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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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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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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曾经养活我的大院连载

20两颗星星

 

金蝶儿端着两个小搪瓷盆,从食堂卖饭口过来,走到马青的餐桌坐下,小声说,听说你媳妇回娘家了?马青说,她父亲有病了,回济南了。金蝶儿说,你病好了吗。马青说,好了,回来车间给安排长白班。金蝶儿说,车间对你真照顾。马青好,医生医生嘱咐往后不能干生活。金蝶儿说,帮我个忙。马青说,啥忙?金蝶儿看看左右,小声说,你爱钓鱼,13号照”去过吧?马青说,去过。金蝶儿说,我哥在“13号照”打鱼,需要个帮手护两天鱼,找不着合适的人,我想请你去帮他两天。马青说,我去可以,但假不好请。金蝶儿说,我给你请假。马青说,你怎么请?金蝶儿说,我认识医务所周大夫,让她给你开三天病假条。马青说,你的能耐真大呀。金蝶儿笑笑说,明天你到东大坝上等着,我哥骑摩托来接你。马青说,你哥认识我吗?金蝶儿说,你这一对小眯缝眼,好认。马青说,假条啥时给我?金蝶儿说,待会就给你。

第二天,马青先到车间,交了假条,按时来到东大坝上,看见一个高个汉子倚着树抽烟。那汉子瞥见马青,走过来说,你是马青?马青说,你是金蝶儿大哥?大汉把旁边一辆摩托车推过来,看看前后没人注意他俩,悄声说,上车。载着马青一溜烟走了。如此鬼鬼祟祟,让马青紧张起来,又一想,这是金蝶求他办事,不会害他。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工人地位高,觉悟也高,工人热爱工厂,以厂为家,每个工人把精力全心全意地投到生产中;当时还提倡共产主义列宁式的义务劳动,加班加点,分文报酬不取。如果有个别人利用业余时间或钻空子搞第二职业、搞副业谋私利,都属于投机倒把行为,被瞧不起;一旦被工厂发现,要受处分。

13号照”,其意是指从市内码头开始,顺江而下排列的第13个航标灯,松花江流到13号航标,形成一个偌大漫湾,水草茂盛,是鱼和鸟的天堂。金蝶儿的哥叫金彪,在亚蔴厂当钳工,这片水域他有一条船,一张网,一个窝棚,开春便来打鱼,一直打到上冻。这些设备是他瞒着工厂偷偷添置的,大家都在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他把心思和精力一半用到发家致富上,显然属于落后分子。

金彪打了很多鱼,装在两个大鱼篓里,鱼篓藏在江湾的水草里。沿江一带路上,有一个村设了关卡,日夜有民兵把守,检查过往行人,防止有人在他们辖区捕鱼,也防止往外倒卖粮食。这样金彪每次往市内运鱼,不能超过20斤,而且每天不能超过2趟。马青的任务,是在金彪离开现场后,保护藏在水草里的两个大鱼篓。

金彪把几条三五斤重的大鱼,装在摩托车后座的布袋里,临走前对马青说,我到市内把鱼卖给贩子就回来,你等我回来做饭给你吃,下午我还要跑一趟,你记住,我不在,你千万不要划船玩。马青说,金哥你放心,我保证不划船。

金彪骑摩托走了。马青呆着没事做,想划船也不敢划,就钻进窝棚睡觉。窝棚是用土坯垒的,棚顶横了几根木棍,上面苫草,门有一人宽半人高,须低头出入,进到窝棚里也直不起身。马青睡了一觉,被摩托声惊醒,知道金彪回来了,起身钻出窝棚。金彪说,饿了吧。马青说,有点饿了。金彪说,我带来面包香肠,还有酒,现在炖鱼。

