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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江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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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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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春天里连载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第五章

 

 

自从小咩从奶奶家出走自立之后,母亲也曾经几次来找她,她都没有原谅母亲,因为如果当时母亲往前走一步,哪怕是给自己找一个后爹,自己也不会在自己亲人的欺辱下偷生,也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害。本来,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她的成绩在班里可以数一数二的。但是,奶奶因为对母亲的愤恨,在她的唠叨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她的来历,也知道了她的妈妈是什么职业。她是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长大的,特别是一些男人,竟然想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身影。

体育教师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的摸她的乳胸,她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回去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非但不袒护她,而且是用笤帚疙瘩打她的头,说她是窑姐生的烂货,给奶奶败坏门风。奶奶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正经人家,你和你妈算什么东西。告诉你说,你肯定不是你爸爸的种,要是他的种,不会这么小年纪就招惹男人。

再一次体育老师又想摸她时,她照着男人的裆部狠狠的踢了一脚。那个非常高大的体育老师,竟然抱着小肚子半天没有动地方,她说,你再敢这样,我废了你。体育老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毛女子,竟然的这么厉害。

为了报复奶奶,小咩把寄给奶奶的汇款单,都撕的粉碎,有好几个月奶奶吃饭就骂她的妈妈,这个臭娘们,把一个小逼丫头给我们放下,你就连管也不管呀。奶奶还迁怒于她,吃饭就打骂,有时候吃着饭就夺了她的碗,让她去找她的婊子妈妈。她看着奶奶发狠的样子,看着奶奶气的脸色发青的神态,她偷偷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撕汇款单,而是找作假证的人,作了一个奶奶的身份证,去邮局取汇款。她第一次去邮局时,因为写的是奶奶的名字,邮局告诉她让她带着奶奶的身份证来取,她也看的清楚,只要有身份证,就能够取出现钱来。

作假证的人来给她送证来时,她说没有钱,只有拿着假证去才会有钱。那个人以为她是警察的线人,不敢去。但是,只要和他睡一觉,这个证免费。她同意他的要求,他们就到了玉米地里,走到地中间的时候,她说,你先给我身份证。作假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煮鸭子,就把证给了她。她脱衣服的时候说,你是男人,你先脱。作假证的人在她的微微膨起的胸前摸摸说,我脱了衣服你跑了怎么办。她说,不会跑,但是你必须先脱,不然这证不要了。

淫欲昏头的那个家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往上脱钻口的球衣时,只觉的裆部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他当时就痛的昏了过去,直到他醒过来时,那个秀色可餐的小女人,不直到逃到什么爪哇国去了。玉米的的主人疑惑的看着这个南方来的的人,背着公文包从玉米地走出来,他感到好奇,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公共厕所。他说,这些人,为了省一块钱,就不怕草蛰屁股。

在她第三次拿着假身份证去取钱时,她看到奶奶从后面出来,还跟着派出所的人,她在挨了奶奶的打之后,离开了奶奶的家,她要报复奶奶,因为母亲说她是她爸爸的嫡亲血脉,她要让奶奶的自豪见鬼去吧。她带着攒下的一千多块钱,开始了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流浪,直到碰到范狗儿。她现在明白了,母亲当时为什么为爸爸献身,她明白了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人,让你牵心挂肚,让你为她献身,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比妈妈幸福,因为妈妈只有在梦中可以和爸爸相会,而她有一个真实的人,就躺在她的身边。

小咩在医院里的时候,曾经谋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想把范狗儿偷出去,找一间房子,她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

小咩知道要实现自己的计划,需要十分的谨慎,她首先买通了值班大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她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切计划会在这个男人身上实现。那个后夜,就在这个老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她悄悄的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这个男人浑身竟然激烈的抖动起来,他说,你要干吗。小咩说,你在查房时不是已经说了,你今天值后夜。老男人还是抖动着说,你想干吗。

小咩笑的非常甜,两个小虎牙非常及时的露出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老男人。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非常的红霞润,人好像是喝了酒一样,豪无保留的泄露着欲望。小咩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就她这样的微笑,曾经俘虏了好多的男人。老男人不在抖动,他突然的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说,姑娘,你让我干什么,把那个小男人杀死吗。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小咩笑的有点淫荡,示意他向她的嘴唇靠近。就像蟒蛇吸青蛙一样,老男人一边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小咩靠过去。他甚至听到了小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他有点不能够自持,但是他还是在离小咩的嘴唇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停止。他说,无功不受禄,君子爱美受之有道,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但是小咩还是把他慢慢的搂过来,像安抚孩子一样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我要转院,我要带着他转院。

老男人突然放松了,身上停止了抖动,他说,姑娘啊,你要出院谁来给你结算这些医疗费用,二十万啊。小咩说,我不要你给我办理手续,我要把他偷走。这是一个狗都睡了的时候,老男人不知道小咩的手机有录音功能,第二天他想变卦,小咩委婉的拿出手机,轻轻的打开开关,老男人手微微的抖动着,老男人答应她,在一个星期以后,给她办理手续,还帮着叫救护车。

小咩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她想唱,想笑,连连小声的说,这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了。老男人惊奇的看着她,她们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是不是有点精神失常了。

他没有想到,老男人还是举报了她,当秦东方知道是小咩想带着范狗儿逃脱之后,心里非常震惊,这他妈的小女人疯了。

黑毛也非常震惊,他说,我的哥呀,这年轻的一代人,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是图什么呀。秦东方也纳闷,这个小女孩为了一时的的冲动,把自己的一辈子赌上,为吗。黑毛说,这些人都精神出了毛病。

就在到了一星期的日子,小咩到医院准备把范狗儿偷走的时候,老男人还在值班,她说怎么样,准备好了没有啊。老男人耸耸肩,让她去病房里去看。谁知道,病房里没有人,床上也已经换了别人,范狗儿从医院蒸发了。

小咩跑到医护室,他们也不知道范狗儿去了什么地方。 有个护士说,可能痊愈出院回家了。到财务室一查,果然是结账转院了。小咩匆匆的找到值班的那个老男人,问他谁让范狗儿出的院。老男人说,不是出院是转院。小咩说,病号是我和你说好了的,你没告诉我,我去告你。

