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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等候的过程中，云山景区新一轮人事变动引起当地官场不小的震动——云山旅游董事长李岩调任其他工作岗位，即将去党校学习半年。
一时间，坊间传闻四起，谁都知道，无论是从仕途发展还是个人利益，这个位置绝对是公认的肥缺。“地下组织部”紧急启动，一个个私下里神知预判，研讨究竟谁会来接替云山管委会第一副主任和云山旅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位置。钱德贵给在北京的蔚青打来电话，告知她这一消息。从电话里，蔚青感觉到钱德贵语气中带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尽管对官场毫无兴趣，但对李岩董的突然离任，她还是感到很遗憾——毕竟有渊源关系。
来不及遗憾，她很快想到自己的任命，便问钱德贵：“李董事长调任了，那我的问题怎么办？”“你的任命不会有变化，这是几个领导研究后共同决定的，不会改变。”钱德贵认真地回复她，“但是，可能要往后拖了，要等新领导到任后，才能下发文件了。”
这理由貌似很充足，让蔚青咽下已经冒到嘴边的“那怎么不早办？”。
多少年后回过头看，如果李岩不离任，蔚青之后的命运很可能不会改写。命运命运，冥冥之中，她的命运开始在云中行走。
果然，赵处长没有食言。一个多月后，他主动给蔚青打来电话，告诉她处里已经把调研后的意见汇总，按程序报给了上级，只等司一级领导讨论批复了。经过几次接触，蔚青和赵处长已经由原来的工作关系自然而然地转换成了朋友关系，两人在电话里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交流。听到蔚青长长地舒了口气，赵处长笑道：“蔚主任呀，你可真是个福星！这次不但云山解决了，山东泰山、安徽黄山也赶上这趟车一并解决，门票都提价了。那两家也应该要感谢你呀！”
“可那两家怎么才能知道是我这个无名英雄呢？”蔚青开玩笑道：“景区倒是有钱赚了，可老百姓要多掏腰包了。”
“大势所趋，迟早要提价。老百姓工资一样也在涨。”
“赵处长，欢迎您到云山，到时候，我亲自当导游。”蔚青真诚地发出邀请。赵处长客气地答应说“好”，挂断了电话。
新年到来的前夕，蔚青赶到姜秘书办公室，从他手上接过还带着温热的——《关于上报云山风景区门票价格的批复》文件。批复是下给江东省物价局的，姜秘书特意打印出一份交给蔚青带回云山，不言而喻，让她带着提前向领导汇报。
蔚青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这是她“驻京办”主任的第一份成绩单。
接到电话汇报的常天健和钱德贵，两人不约而同地要求蔚青带着批复文件，即刻返回云山。
蔚青乘坐由北京飞往云山的航班，于翌日下午三点抵达云山国际机场。钱德贵派他的黑色奥迪车早已在机场等候。接上她之后，驾驶员给钱德贵打电话请示，得到的指令是：把客人直接送到文县，常天健和钱德贵下班后各自赶到文县去汇合。这让一旁听到对话的蔚青不免感到奇怪，为何不就地在市政府所在地玉溪区交接，而要跑到三十公里外的文县？
带着疑问，车子载着她直接到达文县县委大院——县委书记江易满已经在此等候。上了奥迪车，江易满一路指挥，车子开到了县委招待所。
文县是座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古城。在云山所辖的几个区县中，文县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方言种类之多居于全国首位，甚至方圆几公里呢，隔一条河、隔一座山……就是完全不同的方言。特殊环境，使得文县一直以来背负着“这里的官不好当”的压力，导致外区县的官员不愿来任职，基本上是文县就地提拔，当地人管理当地人。
此时，已近五点。冬天天黑的早，江易满领着蔚青在餐厅坐定，天空已经暗沉下来。江易满是地道文县人，四十岁左右，精瘦的个子，白净的脸上没有多少血气，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鼻子尖小，薄薄的嘴唇显得有些煞白。他出身在文县西乡村，一个大山里的孩子，靠着“悬梁刺股”、“凿壁偷光”、“枕典席文” ……的苦学精神考上大学，走出来大山，毕业后幸运地被分配在省城一家政府单位工作。穷人孩子早当家，贫寒的家境如同一根鞭子时刻在后面追赶着抽打，提醒他要想出人头地，必须付出比别人多N倍的努力，于是在工作岗位上继续发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拼命精神。有付出就有回报，很快，江易满被某位领导看中，走上了仕途。四年前从省城回到到文县挂职锻炼，从副书记一职，很快提升到书记，速度之快，让当地官员羡慕不已。
江易满和蔚青不熟悉，几句客套话一说就没词儿了，于是就干坐着等，好在没等多长时间，来了电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近乎小跑般赶到招待所大门口。常天健乘坐的车最先抵达，随他一道进入餐厅的，还有一位蔚青从没见过的、身穿黑色加厚外套中年男士，年龄和常书记相仿，但一看他梳得光溜的大背头、腆着肚子、迈着外八字步伐，官面儿气场倒是十足。
常天健一进来，首先热情地跟蔚青握了握手，嘴里说着：“辛苦你了！”“我不辛苦，多跑几趟而已。哪里有您平常工作那么辛苦。” 蔚青连忙回道。
常天健坐定后，介绍了一道进来的男子，得知是刚刚从外省市刚调来到云山的杨舜明副市长，三天前才来云山市报到就任。对方没任何表情地看着她，蔚青只好礼貌地点点头，没有主动地上去握手，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批复文件，交到常天健手里。
常天健接过来，正认真地看着，钱德贵带着一阵凉风，匆匆开门进屋。蔚青赶忙站起来，叫了声：“钱总好！”
“蔚青好！辛苦了，还让你专门送回来。批文呢？”没出三句话，钱德贵直奔主题。
常天健已经看完了批文，举着文件，对钱德贵说道：“在我这呢。交给你了，下月就开始执行。”钱德贵连忙走过去，双手接过文件，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认真地看起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读着。突然，原本堆笑的一张脸突然严肃起来，睁大了眼睛，对蔚青说：“呀，不对啊，怎么把我的‘小门票’给取消了？”他嘴里的小门票就是赵处长严厉提出的违规收取“园中园”门票。
蔚青见钱德贵这么严肃，忙问道：“你小门票收多少钱？”
“三块呀！这个三块钱不让收，岂不是一大笔损失？你这点上为什么不坚持跟他们谈清楚？”钱德贵不满地说着。
蔚青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不单是云山，其它两家也这样。这次价格监督管理部门坚决要求取消园中园收费，严格实行一票制。大门票比原来提高了26元，这才是主要的呀。您那三元小门票，也不见得人人都去买吧？”
钱德贵嘴角抽动了几下，满脸心疼的表情：“别看这三元钱，一年也能给我带来百把多万收入呢。”
常天健一听两人对话，指着钱德贵说：“你呀！精打细算过日子是没错，但抓大放小这道理，你不明白？为了这三元钱，大门票不给你提价，损失的岂止是百把万？”见书记开口，钱德贵连忙转为笑意：“那是，那是。”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江易满，开口把话题岔开，说道：“常书记，机场康总来电话，说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一会儿就到。”
“好啊，那我们等等他。”常天健说道。
这时，杨舜明冲着江易满问道：“菜安排好了？晚上喝什么酒？”
“菜安排好了。既然等康总，那就等他到了再上菜吧。天冷，一会儿凉了。酒，听领导的，常书记，您看……”江易满询问的眼光转向常天健。
一顿饭下来，蔚青慢慢咂出味道来——江易满就是被常天健看好的、接替云山董事长的人选。如此看来，今晚这顿接风饭就是常天健有意安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