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在白银（二）

我在亿家人服装超市给老爸买来一件黑色丝绵马甲和一件羊毛衫，这个冬天里穿在身上温暖好多。衣服买来，让老爸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我再去换。老爸瞪着眼睛骂我，谁让你乱买衣服了？我衣服那么多，你还乱买,你身上钱多很吗,你还没有我身上钱多吧……

给老爸买衣服，不可能让他心甘情愿跟着我去商场试穿，只能买回来让他试。若不合适，再拿回商场换一件。不经老爸同意给他买回来衣服，肯定挨一顿骂。若提前给他说，爸，我给你买衣服去，骂得更凶。

虽然我挨着骂，但忍着性子不辩驳，我把马甲和毛衫从塑料袋子里掏出来给他看，我说，爸，你就试试吧，又不贵。老爸气呼呼的样子把两件衣服穿到身上，扣好扣子，稍微紧一点。他走到镜子前照一下说，不紧，不用换了，老爸边试衣服边唠叨，新衣服还有很多嘛，下次回去，带来就是了。

老爸来白银和我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换洗的衣服没有拿，好多天里只穿保暖衬衣，出门在外面，棉衣在身上一搭，老是不系口子，肯定冻感冒，我买来毛衫和马甲让他穿在身上，他骂完我，还是乐滋滋穿上了。

老爸很少主动给自己买衣服穿，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主动给自己买了一双棉鞋，美滋滋在脚上穿着。

不管天气有多冷，他把棉衣在身上披着不系扣子，我和儿子围着围巾戴着帽子捂着口罩出门都觉着冷，但老爸敞着衣襟背着手走在外面，还骂我们俩，你们这是什么身体素质，经常感冒，你看我，从来不感冒。可老爸明明冻得咳嗽。

我不是经常动感冒，我是经常胃痛。吃得太撑，然后胃痛，几天里又不想吃饭。老爸认为我缺乏体力劳动，若回到老家大院，一天到晚干体力活，能吃撑着让胃痛才怪。

老爸说他从来不感冒，这不是事实，去年腊月里最冷的时候，他冻感冒了，而且挺严重，躺在炕上吊了四天瓶子才好。今年夏天又做了胆结石手术，所以老爸的身体也不见有多好，我怕在这段时间他和去年一样又得感冒，我尽可能劝老爸出门的时候多穿衣服。

今年冬天最冷的这段时间，老爸和我一起在暖气房子里生活，比老家的屋子温暖舒服多了，所以让老爸尽可能多呆一段时间，这个冬天里应该不会感冒生病。但他敞着衣襟在外面迎风走的时候，我提着心吊着胆，我提醒他把棉衣扣子系上，我挨一句骂：我和你儿子一样素质差？

老爸认为孩子身体素质差都是我从小太惯的，我不愿把儿子放在老家大院成长，从小在我脊背上背着不好好锻炼，又在冬天里闷在暖气房子里不出来，肯定容易感冒。若和老家的哥哥弟弟们一起生活在农村大院，到八岁的现在，不可能得肺炎住院。看看哥哥弟弟们，谁感冒住院了？即便感冒，喝两顿药立马好了。

但是，老家的孩子这段时间出水痘，不敢在教室里上课，被我弟领回家了，也是七八天不能上课。

我弟的三个孩子在平川上学，老妈照顾他们的生活。我弟在老家种地养猪，没有每天都围在孩子们身边，我只有一个孩子，这一个孩子把我和老爸整的手忙脚乱。

儿子住院期间，爷爷从早到晚守在他床前，爷爷给他讲一些他爸从小听到现在，听了八百遍的传奇经历，可他听的乐滋滋，还说，哎呀爷爷，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废话，爷爷以前给他讲过。

讲了八百遍的一个事是吃肉的事，爷爷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难得吃上一顿肉，你爷爷——是你太爷，弄来几个死猪猪蹄子煮在锅里，我从外面回来，抓起筷子捞起一个就啃，你太爷说猪蹄子才煮了十分钟，可啃起来脆脆的很好吃，好像已经熟了。过了一会儿，我再捞起来啃，硬邦邦啃不动了。还有一次，你太爷——是你祖太爷，就是我爷，抱着我去食堂打饭，走在墙角摔倒了，一盆黄米馓饭倒出来，旁边就是粪堆，可你祖太爷抱着我蹲在粪堆边捡吃地上的饭粒，我吃的可香了……

不知道爷爷给他讲这些故事是什么意思，爷爷太爷祖太爷这样的叫法让他很迷糊。儿子问爷爷，到底是太爷还是爷爷？

老爸给他认真郑重解释，你太爷就是我爸，你祖太爷就是我爷爷，你要记住了。

老爸又问他，我弟弟是谁？我大姐是谁？

儿子一脸糊涂，回答不上来。

这让老爸非常失望，又给他郑重严肃说明，你三爷就是我弟弟，你大姑奶奶就是我大姐，你八岁了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教的你？

