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在白银（一）

老爸在白银(一)

老婆去了西宁，半个月时间里，家里是我们三个男人生活，这半个月时间，照顾好八岁的儿子是最重要的任务，但我和老爸没有照顾好他，他得了一场重感冒，在妇幼保健院住院八天，打吊瓶，吸雾化，做热理疗，花掉了好大一笔钱，我结账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比我预想的花费多好几倍，看着收费明细单，叹了一口气，乖乖把费用交掉了。

儿子这次感冒得肺炎，是八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生病，也是八年以来花费最大的一次治疗。冬天的日子还有好长一大截，他若再生病，再住一次院，再花这么多钱，真让人受不了。

进入冬天，送他上学，每天早上出门时从头到脚把他捂的严实，走在路上，一再嘱咐他，你的气管不好，放学后一定要把帽子和口罩戴好，你已经八岁了，戴帽子戴口罩这种事一定能做好。但是，中午回家，看见他没戴帽子没戴口罩从外面进来，气的我火冒三丈，狠狠骂他一顿，我骂儿子，他爷爷骂我，说我把孩子捂的太严实了，我把他惯成了温棚里的花，受不住一点儿凉，经不得一点冻，身体素质太差，老是感冒。

老爸让我像照顾老家大院里的孩子们那样照顾他，不用把他身子捂得太严实，不用戴太厚的口罩。因为他刚从医院出来，刚好一些，我不敢大意，送他上学一定捂得严严实实。

儿子住院期间，老婆从西宁赶回来，其实，她不用回来，有我和老爸守着住院的儿子，但生病的儿子想妈妈，妈妈又担心着儿子，妈妈认为粗心大意的爸爸和爷爷照顾不好生病的儿子，她坐六个小时的车程从西宁赶回来，等儿子病好出院，她再返回西宁。

儿子出院的第二天，我们俩去靖远收拾已经租下来一个月的店铺，赶在星期六不上班，我们早上坐火车去靖远，晚上坐火车返回白银，我们不在家的时间里，爷爷照顾儿子。我们俩一进家门，儿子扑上来说，爸爸，爷爷带我去公园玩了。妈妈问他，你戴帽子了没，戴口罩了没？老爸说，帽子和口罩都没戴就去公园了。

儿子刚刚出院，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一再嘱咐出门时戴口罩，不要吸冷气，以防肺炎复发。老婆不愿儿子在大冷天里出门，可老爸偏带他出去了，气的老婆脸拉的长长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爸一再强调，孩子不能定定圈在屋里呀，要带出去在宽天敞地里锻炼。

儿子睡到半夜，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妈妈吓的睡不着了，认为儿子肯定是白天受了凉，可能又重感冒了。天亮时，该到起床上学的时间了，可儿子皱着眉头说头晕恶心，起不来了。妈妈又急又气，认为就是儿子不戴帽子不戴口罩被爷爷领着去公园受凉了，她坐在床上训儿子，骂他不懂事，说好了不出去的，偏和爷爷出去，出去了也不知道把帽子口罩戴好，不听妈妈话，要把妈妈气死。儿子听着妈妈骂，吓的不敢说一句话，闭着眼装睡着。

老婆又骂我，怪我不给老爸安顿好，不能领儿子到外面去，骂的我也是一句话不敢吭。

老爸坐在沙发上吃早饭，听见老婆骂我和儿子，听的不自在，辩解说，孩子头晕恶心，肯定是吃的不合适了，怎么能认为是受凉感冒？老爸一说这话，正在气头上的老婆用尖锐的口气抱怨老爸，她说，爸，孩子刚刚出院，大夫安顿了，不能让他出去吸冷气，可你偏偏把他带出去。

老婆很少用这种口气抱怨老爸，话语里满是气愤和不满，老爸被说的一句话不再反驳。

儿子在这个星期一的早上应该送去学校上学，但他说头晕恶心，没有力气，不敢送去学校了，呆在家里观察状况。

中午，我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碰见在外面转悠了半天也准备回家的老爸，老爸说，孩子就是肚子不舒服，拉完屎好多了，再不头晕恶心。