老男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这是他公司的要求,我们没有权利拒绝,当小咩问他去了什么地方,老男人非常绅士的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也没有权利想知道。小咩有点气恼的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她还警告老男人,让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早早的出了院,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小聪明,如果是出了别的事情,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男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但是这是在我们自己的范围之内,你没有权利管我们吧。小咩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询问李会计,是不是你们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什么地方去了。

李会计恼怒的说,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原谅你年幼无知,如果换一个人,我就和他法庭上见。小咩说,是不是有人把狗儿害死了啊。小咩突然的哭起来,她觉的非常委屈,她想见秦东方,向他要范狗儿,但是,她在工地外面转了几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直到那天,工人们准备遣送范狗儿的骨灰盒,她才知道,范狗儿已经死了。

她想参加这个仪式,但是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在殡仪馆的车在拐弯的时候,摆手让她们停一下。司机看到她手里拿着鲜花,胳膊上带着黑袖箍,以为她是什么亲属,就停车让她上来了。

悲痛的狗儿妈没有看到是谁坐在了自己身边,她脚下的白公鸡叫了一下,这是叫魂的公鸡,有了它,狗儿的魂就会跟这灵车回到沙河南。狗儿妈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的时候,是埋葬了狗儿的骨灰盒回到家的傍晚。

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样子的农家院子,门框上贴满了白纸。按照风俗没有结婚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祖坟,原来是祖坟的地方,也已经成为一片杨树林子。坟头都平了,人们还把死去的人埋葬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在过多少年,那里也是祖坟所在的地方。

狗儿家的责任田里,狗儿爹的坟孤零零的出现在那里,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有个坟头。狗儿妈不知道是否该去前夫的坟上,烧上一张纸,告诉他,现在他已经不孤单了,有狗儿去陪伴他了。狗儿妈想到自己被欠债逼的往前走的往事,哭声里又多了对自己命运的悲伤。

帮忙的人已经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狗儿妈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出门的那天早上,狗儿奶奶哭的非常伤心,她不想自己带着狗儿走。可是,她又没有力量抚养他。

妈,你吃饭吧。当小咩把晚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你叫我什么,她问。小咩笑笑,是那样凄楚的笑,但是非常的真诚,叫妈呀。狗儿妈在她的口音里听出了隐隐的外地口音,但是有着外地口音学沙河南口音的明显的区别。

狗儿妈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心疼她,以往她因为狗儿在她身上的荒唐,曾经多少次的恨的要死,她仔细的追问过,狗儿为什么半夜的跳墙,人们也给了她答案,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引诱。如果不是儿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她真的想让这个小狐狸精赔她的儿子的。

面对着小咩煮熟的这碗面条,她的仇恨突然的大起来,她端起碗来,本来想对着她打过去,但是一个母亲的善良让她还是把面条摔在了地上。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咩这几天都是跟在她身边的,她应该早就接纳自己了,她突然的把碗摔掉,让小咩吃了一惊。妈,你这是怎么了,妈,狗儿没有了,我就是你的亲女儿。

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狗儿妈狠狠的说。小咩没有恼怒,她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碗和散乱一地的面条,一边说,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知道你心里悔恨,你悔恨,我就不悔恨吗,我和狗儿认识三年,他不要继父的钱上学,都是我供着他,要说爱他,我不比你差,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把你当初我唯一的亲人。你看到屋里这一切,包括这些家具还有你摔掉的碗,都是我买的。你爱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回来多少,你怕你的现在的男人,如果你早一点回来,还有后来的事情吗。如果,你早一点离开现在的男人,也不会让狗儿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没有考上大学,可是这不怨我呀,他有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想干一番事业。他进监狱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如果他有人供他上学,有人给他钱,而不是屈辱他。他会去给黑社会当打手吗,他是为了你,他把钱让人讹了去,他不敢给我说,但是,他敢给你说吗。他为什么不敢给你说,还不是怕你在你现在的男人的面前丢面子吗?

狗儿妈说,我可是一分钱的抚恤金都没有要,你知道吗?

小咩非常惊奇的看着狗儿妈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赖你的抚恤金来了吗?我不会为了几万块钱的抚恤金,我是拿你当狗儿的妈妈还有我的妈妈看待的。你不要怕,你就是不回你现在的男人哪,你的下半辈子,我养活你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狗儿妈说,孩子,你这是图什么啊。

小咩,妈,你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活着,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张纸,人不是为这个活着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活着。

狗儿妈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她从新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孩。

这个瘦瘦的细长条的姑娘,眉眼长的很敞亮,也许是憔悴的过,整个人身上蒙着一层深深的哀痛。狗儿妈的心里一悸,当初他们怀狗儿的时候,曾经想着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她和丈夫都憧憬着第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笑着的姿态。她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过去的几天是一个梦,而面前整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和男人生的,她才是真实的,过去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一个噩梦。

就在这样的心理指示下,狗儿妈疼怜的把她揽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小咩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哀痛,又一次的泛滥起来。她从胸口里涌出来的隐隐的呜咽,再一次把狗儿妈淹没了。

她们两个就这样互相搂抱着,从狗儿开始落地到今天这个日子,她们一起互相补充和回忆着,就是这样的互相倾诉的时候,狗儿妈接纳了这个女孩子。她把对她的恨慢慢的转换为对狗儿的思念。

在和小咩接触的几天里,狗儿妈也深深的被他们之间的爱情打动了,没有想到范狗儿和小咩的爱情,竟然是这么的惊心动魄,让人销魂,她陪着小咩流泪,陪着小咩叹息,她从小咩想到自己,她忽然把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计划,都给小咩透露出来。

狗儿妈说,孩子,你不要在这里荒废你的青春了,狗儿已经走了,他不在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回沙河北去了,我怕他们爷俩在那边清冷,你知道吗,狗儿爹不会做饭,狗儿也不会做饭,我要过去给他们做饭去。我就打算过了满七,我就了断了自己。