金彪到鱼篓里捞出一条大鲤鱼,说,这条足有四斤,够咱俩吃了。又说,窝棚里有把斧子,你把那几根木头棍子劈了,烧火。马青费了一番力气,把几根木头棍子劈成木柴。窝棚外面有个石头砌的炉灶,油盐醋一概没有,只在锅里放了半碗大酱,炖出来的鱼特别香。马青说,金哥,这就叫江水炖江鱼吧?金彪说,没错!金彪用牙磕开酒瓶盖,倒了一茶缸酒,与马青轮番饮起来。马青说,金哥,你真能干。金彪说,你可别夸我,我是厂里点了名的落后分子。马青说,怎么是落后分子呀?金彪说,打点鱼,自己吃,那没问题,拿去卖,搞个人发家致富,怎么行?钱挣多了,招人嫉妒;你看我挣点钱容易吗,起早贪黑偷偷摸摸的来回倒腾,就怕卖鱼时叫厂里保卫科抓了现刑。马青说,抓过吗?金彪得意一笑,说,哪能叫他们抓住。马青钦佩地说,金哥,你真有两下子,我佩服你。金彪笑笑说,认识了,咱们就是朋友,我在道外七道街江边卖鱼,有事,你上那儿找我。马青说,嗯啦。

吃完饭,金彪不休息,驮着几条大鱼,又走了。走前跟马青交待,三小时后回来,晚上跟马青一块在窝棚过夜,护鱼。

三小时后,金彪按时回来了,摩托后面带回一个人,金蝶儿。马青说,金姐,你怎么来啦?金蝶儿说,家里有事,我哥马上要回去,我来帮他护鱼。金彪对马青说,你跟我回去,马上走。马青说,走吧。金蝶儿说,哥,你把我一人扔这儿呀,你不怕半夜狼把我吃了,不怕坏人来?马青不能走。金彪看着马青,说,你愿意留下陪你金姐吗。马青忽地红了脸,抬头看金蝶儿,金蝶儿说,你不能走!哥,你走吧,家里人等着你呢!

金彪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一个人骑摩托走了。

哥哥一走,金蝶儿一下把马青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儿,高兴地说,这世界是咱们的了!马青很久没与金蝶儿接触,金蝶儿一对高耸乳房,撞得他心乱跳起来。马青说,我喘不上气啦,快撒手,别让人看见!金蝶儿气咻咻地说,荒郊野外,这儿哪有人呀,只有咱俩!马青说,撒手呀!金蝶儿没撒手,直接拽着马青,钻进窝棚。

金蝶儿把马青到床铺上,二人在铺上滚了几滚,做成一处,事毕,金蝶儿说,你躺着,我去拿饭。马青说,我渴,想喝水。金蝶儿说,我给你烧水去。马青说,我出去喝口江水就行。金蝶儿说,刚办完事,男人不能喝凉水。

金蝶儿到窝棚外面,刷干净煮鱼的铝锅,烧了两瓢开水。马青喝了热水,嗓子眼的焦灼感消失。金蝶儿拉着马青回到窝棚,说,马青,你坐着,一动也别动,我来伺候你。马青说,金姐,我哪能让你伺候。金蝶儿说,我愿意伺候你。金蝶儿只穿一个小背心,祼着下身,在窝棚里忙了一阵,把带来的面包、香肠、黄瓜、葱和大酱,摆在床铺上。二人吃完饭,走出窝棚,四周野草蔽人,风声飒飒,嗅无人迹。金蝶儿说,去划船吧。马青说,你哥特别嘱咐过,不许划船,还是别划吧。金蝶儿说,哥哥不在,现在我说了算。金蝶儿朝船走去,那条船的船头拖在岸上,船体泊在水里,金蝶儿独自上了船,说,上来呀!马青坚持不上船,说,金哥有交待,我得听他的;我也不许你划船,你在船上坐一会儿就下来吧。

江边水浅的地方长着茂盛的蒲草,江风从草尖上吹过,湿润的水气弥漫开来,满是青草的气息,还夹有一些鱼腥气味儿。金蝶儿在船上坐了一会儿,下来,跟马青唠嗑。金蝶儿说,马青,你欠我一个大人情。马青说,什么人情?金蝶儿说,你想想。马青说,我想不起来。金蝶儿说,你真没良心。马青说,金姐,我真想不起来。金蝶儿说,没良心!没良心!马青说,金姐,你给提个醒儿。金蝶儿在马青头上抓一把,把马青头发抓乱了,娇嗔地说,在丹东实习,我差点跟你一块被潮水淹死!马青说,金姐,这个人情,好像在丹东已经还了,你还记着呀。金蝶儿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马青说,我忘了。金蝶儿大叫一声臭小子,伸手就来打他,马青跑开。金蝶儿起来追,马青脚下一滑,摔在地上,金蝶儿扑上去,骑在马青身上,举手做打人状,说,忘了吗,忘了吗?马青一边告饶一边改口说,没忘,没忘。金蝶儿仍然不依不饶地说,没良心的小马崽子,今天我吃了你,吃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马崽子!

