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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凤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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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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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映玉槛 泉澈银床

 

邹凤岭


村头一眼水井,圆圆的,深深的,清泉如注,立于那棵又高又粗的古槐旁。一年四季里,鸟儿站在树上对着玉槛歌唱。村上的人们,不管有多忙,每天都会前去抚摸那银床。水井总是满脸微笑,迎接每一天初升的太阳,拥抱银盆般的月亮。

家乡的水井与乡河为伴,水井挽着村前那条河,携手从远古走来。河是母亲河,井涌深清水。奶奶说,这村前的河流与这水井是一对同胞姐妹,自降生那时起就从未分离过。在这水井与河流旁,座落绿树环抱的村庄,我的家就在这村庄上离水井几步远的地方。

清晨,村子上空飘着袅袅饮烟,白白灰灰的,像是奶奶头上飘动的长长白发,更像是爷爷的花白胡须。灶堂里燃烧着红火,沸腾的井水在锅中带着米粒跳舞,井水与稻米的香气散发到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小河里的鱼儿纷纷跃出水面,去闻从锅灶里飘来的香。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这村子,这饮烟,风水源头就来自村头的水井。

出了村,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从远处看望,老家的村子像是条船,就停泊在母亲河的岸边旁,看那口井分明就是这船的锚锭。只因有水井深深地沉在地下,紧紧拴住了村庄,这才使家乡的村子永远不会移动。多少年来,不管风吹浪打,小村庄就像一艘泊着的船,稳稳当当坐落在水乡。

井有着圆圆的脸庞,更有方正的身子骨。圆圆的脸是井的水,方与正是井的壁。水井用方方正正的砖石砌成,面为圆,壁含方,圆是井做人处世的方式,方正是井处世做人的原则。正是有了井壁的方与正,才使井能承受住周围无比大的压力,挺直地站立在泥土里而不被淹没,显示出井有股无穷无尽的力量。

水井与井桶是对恋人,井离不开桶,桶离不开井。当水井听到井桶走来的脚步声,水井总是情深意长地与井桶相拥。泉涌的水,血液般将井与桶融为一体,井中有桶,桶中有水。井桶喝足了井水也会离开,可当想起恋人时立马就会回来,井与桶不离不弃,相亲相爱。井桶与水井也有争吵的时候,井桶碰撞在井壁上,碰出了一道道伤痕,碰撞出阵阵痛吟声。细细地看,这道道伤痕更像是井的年轮。静静地听,这声音更像是井与桶共同凑出的乐章。

既然选择了做眼水井,就注定了一生坚定不移。水井有泰山般的意志,钢铁般的坚固,像磐石一样沉重,长城一样稳当。水井深深地扎在地底下,从来就没想过离开这里。村头水井旁是通向远方的大路,像是系在水井上飘向村外的缎带。我在水井边长大,踏在从水井连接远方的缎带上走出村庄,无论何时,身在何处,我都会顺着缎带回到井边。家乡的水井是家似国,它送走过许多游子,可他们还是回到了井的旁边。即便是没有回来的人们,他们的心里总是装着故土这眼井。

我不知多少次来到村头水井旁,看这井里的水永不干枯。井水总是那么深,井的壁能记住水回升的位置,严谨的品格无以相比。人们来井里提走了水,井水会无声无息地细细流来,补充的水就满到井壁刻出的印记处,不多也不少,不高也不低。井的肚量有多大?井水流到了村子上每户人家的水缸里,流到了每一个人的血脉里,流到了家前屋后的田地里,浇灌着庄稼,滋润着生灵,从没有停息过、间断过。井水用不尽,取不完。井的年纪有多大?自从祖先发明了秦砖汉瓦那时起,家乡就有了这口井,从古流淌到了今,书写华夏文明五千年。

村头的水井旁,是每一天里村子里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天刚放亮,姑娘、大嫂们一个个来到水井旁,打出井水,洗涤衣裳,相互诉说着过去一天村子里发生的那些新鲜事。当小伙子、男人们走过井边,那清凉的井水也会溅飞出姑娘、大嫂们的手心,洒到了小伙子、男人们的脸上和身上,嬉戏打闹着,井就躲在一旁看着,偷偷地在笑。村头的水井,给了村子无限的生机,给了人们不尽的欢乐,带来许多美好的遥想。

小时候,我跟着父亲来到水井边,看到月亮就在水井里。父亲将三米长的井绳伸到井里打出满满两桶水,两个月亮就在水桶里,父亲一担挑起了两个月亮。母亲指着挑着的月亮说,嫦娥和吴刚就在月亮里,这是神仙居住的好地方。

我观太阳月亮敬水井,在水井面前日与月都不曾偷过半点儿懒,是因水井的深,井水的清,井壁的正。晌午时分,太阳会来到井的上方,不早也不迟,不偏也不倚,向井中撒下一缕阳光,温暖着水井,水井会用它的甘甜回敬太阳,用井水湿润阳光和空气,井用它的水气和着太阳的光芒送给人间。月亮走在黑夜里,走进深深的水井里,照一照秀气的脸,洗一洗眨着眼睛的面。星星跟在月亮的后面,来到水井里,这才看清原来自己就是些亮闪的小点点,似乎觉得有些微不足道,羞于比月,一会儿便悄悄离去。一阵风吹来,出墙红杏错借风力投入到井的怀抱,落花有意水无情。当井桶走来时,水井托着杏花投身水桶,送走花客,红杏幸福地回到了故人身边。我走近水井,圆圆的井是面镜子,照出了面容,透出真实的心肺。摸一摸这井水的清与凉,操一把井水洒在脸上,顿有洗心革面、头脑清醒的感觉。

水井是家乡人的聚宝瓶,井中蕴藏着不竭财富,给了家乡人无穷的智慧。只因有了涌泉的井,村子才有了世代不息的香火。如今的村子上,早已用上了自来水,可那井的魂,人相依,紧相连。人不离村,是有村头有口井。心不离村,是惦记着村头那口井。千百年来,井用它的沉与重兑现坚定的诺言,就是百驾马车也拉不走村头的水井。

“玲珑映玉槛,澄澈泻银床。”(唐苏味道)月映玉槛,泉澈银床。村头那口井,是家乡人心中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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