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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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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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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乌

肖益民

 听到“三乌”这个名字,你一定觉得很好笑,这是村里的乡亲给他取的,因为他喜欢调皮捣蛋,身边整天带两只大白狗,那两只狗极其凶猛,只要他叫去咬谁,两只狗便箭一般冲出去扑向行人,吓得别人直叫喊。乡亲们因此恨得他要死,都说他的狗太吓人,要他的父亲把他的狗打死,他的父亲也多次苦口婆心地劝他,但他说我的狗又没咬伤过谁,又没吃过别人家里的饭,它们两个看家还是很负责任的。别人家里过年的时候,不是被偷了猎肉,就是掉了鸡,我们家自从有了这两只狗,连个鸡蛋都没掉过,你们只看到它们俩冲人叫唤,却没有看到它们俩的功劳。三乌比他父亲能讲,父亲拿他也没辙,说来也是,他的狗只是吓唬人,几年来还没有真正咬伤过谁。乡亲们看到他家的两只白狗,都是躲着绕道走,不敢靠近。两只狗不管你跟它多熟,只要你到他家去,它就会汪汪地叫个不停,好像你是去偷它家东西似的,一定要等三乌出来规劝,它们才善罢甘休。三乌在家里排行老小,他们家四姐弟,两个大的是姐姐,两个姐姐高中毕业后,嫁的老公都不错,大姐的老公是一名军官;二姐的老公是县一中的特级语文老师,这个姐夫很瘦,一个大男人体重不到80斤,但他的学问却是远近闻名,大家认为他是学习太认真、太刻苦,才变得骨瘦如柴的。

三乌比我大十来岁,当我读书的时候,他早已经初中毕业在家务农,但他的穿着打扮却很讲究,大家有时开玩笑,叫他“水老罐”,他从来不当回事。他长得不错,浓眉大眼,人也精干。由于他的两个姐姐都嫁得好,他的家在我们村子里是个富裕人家,吃的好,穿得也不错,乡亲们都很羡慕他,轮到他找对象的时候,他一下就把村里演白毛女的大美女娶了去,让村里那些年轻的男人望尘莫及。有的嫉妒他说,这么远近闻名的美丽女人,怎么会嫁给三乌?要才没才,要文化没文化,整天就喜欢惹事生非,真是活见鬼了。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凭她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真是可惜又可叹!大学毕业在县政府当秘书与三乌一同长大的武哥,多年后还说,三乌真是幸了狗屎运,把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娶了去!三乌虽说没什么文化,但他很会吹笛子,早晨起床没事,他就会蹲在他家屋门前的那块青石板上吹一曲,悠长的笛声弥漫在空中,鲜活了这个沉寂荒凉的山村。特别是雨雾濛濛的日子,当我们牵着牛从他家门前走过,他蹲在大青石板上吹笛的姿势,让我难以忘怀,随同他悠长的笛音,我的思绪也飘得遥远。结婚后,他一连生了两个女孩,两个女儿长得都不错,两夫妻的感情也很好,他老婆嫁过来后非常勤奋,干农活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两口子生活得很宽裕,三乌因为娶了个好老婆,干活有使不完的劲。

改革开放后,村里的乡亲都南下打工去了,三乌依然呆在家里摆弄他的笛子,后面又跟一个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回来的干部学打击乐。当这位师傅年老退休后,他就发动村里没有外出的乡亲成立了一个乐队,红白喜事,他们都要去吹吹打打,挣点零花钱。三乌担任乐队队长,几个年轻的后生都学会了吹小号。那时我已经长大当兵,回去休假时,刚好村里有个老者去世,家里人为了把他的后事办得隆重体面,特意请了乐队来为他出殡。当三乌带着他的乐队一路高歌吹来时,唷唷呀呀的声音,听得我耳朵发麻,毫无乐感,有的歌吹得断断续续,很不整齐,比起我在部队听军乐队吹奏的曲子来,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恨不得躲开他们,乐队大概有十二个人,吹一个晚上有三百元钱的报酬,吹完后,他们几个二一添做五,每人一份,谁也不多拿,我明知他们吹得不好,但当着众乡亲们的面,也不想扫他们的兴,怕断了乐队的财路,因此恨我。当乐队的同志吹奏完,走近问我,他们的曲子吹得怎么样?我只好鼓励他们,说他们吹得不错,你们自学成才,不是专业乐队,能吹这些高难度的曲子,已经很不容易。你们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依然坚守农村,发展农村的文化事业,为乡亲们送去欢乐和精神食粮,你们是有功之臣,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说得乐队的同志们乐开了花,心里美滋滋的。

