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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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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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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卫行动

短篇小说)

                               文/李满池

1

一九四一年天津城。                      

太阳像发了飙,把海河水烤的要冒烟,地面要着火。几个报童赤裸着上身,抱着一摞摞报纸一边跑着一边喊:

“看报来,看报!海河里惊现无名尸体,身上写有‘汉奸’字!”

“看报,来看报!昨夜当局开展大围剿,共匪‘精卫鸟’,又展翅飞逃!

一少妇从早店铺子出来,顺手买了一份,匆匆往家走。

“天明,快吃早点吧,给你买来咱天津卫的煎饼果子了!”一进屋,就朝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男子喊了一声,顺手把报纸放到桌子上。

男子瞟一眼报纸上那两行醒目的标题,本来笑呵呵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韩燕,你可记住哦,像这样的报纸以后不要往家拿。”

韩燕眨了眨眼睛问,“怕什么?这些狗汉奸帮助日本鬼子作恶多端,老百姓恨透了他们,都爱看这样的新闻呢!”

男子满脸的不高兴,过了一会儿才说,“像这样的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讲。我是个商人,只懂作买卖,什么鬼子、汉奸的,我不感兴趣。你应该明白。”

韩燕看他真的不高兴了,立刻拉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好啦,我的大商人,小女子记住了!吃早点吧,一会儿你不还得去老龙头,赶火车吗?”

男子又恢复了笑容,在她俊俏的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记住就好。”

“我真舍不得让你走。能不能再住两天。”

“没办法,当差不自由啊!这回路过天津老板叫我在家住两天,已经给很大面子了。”

少妇故意撅起小嘴撒娇说,“李天明,我可提醒你,你在外面要老实点,不许沾花惹草的,这回去可快点回来,别叫我在家一等就是一年了,”

“啊!又来了,看我是那种人吗?不过我也提醒你,我走后,你要在你妈家耐心的住着,帮助他们打理打理旅馆的生意。等我回来天天陪着你。”

“嗯,相信你。”少妇满脸的幸福。又把头贴在男子的怀里。

从两人的说话,已清楚,少妇叫韩燕。男子叫李天明,常在外地做生意,他们是一对聚少离多的年轻夫妻。

早餐后,李天明告别了娇妻,坐上了一辆驶向老龙头火车站的人力车。但令韩燕不曾想的是,丈夫没走多远,又换了另一辆,朝与老龙头相反的方向驶去。

人力车拉着他一路小跑,穿大胡同,过金钢桥,沿着海河北岸来到金家窑大街上。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见后面没有人跟踪才在一个院子的门前停下来。

李天明刚要敲门,门开了,里出来一俊俏的女子,只听她甜甜地喊了一声,“先生回来啦,”便接过行李箱,挽起他的胳膊,亲昵地进了院子。

2

这是一座独户的二层小楼,一层是客厅,装饰考究,宽敞明亮。进屋女子把胳膊从李天明腰间抽出来笑嘻嘻地问道,“请问夫人可好?”接着又俏皮地挤了下眼睛,“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回来了呢!”

李天明不好意思笑了笑,立刻扭转话题问道,“这两天有情况吗?”

“还没,看今天夜里吧”女子显得有些焦虑。

李天明坐到沙发上,点着了一支香烟,眯缝着眼睛慢慢吸着,等都吸完了才说,“急什么?凭我的直觉,今夜我们必有收获。”

女子没有说话,但从目光里看出她对他充满了信赖。

深夜,万籁寂静。借着路灯射进来的幽幽光亮,李天明从沙发上爬起来悄悄上了楼。在一卧室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睡在里面的那女子立刻起身点燃了蜡烛。

 俩人谁也没作声,从床铺底下搬出一个皮箱子,翻开几件女人的衣服,下面露出一部电台。安装就绪后,女子轻轻说,“你下去休息会儿吧,有情况我叫你。”

