整整一上午,总算对胡天才的宏伟蓝图有了个大致了解。

胡天才硅铁厂面积不小,但能让大家看的,只有那已经圈起围墙的100亩大的广场地和几间临时办公用的小平房,还有桌子上一沓项目意向书厂房和设备图纸。大家一一看过后,听取了胡天才的汇报。

胡天才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地讲了近一个小时。从在北京遇到那个年轻教授给他推荐这个项目讲起,到与浙江一个经济互助组织签订200万元的融资合同,再到他这个日产300吨硅铁的生产计划。他眉飞色舞地描绘着计划中的美景:目前市场上每吨硅铁销售价格为每吨3000元,减去成本2500元,每吨利润就是500元,每天的产量为300吨计算,每天的利润就是15万元,每月就是450万元,每年的利润就是5400万元,他得意地说:“只要你们把这3000万元贷款给了我,我一年就可以把你们的贷款的本利全部还清!”

吴润生副行长看到胡天才说得天花乱飞,不着边际,赶紧提醒了他一句“你说建起这个规模宏大的工厂,需要设备贷款3000万元。我们刚才看了,这3000万元仅仅只能购回大型电熔炉和其他附属设备,车间和厂房建筑费用得多少?硅铁冶炼主要靠电,那你的输电线路和变电站等设备还需要多少钱?

“厂房和输变电设备也有预算,大致得2000多万元。这部分钱我们想找工行解决。”胡天才胸有成竹地答道。

“根据你刚才说,每吨的直接成本是2500元了?”

胡天才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

吴润生继续说道:“按每天生产300吨硅铁计算,那么这每天生产的硅铁的成本费用就是750000元了,你的硅铁计划销往哪里?怎么发运?多长时间发一次货?能不能做到货到付款?”

胡天才顺口答道:“销货单位还没定,但据教授讲,硅铁的销路好,属于紧俏货。说不定咱的货还没生产出来,就有人拿着预付款来订货了,他们先交钱咱再发货!”

听胡天才这样自信,信贷股的股长张克信说:“万一没人来货怎么办?你有多大仓库?你有多少钱在库房积压?

吴润生说:“按照一般规律,从进原料开始,到产品加工、出厂,再到货款收回账,最少也得个月的时间,咱个月算吧。一个月要压2250万元,两个月就得4500万元,像你这样的硅铁冶炼厂,生产起来,就不能停顿,要连续正常生产,要有一个月的预备资金,才能保证生产不停顿,这部分资金也按2250万元计算,就是说,总共需要6750万流动资金,加上厂房、大型配套设备、输变电站设备的5000万元,这个厂起码得一亿一千七百五十万元才能启动起来。那么你们的自有资金有多少呢?

“我自己能筹100多万元,引资200万元,剩下就靠银行支持了!”胡天才说了实话。

新城营业所梁主任插了话:“硅铁冶炼主要靠电,你知道你们厂里的机器全部启动,共需要多少电吗?咱县用电负荷承担得起吗?电供应不上,你们如何正常生产呢?

“这些都还没来得及联系呢!”胡天才如实看来,随着副行长与他的具体测算,他心里愈来愈没底了,一头的汗水也顺着发际淌了下来

这时吴润生与参与考察的人员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大家一致摇头。吴润生便谈了几点意见:一,按照银行的信贷政策,对于设备贷款,原则上企业要自筹70%,贷款只能解决30%流动资金,企业也要自筹30%。这些贷款必须要有可靠的抵押和担保才行。硅铁冶炼厂自有资金差得太多,不符合银行贷款条件;二,要上这么大的项目,应该有一个比较详尽的可行性考察报告,对原料来源,产品销路,生产必备条件,都要有个事先调查,可他们的硅铁冶炼厂明显有些盲目。三,耗电太多,本县根本不能解决用电负荷,所以绝不可盲目上马。建议考虑其他项目。

听了吴润生副行长的总结性发言,胡天才像猪尿脬扎了一刀——泄了气。

考察回来第二天,国庆吴润生相跟着去见了魏龚晨县长。县长听完吴润生的汇报,泄气地说:“这个胡天才,还像小孩家家一样。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能像1958年大跃时候进那样胡来?我差点上了他的当,谢谢你们!