她说的时候,泪水就像沙河的水一样,她的所有的指望都是这个苦命的儿子,他爹要是不在工地上摔死,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她都想念当初的幸福日子啊。丈夫披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回来,第一个就是抱起儿子。她在灶前忙活着,儿子和丈夫在院子里追打着玩。她说这个的时候,她笑了,笑的非常甘甜。

她悲哀的说,咩儿啊,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知道你对狗儿一片痴心,可是你还小啊,你不会一辈子陪着我吧,孩子,我从心里感谢你啊。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还青春年少,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你不值得,真的孩子,狗儿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他也算是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我可是说好了,满七之后,你给他的情分也算是尽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既然你叫我妈,我也就站在一个当妈的位置说一句话。孩子,你还年轻啊,你前面的路还长啊。

听了狗儿妈的话,小咩有长时间没有说话,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话让狗儿妈好像是晴天霹雷一样的响,震动的整个沙河南村颤动起来。

我要嫁给狗儿!

狗儿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她看着小咩,好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她说,狗儿已经死了,我的傻孩子啊。

是,我知道,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死了的他。前几天,不是有个娶阴亲的吗?我也要像那样。

狗儿妈的眼泪流出来,我的傻闺女啊,这是因为岁数大了的老光棍,娶一个死了的女子,就是为的入祖坟啊。哪有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的。

我就要这样,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狗儿,这样,我就负起一个儿媳妇责任,我养活你。

狗儿妈震惊的,你怎么养活我,你一个女孩子。

小咩坚定的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活的光明正大,活的不亏心。狗儿没有挣的钱,我去干。

这次该着狗儿妈惊天动地哭声,我的天啊。

 

 

处理范狗儿的后事,工地上的施工耽误了时间,必须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公司的领导到每一个工人,工地上的人们都在拼命。就是秦东方也是满面的灰尘,军用作战服上布满了铁锈污垢。因为工地不许带手机,他们也不能够例外,有了电话由值班员用对讲机呼叫。

秦东方赶回办公室 ,在搅拌机转动刺耳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桃花焦急的声音,东方,翠香不见了。秦东方着急的说,你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啊。

桃花说,翠香的事情,你给黑毛说了没有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还没有说吧。告诉你,你还想出一个人命啊,出了一个范狗儿还不够啊,还想再出啊。你怎么拿着事不当事办呀。

秦东方歉意的说,你先别着急,翠香的事怎么了。

桃花说,这几天都是忙着处理狗儿的丧事了,翠香也跟着忙前忙后, 往日,我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我也是瞌睡了,后半天没有见她,以为她也是累了。你们男人们不在家,许多事我们女人们不出面啊,村里男人都出去了,有许多的事,就得我们上啊。

秦东方提醒她,捡重要的说,说翠香怎么了。

桃花说,我就怕她一个人去了工地,她见了黑毛,你说,哪个男人受的了这么大的刺激啊,奸出人命赌出贼啊。

秦东方的脸色沉下来,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现在正是施工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加快施工进度。目前正是伏天,这个大雨说来就来,他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基坑基础全部的浇筑完毕。然后在从容的在楼层上面施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这个区域这年未来降雨量将是同期的五倍。如果发生山洪,他们这几个二十米深的基坑,就会被灌的一塌糊涂。

黑毛正在忙的焦头烂额,搅拌站那个进口的大型水泥运输车,偏偏在时候出了毛病,转动罐里面的输出管道堵塞。黑毛正在带着机修班的人拼命的抢修。因为进口狭小,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黑毛嫌他们这些人干活不利索,干脆脱光了衣服自己钻进去。

秦东方来的时候,黑毛刚钻进去,钻进水泥滚筒里去,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活儿,秦东方骂了一声机修班长,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他进去了。

机修班长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看别人干什么都不顺眼,你看这天气,他怕是这暴雨来之前,工程出不了地面,着急。

秦东方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出事故,尤其是人身事故,安全生产抓的这么紧,这网上监控都连着网呢,一点小事故都会有人捅到网上去,这样不但给工地带来名誉上的损失。弄不好,工地就会停工整顿。一停工整顿,就会要了工地的命,二百多名农民工在这里施工,停一天工的损失就会非常巨大。

秦东方告诉机修班长,一会儿黑毛出来了,让他回办公室,一分钟都不要耽误。秦东方回到办公室,通知龙老二,加强保安,尤其是外来人,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进入工地,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人强行进来,就进行强制管制。

龙老二大声在电话里说,是,秦总,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秦东方我们绝对不能够再出范狗儿这样的事故,如果再出了,我们没法给沙河南人交代。

龙老二小声说,东方,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吕打滚他们要闹事啊。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盼着出事,你给我把所有的铁皮围墙都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能够钻进人来地方,有漏洞赶快的给我堵上。

龙老二说,你放心,我这的监控已经全方位的监视扫描了,一个死角都没有。秦东方说,老二哥,这次你要再给我出了事,我可是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了。

秦总,坚决落实你的指示,我马上全天候的监视,除非有人从上降落下来,我肯定让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听龙老二说的非常坚决,秦东方放下心来,他主要是怕翠香突然的闯进工地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她真的出现在工地,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劝她回去,如果她实在不回去,就让她住在旅馆里,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着她。秦东方坐下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该怎么给黑毛说这件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还不见动静,水泥泵车已经修好了,能够听到水泥泵车像牛叫一样低沉的哞哞声。他拿起对讲机叫黑毛。

半天黑毛才回话,秦哥,我在八号楼基座下面,听他的话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等秦东方赶到的时候,黑毛的就像断了腰的狗趴在水泥溜子上,停止运转的水泥溜子,就像一条被打死的蛇。

秦东方要扶黑毛,黑毛痛的咬着牙说,马上组织人,清理刚才溜下去的水泥,起码有十几顿,都怨我,没有再检查一遍支起的摸板。黑毛是在地下二层检查质量时,被顶上的摸板开裂打倒的,一下溜下来有二十吨混合浇注水泥,他是被气流推开的,如果再迟一点,他就会被浇注在里面。