李天明下了楼,又点燃了一支烟,一边慢慢吸着,一边来回的度着步。

女子叫齐梅,一个月前,她和李天明接受中共党组织一个代号叫“老巢”的派遣,秘密回到津门,等待接受一个重要的任务是对假夫妻。

当李天明度步到一张桌子跟前,目光又停留在上面的一幅照片上,那是他和齐梅的结婚照。望着偎依在自己身旁这位美丽的“新娘”不由地又想起他的娇妻韩燕。

韩燕和他都是天津南开中学的同学。家住海河北岸的小关大街上。父亲经营一家叫“春和”的旅馆。

“七七卢沟桥事变”第二年两人结婚。随后李天明跟父亲到山东、陕西一带做生意,不幸父亲在途中被日军飞机投下的炸弹炸死,他抱着为父报仇的满腔怒火投奔革命圣地延安。现虽与妻子同一个城市,而又近在矩尺,却不能长期厮守,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天明!”突然楼上传来齐梅的的声音,他精神一振,立即上楼,齐梅随即把一个纸条递到他手上。

五零一:精卫鸟详情被北平军统站泄露,叛徒裴七明日下午五时到津诱捕,北站实施“精卫行动” 老巢。

“五零一”是李天明的代号,来津前从“老巢”为他们提供的情报已经熟知,自日寇的铁蹄踏进津门那天起,天津人民一天也没停止过对侵略者的斗争。但近两年来,由于叛徒的出卖,不断有我党的同志被捕,爱国志士被杀,党的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上级不得不把尚未暴露的同志转移出去。但从最新情报获悉,仍有一代号叫“精卫鸟”的人(或抗日杀奸的组织),不畏白色恐怖,仍四处活动,多名叛徒、汉奸被成功刺杀。为保留革命的火种,要求他们立即停止活动,尽快撤离。党组织把寻找、转移精卫鸟任务交给了他俩,并把这项任务命名为:“精卫行动”。

李天明看着电文兴奋地说,“怎么样?我的直觉如何?”当然梅齐不清楚,白天韩燕把那份报纸拿回家的时候,就预感他们的使命即将来临。

齐梅听他这么一说,也把自己对精卫鸟的分析讲了一番,“前两年天津那一支‘抗日锄奸团’的成员大多是一些豪门名人的子弟,还受到了国民党天津军统站的资助呢,但他们太年轻了,据说有的才十五、六岁,他们过于莽撞,行动参与人员多,结果被敌人破获了。我估计精卫鸟也是一群爱国青年,他们吸取了那部分人的教训,手法隐蔽得多了。”

李天明欣赏她的分析,立刻说,“现在国民党内部明争暗斗,帮派繁多,但还是被裴七之流的叛徒汉奸掌握了,我们必须按着老巢的指令在北站把裴七那小子截住,通过他顺藤摸瓜找到精卫鸟,然后后......”

没等他把话说完,梅齐五指并成片状,做了个往下一劈的动作。李天明会心地笑了。

其实他们俩早就认识裴七,最初是天津大中学校发动的抗议“七七卢沟桥事变”的集会上。当时他是以牙科医生为掩护的中共地下党员。但后来在一次策划刺杀汉奸活动中被日本特务机关秘密逮捕。听说敌人还没怎么给他用刑,就当了叛徒。

裴七叛变后,为表示对日本人的孝忠,出卖了大量爱国学生的的名单,还亲自带领敌人抓铺了与他有联系的一名地下党员。以后逃到北平,是我党已经掌握的重要叛徒之一。

此时已凌晨两点,其实行动就是今天下午了。李天明深感这个任务的艰巨,更知裴七狡猾残忍,要有牺牲的准备,于是说出一直想说没说出口的话,“齐梅,我知道,这个任务不安全的因素很多,如明日天亮我仍没回来,说明我遇到不测,等抗战胜利了,请你替我去探望一下韩燕,告诉她,我爱她,没有背叛她,我牺牲在抗日斗争的战场上了。”

齐梅身体猛颤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一种“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回还的”感觉。望着与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个多月的战友,眼泪流了出来,动情地扑了过来。

“天明,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说过,喝海河水的人都命大,是硬汉子,你一定会安全归的来的。”

“这是事实啊!革命就有牺牲,我们都在党旗下宣过誓。必须随时有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的准备。”李天明一脸的庄严。

“那我和你一起去,也为革命牺牲。”齐梅坚定地说。

听着梅齐激动的声音李天明心里热乎乎的,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齐梅,我理解你,但要服从我们的分工,你在家等待上级的指示,还要随时应付可能突发的情况。”

也许李天明觉得空气太紧张了,为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哎,我倒忘了一件事,那天我答应过你,等这次任务完成了,我领你去认识认识我太太呢!”