有一次，三爸问我儿子，我大哥是谁你知道吗？他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是谁，气的他三爷不喜欢他了。

我抓紧给他教，儿子，听清楚了，你三爷的大哥就是你爷爷，你三爷的大姐也是你爷爷的大姐，就是你大姑奶奶，他们三个是亲姐弟，记住了没？

我再问他，那爸爸的大姐是谁？他想了半天，以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反问我，是我大姑吗？我说，在想想爸爸的弟弟是谁？他想了半天说，我三爸？我说，对啦，你大姑你二姑你三爸，都是你奶奶生的，我们四个是亲姐弟，以后问你，若还不知道，看我不揍你。

爷爷骂我儿子，你八岁了你连这些事都不知道，真笨，你弟弟比你小，他什么都知道。

儿子拧着脖子辩驳，我笨吗？我能考一百分，我弟弟能考一百分吗？

爷爷又骂，这些事情辩不清楚，考100分有什么用？

过了几天，爷爷把我们家族三代宗亲关系给八岁的儿子教明白了。

周末，爷爷把孙子领上去串门子，在他大姑奶奶家蹭上一顿饭，在他三爷家蹭上一顿饭，在他二奶奶家蹭上一顿饭。周末的日子里，我难得清静两天，饭都不用做。

老爸在白银和我一起生活，以前没有一次超出过一周时间。可这个冬天里老爸在白银呆了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里，除了来去学校接送儿子，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家里看电视，他认为自己太清闲了，这样呆下去不是个事，所以一个月以后，让老爸回老家一趟。

接送孩子来回走四趟，我认为已经够累了，可老爸认为没什么累的，一天到晚似乎在家定定闲待着。

老爸一个人在小卧室睡，我和儿子在在大卧室睡，妈妈回来后，我们三个人睡一张床，儿子睡在我和妈妈中间，一夜之间把我和妈妈蹬醒来好几次。赶他去和爷爷睡，他认真地想了一下说，还是不去了吧，他和爷爷没有睡习惯。

在老家炕上，爷爷左边睡一个小孙子，右边睡一个大孙子，把爷爷肚子上的赘肉紧紧搂着。可是在白银我们家，孙子不和他睡，这让当爷爷的人很伤心。我给儿子好好讲道理，我说，儿子，你住院的时候爷爷一天到晚陪着你，你现在应该去和爷爷睡，你要和爷爷更亲，等妈妈回来，咱们三个睡不下这张床，你肯定要和爷爷一起睡。他和爷爷睡去了，第二天晚上，他说，爸爸，我还要和爷爷睡。他果然和爷爷睡去了，这让我很高兴。

老爸很操心他孙子的饮食，买来梨削了皮让孙子吃一个，把子瓜里的瓜子全掏干净，撒一把白糖化一碗白糖瓜水让孙子喝上。老爸一再嘱咐我，菜里不能放太多油，全部做成素菜最好，孩子吃猪肉太多了，所以痰多，嗓子容易发炎。这段时间里，儿子在老爸的教导下果然乖了许多，不闹着非要肉吃。

我在外面的包子店买来几个包子当早饭，老爸说这种包子不好，全是地沟油，可我和儿子老吃这种包子，老爸教我发面，自己做馍馍做包子。

老爸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不经常做馍馍，包子馒头饼子花卷都是在外面买的。我不会发面，即便面发好了又不会放碱面，所以不做馍馍。老爸在家的这段日子，外面买的馍馍他不爱吃，教我发面放碱面放姜黄，蒸两锅子馍馍。燃气灶的火要开到最大，不能溜锅。在老爸的指教下，我吭哧吭哧揉面做馍馍，做出来一看，哈！果然是地地道道好吃的手工花卷，一个小时里蒸出来五十几个拳头大的花卷，如果在外面买，花四十元钱才能买来这些花卷，自己做，省一半钱，老爸说，这就叫家从细处过，节俭持家永远不会错。

老爸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从我们家五楼的窗户向外面看，看我们小区院子里出出进进的各色人群，他最关注着对面捡破烂的老头，那个老头天不亮就出门，捡来的纸壳水瓶废铁，全部放在院子里那间平房仓库中，他一天捡一大车拉回来，估计能买一百多块钱，这老头虽然是捡破烂的，但老爸认为，他比我能挣钱。

老爸和我在一起之前，我把家里的纸壳和空瓶子扔在垃圾桶里，立马就有一个老婆子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拿走了，老爸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不敢再乱扔掉能卖钱的这些东西，全部收集起来，等集多了卖掉。

看样子，老爸也想和小区里那个老头一样出去捡一堆能卖钱的废品破烂，卖上几个钱美滋滋地补贴家用。

201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