秦东方大声的叫骂着,支撑班,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这是人支的架子啊。

支撑班的班长说,这不怨我们,谁让他浇筑班们超负荷施工,我们的人还没有来的急加强,你他们浇注组就跟上来。包工不要命,日工不要脸。黑毛摆摆手说,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马上派人清理,这个大水泥疙瘩,都加了速凝结剂,超过了四个小时,就得用炸药炸开。秦东方当然知道,但是,工地上的人除了倒休的人们,已经没有一个闲人。果然让黑毛说中了,几个班长都不接这个活儿,他们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一个个洗了身子睡的呼呼作响,就是班长愿意,这人也叫不起来。

工地的三个工序就像三条狗一样,互相才追逐和撕咬着。他们身体内的荷尔蒙,找到了挥洒的地方,支架的木工们刚刚把摸板支好,后面浇注的就像撵兔子的狗一样跟上来。高强度的水泥泵总是低声的鸣叫着,像深山里饿狼一样,发出让人心里紧张的声响。

黑毛一咬牙说,把保安财务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调上来,做饭的大师傅也来。只一会儿的功夫,来了十几个,黑毛把衣服一脱,说,弟兄们,是咱们上的时候了,秦东方像蛰了一下的说,黑毛,你的腰怎么样啊。黑毛说,就是一点突出,别的没有毛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下手啊。

秦东方也像他们一样,背着装混合水泥的尼龙袋子,从二十米的深处爬上来,因为有他带头,这些平时吊儿郎当的人们,发出种驴一样的叫声,好像背负的的不是浇筑墙体的水泥,好像是发情的小母驴。从春天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人们身上的荷尔蒙早就超标。工地就好像是一锅开水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沸腾着,秦东方的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灰浆,好像是过去的铠甲,走起路来哗啦响。

当他背到第三趟的时候,他看到吕打滚带着李混子他们来了,他们是后夜班,干到了上午十点才下班,虽然他们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他们都没有经过锻炼,体力已经熬到了极限。没有人叫他们,也许是吕打滚的对讲机,睡觉的时候没有关机。

秦东方看着这几个还稚嫩的马驹子,心中不忍的摆摆手说,你们都回去休息,下午你们是要打连班的。吕打滚看也不看他的说,兄弟们,拼了。吕打滚带着青年班的二十几个小伙子,顺着溜槽下到深深的底坑里。一大坨牛粪一样的混合水泥,摊在浇筑好的基础上。没有机械,也没有办法使用机械,只有靠人装尼龙袋子背上去。巷道里响起青春的呼唤,一个个扛着尼龙袋子,就像一个个负重的驴子一样,攀登着二十几米高的巷道,把水泥倒进正在浇筑的摸板里。

秦东方的眼睛红霞了,他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有着许多的愧疚,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他们其实是一种嫉妒,是嫉妒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如果有今天的这个环境,有今天的扶助政策,那时候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苦啊。

吕打滚带头扛着两个尼龙袋子,他一边扒着护栏上的钢管向上攀登,一边还作着鼓动工作。黑毛想夸他几句话,开始吕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是对黑毛的恨多了,而是非常愧疚,这些天他始终在想一个道理,如果自己和范狗儿要是遵守纪律,也许今天在这个行列里肯定还会有范狗儿的身影。他现在到了一个坎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想认错。

吕打滚在这些天中,他始终就纠缠着一个事,出了范狗儿这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如果说是工地的纪律,如果是黑毛的严厉,这好像是在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要是自己的错误,那么,自己错在哪里,支持范狗儿出去见小咩,这是非常人性的决定啊,难道自己错了吗?

在工地上这些天来,他知道,这人要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些人天天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天天和呛人的水泥粉尘为伍,天天和一群叫驴一样的劳作,虽然咫尺之外就是在繁华的都市,可是他们就基本没有离开过工地。

特别是在清理挖地基堆集的废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具头骨,一个完全腐朽的头骨,已经被土色染成了黑黄色,在那个头骨的颌下,竟然嵌着一个锈成铁疙瘩的箭簇。他想起了学过的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仍是春闺梦里人。

那天深夜里,用范狗儿的手机打过来电话的是小咩,刚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些震颤,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小咩呀,你在什么地方啊。小咩说,打滚哥,祝福我吧,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给谁。吕打滚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人都惊醒了。

小咩用半哭半笑的腔调说,打滚哥,我给狗儿结婚了。

你,吕打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咩,你是不是脑筋错乱了,狗儿走了,你放下他吧,开始新的生活。

小咩声音坚决的说,我会开始的,我会开始的。

打起黄莺儿,莫在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他在和小咩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头骨,那些作春梦的女人,也许早就死了好几个世纪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么缠绵的诗情画意,在今天又有了新的延续。

吕打滚把那个头骨埋掉了,就在他把挖的坑填好,拍平的时候,秦东方走过来说,你们忘了给他祭品。秦东方拿出一支烟,点着之后插在地上。他说,不知道他们那个时代,是不是抽烟。

吕打滚那天非常的感动,没有想到这个有钱的秦东方,竟然还有这些小资情调。吕打滚原想秦东方肯定要训斥他讲些大道理,但是,他放下烟之后,连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去了。正是有了那天的事情,正在睡梦中的吕打滚听到秦东方的呼叫声,他有点冲动的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弟兄们。

地基的水泥清理完毕的时候,黑毛拿着现金来给吕打滚,但是,奖金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吕打滚他们谁都不拿,黑毛手里的钱,无力的抖动着,这让黑毛第一次感到金钱失去了魅力。

黑毛说,你们要什么?吕打滚低垂下头,我想让范狗儿活着。黑毛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冲出吕打滚他们的工房。他想说,就你们的心理有悲痛吗,就是你们觉的这个世界亏欠你们吗,我黑毛也是一个人,我黑毛的痛苦你们谁知道。

秦东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尽管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语调,把翠香的事情告诉了黑毛,当时黑毛只是苦笑着看着秦东方,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自己出来半年多了,翠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当时他还没有转过来,刚要庆幸自己有了孩子,可是马上就被巨大的愤怒覆盖了身心。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住屋里,他看到桌子上的自己和翠香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他一股怒火烧的自己脑袋冒起火星,他把镜框摔烂,拿起暖瓶摔碎,他把自己住屋里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砸碎了。