听他这么一说,齐梅眨了眨还在含泪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却说“哎,可不是光认识认识呀!”

“对对,你不说我倒忘了”李天明立刻回答。

原来有次晚餐后两人闲聊,李天明讲了自己妻子韩燕的模样,梅齐听后故意说,“又夸你的太太长得漂亮了,哪天我就去和她比比,看究竟谁漂亮。”

其实两人都明白这只是说说而已。谁也不当真

3     

下午李天明头戴礼帽。身着长衫,装作接送亲友的样子来到北站。

北站在市中心的东北侧,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童年时父亲常带他来这里下馆子、买玩具、看火车。父亲还指着尖尖的钟楼、别有风格的候车厅和站台之间的天桥,告诉他这还都是清朝的建筑呢!

如今的北站没有了过去的繁华,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李天明见时间尚早,又不敢在站前久留,便穿过涵洞进了北宁花园。

北宁花园最早是天津的一个种植园,1906年由大军阀袁世凯派人修建。是他孩提时的乐园,记得那时常约上几个小伙伴到这里粘知了、捉蛐蛐。有时还脱个溜光,跳进湖中扎猛子、打水仗。岸边的楼台亭阁,碧波荡漾湖水常叫他们留恋忘返。然而今非昔比,已是满目荒凉。不得不快速离开。

塔楼上的圆钟“当——当——”响了五声,自北平开来的火车终于进站了。李天明急忙坐到一个茶摊上,一边装作喝茶一边盯着附近的一个栅栏门,那是北站唯一的出站口。

先出站的是几个大腹便便和花枝招展的日本人,接着是一群头裹绷带、手持拐杖的伪军,最后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老百姓。

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什么事谁还出门?所以下车的旅客并不多。随着出站的人越来越少,李天明坐在那里越发的不安,等最后几名旅客都走出了站,要等的那个裴七仍没出现。这时他的心脏开始跳的加快了,额头上渗出汗珠,难道他装扮成老百姓已经出站,可又想,不可能!对裴七再熟悉不过了,任凭他在狡猾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情报有误。

然而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奇迹出现了。

就在栅栏们将要关上的时候,只见从里面慢悠悠出来一个戴白色礼帽的人。此人中等身材,尖尖的下巴,头和脖子向前倾着,模样像只吃食的鸭子。田明不由一阵兴奋,尽管几年未见还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裴七。

裴七出站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点燃一支香烟,伺机向四周查看,也许没发现什么异常,才上了一辆人力车。

李天明也叫了一辆紧紧地跟在后面

车夫在裴七的催促下跑得飞快,顺着大经路(今中山路)一路向西。

过了昆纬路口转眼又到河北花园(今中山公园),只见前面的车在黄伟路口犹豫片刻,突然向左一拐,进了小关大街。最终紧贴一座两层楼的门停下来。

但裴七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上面一边慢慢腾腾装作掏车费,一边前前后后张望,随后向下一跃,消失在门口。

随后李天明也赶到了,猛一抬头,只见大门上方高悬着四个大字:春合旅馆。

李天明不由一愣,这不是韩燕家开的旅馆吗?不知什么时候重修了门面。他刚要进去又犹豫了,被韩燕看见怎么办,我怎么向她解释?但跟紧裴七最重要,不允许顾虑再多,按了下帽檐,进去了。

4

裴七进门就不见了。堂厅旁一间小屋是住宿登记的地方,负责登记的是个大约有十六、七岁的小店员。还好,李天明没见过。

他迅速在登记薄上瞟了一眼,见裴七住进了一个单间,也不加思索要了与他对门的一间。

裴七果然是一个狡猾的家伙。慢慢腾腾地出站,上车后又叫车夫把车拉的飞快,进入客房就不出来了。

七点锺左右,客人们都出去吃饭或娱乐去了,旅店里安静下来。这时从楼梯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瞬间韩燕出现在楼梯口。她身穿一件无领无袖的黑色纱裙,头上盘着高高的发髻,一根银簪斜插在上面,白如润脂的脖颈上挂着条金晃晃的项链,不同的是项链上多一块碧绿的玉坠,这块玉坠李天明没有见过。

只见她来到登记处,问正在里面一个店员,今天客人多吗?

