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8首】

陕西  空也静

1父亲

从黑色的底片里

抠出来

一个落满尘土的词

像父亲摸了半天

从怀里掏出一颗糖

撕开皱巴巴的纸

我舔来舔去

只尝到苦

2肉夹馍

掰开记忆紧闭的嘴

夹住童年积攒的口水

夹住剁碎的往事

夹住故乡一缕炊烟

最后，把我也夹进去

囫囵吞枣

被时光连皮带肉

一口口吃掉

3皮影

披一身牛皮

人模人样地蹦达着

在一双黑手地拿捏下

自娱自乐

隔着薄薄一层幕布

却走不到前台

跟此刻的我同命相怜

背对一扇窗户

灯光熄灭了

晃来晃去的背影

4广仁寺

点第一盏灯

照亮今生

点第二盏灯

照亮来世

一盏接着一盏点下去

让灯光擦亮生命每个轮回

我不吹

就一直亮着

5日鬼

从小到大

总觉得身后跟着

一群鬼

酒鬼，色鬼，穷鬼

跟鬼打交道久了

我习惯了

日鬼，捣鬼

用尽浑身的力气

过不了

一道鬼门关

6夏日

城墙撑起一口铁锅

大把大把的阳光

塞进炉膛

从安远门走出的人

都是一块好钢

夜紧跟着一路月光

坐在一首诗里

纳凉

7女贞

我只看见一块牌坊

被倾斜的阳光搀扶着

一把生绣的锁

在风中摇摇晃晃

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叹息

举起一片圣洁

孤芳自赏

从不过问人间

贞操几枚铜钱一两

8木偶

好不容易

从一棵树里死里逃生

摆脱不了的命运

却被一双伸来的手捏住

苦与乐

听任生活指手画脚

一辈子装聋作哑

像一截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