到了晚上,我的弟弟回来了,他也是乐队的小号手,我问他们乐队每人一年可以赚取多少钱,他说一年不到1000元,在农村里没有什么事,赚点小钱用,弥补一下生活的不足。我得知他们的收益这么少,就劝弟弟去广东打工,每年赚个万把块钱不是问题。弟弟一听收入那么高,就欣然答应,并把他的几位小号手一同叫到我工作的城市来了。三乌的乐队就这样被拆散,其它的人各奔东西,三乌还是不愿外出打工,他又到别的乡镇去招兵买马,重新组建了一个乐队。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他们家家都购买了摩托车,户户装上了电话,三乌只要一接到任务,他就立即电话通知各位小号手。此时,他的收入也比其它队友多,他是队长,一场号吹下来,其它的同志能拿到60元,三乌可以拿到100元。由于社会的不断发展,人民生活的不断改善,三乌乐队的生意越发红火,乡亲们虽然不懂什么艺术,但碰到红白喜事都想叫乐队去热闹一番,三乌的乐队就成了香饽饽。由于方圆几十里仅有这个乐队,他们的生意从过去一个月才有一、二场,发展到一个月有十来次之多,有时一天还会碰上好几场,他成了个大忙人。今天这家结婚要请他,明天那家有老人去世要请他。由于乡亲间互相搞攀比,一场红白喜事下来,他们要去吹好几场,三乌的经济实力稳步上升,不仅可以补贴家用,同时,还有了剩钱。经济宽裕了的三乌想法就开始多了起来,他的两个女儿,此时都已经长大去广东打工了,每年也会给家里寄些钱回来,他的美女老婆,因为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风雨雨,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不再像二十多岁那样艳丽迷人、人见人爱,但也的确还是比别的女人漂亮。三乌不知是审美疲劳还是花心,竟背着老婆找了个情妇,经常夜不归家,他老婆自然不干,想到他挣钱不给家里花,天天在外鬼混,妻子觉得不对劲,开始怀疑他在外有问题。

一个下雨的闲日,她去县城里逛街。突然一辆摩托车从她的身边驶过,她看到是三乌的车,并且车上还搭着个年纪很轻的女子,那女子30来岁,虽说不是什么美女,但却长得很妩媚,是那种勾男人的女人,虽只看了个大概,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由于她带着遮雨斗笠,三乌从后面驶过时毫无觉察。她越想越气,三乌每天都说去挣钱,竟然是整天和这个狐狸精在一起,她恨不得马上找到三乌问个究竟,可三乌早已离她而去,只有她边走边生着闷气。一路上,她一点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她一个人来到了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想尽快找到三乌问清楚事情的真相。这些年来,她一个美丽女人本本分分跟三乌生活,不管生活是好是坏,没有任何怨言,对三乌关怀备至,她想三乌如果这样做,真是太对不起她了,太伤她的心。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江边的一栋小楼下,这小楼是一家旅店,门上有标价,每天房价只要10元钱,开钟点房两小时5元。她想这个店虽说偏了一点,卫生条件也一般,但价格如此便宜还真是少见。听人说,县城里的宾馆住一个晚上至少要100元钱,真没想到,这个旅店如此实惠,她在门前站了一会,继续往江的上游走,又走了一段路,她往来时的路望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已经远离了县城,才又开始回走。当她再次走到这家旅店门前时,她就想,今天反正没什么事,今晚自己就到这家旅店住一个晚上,如果三乌回家知道自己不见了,心里肯定焦急。这么多年死心踏地跟他过日子,没有给他制造过紧张气氛,他已经从心底里不在乎她了,这样一声不吭地吓唬一下他,或许能唤醒他心中那份沉寂的爱。她是个做事干净利索的女人,想到即做,她在这间旅店里开了个单人房,然后,跑到外面去吃了一碗面条。回到店子里,准备拉上窗帘休息,这时楼下一辆摩托车呜呜地开了过来,听到响声,她从窗台上弯腰一看,竟是三乌带着那个女的来了。她看到三乌锁好摩托车,就和狐狸精一同走进旅店,在总台开房。此时的她异常冷静,她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透过门缝,她清楚地看到三乌和那个狐狸精走上楼来,随着“喀嚓”的开门声,她知道他们俩开的房子就在隔壁。这是一个木房子旅店,隔音效果极差,三乌他们俩个在房间的一举一动,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俩个进房后,开始三乌抱着狐狸精,一口一个宝贝地亲昵,过了一会,就听到床吱吱嘎嘎的响声。三乌平时在家干那事没有那么激动的,有时在家抱着她,就像是完任务,但抱着狐狸精就如同她们俩刚结婚时抱着她一样,三乌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动作弧度之大,出人意料,仿佛能把那张床压垮。20多分钟过去了,她很想去敲开他们的门,然后把三乌狠狠地打一顿,但她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不一会,听到了狐狸精叫床的声音,一点顾忌都没有,整个旅店的人都能听到,说时迟那时快,她一脚就将木门踢开,抓起门角的扫把,狠狠地朝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打去。三乌一看是自己的老婆,就爬起来跟她打了起来,打闹声很大。她边哭边打,把三乌的脸上抓出了道道血痕。这时,楼下值班的服务员,以为楼上出了命案,呼天喊地的,就打电话报了警。没五分钟警察赶过来,不问青红皂白,把她们三个人带回派出所问话。弄清事情真相后,派出所对三乌给予3000元罚款处理,她问完话,派出所就让她走了,派出所要三乌交完3000元罚款才放人。三乌的父母亲知道后,怕儿子在派出所受苦,就劝她去给三乌交罚款,她越想越气愤,一直拖着不去。但是三乌的父母亲焦急,就不停地跟她讲好话,催促她去交钱。她说,他的钱天天跟狐狸精鬼混用光了,从不拿钱回家,我凭什么去给他交罚款,更何况他做出如此伤害我的事。最后,三乌的母亲说,你原谅他这一回,等到他回家,我们好好教训他,要他痛改前非,好好跟你过日子。她想,自己都50岁的人了,如果跟他离婚也不是个事,只要他回来保证不再跟狐狸精鬼混,就原谅他这一回,她依了母亲,带去3000元钱,到派出所把他给赎了出来。没想到,三乌刚一获得自由,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就狠狠地给了她两个耳光,两边脸被三乌打得通红,她气得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大哭,没想到三乌连看都不看她,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看到他头也不回地远去,对她没有丝毫的怜惜之心,刚才的悲伤化成愤怒,她爬起来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想反正他的魂已经被狐狸精勾走了,自己再悲伤也无济于事,打动不了他的心,干脆回了娘家,等他回来,再和他摊牌,两个人去离婚。