回小姐的话,今天还可以,两个单间都卖了。那店员恭敬的回答。

哦,那好!”她拿起登记薄随便翻了翻又说,我爸妈下乡看爷爷奶奶了,刚来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有什么事儿就找我吧”说罢回楼去了。

 李天明透过门的空隙,望着娇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不由的想起那天夜里和自己说的一番话:一看人家小夫妻成双成对的走街上我就羡慕的不得了,和我一般大的几个闺蜜孩子也都两三岁了,看我都快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回忆当时她委屈的样子,觉的自己欠她太多了。

但,他想的更多的还是裴七。为什么他现在还没动静?精卫鸟又在哪里呢?

然而正当他苦苦思索的时候,突然对面的门 “吱扭”一声,只见裴七提着只暖瓶出来了。他伸着脖子在堂厅中四处张望,好像在找茶炉。但看贼眉鼠眼的样子又不像是。他向小屋里望了望见里面没有人,“噌” 的一下上了楼 

李天明一惊,没有料到裴七会上楼。上面没有茶炉,是韩燕和父母住的地方。刚听说父母又没在家,他上楼干什么?悄悄跟了上去。

楼上房间不多,紧靠楼梯是厨房。两间卧室当中是卫生间,厨房对面是韩燕的卧室。李天明上楼后便躲进黑着灯的厨房里。韩燕没在屋,却看到裴七大大方方的正坐在床上。他心猛颤了一下,不知道裴七为什么会来韩燕的房间,韩燕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时韩燕从卫生间里出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进屋才发现床上坐着个男人,惊慌地倒退了好几步。只见裴七把帽子往床上一丢,怪声怪气的说,“韩燕小姐,久违啦!”

5

韩燕一楞,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是裴哥,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

裴七嘻嘻地回答,“刚才不是说令尊大人今晚不回来了吗?”然后色咪咪的看着她又说,“好久未见,裴哥来看看你。”

“裴哥又开玩笑了。”韩燕立刻把话题一转问道,裴哥好久没见,又在那发财啦?”

“发什么财呀,你在人家手下混碗饭吃罢了。说罢也转话题,“我的老同学有消息了吗?作买卖一定发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怕是外面早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吧。”

韩燕心不由一沉,和他两三年没联系了,怎么知道天明没在家?故作淡淡的回答,“谁知道呢?反正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裴七又竖起大拇指,“听说韩燕小姐干得不错,令裴某佩服呀!”

“裴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韩小姐在裴哥面前就别装了,我敬佩你的勇气,天津的共产党都节节败退了。”

韩燕一时无语,只听裴七口中发出呵呵地奸笑声。

这时李天明早已被他两人的对话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离津着几年,自己的妻子竟同这个叛徒有联系,难道他们是一伙的?裴七来是找她接头的?这个想法一冒出,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瘫在地。

然而只过了片刻,他就从恐惧、紧张、杂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觉得自己的妻子不是那种人,好像对裴七还有所惕防,裴七还有许多事情也没暴露。现在下这样的结论还尚早,他憋住呼吸,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观察他俩的一言一行。

这时只见韩燕警惕得向外望了一眼,突然低问:形势这么紧,你找我有什么事?”

裴七回答,“当然有事,我们老板听说你干的不错,要我来给你发奖金,还要为你举办庆功宴呢!”

“你们老板是谁?他怎么知道我?”韩燕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们老板是戴笠呀!”裴七开口就说。见韩燕眨着眼睛仍疑惑地看着他,随手把一张纸片“啪”的一声拍到她手上便说,“这是川鲁饭庄明天中午的定餐单,接着又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票子,“这是五千元的支票,你看好了!”

韩燕脸上开始露出喜色,“谢谢你们老板啊!我看庆功宴就免了,发奖金就行了,你是知道的,现在就是缺乏经费,买炸药、造武器都需要钱啊!”