他还和两个拦住他的保安厮打起来,这两个保安是在部队训练过的,只几下就把他按在地上,东方命令保安放开他。

秦东方让保安走开,给他一个木棍说,出去砸吧,这个工地上,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黑毛看着秦东方,咧嘴笑笑,他想说什么又不想说,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秦东方走在门口的黑毛,这个有着狮子一样威猛,有着骏马一样俊俏,有着狼一样精明,有着猛虎一样霸道的汉子,现在,他就像一个流星一样,不断的燃烧自己,秦东方的心疼了,他颤声叫道,黑毛,黑毛啊。

受到耻辱和背叛双重打击的黑毛,他刚才的心已经凉到了极点,他听到秦东方的叫声,突发的心头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好像踩在重重雾中,脚下是虚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为了不让民工们出门喝酒,一个是怕他们惹事,一个就是怕外面的酒馆坑人,秦东方让负责食堂的李会计,把酒巴开到食堂里,每天到晚上,食堂免费供应花生豆和小菜,当然都是菜市场扔的菜帮子什么的,食堂的大师傅拣回来,撒上盐就成了下酒菜。饭堂里垛着成箱的北京红霞星二锅头,谁喝就记账打白条子,年底算账。

秦东方说,让他们使劲喝,喝多了就不想家了。白天人们都疯了似的干活儿,人们最怕的是夜晚,尤其是天似黑不黑,家雀都找着钻窝的时候,一看到城市里的人们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就不是滋味。在很远的天下面,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家,他们的家虽然还不是太富裕,可是有着老婆孩子,有着鸡鸭猪鹅,有着老人的唠叨,女人的怨恨。有着庄稼成长时发出的咯吱声,有着小麦成熟时笼屉香甜的味道。有时候,就连老婆恶恨恨的叫骂声,都会是那样亲切。有时候,女人的叫骂,其实也是一种撒娇,就是想让男人宠着痛着。都说包工的人怕媳妇,这话不假,不是怕,是亲是爱,是晚上的肆意的温柔,是欲望的土地还没有解渴的表现。在工地上怕老婆是一种光荣,没有老婆怕才是耻辱。

工地怕老婆最怂的就是黑毛,听说翠香拿他是一笃儿。这在家里陈四儿他们都见过,就是喝酒的时候,只准许黑毛喝三杯,过了三杯就得喝茶水。陈四儿说,黑哥呀,你这有点过了。我们喝酒你喝茶水,这合适吗。

翠香过来把他们的酒瓶子夺下来,你们都喝水,这合适了,行吧。

黑毛趁着她一转身,偷着喝了一口酒,脑袋上马上挨了一笤帚,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陈四儿故意的说,黑哥呀,也就是你,谁像你这么怂,还愿意挨笤帚疙瘩啊。黑毛说,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愿意,等到了工地上,你想让她骂你,怕也没有地方听去。只有喝的晕乎乎的时候,人们才觉的昨天就是今天,天边的老婆就在身边。

所以,工地禁赌,禁嫖,但是不禁酒,秦东方说,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矫情的恩爱,可以没有花前月下,但是绝对不能够没有酒。

黑毛刚开始看到老工人们,每天晚上喝的醉熏熏的,看着他们把全部的空闲都扔在酒上,还曾经骂过他们,说他们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直到他娶了翠香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心里猫儿抓一样的心情,他也学会了没有夜班的晚上,来喝两杯,因为只要酒一下肚,天下都是土坷垃。醉在酒里的时候,可以让人忘了一切。黑毛也学会了抓起酒瓶子,用牙咬开盖子,一扬脖子,咕嘟嘟就下去二两,又咕嘟嘟的下去二两,然后剩下的就慢慢喝。喝完之后,人进入了一种飘然的状态之后,然后就开始说谁怕老婆。

吕打滚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毛已经喝的醉了,他蔑视的看着黑毛。如果再以往,黑毛看到吕打滚来喝酒,会教训他,不娶媳妇喝什么酒。但是,今天黑毛看到吕打滚,竟然笑嘻嘻的说,来,你小子,咱们喝一回。你小子看不起我,自从来工地你还没有给我喝过呢。

吕打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黑毛摆摆手说,来来,过来,过来。

吕打滚坐在他对面,黑毛把一瓶白酒递给他说,你这瓶,我这瓶,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满意,告诉你,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懂吗,这人在世界上活着,就要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道真经,你就是有孙悟空一样的本事,也离不开取经的队伍,离开了你就没有位置。怎么,看不起我,不想喝是吧。我告诉你一句知心话,你小子有骨气,是条汉子,可惜,你就是缺乏高人指点,你到了工地上啊,你就算找到组织了,秦大哥是谁啊,我们这些人,在没有找到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瞎闯啊,瞎闯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一事无成。

吕打滚有些惊讶,这黑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下绊吧,他不敢拿酒瓶,黑毛说,你不敢喝是吧,你不敢喝我喝。黑毛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是你的。

吕打滚迟疑的接过个酒瓶,黑毛说,这就对了,你要是不和我喝酒,你就是欺负人。

吕打滚扬脖子把酒瓶里的酒喝下有三分之一,黑毛伸出大拇指说好,好,这才是咱们沙河南人的脾气。吕打滚警惕的看着黑毛,他想知道,黑毛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黑毛说,你恨我,知道你恨我,你们觉的是我害死了范狗儿。

吕打滚又喝了一口酒,还是非常警觉的看着黑毛。

黑毛翻翻醉眼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害死了他,你说,你傻不傻,你既然知道我害他,你为什么就看着狗儿去死,你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跳塔吊,他会摔死吗?你要是拦住他,你要是给我汇报了,他就不会死,他是你的兄弟,是你愿意让他死。