第三件事是因为一台太阳能热水器。

天傍晚,当国庆下班回家,发现窗台下的台阶上放着两只大木箱。他自行车没放好就急着问:“箱子里什么东西?”

“不是你买的太阳能热水器?”李贞在厨房里答道。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买那东西了?那得多少钱?”国庆听了顿生疑惑。

“两千五百多块钱呢!发票在桌子上,你去看吧?”李贞不以为然。

“咱哪里有钱买这么贵的东西?房顶上那个黑热水袋不是还好好的吗?究竟是谁送来的?你怎么不问清楚就让放在这儿了?”国庆嗔怪李贞。

“又是我的不是今天午饭后,你刚走,就有两个小伙子推着一辆小平车进了咱家大门热情地称呼我李老师,说是钟行长买的太阳能热水器给送来了,说着便那两个大木箱卸下来,发票给了我,还给留了电话号码,说你定下安装时间,再给他们打电话。

看了发票和电话号码,国庆立刻有了主意,这不是一查就明白了吗?原来这是东街的那家最大的太阳能专卖店的东西嘛!立即拨通他们门市部的电话,听声音,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等她听明白国庆的询问以后,似乎也很奇怪地问:“你就是先生吗?昨天不是你来我们店里交了2580元现金,说让把那台热水器送到你家里吗?你还在发票背面留了详细的地址,嘱咐我们一定要按时送去,说近日就要安装吗?

“给你们店里交款、买热水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你还记得吗?”国庆问道。

“怎么不记得?是个三十多岁的先生,高高的个头,挺帅的!嘻嘻!”

听了姑娘的一番描述,国庆还是无法判断那个三十多岁的先生是谁不过他真佩服,这人为了办事,竟然挖空心思,想出这样的妙招。不显山、不露水地给你送去礼物,然后再摊出自己的底牌,逼你就范。手段真是高明!可是送这台热水器的人究竟是谁呢?国庆打开记忆的闸门,启动所有的搜索功能。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难道是任俊生?任俊生与自己家的关系算是世交,是父亲早年在西安做生意时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多年来两家就来往得不错,俊生与自己像兄弟一样亲密。他和自己同岁,高中毕业后一直在村里当干部,实行改革开放后,他积极响应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号召,开商店、搞贩运挣了一钱,但后来也赔了不少,最近办起了一个养鸡场,有些发了不仅在村里率先盖起了三层小洋楼,还买了一辆双排工具车,养鸡场也扩大了规模。当国庆还是副行长的时候,有一次下乡检查工作时,恰好在街上碰到了他,一见面他就诉说他鸡场的资金困难,要国庆一定要给他想办法。当时国庆虽然不行的信贷工作,但他知道俊生的鸡场办得很红火,符合银行对农民养殖业的扶持政策,还款也没有问题。回到支行就向主管信贷的吴润生副行长反映了这个情况,很快给他解决了10万元流动资金贷款。任俊生拿到了这10万元,有了充足的流动资金,便立刻如虎添翼,鸡场的效益大增此后不久的一天早上,俊生开着他的小工具车,拉着筐鸡蛋和袋杀好剥净的公鸡,敲开农行家属院的大门,说是一定要感谢一下行的领导们。国庆一听他的话,就立刻变了脸,生气地说:“俊生哥,你这是干什么,简直是在添乱嘛!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违反银行规定,让领导们犯错误吗?

你和我这兄弟关系,他谁不知道?银行和贷户什么事?你不要胡拉八扯!就这么点小意思,我就不信能叫你犯法?行了,你不要可以,我给行长他们送去!