裴七立刻说,“庆功宴一定要摆啦!”说着把她拉到身边,先是贪婪的看着她丰起的双乳,接着又摸金链上得那个玉坠,见玉坠雕刻的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鸟。用十分神秘的口气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上面是精卫鸟吧,可要小心啊,昨天报纸上还登了捉拿你的消息呢。”

韩燕立刻自豪地说,“这实际是我的一个令牌,只要有一个哥们拿出这个玉坠,其他的哥们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我的指令。”接着又用十分神秘的口气说,“海河里漂起的那个尸体是个汉奸,就是我下令干的。”

听她无意中又说出还有几个哥们,裴七暗暗一阵惊喜。

“请问精卫鸟,你部下有几个弟兄?”

“只五男两女。”

“没想到精卫鸟不但兵强马壮,还有如此般的凝聚力!”

“我哪有什么凝聚力呀,都是精卫填海的精神激励着我们呢,驱除鞑虏还我中华,是中华儿女义不容辞的责任。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记住呀,凡是叛徒、汉奸都不会有好下场!”       

韩燕的话,惊出裴七一身冷汗。但他还是眯起小眼睛勉强笑着,“那好,那好,明天叫弟兄们中午准时赴宴,一个不能少!”

裴七得意极了,准备立刻去向隐蔽在附近的一个日特秘密联络点报告,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哈,差点忘了,我还要去会一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你可等我啊!。”

也许韩燕正想着如何通知弟兄们明日赴宴的事,裴七的话好像没听见,见他起身要走,才拦住他。

“怎么走啊?”不是有句老话说什么来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晚小妹就请裴哥吃夜宵,保正叫你喝个痛快。”

听韩燕要请他吃夜宵,本来不大的一对小眼眯成了一条缝,一瞥见桌子上正放着一台电话机,不但高兴得答应了还提出,要她去换件漂亮的衣服,好好打扮一番。

韩燕随口说,“是呀,看我蓬头垢面的,怎么出去呀,你等着。”说着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白色的纱裙,一阵小跑去了父母房间。

就在韩燕离开后,裴七迅速抄起电话,快速地拨了几下,嘴巴紧贴着话筒,说了几句话就放下了。然后得意的喊了一声:“快点吆,我下楼等你。”

李天明把两人的一言一行,都听得明明白白,看得清清楚楚。全身的血液沸腾地快要冲出喉咙,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是党组织要在寻找的精卫鸟,而且还是这个组织的负责人,他相信这完全是真的。

他回忆,当年在抗议日寇发动“七七”卢沟桥事变游行集会活动中韩燕就表现活跃,人脉关系也好。结婚后公婆对她在外面整天东奔西跑有意见,不得才有所收敛。她还酷爱武术,从少年的时候就学到使用飞镖的一套武功。这两年自己又不在家,她独来独往,担当这个组织的首领是理所当然的。

裴七一番龌蹉的表演骗取了韩燕的信任,更不知道他已经叛变。只要明日韩燕和她的战友一进入川鲁饭庄,必然会被早埋伏在那里的敌人一举抓捕。事不宜迟,李天明决定趁这个机会,向她亮明自己的身份,戳穿叛徒的嘴脸。想罢一步冲进去。

韩燕正兴致勃勃的化妆呢,突然发现又进来一个男人,一阵惊慌。

“韩燕别怕,我是天明。”

韩燕回头一看,顿时惊呆,尽管灯光如昼,却恍若梦中。他不是去东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瞬间又醒悟过来,原来没走呀!这位平日不让须眉的英雄屯时变得小鸟依人,拉起他的手轻轻问道,“原来你没去东北呀,为什么骗我?”

“韩燕,告诉你,裴七是叛徒,已经把你们出卖了,发奖金、庆功宴全是假的,千万别相信啊!”

