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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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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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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留守》连载二十六连载

二十六

林中虎一筹莫展,不知该怎么办了,气得直骂赵艺林是个大软蛋,一个大老爷们,还是大川市堂堂的有名人物,竟然做不了自己老婆子的主,这算什么男子汉?

马运来稳定情绪后,沉思了片刻说:你坐在家里骂人家有个屁用,我看事已至此,咱们只有再去找他了。

林中虎瞪了马运来一眼,嘴里说道就你的骨头软,动不动就知道说好话,你愿去你去,我不去求说话不算数的人。马运来:这可不是求不求人的事,是咱俩的脸往哪里搁的问题,人家赵艺林好说,一句话没钱投了,你怎么向大家交代?就你的脸值钱!

林中虎:我老了,脸皮厚了,这张老脸皮不要了又怎么样?

马运来:你说的倒轻巧,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以为你不要就能把村里人打发了?都一个正月了,大伙都在等着你,你把老脸皮一撕就算没事了,亏你想得出,没那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开会的时候你咋对大伙说的?

林中虎:那我干脆跳井淹死算了!

马运来:你现在死的资格都没有了,你死了这事情你也得办!

林中虎:放你娘那个屁,老子死了鬼去办,你小子真要把我逼死呀?

马运来你他娘的骂了老子一辈子啦,这么大岁数了还挨你的骂?不去去你达那个蛋,管老子球事,反正是你戳的祸,你自己看着办!

林中虎见马运来竟敢骂自己,一下子就火了起来,顺手掂起一把铁锨举了起来。马运来也不示弱,把头一伸说道:“有种你把这个东西砍掉,砍掉了我就不和你一起丢人了,啥球本事,你去把你亲家赵艺林的脑袋砍了我就服了你,门后耍勾担,自己屋里逞英雄不算本事。

这两个老弟兄好了一辈子也争吵了一辈子,谁都服气谁,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年轻时两人好起来整天睡到一个炕上,恼的时候互相对骂甚至还动拳脚,林中虎人强马壮,马运来斯文柔弱,动嘴可以,动手总是吃亏,因此关键时候他总让步。

一看把林中虎激怒了,马运来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立刻又换了一副笑脸,嘻嘻哈哈说道:老家伙你可别生气,都成老头子了还打架,你让孩子们看见了不嫌丢人?算了吧,我服你,这事咱还得想办法。说完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给林中虎递了一支烟。林中虎太了解他了,见他服了软也就不再计较了,几十年他俩都是这样过来的,林中虎脾气倔,马运来心眼活,所以两人彼此包容,几十年风风雨雨,但始终是不离不弃。

马运来终于说服了林中虎,虽然他心里边不是很情愿,但也只好如此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中虎留马运来在家吃饭,并把马运来的儿子马大伟,儿媳小芹也叫了过来,与自己的儿子林青松,儿媳赵小燕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下步该如何办?

林青松也感到很吃惊,但他相信岳父的为人,他说过的话不可能不算数的,他也很了解自己的老岳母,那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可能是一时想不开,等想开了一定会支持他们的,一直埋头吃饭一言不发的赵小燕这时也放下饭碗说:我妈肯定是老糊涂了,心疼这些钱,我回去做她的工作。

大家见赵小燕如此说,心里都好受多了,最后都非常赞成马运来的意见,决定他们几个人一起再去腾飞公司。

为了不引起村民们的恐慌,马运来告诉大家在事情没有解决前,谁也不能对外说这件事,并让儿子借了一辆面包车,拉上他们几个人一同进城。

临走时,马运来让给赵艺林带点大石头村的土特产以表谢意。林中虎却又发起了脾气,指着马运来说:就你的臭主意多,我去亲家串串门还带什么礼,省下我自己吃哩!他不是舍不得这些东西,而是心里边有气。马运来冲他笑了笑,象哄小孩子似地说:你个老东西,越老越犟劲,你上嘴片和下嘴片一碰就想要人家3500万,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省长要批这么多钱,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吧?人家老赵能答应帮咱,就把咱的屁股当脸看了,说明人家老赵不仅看得起咱,心疼咱,同情咱们村的乡亲们不容易,还说明人家赵艺林是个大善人哩。礼多人不怪,咱也得表表心情,东西我准备,不让你个小气鬼出血,上次咱俩去白吃白喝了人家一顿,这次就不由得你啦!