到了娘家后,父母已仙逝多年,她就住在二哥家里,当她把自己感情上的事说给哥嫂听时,两个哥哥和嫂子都不赞成她离,说你都50岁的人了,小孩也长大了,两个人离了,以后孩子回家没有着落,会怪你的,凑合着过罢,反正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她思前想后也是,这个年龄离婚,女人太不合算,在娘家住了几天后,她回到自己的家。三乌依旧没有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她感到十分的失落,但她有着太多的不甘心,她很盼望三乌回来,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一个星期过去,还是见不到三乌的踪影,有一天,村里有一个年轻人结婚,她看到三乌带着狐狸精回到村里吹号,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毫无顾忌。她感到自己的爱情末日已经来临,不管她用什么样的办法,都已经无法挽回这段远去的婚姻,自己就死了这条心,也赖得去理睬三乌,随他干什么,她都不当回事。

三乌的妈妈看到儿媳妇如此无助和痛苦,就帮她出了个主意,要她吓唬一下三乌,也许他会回心转意。她觉得三乌妈的办法有道理,就照着办。阳光即将下山的傍晚,三乌妈拨通了三乌的电话,说他老婆清早出门去扯猪草,至今未归,不知出了什么事,要他快回家找。没多久,三乌骑着摩托车回来,他跑到自己家的自留地里找遍了,没有老婆的下落。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找到了雷塘水库的对面,这时远远的,他看到一个筛栏就放在塘边,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脑子发麻。走近一看,一双鞋子放在筛栏旁边,筛栏边有人下水的脚印,他突然明白,老婆已经跳塘寻短见了,他急得大哭大喊,抱着筛栏痛哭,伤心得几次气断、昏厥过去。三乌的妈妈站在雷塘的对面,看到此情此景,知道儿子还是爱媳妇的,当三乌哭了大约半个小时,声音都已经嘶哑,她来到了三乌的身边说,她在生时,你不好好珍爱,她死去了,你哭有什么用,悔之晚矣。三乌说,如果她能重新活过来,我一定会好好爱她,再不让她受到伤害。三乌的妈妈说,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雷塘水库的水有几十米深,谁也不敢下水寻找,等明天她的死尸浮上来再说。三乌不干,箭一般跳入雷塘水库,在水里不停地寻找妻子的尸体,但一无所获,他只好拖着疲倦的身体上了岸,倒在地上哭个不停。他妈说,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你再哭也是白搭。这时他跪在地上,双手扶住他妈的双脚,哭喊着问妈妈,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对得住她死去的爸爸妈妈?当年结婚时,我答应过她们的,一定会好好待她女儿一辈子,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九泉之下的双亲,肯定不会原谅我。由于他的哭声太大,惊动了左邻右舍,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三乌妈只好让本家兄弟把三乌扶回了家。三乌因为悲伤,几天卧床不起,每天都是他妈煮点粥给他吃,人脸色黑青,一点精神也没有。

几天后,他的大女儿从广东东莞打来电话,说妈妈在她那里,要爸爸不用担心。三乌听到这个喜讯,人一下活了过来,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喜悦,脸色由青变红,并承诺今后好好善待妻子,不再在外面寻花问柳。一个星期后,他亲自去广东把妻子接了回来,从此,他们俩恩爱有加、相互体贴、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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