二人在地上滚了一身汗一头草屑,手拉手走进江里洗澡,马青说,金姐,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洗澡。金蝶儿说,这阵儿咋学得这么乖,知道疼姐姐?马青说,我欠姐姐一条命,这人情就大啦,我应该为你死一回。金蝶儿说,我可舍不得让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你活得越好,我越高兴,只要你别忘了姐姐。马青说,我忘不了金姐。金蝶儿说,这就对啦,来,让姐姐给你洗澡。金蝶儿像个大姐姐给年幼的弟弟那样,给马青洗了澡,马青又给金蝶儿洗,小心地往她头上浇水,打肥皂……

暮色苍茫,蚊子乱飞,二人钻进窝棚,棚里闷热,两人赤条条地躺在床铺上。几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马青起身打了一阵蚊子。金蝶儿忽然大叫,马青,快来看!马青不知叫他看什么。金蝶儿说,你躺下,挨着我躺下。马青挨着金蝶儿躺下。金蝶儿指着棚顶说,你看天上,星星。马青看到棚顶上覆盖的蒿草有一条缝隙,深邃的天空银河灿烂,金蝶儿指着两颗耀眼的星星,说,那两颗大星星,看到了吗?马青说,看到了。金蝶儿说,你知道那两颗星星的名字吗?马青说,不知道。金蝶儿说,我知道。马青说,叫什么?金蝶儿说,一颗叫金蝶儿,一颗叫马青。马青说,金姐,你真会起名。金蝶儿说,两颗星星,看着挨得那么近,其实远着呐,永远到不了一块!马青心头一热,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早晨,马青被一声惊叫吵醒,走到窝棚外面,一看,原来是金蝶儿准备做饭,劈柴时手指被钉子扎了一下。马青说你别动,把金蝶儿手指含进嘴里,吮了几下,吐出一口红色吐沫,马青说,是颗旧钉子,一定要挤出几滴鲜血,才安全。又给她包裹好。金蝶儿拣起地上钉子,把它钉到窝棚旁边一棵树上。马青不解地问:你干啥呀?金蝶儿一边钉,一边说,这颗钉子就是我,把它钉在你身上,让你永远忘不了我!马青又一时说不出话。

 

21,翟书记的西岗新村

 

翟书记17岁在延安参加红军那年,在一次全团大会上听一位中央首长讲话,首长刚从苏联归来,介绍了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情况,“国营工厂”、“集体农庄”,“拖拉机”、“康拜因”、“公费医疗”、“福利分房”,这些新名词,以及它们包含的实际内容,让他热血沸腾。他家祖祖辈辈在黄土高原上刨土种地,从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好的地方,这不就是人间天堂吗!他进一步明确了自己参加革命的意义:不仅要推翻一个旧中国,更要建设一个新中国。全国解放后,他因伤住进干休所,在干休所的几年中,他的文化和马列主义水平,得到大幅度提高。为了实现建成社会主义新中国的理想,他几次提出申请到地方工作。1962年,他的申请被批准,调到省城的市纺织局,纺织局将他分配到化纤厂,任党委书记。

此时全国的农村都成立了人民公社,已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他的愿望是到农村去,因为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太了解和熟悉农民,他愿到人民公社去,去体验人民公社给农民来的“一大二公”的幸福生活。既然农村没去上,留在城市参加国企,当然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建厂之初,职工的工资和公费医疗,这两块国家有严格规定,只能一丝不苟按规定执行。但职工住房这一块,他心里是有标准的。他把目光盯在亚麻厂的家属区。这个亚麻厂是苏联援建顶目,不仅工厂建得漂亮,家属区也漂亮;一水一座座小二楼,楼里电灯电话,室内厕所,冬天供应暖气。不巧的是,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纺织局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只好委屈了翟书记,盖了两栋简易筒子房,解决了部分职工的住房。这让翟书记心里很不痛快,觉得对不起这些职工;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盖一批新宿舍,来偿还对住在筒子房里老职工的欠债,也希望一举解决全厂无房户的困难,比如像马青这样的双职工。