林中虎虽然倔强,但是个论理的人,听马运来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生气了,便吩咐大家快做准备,今天就去腾飞公司。

宋玉琴听说林中虎他们又来了,知道他们来干啥,就推托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愿和他们见面。赵艺林依旧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行,但一见到林中虎和马运来却感到非常尴尬,觉得对不起他们。

吃饭的时候,他不停地劝林中虎、马运来他们几个吃菜喝酒,就是不提投资的人。弄得林中虎又着急了起来,几次张口欲止。

马运来怕他把事情弄砸,不停地去踩林中虎的脚,生怕他发脾气说错话,示意他吃菜喝酒,不要急于说正事。倒是林青松机灵,他心里明白岳母宋玉琴有病是借口,她是故意在躲避这件事,就把赵小燕叫到一旁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小燕便高高兴兴地找母亲去了。

饭吃得很快,林中虎无心喝酒,心里边总在掂记着那件事,所以就显得有点闷闷不乐。但他还是听了马运来的话,吃饭期间一句也没提投资的事。

赵艺林的心里边其实跟明镜似的,他见林中虎不说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老婆子现在是死活不同意,自己总不能硬逼她吧。他心里边也并没有打退堂鼓,他了解自己的老伴,那可是个要强的人,来硬的肯定不行。可她也有一个特点,刀子嘴豆腐心,如果她想开了,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他也非常理解老亲家林中虎,这个时候领着大家一起来,那肯定是做难不小,这件事是他林中虎牵的头,全村几百口人都在看着他,眼看正月都快过完了,大家都留在家里等待项目早日开工,如果资金弄不到手,拉倒不干了,你让他怎么向全村人交待?所以赵艺林也十分心焦,这几天连觉都睡不稳。他心里一刻也不停地在思索着如何才能让老伴转变态度的办法。这段时间女儿赵小燕一直陪林青松在大石头村里忙,他知道老伴最疼爱女儿,本想打电话让她赶快回来劝劝她母亲,想不到今天就回来了。席间林青松的那个小动作他也看到了,知道女婿很聪明,也心知肚明他把女儿打发走是什么意思,他也希望他们这样做。

赵艺林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在这大川市的商界里就数他的口碑最好,除了经营自己的月季花外,他没有涉及其它高利润低道德的行业,为人正派厚重,身上没有沾染一点坏习气,不像有些发了家的土豪们,有了几个糟钱好像这地球上就装不下他们了。

他平时为人比较低调,不太喜欢过多的应酬,给人们的印象总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农民企业家。因此,在这近二十年间,他从区人大代表、市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一直做到全国人大代表,这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他不愿意做大川市的形象代言人,却默默地资助过无数贫困大学生,建过希望小学,投资修建过敬老院。汶川地震时全市企业界就属他捐的款最多,因此深得市领导和社会各界的好评。如果在开发大石头村这件事上卡了壳,林中虎无法交待事小,他可是亲自去过大石头村的,当着村民们的面表过态,他这张老脸那可不是说丢就丢的。所以,他心里的压力并不比林中虎小多少。

马运来心里也很着急,但能稳着阵脚,他见大家都坐在客厅里不说话,就站起来说道:赵董事长,为俺们大石头村的事,让您操这么大的心,俺们真是过意不去。您也不要太着急,好事多磨,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马运来脑子好使心眼灵活,虽然心里着急,可嘴里却说得很轻松。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憋了一中午的林中虎再也忍不住了,忽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接过马运来的话头开口就说道:这事不能再等了,能干就干,不能干你老赵说个痛快话,大不了村民们还打工去。只是你老赵在俺们村考察项目时把大话都说出去了,这说出去的话可就是泼出去的水,你日哄我是小事,日哄了那些老百姓,他们会骂你娘的!说完,林中虎双眼跟牛眼似的瞪着赵艺林。

赵艺林没想到林中虎会说出这样的话,尽管他以前多次从林青松嘴里得知他这个亲家的一些脾气性格,也了解过他们林家的一些不平凡壮举,对林家和林中虎是非常尊重的,但想不到林中虎会冲他这样说话,心里感到非常恼火,气愤地站起来说道:老林啊,我怎么会日哄你们呢?

林中虎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道:这不是日哄是什么?一个大老爷们前边刚说过的话,说不算数就不算数啦,这不是你我一个人的事,这可是几百口人的大事啊,你在大家面前是怎么说的?大家都把你当成大救星了,到头来你却放了一个大软蛋?

谁放软蛋啦?这不是有特别情况吗?赵艺林不断地解释。

我说你放软蛋是小事,说难听点是跑到我们那里放了一个响屁,一阵风就把那股臭味刮跑了。林中虎吹胡子瞪眼地争吵着。

赵艺林这下子火了, 啪啪啪地拍起了桌子,怒视着林中虎说道:你今天来我家里是客人,我尊重你不和你一般见识,要是其它人,我早就赶他走了!

林中虎也拍响了桌子:走就走,和你这样没有信用的人在一起我还嫌丢人哩!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看得发愣的马运来赶紧横在林中虎面前,他想不到林中虎会这样讲话,心想这事能办也办不成了,明明是来求人家办事,一点委曲都受不了,还能办成什么事。这件事肯定要砸了,就生气地责怪林中虎道:动不动就发你那臭脾气,发脾气也不找个地方,这是赵董事长家,不是你老林家。几十岁的人了,咋还象个小孩子?说走就走啊,你本事还不小哩!