我和老爸一起回到屋里，儿子趴在桌子上补落下的作业，没事儿人一样，妈妈在炒菜，还拉着脸，还在生我们三个男人的气。

如果老妈再家照顾孩子，孩子没照顾好被儿媳妇口气凶狠着说几句，第二天老妈立即坐班车回老家了，才不愿意看儿媳妇脸色，再不来了。

老爸被儿媳妇凶着脸抱怨的口气说叨了一顿，背着手在外面转一圈，回家照常吃饭看电视睡觉。等儿媳妇不在身边时，再给儿子和孙子说几句儿媳妇的不是处。

冬天的日子里，把老爸从老家叫来帮我们照顾孩子，令老婆忧心。老爸认为让孩子从小光着脊背在卫生间洗脸擦身子，这样才不会感冒。儿媳妇刚把他说叨了一顿，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爸就说这样的话，儿媳妇更加生气，端着饭碗去卧室吃饭，懒得和老爸坐在一起听到这样的话。

老婆又要去西宁，去西宁之前带着很不高兴的心情，她跟我说，你们三个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把孩子照顾好？你去给爸安顿，再带娃下去，一定穿暖衣服戴好口罩。我说，好！我一定给老爸一而再再而三嘱咐。她推我立马就去给老爸嘱咐，她要听到我给爸说的话，再听到老爸答应好这个条件，她才去西宁，否则不去了，不让老爸帮我们看孩子了，靖远的店铺不管了，赔钱算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铺子，信心满满地想把事业做好，这个时候不能拖她后腿，我一再保证一定和老爸把儿子照顾好，不会让儿子再感冒。

第二天早上，她坐班车去兰州，再坐高铁到西宁，这一走就是二十天。二十天时间里，家里就是我们三个男人，我长长舒一口气，身心都轻松下来，要知道，老爸和老婆都在一个屋子里生活，整天紧张兮兮的。

幸好我上班不忙，能按时下班回家做饭，我们三个人的吃饭问题不用太发愁。老爸认为我不用急着回家做饭，三个人的中午饭他老人家还是能做熟的。在老家就从来不做饭的老爸在楼房上的屋子里用电饭锅和燃气灶做饭，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切菜炒菜，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家里没有妈妈的这段日子里，儿子的家庭作业由我全权辅导，给二年级的孩子辅导作业，性情温和，脾气柔顺的他爸也被气得暴跳如雷气喘吁吁。他妈妈辅导作业的时候，满屋子是妈妈大吼大叫训他的声音，吓得我一声不吭。我对妈妈说，教作业就好好教作业嘛，干么给孩子发脾气？她向我吼道，有本事你教去！

现在好了，我辅导儿子作业，我也忍不住大吼大叫，真的！实在忍不住，没有两个巴掌呼上去已经是好的了。

问题是，我辅导过的作业也是错的，老师在微信群里点名批评儿子做作业不认真，家长不认真辅导。妈妈打来电话狠狠骂我一顿。这不能全怪我，是儿子自己做作业不认真，他应该先骂儿子，可她不讲理，就骂我。我只能加倍仔细的检查儿子做的作业。

妈妈这样骂我，我不在家才几天时间，孩子的作业怎样做怎样检查你就搞不清楚了？老师在微信群里点名批评咱们，你不觉得丢人？

作业没做好，受到老师批评，我认为没什么丢人的，改正错误，争取进步就行了嘛！

我在小卧室的写字桌旁辅导儿子写家庭作业的时候，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的电视比老家屋里的电视看起来舒服，老爸从八台的电视剧看到一台的新闻联播，再看完一台的两集电视剧，一直看到晚上十点我和儿子躺在被窝里睡着。

老爸不会给孩子辅导作业，呆在家里只能看电视了，和我在一起生活，其实老爸好可怜，不能像在老家一样串门子和邻居们热火朝天聊天。

老爸在家的这段时间，是老爸送儿子上学。天还没有大亮，楼梯里很暗，爷爷拉着孙子的小手下楼，一步一步走得小心。我在窗户上看小区院子里，爷爷拉着孙子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小区院子，拐个弯，从小坡下去，一老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冬天里干冷的晨曦中。中午放学的时候，爷爷等在校门口接上他回家，下午放学的时候，爷爷等在校门口接上他回家。