韩燕先是一惊,眼睛里闪过一道机警的目光,但顿时镇静下来,故意崛起了小嘴,“你说的都是什么呀?,我一点也听不懂。”

李天明看她仍在隐瞒自己的身份,如不和她说明真像她肯定不会相信,接下来也不会配合转移的。

“韩燕,事到如今,我告诉你吧,党组织很关心你们,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精卫鸟要停止一切活动,马上跟我撤离。”

望着丈夫威严的面孔,似乎已明白了他不寻常的身份,这也是他曾想过的,立刻说,“好,好!其实我对裴七也有过怀疑,这回还是差点上他的当。”说着两眼冒火,纤细的手立刻变成铁榔头,就要冲下楼去。

李天明按住了她,“别蛮来,在家动手会给你父母惹麻烦的,你还是和他去吃夜宵,我在饭店门口等你,然后找个地方干掉他。

“我那几个哥们怎么办?”

干掉他就切断了他与敌人的联系,然后再安排大家转移。”

“嗯,都听你的。”

 5

此时正值天津夜生活黄金时间,川鲁饭庄里座无虚席。韩燕扶着喝得醉意朦胧的裴七出来的时候,一个戴草帽的人力车夫迎上来。

裴七头也不抬地说,“回春合旅馆......快点。”

韩燕机警地看了车夫一眼,发现是李天明,急忙拥着他坐了上去。

“二位座好!”

李天明拉起遮阳罩,朝金刚桥方向奔去。

晚上,天气仍然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但车跑的飞快,还是凉快了一些。裴七醒来发现不是回旅馆的路,拍打着车厢喊道:“车夫,这是去哪儿?停车!”他见车不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跑的更快,把脚踏板踹的咚咚响,用更大的声音喊叫:“听见没有,停车!快停车呀!”裴七的喊叫声激怒了韩燕,便用胳膊紧紧夹住他的喉咙厉声道:“老实点,再叫掐死你!”裴七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奋力掰着她的胳膊用更大的声音喊叫:“啊!快抓......精卫鸟呀!又杀人啦......

这时候车已到金刚桥。河边、桥头正有不少乘凉的市民,听到车里的叫喊声,纷纷散去。

精卫鸟的大名早在市民中如雷贯耳,传说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能飞檐走壁。暗器是一支支锋利无比的铁镖,甩出去要戳你的左眼绝伤不了你的右眼。汉奸、伪警们,一听这名字风声鹤唳 ,惶惶不可终日

李天明原计划到金钢桥向北拐,在三岔河口边上处决他,不料那边正来了一队巡逻的伪警察,桥上也有军警走动,他们问声顺速向这边跑来。李天明见状车把猛向南一扭,沿着海河边朝望海楼方向奔去。

望海楼在海河边上,是欧洲天主教传入天津后建造的第一座教堂,中国近代史上重大事件“火烧望海楼”就发生在这里。

李天明来到这里见灯光昏暗,四下无人,一把将裴七从车上拽下来,双手掐住他的头,庄严的宣布:“裴七,你投靠日寇,罪行累累,我代表中共地下党和天津人民处决你!”说罢“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颈骨。韩燕从车上飞身而下,一脚把他踢进河里

这时后面的敌人“啪啪”地开枪了,抓精卫鸟的声音响成一片。李天明对韩燕说,“上车,快走!”话音未落,望海楼里灯光突明,一股日军冲出院门。

眼看越来越多的敌人,韩燕显得有些惊慌。

“敌人太多了,怎么办?”

“别慌,裴七已死,我们成功一半”

“你拉着我太不方便了,你别管我了。”

“住口,坐在车上更方便”

李天明不容她再说,一把将她按在车里。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分说的时候,一个日军和几个伪警悄悄出现在李天明身后,日军刚要射击,突被韩燕发现,只听她大喝一声:“闪开!”随即 “搜”的一声有个物件在李天明耳边飞过,接着见一人四肢朝天倒在地上,原来韩燕甩出了一支铁镖,正穿进日军的喉咙。

“精卫鸟又甩镖啦!”伪警们见状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李天明一震,原来她身上还真带着暗器呢!但来不及说什么,抬起车把冲进望海楼后面的一条胡同。

敌人也随后追进了这条胡同。一个伪警头目还不停地叫喊:“兄弟们快追,皇军说了逮住精卫鸟大大有赏!”