“你不能去!甭给我丢人现眼了。你的好意我代替他们领了,你若今后还想与农行来往,就赶快把东西拉回去!

“国庆,你看你这怂人,咋这么死板?已经远远地拉来了嘛,你就一个不收,两个不要,你让我把这些东西再拉回去,村里的人会怎么说我?你这不是故意叫我难堪吗?

“俊生哥,你如果不愿意拉回去,就拉到市场上卖吧,这几天市场的鸡蛋正贵,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等国庆的话说完,俊生就扭过头气呼呼地开着车走了半年过去了,再没有见到过他的面。这次,是否听说自己成了一把手,想缓和一下关系,又悄悄地给买了个太阳能热水器?但是,国庆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会的,俊生从来是那种倔脾气,根本不会那样势利。不过,国庆还是拨通了俊生鸡场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俊生的妻子,国庆热情地问道:“嫂子,我俊生哥呢?”

“是国庆啊!他不在,前天到西安看儿子去了,睿睿今年毕业,说是毕了业马上找工作,还想考研究生,你哥他不放心,特意去见见人家老师,与人家商量商量。他动身以前就听说你又高升了,回来可能要到家里看你哩!国庆听了这话,觉得肯定不是俊生了那么可能是谁呢?要不就是红光建材厂的老板了。这次去省农行开会去以前,红光建材厂的老板欧阳钦来支行见过国庆,说今年厂里要进行技术改造,要申请技改贷款,说定,等国庆从省里开会回来,再详细谈。   

去年夏天一个炎热的夜晚,欧阳钦曾亲自坐着一辆双排工具车,给国庆家拉来一台立式空调机,可是被国庆堵在家门口,连家门也不让他进,硬邦邦地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是否这次专门避开他,又买了这台太阳能热水器,悄悄送到家里来呢?但这种事情又怎么能问呢?万一不是人家送的,咱再一问不是就更糟了吗!算了,不想了,看看再说。

这天饭时,国庆吃吃停停,心不在焉。李贞看到他那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嗨!我看你就不是当官的料,才上任几天,当了一个小芝麻官,把你愁的,连吃饭也没了心思,那热水器既然不是咱买的,明天咱把它退回去不就得了?

“你说得轻巧,人家那已经卖出了门的货就那样好退?即使退了,那2580元货款给谁?

“那你也不用着急,既然有人送,就必然有事要求你,还用咱操心去找他?”李贞胸有成竹地断言。

“叮铃铃铃!”李贞的话音刚落,茶几上的电话机便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声。国庆生放下饭碗,赶忙走过去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局促的喘息声,过了片刻才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嗓音:行长,是我,司马红卫,太阳能热水器收到了吧?那是我给你买的,你啥也不要说了,我真不好意思

“红卫,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这种做法是错误的,今后再也不这样了。现在社会上的风气不好,咱管不了,可咱能够管住自己呀!咱俩是一个单位的同事,都是给公家打工的嘛!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找我谈。只要能办的,或者可办可不办的,咱都想法,为甚要这样?再说,我家有一个热水袋放在屋顶上,完全可以解决洗澡问题,不需要这个热水器,我一会就把它回那个专卖店去,你明天到那里把货款拿回去。甭不好意思,这样看我,肯定是我平日做得不好,让你误了。”国庆非常坚定地说

行长,我没有误,你是个好,我从来都是佩服你的,只是我的几个朋友骂我太老实,不会来事儿,说我主动和领导搞好关系。两千来块钱算个啥?你可不敢退,你退了,我在朋友面前活不起人了!

“红卫,甭听他们的,咱们该咋就咋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国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下了电话。

李贞一听说是红卫,就问道“红卫?是营业部司马红卫吗?听说红卫这小伙还不错嘛!怎么也学会这样?