他来到工厂,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是跑盖家属宿舍的项目。首先是立项,其次是跑“钱”。立项并不容易。不要以为工厂打一份报告,交到纺织局,就行了。局长说,我没钱给你盖宿舍,这个报告我不能批;除非你自己去找钱,你找到钱,我给你批。他到哪儿去找钱?这可把他难住了。以前他没跟钱打过交道,跟小日本打过交道,跟国民党兵打过交道,跟自己的伤病打过交道,就是没跟钱打过交道。在一筹莫展中,他想起自己的几个首长,他们在军区都有较高的职务,也许他们能帮一下忙。他去军区大院找他们,向他们介绍地方工作的重要性,讲述为工人阶级谋福利的意义,终于感动了这些首长;其中一位首长亲自给军区司令打了电话,这位司令给省政府打了电话,省政府批了一笔钱,由市政府把这笔专款,转给纺织局,由纺织局拨给翟书记。

翟书记拿到这笔建房款,立刻在全厂职工大会上披露了这件事,全厂轰动,工人们找来锣鼓,咚咚咚地一阵欢呼!

在化纤厂的西北边,有一块岗地,岗上乱石遍地,野树杂草茂盛。夏天,它在农业社一处绿油油的菜地中,像一艘飘浮的巨舰;冬日,它褪去绿色裸露出本色,像一个醉倒的巨人。翟书记把新家属区的地址选泽在这里,因为这里离工厂只有二里之遥。

翟书记把要建的家属宿舍,命名为“西岗新村”。他原想把新宿舍建成一座座小二楼,由于基础设施过于庞大,要挖沟做上下水,要建锅炉房,投资过大,只好退而求其次,改为平房。基建科按照他的要求,设计出图纸。他还请基建科画出一幅学校教室里黑板那么大的效果图:十六栋红砖绿铁皮屋顶,分为八组,每级十二户,每户有前院后园,整齐划一;沙石路横平竖直,街树和路灯点缀其间,居中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个蓝球场。

效果图一展示出来,再次轰动全厂,职工们欢呼雀跃,兴奋得几日睡不着觉。

翟书记爱在这幅效果图前,陷入久久地沉思。

马青也爱拉着媳妇来看这幅效果图。因为这幅图预示着他们小板棚的日子即将结束,迎接他们的是西岗新村的好日子。

 

 

22二斤猪肉一只鸡

 

为了庆贺建厂五周年,厂里要举办篮球比赛和文艺汇演。通知下达后,厂区大院里就热闹起来:篮球场从早到晚,有各车间的球队练球;食堂、会议室、小树林里,有各车间排练节目的人。一车间,顶属马青忙的欢,一个大合唱,几个小合唱,表演唱,舞蹈,三句半,节目由他安排,由他教歌,由他编舞,由他指挥乐队。他教歌还行,因为他识简谱嘛。教舞蹈就难为他了,因为他实在不善此道,可车间那几个跳舞蹈的女工,硬是抓住他不放,说马师傅,给我们编个舞,编个舞,你不给编,我们跳啥呀!谁让马青心肠软呢,就赶鸭子上架,编了一串动作,女工们激动得不得了,拍着手说,编得好,编得好!马青时常过来检查她们排练,常皱着眉不满地说,你们咋这么笨,这么几个简单动作都做不齐?女工们说,马师傅,你别急,我们再练练,再练练。另一边女声小合唱,里边有齐桂芳,马青教她们唱歌也费劲,47总是唱不准,马青就着急,说,再唱一遍,拉烧,不是烧拉烧,也不是米拉烧,是拉烧。马青说,发是半音,发——。女工们一齐唱:发——。马青唱:发——。女工们一齐唱:发——。有人还是唱不准,马青一着急就表现不耐烦,脸子不是脸,小合唱的女工们就不敢吱声,惟有齐桂芳敢顶撞他,说,导演,你能不能客气一点,凭啥撂脸子?那个拉烧唱不出来,一唬弄就过去了,谁也听不出来,你较啥真儿?马青说,唱不准可不行,这是比赛,局里来人参加,你们唱不出拉烧,是你们唱得不对,还是我教得不对?齐桂芳见马青急了,软下来,说,行行行,我们再练练,拉烧,拉烧。

一车间的篮球队,那是喜欢打球的事,由刘铧领队,也是一番忙乎。马青太忙了,指挥车间小乐队,还要吹笛子,还要强调拉烧不是米拉烧也不是烧拉烧。各车间都憋着劲儿,文艺节目准备拿头奖,篮球比赛准备拿冠军。