吕打滚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兄弟,我会愿意让他死。

你跳什么,如果你自己当时不迫切的找那个女人算账,不让范狗儿给小咩打电话,小咩不来,他就不会死去。虽然是醉话,但是黑毛的话击中了吕打滚的要害,他痛苦的把半瓶酒喝下去。这酒喝的虽然痛苦,但是,不喝酒的吕打滚比喝酒的吕打滚的痛苦要大几倍,喝酒的痛苦形而下,而不喝酒的痛苦却是形而上的。对狗儿死的愧疚感,是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杀人犯,你是杀人犯,黑毛的眼睛通红霞,直盯盯的看着吕打滚。

悔恨和内疚就像天罗地网一样,给了他巨大的无奈和痛苦,这痛苦是不可以化解的精神痛苦。吕打滚的眼泪要流出来,他喃喃的承认了黑毛的指责。

黑毛看着要哭的吕打滚,胸里好像的聚集了巨大的爆发力一样,忽然的大笑起来,吕打滚,别他妈的眼里尿尿,人活百年都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喝酒,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

吕打滚把酒瓶抓起来,给黑毛使劲的一碰,大叫着,黑毛,老黑,黑总管,老子今天和你拼了,我要草鸡了你,我就不是沙河南的儿孙。

秦东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钝钝的痛,他不放心他们,可是他也束手无策,人心上的坎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翻过去。

 

 

天上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天气预报也不断的发出预警,都市近期有特大暴雨,要袭击这个城市,住建局和安全局都打来电话,要他们注意雨季施工的防汛,不要出现重大事故。黑毛这两天好像是疯了一样,到处都是他拼命一样的身影。他连平时粗大的叫驴一样的嗓门,不在敲打人们的耳膜,只是眼睛里不时的冒出火苗。

一个老民工们说,老叫驴发情了,该找母驴泄泻火了。平时爱开玩笑的黑毛,却听了老民工的话,脸上的筋挑动着,直视着对方浑身冒火,一股要拼命的劲头。有人使眼色让老民工别说话,人们都知道,黑毛如果要恼了不可收拾。

秦东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要给黑毛说,现在说什么都非常的无力。有时候,秦东方说话,他也好像是没有听到,眼里空空的看着秦东方。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的问秦东方,秦哥,你说什么了。

秦东方心疼的说,黑子,你是不是有休息一阵儿。

黑毛在施工图纸上仔细的画着,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心,我没有事。妈的,人活着,不就是一道划过去啊,大鸡巴一抡,天下太平。

黑毛从没有当着他说过脏话,他被黑毛的狂放刺了一下,黑毛看到秦东方惊诧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说,秦哥你说,你说,你刚才说什么了。秦东方说,黑毛老弟,你要想的开呀。黑毛嘿嘿的笑着说,秦哥,你别总是怕我想不开,没有事,大不了离婚。

秦东方说,大哥对不起你,真的。

黑毛一抹身上的汗水说,在饮水机上接满冰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又给秦东方倒了一杯说,你放心,你黑老弟就是泰山压头,也不会怂了。工程上的事,我不会含糊。

秦东方艰难的把水喝下去说,兄弟,你心里有什么话,就给我说说,好吗。

黑毛不自然的笑笑说,秦哥,我这些心里话,早就说过多少回了,当年,幸亏是遇到了你,要碰上别的人,我还不是要进监狱啊。当你给了我过年的钱,我好想了,我要用这一辈子报答秦哥。

秦东方想给他说说,怎么处理翠香的事,可是又怕他伤心,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毛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吸烟,媳妇怀孕了,让他真的感到耻辱,她真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不如让自己死掉算了。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睡觉,而且怀孕了,这事情到谁头上,都会怒火冲天而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真的想马上赶回去,把那个贱人打个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还要把那个奸夫打个二级残废,让他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因为他是工地的顶梁柱,他要走了工地就垮了。

以往,关于翠香不怀孕的事,秦东方也悄悄的和他说过,是不是翠香有毛病。黑毛回答,她检查了不下十次了,她没有毛病。

正常吗?秦东方问,黑毛笑笑,正常啊,你说她没有毛病,是不是我有毛病啊。秦东方笑了,说,你有什么毛病啊,谁不知道你是过五关斩六将啊。

黑毛嘿嘿的笑,头一年结婚,黑毛从工地上回去,第二天,翠香就找桃花诉苦了,她说,嫂子,他就是一个驴,没够。

桃花说,啥没够,吃的多啊。

翠香说,嫂子,人家给你说正事,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亢奋,那个方面亢奋。

桃花笑了说,你没有听说吗,包工一年,见了母猪赛貂蝉,都一样。她说着又偷偷的笑了,说你真行。

翠香说,嫂子你又编排我什么呀,你一笑就没有好事。

桃花笑了好一阵才俯在她耳朵上说,你秦哥给我说过,黑毛的那个东西,又大又粗。当时,你瘦弱的身体,我还怕你搁不住呢,结婚那天夜里,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就等你给我打电话了。实在受不了我好去保护你,没有想到你真行,搁的住啊。

翠香羞红霞了脸说,嫂子,你就会编排人,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我怎么就行了,哪个女人不和男人睡觉啊。

桃花说,行了,我说正经的,你赶紧的给他怀上个孩子,他们这些男人在外边,就怕女人在家的心野了,有了孩子就栓住你的心了。

谁想到,这个叫驴一样的人,竟然连个孩子毛也种不下,直到翠香都着急了,她说,桃花嫂子,你说我这多丢人人啊,人们都说我是不下蛋的鸡,你说,别人在野地里被人强奸了,都怀上孩子,你说我,不怕丢人,他一到家没有别的事,一天三顿伺候的好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还买补品吃。谁知道,他就是没有用的的男人。

桃花让她去检查,还陪着她去了几次,每一次都说没有毛病,可是怎么就怀不上啊。

其实,黑毛也怀疑自己,他说,也许是我有毛病,他曾经几次去医院,但是走到大门口,又缩了回来,他就是害怕,不害怕别的,如果是翠香有病,他回拿多少钱都行,给她治疗,如果是自己有毛病,怎么办啊。他就是害怕,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真的是没有生育能力,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秦东方对他说,你一晚上五次啊,要注意身体啊。