“是啊,司马红卫的人品确实不错,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三年前从河北财经专科学校毕业,学的就是农村金融,肚子学问王雨明行长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他是个好苗子,我准备要重用哩!唉!这样的好同志也学会送礼、拉关系这一套!可悲呀!

“不怪这些老实人,要怪就怪现在这社会风气不好,就怪那些带头把社会风气搞坏了的人,其实老百姓谁愿意这样?有些人也是被逼的没法了。不过,咱管不了别人,把咱自己管好就行了!可不敢才当了几天一个芝麻大的官儿,就让别人在后边戳咱的脊梁骨!”李贞感慨地说。

晚饭后国庆打电话叫小赵将保卫股的面包车开来,把那两只木箱子装上车,送到东街清华太阳能专卖店。

返回来的路上国庆一直默默地着这件事自己上任不到一个月,这么多人上门送礼,自己尽管费了不少口舌,竭力给人家解释,得罪不少好人,让全家人不得安宁,要这样长期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再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如不赶紧采取得力措施,说不定哪天自己或是家里人稍不留神,就会跟着这些事情犯错误的!他想起司马红卫和妻子李贞的话,决定要立即采取果断措施。

根据以往的习惯,每天早晨八点钟,支行机关全体人员都被集中在会议室集体学习,这是龙城农行多少年来形成的雷打不动的制度。国庆退掉阳能热水器的第二天早晨,他仍像以往一样早早来到会议室,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等着大家的到来。集体学习是由支行办公室牵头,若是学习报纸上的文章或上级文件,就由支行会计股的股长、北京知青邬丽娜照文宣读。邬丽娜尽管四十出头,但她那一口标准的北京腔,总是那样清脆悦耳,大家都很爱听。若有重要文件,则由相关股长或行长宣读。当天学习的是刚刚结束的全省支行行长会议上关于清理非正常贷款、提高信贷资产质量的文件,由吴润生副行长带领大家学习。吴润生行长显然对这个文件已提前预习了一下,他一边宣读,一边联系实际讲解,使大家很清楚理解了文件的实质内容,也明白了提高信贷资产质量事关每一个农行员工切身利益。文件学到一半时,吴润生看了看表,快九点了,他收起了文件说:“剩下的明天继续学吧,行长,你还有事吗?

国庆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行长刚才传达、学习了省农行文件,并联系我行实际情况阐述了提高信贷资产质量的重要性。大家要认真思考,下去以后以股室为单位讨论,以‘我行怎么办?’‘我自己怎么办’为题提出具体的意见和建议,现在我就这个问题先谈一点个人的看法,算是抛砖引玉吧。我们常说:为贷不清廉,贷款不安全!我感到这话说到了根。只要我们的信贷人员和各级领导都能出以公心,廉洁自律,坚持原则,严格按照信贷政策贷款条件和贷款的发放程序进行严格审查,严格把关,按照“贷前调查、贷时审查、贷后检查”的要求严格管理。我们的贷款就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风险,贷款按时收回的概率会大大提高贷款所创造经济效益也明显地就好得多当然这样一来我们还能堵住呆滞贷款的口子,避免我们的经营风险。但过去由于我们的一些同志不能原原本本地按照我们的贷款管理制度办事,违心地办了一些错事,给贷款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样的例子难道还少吗?一些贷户为达到贷款的目的,把他们的企业效益和贷款项目吹得天花乱坠。并且采取请吃、请喝、请玩儿的办法,让我们的办事人员违背政策、原则,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更有甚者,他们还挖空心思,暗暗地给我们主管贷款的信贷员和各级领导送来所谓的‘小礼物’、‘小意思’,使我们的有些同志昧着良心、闭着眼睛替他们说话,帮他们办事。把本来不应该发放的贷款放了出去,结果收不回来,形成了呆滞。所谓的‘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提,可以可以!’就是这些人生动写照。最近我也发现咱们银行内部,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我们支行某些同志为了自己子女安排工作、为了自己能被提拔重用也已经学会了送礼办法。遇到这事情,真让我感到痛心内疚。因为这些人敢拿上东西到我家去送,说明大家对我不信任,总认为给我送了东西甚至送了钱就能办事,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去送呢?所以今天我在这里明确告诉大家,我不喜欢这样,我厌恶这样的做法!我要郑重地约法三章,希望我们大家共同遵守:1、家里不谈公事,凡是到家里谈公事的人,恕不接待,请大能够谅解。2、只要是符合政策、原则,应该办的事情,只要你说明情况,我会通情达理,该办的积极去办,即使有困难会想办法给大家办;假如不符合政策原则,不应该办的事情,你就是送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去办!3、凡是因为要办事儿给我本人送任何礼物或好处,不仅能办的事情我不办,我还会将礼物送到上级纪检部门,将这种不光彩的行为曝光。我今天在这里郑重声明:如果有谁发现我悄悄收受了别人好处或凭人情关系违背政策办了事,大家可到纪检部门或上级行举报。我承诺的这几条从今天开始执行,请大家互相转告,也希望大家共同监督