厂庆这天,举行篮球赛,球场叫各车间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裁判桌旁多放了一张桌,翟书记、张厂长在这张桌后面就座。这是一场最后决赛,两支球队分别来自一二两个车间,哨声一响,龙争虎斗,硝烟滚滚,争夺起来;场外观众,呐喊助威,好不热闹。队长刘铧在场上崴了脚,提前退出比赛,结果因主力负伤,让二车间夺去冠军。比赛结束,翟书记亲自颁发奖状,表扬两支球队,不仅球打得好,两个车间生产也搞得好,号召全体职工,向他们学习。

当天上午,从食堂后院猪圈里,捉出十几头猪。被捉的猪拼命尖叫,仿佛已知被宰的命运,叫声十分瘆人。十几头猪一只一只捆得结结实实,抬到水房跟前,那里放着一张矮脚桌,猪被一只只抬上去,杀猪师傅持一柄长尖刀,准确利索地剌进猪的心脏,尖刀取出,一股鲜血汩汩涌出,流到盆里。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女工说,杀猪师傅,你好心狠!杀猪师傅不动声色,说,你咽得下猪肉,比我还心狠!接下来使开水烫,退毛,开膛,取猪下水,再用斧劈,整个囫囵一只猪,劈为两半。十几头猪出肉三千斤。

当时粮油凭证供应,每人每月半斤豆油半斤猪肉,春节供应一只鸡。翟书记为了给全厂职工谋福利,特意让总务科养了十几头猪,又利用自己的关系,从外县买回一千多只鸡

都是活,装在几十只笼子里,放在食堂后院,等待分配。上午十点,蓝球比赛结束,在小俱乐部开始文艺演出。各车间、科室亮出自己的节目,又唱又喊又跳,特别热闹。节目演出两个小时,下午1点,正式汇餐。由于食堂面积有限,不能同时容纳千人开席,就设了分场。翟书记指示,每人按半斤肉下料,十人一桌,每桌十二个菜,白酒两瓶,啤酒不限量,敝开供应。大家济济一堂,酒菜免费,与餐者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大家拼命吃呀喝呀,那可真叫努力加餐,有人边吃边说,这就是共产主义。翟书记、张厂长率领一行干部,挨桌敬酒;对喝得嘴上流油、满面红光的职工,翟书记说,大家辛苦了,要吃好喝好,现在国家穷,今天每人分二斤肉一只鸡,到了共产主义——这话说远了,要不了几年,俄要让每人赶回一头猪回家过节!大家就给翟书记鼓掌。张厂长补充说,别嫌分得少,分一条蚂蚱腿,也是荤腥;这只鸡,是翟书记从外县一个老战友那搞来的,回家吃鸡,不要忘了翟书记。

主宴会厅敬完,翟书记一行往宴会分场去,走到半路,被跑过来的工会主席老秦拦住,说,回去,回去!翟书记问:为什么回去?老秦说,有两个工人喝醉酒,把桌子掀了。翟书记马上火了,说,这是搞破坏!哪个车间的?老秦说,三车间的。翟书记说,把他们送到保卫科,关起来!张厂长一旁小声劝:咱们这是工厂,不是军队,没有关人这一条。翟书记生气地说,在军队,狗日的俄枪毙他!老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翟书记吼道,执行命令,关起来!老秦吓得一溜烟跑去执行命令。张厂长和几个副厂长,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把翟书记拉回食堂主宴会厅。

汇餐结束,职工们每人分到免费的二斤猪肉一只鸡。

老秦跑来问厂长,在保卫科关着的两个闹事工人,怎么处理。张厂长说,放他们回家吧。老秦说,不跟翟书记请示一下吗?张厂长说,不用,翟书记也是一时生气,气消了,就过去了。

老秦跑去放那两个工人,哪知,保卫科的窗户洞开,两个闹事者,三车间的于贵、陈凤岐,已经逃出牢笼。

刘铧把自己分得的二斤肉一只鸡,给了马青。这样马青家一下有了六斤肉三只鸡,齐桂芳把肥肉熬出一罐油,油渣拌馅包了包子,把刘铧请来,炖了一锅红烧肉,狠狠吃了一顿。三只鸡第二天下了一只蛋。齐桂芳很想多养几天,多下几只蛋,马青反对,说没地方饲养,就陆续杀了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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