黑毛嘿嘿一笑,说,嫂子告诉你的吧,有人说我不行,才没有孩子,我就是让人们直到,不行,还五次了呢。

桃花给秦东方说,他这人折腾了人家翠香五次,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谁都受不了,人家翠香都找我来了,你对机会悄悄的说说黑毛,别拿那个当饭吃。

平时只要看到外面贴的小广告,尤其是打着老军医旗号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黑毛都非常认真的看下来,什么软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等症状,他都没有。

一次翠香小心的问黑毛,是不是你不行啊。

黑毛笑了说,我要不行了的话,别人还活不活呀。翠香笑了,笑的有点忧郁,她知道就自己没有毛病,也许毛病就出在黑毛身上。可是,她不敢给他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还是说,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黑毛非常阳光的笑笑说,你放心,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每次种麦子的时候放假前,他都非常豪迈的给翠香打电话,再有半月就可以回家种麦子,到时候,人和麦子一块种,你把地给我准备好啊。

秦东方有时候,也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哥等喝你的喜酒啊。

前年,翠香提出来,把地都承包出去,她跟着来工地住半年,如果实在不行,黑毛就去医院里检查身体。黑毛说,着什么急,孩子都的老天给的,什么时候来是有时间的,你不要着急。翠香说,你不知道人们怎么说我,我的脸面放哪去。

黑毛其实也有顾虑,如果真的是自己身体有毛病,他怎么做人。

没有想到啊,翠香真的出轨了,他心里的火没有地方去发泄,他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心事,可是他真的无处倾诉啊。别看秦东方劝黑毛,黑毛也知道,今年这工地上因为有了吕打滚他们几个,格外的让人不放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他上对不住镇党委,下对不住秦大哥,而且这扶贫任务又是政治任务,不能够出一点差错,上有范狗儿,虽然镇党委没有追究责任,但是,秦东方心里肯定压力非常大,还有这个不懂事的翠香,你添的什么乱啊。

他这个小八岁的媳妇,现在竟然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牒,不算这次公开的叫板,希望跟着他来工地的要求,她肯定是提出有二十几次了。她说,她为给他生个儿子,一次次算计着最佳着床时间,有此不经他同意就找到了当时的工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那次是在山西煤矿修办公楼,媳妇都住在招待所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必须有的修养和自律。

翠香是哭着离开的,她说,黑毛啊,世界上寡情的人多了,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是不是找了找外面的女人,你就不想自己的媳妇啊。你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出轨谁不会呀,别觉着你看我是白菜帮子,别人也看着这还是鲜花一朵朵哪。

也许翠香认为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春节让他近身,让他说清楚。黑毛说,忠孝不能够双全。翠香还为山西的事情恼怒着说,千里送X被拒绝。黑毛当时就恼怒了,他说,你懂他妈的什么,过去讲究带兵如带子,一个士兵没有穿上棉衣,为将的就不能够穿棉衣,一个士兵没有吃饭,为将的就不能够端这个饭碗。几百个民工,都没有和媳妇亲热,我也就不能够和媳妇亲热。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翠香说,我让你亲热,我是为了去自己吗,我去和你睡觉,是为了生个孩子,他们谁家没有孩子啊,你有吗,你连一个孩子毛都没有。你一个破工地,一个农民工包工队,你是就为了这个工地连孩子都不要吗。

黑毛说,我们不是国家,可是我们建设的是国家,我们不是单位,可是我们是属于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农民建筑单位。如果,我不能够以身作则,我在工地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怎么去教育别人,还怎么去处罚别人。说到山西之行,翠香就耿耿于怀,她说,你悄悄的和我睡了觉,马上回去,谁都不知道。

黑毛说,良心知道,你要说我不想媳妇,谁不想谁是王八蛋,我是个畜生,我也不傻,我还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啊。

媳妇裹紧被子不让他近身,他就故意的做出手淫的动作,拳头捅的被子砰砰响说,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媳妇没有X,我们日自己。谁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日本人,谁要是问我们是什么队伍,我们日本自慰队。他一边作着动作还一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翠香开始还斗气,斗着斗着气消了,看着他的样子心痛心里酸酸的辣痛,她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说,装什么傻呀,还不过来。

他钻进翠香的被子,翠香心痛的说,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可是我们在家就容易吗,你个傻子呀,守着媳妇还自己糟蹋自己啊。

黑毛把头钻进翠香的怀里,拱着两个柔软的乳房,眼泪唰的就出来了,把翠香的胸都浇湿了。

翠香这次怀孕,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是非常的疼痛的。他工地上别人听说一些风声,,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脑袋上扣,这屎盆子是扣着容易,洗清难啊。他现在有点后悔,谁让自己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媳妇,既然知道,自己出来就应该带着她出来。她也愿意来,她说,我能够给你们工地做饭,也能够当小工,什么都能干,只要晚上能够摸着你睡觉,能够听到你的鼾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和摧残人心的呢,天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好像是把雨水的堤坝炸开了,厚重的乌云都哆嗦了几下,哗哗的大雨扑地而来。为了赶进度,调了几百吨水泥放在现场,虽然已经作了防雨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地方被风刮开。

大雨无法施工,工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子,人们都钻回自己的小窝里趁这个机会睡觉。吕打滚自从那天和黑毛喝酒之后,觉的黑毛没有怎么坏,他对自己的的指责,句句扎心。黑毛的话让他感到了心里巨大的痛苦,他像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要有点时间来舔伤口。

黑毛的话不是幸灾乐祸,是经历过的心腹之言,是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痛的地方,,这让他有了和黑毛些许好感。本来已经睡下的吕打滚,听到了对讲机里黑毛吆喝苫水泥的声音,他还是翻身起来,把他们几个叫醒,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子就跑来了。

苫好水泥,吕打滚披在身上的水泥袋子已经被雨水淋透了,黑毛拍拍吕打滚的肩膀,低沉的说,谢谢你,尽管他说的非常平静,所有的人都被水泥画上了脸谱,但是吕打滚还是看到黑毛脸上掠过巨大的悲哀。