我们三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天时间，老爸认为我们的生活习惯很不好。

首先，我太宠溺儿子了，我虽然在辅导作业的时候气得大吼一通，骂他太粗心大意，但二十天时间里，我居然没有揍过他一个巴掌，老爸认为该打的时候就要打一顿，这样才能教育好男孩子。我小时候，稍不留神，老爸的鞋底子就呼上来了，加上凶狠的眼光，吓得我心惊肉颤，从来不敢拧着脖子顶嘴，跑都不敢跑掉，气得老爸边打边骂，让你不跑让你不跑。打得更狠。其实从小到大，我都很乖，很听老爸的话，可老爸依然找茬动不动呼我一顿。要让我更听话，可更听话的结果是很没出息。

我不打儿子，所以他越来越不听话，能把我气得半死，妈妈不在家，他更加自由自在，想干么干么，作业本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状况百出。也不收拾自己的东西，文具玩具扔得到处都是，邋里邋遢的样子果然和我小时候很像，爷爷看不过去，骂他的时候顺嘴把我也骂了，看你把娃惯的……

其次，老爸还是认为我把孩子捂得太严实了，出门的时候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怕他受一点儿风寒，怕他感冒发烧。看看大街上别人家的孩子，都光着头露着脸跑来跑去，看看老家的几个孩子，一天到晚光着脑袋在大院里玩，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却不感冒。就是因为我把儿子从小捂太严实了才容易感冒。

老爸想把儿子在冬天最冷的寒假里领回老家好好锻炼。这让我很是忧心，我口气很坚定地说，不行，放寒假不能带他回老家，老家屋里太冷了，你就好好和我们呆在暖气房子里吧。

在老家大院里生活，一出门就是宽天阔地接地气儿的环境，去邻居家串门子，去河湾里堵住一个人就聊上半天。可在城里的楼房上生活，门一天到晚关着，邻居也不熟，也没人来我们家，老爸很闷，一天到晚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初来白银的几天时间里，老爸已经把在白银的几家亲属们都问候到了，三爷家去了，大姑家去了，二爸家去了，三爸家去了，总不能天天跑去他们家转悠。他一个人在大街上转来转去转半天，一个人在公园里转几圈，他的背影在我们小区周围老是晃悠着，这样晃悠的同时，他心里很不踏实，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假如不接送孩子来去学校，老爸和我在一起生活不了几天就回老家了。

罗家表叔也在白银，也是为了接送孙子来白银城里生活。老爸把他约出来在华联超市门口见面，两个人背着手从超市入口处进去，逛了好大一圈从出口出来，一分钱不花一个东西不买出来了。两个人边往出走边嘀嘀咕咕抱怨超市里的东西那么贵，比外面贵多了，可儿子儿媳妇老去超市买一大包东西。

老爸和我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从超市里买来米面油菜,老爸认为我买的东西很贵,我是乱花钱。家里的硬纸壳破纸箱等废旧物品，我收拾起来送给了楼下的大妈。老爸瞪着眼睛骂我，这些东西也值几块钱，你们不稀罕，你们能把家过好才怪！

老爸说，捡破烂卖钱的那些大妈一个月里的收入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高，有什么可怜她的道理，干么把我们能卖钱的东西送给她。

二妈来白银帮堂弟带俩个孩子，孩子送去学校，她到处转着捡破烂卖钱，一个月有几百元收入，这是老爸对我说教的榜样。

大姑是条件最好的人，住着那么大的房子，可大姑把家里能卖钱的纸壳积攒起来一次卖十几元钱，大姑吃几毛钱的萝卜和几元钱的白菜，这也是老爸教育我的榜样。

老爸以为我们吃着很贵的菜，其实白菜是在最便宜的时候买来一大堆，土豆是别人送的，豆芽是自己生的，萝卜是从老家拿来的，但总不能天天吃白菜萝卜。隔一周时间我从超市买一兜其它菜回来，老爸就认为我在乱花钱。和老爸在一起生活，花钱买东西得更加留心，免得买回来挨骂。

