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贱

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客厅的玻璃，照得满屋都暖暖的。

年过古稀的姥爷在柔软的沙发里把两岁的外孙——”猴子”抱在怀里，充分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猴子伸出小手向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抓了过来，想摘掉架在姥爷脸上的那副老花镜。他不想隔着那玩意看姥爷。在姥爷侧身躲闪时，不小心，那只小手抓在老脸上，顿时脸上一阵火辣。对着镜子一看，褶皱里填了一道浅红色的划痕。姥爷抓过小手，发现“猴爪子”的指甲太长了，里边还有一些黑色的污垢。“过来，猴子，姥爷给你剪剪指甲。”“不！”猴子一口拒绝。“你让姥爷剪指甲，我给你买巧克力。”还是巧克力有诱惑力，孩子答应了。

姥爷戴上老花眼镜，抄起剪刀，刚要下手，姥姥过来阻拦:“你是饱饭撑的，就你那眼神还敢干这活!”“去你的，刚哄好，你又来添乱。”姥爷倔脾气像头犟驴，从来不把姥姥的话放在心上。

接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外孙纤细的小手指头，咔嚓，咔嚓，细碎的指甲屑落到地上。猴子乖乖地配合，姥爷心里满意，很有成就感。

不一会左手完活。“猴子，来剪右手。”孩子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姥爷，巧克力。”“咱不是说好，剪完才去买吗，等等这就好。”姥爷边剪边哄。猴子屁股开始在沙发上扭动，小嘴不停地哼哼。姥爷紧紧把住那根小手指，剪刀继续在指尖上游走。

姥爷上了年纪，眼神不济，凭感觉吧。他把猴子大拇指指甲剪开后，剪下的指甲没落地，一头还嵌在指甲缝里，不好下剪，便用手一拽，谁知那节指甲下来了，一股鲜血悄悄地从甲缝里渗出来。坏了，老爷子心里一惊，手一抖，尖刀掉在地上。猴子看见手指出血，吓得大哭起来。

姥姥闻讯赶来：“老东西，叫你别干，你偏不听，看看，找麻烦了吧。”姥爷来不及还嘴， 口里喊道“闭嘴，快去拿创可贴。”姥姥把受伤的小指尖包扎妥当后，孩子还在哭。姥爷拿出最受猴子欢迎的绝招:他把猴子抱到茶几上，然后自己俯身，弯腰，把头伸进猴子两条小腿间，然后吃力地站起身，猴子骑在姥爷脖子上，姥爷在客厅晃晃悠悠，载歌载舞，直到筋疲力尽，头上总算止住了悲声，破涕为笑。于是，两棵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晚上，妈妈接儿子时，姥爷主动向女儿解释：剪指甲时，不小心带出点血，无关生死，不用担心。女儿什么话也没说，沉着脸把孩子抱走了。不一会，姥爷在微信上看见女儿发来一张照片，经姥爷仔细辨认，照片清晰地显示孩子指尖有一个锐器切割的创面。

女儿想证明什么？人证、物证具在，有人犯了错误还想抵赖？正在姥爷心中懊悔时，手机响铃，是女儿打来的，问姥爷是否看见微信照片了。姥爷没好气地说：“是来兴师问罪的吗？”“爸，你说的不对呀，孩子的伤是刀伤。”姥爷有口难辩，难道是我看花了眼？随口回应：“孩子指甲长了，如果当妈的能及时修剪，也不会出这种事啊！”女儿挂了电话。过了许久，姥爷心里堵得慌，连夜在微信上给女儿发了个信息：“明天，你们找保姆吧，我不伺候了。”

第二天一早，女儿照常把外孙送到姥爷家。见面猴子一句“姥爷”，那张褶皱脸立即笑开了花，姥爷伸手抱起扑过来的外孙，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好像怕被别人抢去似的。

姥姥看到这一幕，冲着老伴一笑，“犯贱啊！”

“我就是贱，咋啦！”

燕山樵叟2019年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