林中虎一把推开马运来,吼道:少在这里瞎搅和,你不走我走。说完气鼓鼓地向外走去。

这时,林青松、马大伟、小芹三个人急忙围了过来,林青松知道他爹的脾气,嘴巴张了几下,不知说什么好。大伟和小芹则一人拉了他一只胳膊,劝他坐下来消消气。小芹动情地说道:中虎伯伯,大家都理解你的心情,可着急也没有用啊,既然咱们来了,就把事情好好向赵伯伯他们说说,你先别急,我再去求求赵阿姨,相信她会理解我们的。林中虎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不用求了,有啥咱们就在这里说吧!宋玉琴在女儿赵小燕的陪同下忽然出现在门口,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感到非常尴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宋玉琴不知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刚才的话大概她都听见了。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只有林中虎仍坐在那里不动,并故意把身子背过去对着她,急得马运来慌忙赶上来拉他,可哪里拉得动。

宋玉琴朝林中虎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起来,又朝赵艺林看了看,马上又把笑容收起来,责怪道:亲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这样待人家?还不赶快向他赔个不是!

赵艺林面有难色地嚷道:他、他……”话还没说完,就气得说不下去了。

什么都别说了,刚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说完,快步向林中虎走来。

原来,赵小燕趁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到母亲的房间里把自己在村子里听说的很多心酸事都对她讲了,宋玉琴其实也是个善心人 ,她心疼他们那些来之不易的钱,更重要的是她担心这些项目会不会成功,如果失败了,赔了老本事小,坏了赵艺林的名声可就事大了,说不定还会影响他们现在的事业。但当她听了女儿讲的那些事情,她的心开始动了,所以就决定过来见见林中虎他们。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老伴和亲家的激烈争吵,就干脆悄悄地站在外面听了起来。

马运来儿媳小芹一看小燕嫂子陪着赵阿姨进来了,知道这事情有了转机,笑盈盈地走过来拉着宋玉琴的手说:赵阿姨,你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大家心里着急,中虎伯伯他是个性情中人,脾气急了点,并没有什么恶意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倔脾气。我们大石头的人都了解他,敬佩他。别看脾气倔,心地善良得像个活菩萨。要不然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去享福,几十岁的人了还操这么大的心干啥呀?他图个啥?不就是为俺们村里的乡亲们吗?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可是不多啦!小芹的话刚说完,宋玉琴对着林中虎赞许地点了点头。

小芹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就赶紧搬了一个凳子过来让宋玉琴坐下,自己则站在她的面前,把春节回到家里听到的村里人和公公马运来给她讲的这些年来发生在村子里的事,一件一件地讲给宋玉琴听,她首先把村子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外出打工了,大色狼王木匠如何欺负村里的留守妇女,如何结成团伙偷盗村民们的财产,自己八岁的儿子亮亮因缺少母爱,自我封闭,性格孤僻,点燃了自己家的柴草, 烧死了牛羊,还差点烧死了爷爷奶奶。那个缺少父母照顾的小石头洗澡被淹死,无人陪护的小学生集体中毒,单身汉苏振福死在屋里三天无人下葬,八十五岁的张德法爷爷儿孙成群,因儿女们都在外地打工,人死了臭在床上无人知晓,七十岁的赵春立还得亲自挑水吃掉井里差点淹死,以及林中虎伯伯和自己的公公马运来如何替村民们担忧,这么大年龄了还要操心劳神地为村民们四处奔走。小芹讲得声情并茂,动情之处声泪俱下,字字句句让人听着无不动容。话刚讲完,小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趴在宋玉琴的肩膀上哭开了。她哽咽着说:赵阿姨,救救我们村吧,也只有你才能救我们村啊!

小芹虽然长年不在家,但今年回来后听公公说今后不用再出去打工了,赵艺林伯伯要在村子里开厂办企业,留在家里照样可以挣钱,更能照看自己的孩子,她心里高兴极了。心想自己村子里的这些项目与她学的专业很对口,丈夫马大伟和她这些年一起在河北一家农艺公司打工,积累了一定的的管理经验,学得了过硬的专业技术。她和大伟商量好,决心在村子里大干一场,为村民们和这个家多做点贡献。春节期间,她有意到村子里去串串门,熟悉熟悉村子里的情况,想不到这些年来村子里竟发生这么多的大事。

宋玉琴被感动了,小芹讲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地震颤着她的心,她一边专心地听着,一边不停地擦眼泪,陪着小芹一起哭。她真的没想到,留守在这个村子里的人们竟是这么地艰难。她一把将小芹搂在了怀里,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哽咽着对小芹说:孩子,什么都别说了,就算全都赔光了,我也要支持你们干!

话音刚落,他朝赵艺林挥了挥手说:老赵,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到银行转帐去啊!

赵艺林笑了,兴奋地朝老伴竖起了大拇指。林中虎笑了,上前紧紧地握着了赵艺林的手,并抓起他的一只手朝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一下,那意思是后悔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请他见谅。赵艺林急忙把手抽了回来,却把林中虎的那双大手握得紧紧的了。

大伙儿高兴极了,一齐鼓起掌来,围着赵艺林老俩口说不完的感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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