这条胡同很长,但李天明觉得越走越熟,当奔到出口才发现原来到了金家窑大街,对面的电灯房胡同旁就是他和齐梅的住处。

李天明一边跑着,一边指着前面的二层小楼说,一会儿快下来,进去就没事了,”

韩燕急忙问,“这是谁家?

“别问,进去就是了。”

那你呢?”

“我把敌人引开,”

韩燕急了,“不行,敌人是抓我的,我怎么自己走呢?”

“现在敌人还闹不清谁是精卫鸟呢。”

说着已到了门口,韩燕一下抱住了他。

“我不,要死要活我们都在一起。”

“韩燕,这不是咱两人的事!再说我俩谁都不能死,我们还没有看到胜利的那一天呢!”

这时候,敌人吵吵嚷嚷地声音从刚出来的那条同里传来。

“快进去,晚了谁也走不了啦!”李天明急忙把她推开,韩燕还再说什么,但突然从门内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将她拉进去了。

李天明深情地向里面望了一眼,抬起车把就走。为吸引敌人还高喊:“抓精卫鸟哦,晚了又远走高飞喽!”

敌人闻声,一股股从门前闪过,朝着胶皮车的背影疯狂地追过去,瞬间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

韩燕进屋后才发现,拉她进来的是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俊俏少妇,迫不及待的问,“大姐,这是你的家吗?我为什么到这来?”

齐梅没有回答,倒了一杯水,等她饮完问道:“妹子,你是精卫鸟吧?”

韩燕愣了片刻,“你怎么知道的?”

“外边都喊声震天了,我怎么不知道呢!”梅齐回答。

韩燕没有作声。

经过一晚的奔迫、打斗,韩燕的衣服已被汗水透,高跟鞋上粘满泥土,齐梅心想如果这时候敌人闯进来搜查就危险了,忙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换上。”说罢上楼去了。

这时屋内灯光柔和,寂静无声,韩燕似乎放松了一些,开始打量起这套陌生的房间。当目光移到对面那张桌子的时候,身体猛然一阵颤,手中的水杯险些掉到地上。原来她看到了李天明和齐眉的结婚照。

此时韩燕心碎了,两行泪水顺着鼻沟流淌下来。

这几年我梦牵魂绕的盼你回到我身边,没想到竟和这个女人结了婚,原来在外地作买卖都是谎言,你参加革命,抗击侵略者,我支持,我们不何不盼着早一天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但着你不该瞒着我,真做了陈世美啊!

她后悔自己不该来这里,简直是自己的耻辱。想立刻出去,跑、走得远远的。

这时候齐梅端着件睡袍下来了,见她脸上淌着泪水,还以为是为李天明担心呢,忙安慰说,“妹子,不用担心,我是了解他的,天亮了准回来。”

“你了解他?”韩燕被激怒了,指着相片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他什么人吗?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到一起的?”

韩燕冷冷的面孔,一连串的发问,叫齐梅一时满头的雾水,但凭着女人的直觉使她似乎悟出了什么,但仍不动声色的问,“妹子,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怎么不能?我生不改名,死不改姓,我叫韩燕!”

“啊,”齐梅的心情不自禁地猛颤了一下。原来她是李天明的太太韩燕,她惊叹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果今晚不是李天明把这个小女子送到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和大名鼎鼎的精卫鸟联系在一起。 看着眼前这位身材俏丽、面容俊美又充满传奇的女子,顿时充满了敬仰和钦佩,但片刻之后,自己心中又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6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雷鸣闪电地下起了雨。风雨一阵紧似一阵,敲打着两颗女人的心。齐梅和韩燕一夜未眠。共同的信念早把两颗炽热的心融合在一起,多么希望风雨你快些停啊!夜色快一点你褪去,我们的亲人、战友,天亮之时就平安归来了。

然而她俩的期盼落空了,李天明没有承诺自己的诺言。直到雨停了,风静了,一轮红日把海河水映照的像血一般殷红的时候,仍没有回来......

又是一个万籁寂静的子夜,这座二层小楼里响起了滴哒滴哒的声音:

老巢:“精卫行动”胜利结束,河海的儿子“五零一”永垂不朽!

这声音化作无声的的电波,穿越津沽大地、江河湖海,飞向巍峨的宝塔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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