国庆一口气说完了自己心中要说的话,感到无比的痛快、轻松,酣畅淋漓。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时不知是谁拍了一下巴掌,立刻,热烈的掌声响成一片。同志们目光集中到国庆的脸上,那是信任的目光,感激的目光,也是理解的目光。国庆激动地看了大家一眼,目光恰巧与司马红卫相遇,他微笑着向面带羞涩的司马红卫点点头。

国庆那天早上学习时的讲话,成了龙城县农行清理非正常贷款的动员令。从那天开始,全行上下、包括基层各营业所、信用社的所有员工,每天专门抽出专门时间,学习文件,讨论如何清理和防止产生新的非正常贷款。国庆要求大家大胆提出自己的建议,然后定出制度,制定责任制和奖惩措施。

半个月后,支行信贷股和办公室根据上级行的信贷政策、原则,联系本行实际,制订出一套具体的、便于执行和考核的信贷管理制度。如:按照贷款的种类、金额,规定了信贷员、营业所主任、信贷股及支行的贷款审查委员会各自的审批权限。只要是质押(存单和国库券等质押)贷款,五十万元以下的由营业所信贷员审查,营业所主任审批;担保贷款十万元以下的由各营业所审查上报,支行信贷股集体研究审批;信用贷款暂不受理。其余贷款严格按照贷款的条件逐级上报,支行贷款审查委员会集体研究审批。在贷款的检查方面,除了信贷员、营业所主任每月对自己发放的贷款检查一次外,每半年由行长带队组织各股长对半年来所发放的每笔贷款详细检查一次。检查中所发现的问题要立即纠正,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对有关责任人该奖的奖,该罚的罚。

制度、办法定出来了,关键在于能否执行。国庆专门召开一个行长办公会,让大家发表意见。

主管信贷工作的吴润生副行长首先表态,说:“只要我们的班子过硬,说话算,下边人好办谁敢不听,咱就处理他!我保证,坚决执行这些制度,做好我一个分管行长应做的工作。”主管会计和后勤的高权发副行长也表了态,他说:“过去,这样的制度订了不少,往往开始时也能执行几天。但时间一长就坚持不下来了,往往是到了关键时候,一些头头脑脑出面说话,施加一下压力,我们就顶不住了。至于个人,没啥说的,保证坚决执行。

支行的副行长表态了,并且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我们都能执行,我们都没问题,就看你一把手了。关键的时候就看你一把手是否能顶得住、坚持得下来!国庆觉得同志们说得没错,他立即给大伙响响亮亮地表了一个态:“我觉得大家说得对,说得好,大家的决心很大,我就更没说的,为了将咱行的贷款管理好,我恳请大家监督我,如果在执行中遇到了压力,我会第一个迎难而上的,希望大家都支持我。

在座的人们都高兴地直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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