给老爸一点零花钱，我说，你拿上用。老爸不要我的钱，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红票子显摆，对我说，你看，我比你兜里钱多。他去市场转一圈，买回来牛肉，和孙子一起吃的美滋滋。我很少给家里买牛肉，太贵了，老爸这才叫乱花钱。我念叨着家里没有水果了，我还没来得及去买，老爸提着一兜苹果和梨回来了，是在超市买的，比外面大市场上贵多了的苹果和梨。他居然舍得在超市买最贵的水果，一般情况他是从超市入口进去，空着手从出口出来。

我把一些零用钱放到茶几上，让老爸必须拿上。他拿上了，买了一双暖鞋回来，就是六十岁以上人穿的那种平底布料暖鞋，老爸说要二百元，问我值二百元不？我说不值，你上当了。他呵呵笑着说，这是三十块钱的暖鞋，能穿一冬。二百元买七双，七双鞋子穿七个冬天，二百元一双的暖鞋能穿七个冬天？这笔账他还是会算。

二姐给老爸从兰州买了一双二百元的暖鞋，穿到今年冬天已经是第三个冬天，鞋帮子烂掉了，我想在周末买一双新鞋子给老爸穿，不到周末，他自己在五一街市场里买来了一双三十元的暖鞋。

老爸穿着新棉鞋和他舅家表弟约在西山公园门口见面。表叔老两口都出来了，让老爸带着他们去看在银凤湖边看守一处场地大门的二爸。坐15路公交车到二爸哪里。公交车坐到国芳百货大楼底下了，老爸说，哎？不对呀，15路车不到这里的。再仔细一看，坐错了，坐成12路公交车了。三个人从12路公交车上下来，再坐出租车去二爸跟前。

回到家里，老爸跟我抱怨自己居然能把12路车看成15路车，多花了十几块钱，还是你表叔掏的这十几块钱。

他们三个人到二爸的门房里呆着聊天，十几分钟后又得急匆匆原路返回。表叔老两口从家里出来，忘了把家门钥匙给他们儿子儿媳妇，小两口带着孩子从外面回来，没有钥匙开门，打电话叫表叔赶紧回去，三个人急忙返回。边坐车边一路相互埋怨，好不容易出来转一圈，不是坐错车就是忘了留下钥匙。估计表兄弟两个再不想一起出门了。

老爸除了走送孩子接孩子这四趟路，还有好多时间需要打发，要么在小区外面的马路上转来转去，要么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放了好长时间的一些东西，瓜子、大豆、豌豆等等，我们想不起吃的东西都被老爸吃掉了。还有一包过期的豆奶粉和一袋一年前的炒面，都被他吃光了，边吃边骂我，你看你看，这么好的东西放坏掉也不吃，尽吃那些有乱七八糟添加剂的东西，不得胃病还会说啥？

老爸不该骂我，应该骂儿媳妇，面包、酸奶，火腿、果冻、方便面等东西是她买来和儿子吃的，她们娘俩才不吃豆子炒面。

我又买回来一包大豆花生给老爸吃，老爸又骂，买这些干啥？我说，你不是爱吃吗，你继续吃。老爸说，我没吃求过啥…….

过了几天，这些东西又被老爸吃完了，儿子也开始跟着爷爷吃大豆花生，边吃边说，蛮好吃嘛。

儿媳妇在家的时候，老爸不会当面说她的不是，只是瞪着眼睛看她的表现，看她早上睡懒觉睡到十点，看她不在厨房帮我做饭，看她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抹脸，等她去了西宁，拿这些事在我面前唠叨，这些话从我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已经到了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孩子很容易感冒咳嗽，我得加倍小心着照顾他。同时，老爸也容易咳嗽，虽然他很少感冒，但天气很冷的时候，从外面回来也一声一声咳嗽，但老爸说没事，咳嗽几声有什么关系。我买来几样药让他吃，老爸骂，药是胡乱吃的吗？

老婆在西宁跟着她三姐学习平面设计技术，还要一段时间才回家，我鼓励他，老婆加油，你安心学习，我会把老爸和儿子操心好。

                                                            　201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