人们都回屋去了,只剩下黑毛一个人立在风雨中,也他对着大雨中的工地,对着在风雨中来回晃的塔吊,对着已经矗立起了主体工程的楼体,大声的叫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男人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生在这个世界的,不是为了趴在女人肚皮上过一辈子的。

轰隆隆的炸雷,把黑毛的话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吼什么,他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心中那熊熊烈火,不是雨水能够浇灭的。

 

 

 

 

这雨也下的邪门了,就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雨点把彩钢顶的宿舍打的啪啪的响,好像敲鼓一样,大伙说话都得大声嚷,对方才能够听清楚。天下雨气温凉快,虽然说是休息但是谁都不想睡觉。小汉奸淋了一身雨回来,吕打滚问他去干吗了。小汉奸说,我听老工人们胡侃去了,人家把我轰了出来。

李混子说,活该人家轰你,你蛋子还没有长全哪。小汉奸说,你懂什么,这是民间文艺,你懂吗,人家说的非常有艺术性,我给你说,这些让赵本山编到小品里,肯定没有问题,真他妈的遗憾啊,人家不让听了。他到老民工屋里听笑话了,都是是说的黄段子。人家把他给轰出来了,说是没有长鸡巴毛的不让听。

李混子岁数不小了,就是阴毛还没有发育,这是他的隐私,平时洗澡都有避着人的。吴清水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还是那句话,鸡巴毛没有长全的不让听。

吕打滚说,搞什么下流的东西,清水,你要说一个脏字,这屋里的脏衣服你全洗了。吴清水说,于哥,我说的这个肯定不带一个脏字,我要说一个脏字,你罚我一百块钱请客行不。

吕打滚说,你这嘴我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我看咱们抓紧时间睡觉,说不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小汉奸说,哥,你就开恩吧。你只要让我们听清水讲,一会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吴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有一个女人过门之后,老是不怀孕,这男人是一个款爷,这女人家的比较贫穷。女人的母亲怕她不会生孩子,男方提出离婚。等这个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就问她,闺女呀,怀上了没有,女人说没有,母亲问,你们也不啊?女人说,不不啊。母亲说,不不,怎么还不啊。女人回答,不不还不哩,要不就更不不了。

李混子说,好,好,再讲一个。吴清水说,有一个小班长,领几个女兵到农户去玩,这家养着一条驴,是个公驴,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公驴小便用的东西伸了出来,足有二尺多长,一个小女兵眼尖,哎呀,班长啊,这驴为什么多出一条腿啊。班长长看了看之后说,战备腿。大伙笑的非常开心,只有吕打滚没有笑,他在想范狗儿。

忽然,好像是在工地大门口,传来了女人们大声的叫喊和凄厉的呼救声。

这几个女人是从前面的地道桥下面跑过来的,他们是从长途客车上逃出来的,本来已经看到桥下的积水了,司机以为这水不深,能够过去,谁知道这水涨的太快了,发动机本湮灭之后,仅仅跑出去几个人,水就涨到了窗口,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出来了,就像大海上沉没前的轮船甲板。水还在涨,如果把客车的窗口湮没了,里面的人就凶多吉少了。

先跑出来的几个女人,在大雨中跑到了工地营房的大门外边,他们大声的叫着,农民工大叔大哥们,救人啊,救人啊,要淹死人了。

在她们呼叫的过程中,地道桥下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辆小轿车被淹在里面。中间的大轿车上面还有几十口子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儿童。他们都站立在车厢里,司机在用仅有的扳手想砸开顶上的进风口,让大伙从这里爬出去。男人们还在表现出淡定,有的帮助司机撬顶层的天窗,几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肩上攀着几个三四岁的儿童。

人们都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积水一分一分的往上涨,车厢里的空气有点稀薄,司机满头的汗水,但是他手中的工具非常不给力,他的手虎口都震出了血珠,人们的心在他急促的敲打声里,缩成了一个个疙瘩。

因为在工地门口呼叫的是女人,尽管她们在外面大声的呼救,但是大门口的保安却不让他们进工房区一步。保安说,女人不能够进工地,别说是你们,就是工地总管的媳妇,也不能够进。一个保安指着保安条例说,你们看到这里没有,凡是放女人进工地者,罚款5000元直至开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都开始骂街了,她说,把你们的混蛋头儿叫出来,如果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会到法院告你们,见死不救。

保安说,大姐,我们也是人家雇来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六亲不认,端谁的碗,受谁管,吃谁的饭,给谁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在风雨声中,这几个女人的叫声是那么微小,但是,黑毛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像听到了春雷的蛰伏的虫子,对女人的渴望再心底开始复苏。伏天的雨落在身上,虽然清凉但并不冷,甚至有些温热。他看到大门口的女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把身上的凹凹凸凸的都显出来。这让他浑身的发热,他知道,这些女人身上就发射着强烈的气息,他意识到这些危险信号如果传到了这些男人身上,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他命令保安把工地的大铁门关上。吕打滚冒着雨跑过来说,师傅,地道桥下肯定的积水了,她们是来呼救的,我们不能够见死不救吧。吕打滚把住大门,不让关闭。

黑毛发出严厉的命令,回去,你要不回去,你就自己离开这个工地。

吕打滚大声说,师傅,我们赶快去救人吧。黑毛指着他说,吕打滚,,回不回去。

吕打滚几乎是恳求的说,师傅,你不能够这样啊。黑毛无奈的指着吕打滚,你一句话,回去不回去。大门慢慢的关上了,大门外的女人一片骂声。黑毛对着外面鞠躬说,对不起了大姐大妹们,你们应该去找110或者急救中心啊。

黑毛命令大门口保安,一定要严格执行工地纪律,不放一个人出去。黑毛安排好大门口,刚要到食堂去安排中午的伙食,下雨天搞几个凉菜,让大伙吃好喝好。他刚走到食堂的门外,就听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黑毛一惊,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紧急集合号,这是工地发生重大事故才用的号声,难道工地出事故了,不对呀,工地上的人都撤下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头,妈的,不好,是不是吕打滚这小子搞的,他的脑袋炸开了一样的向大门口跑去。

一百多个工人冒雨集合了,他们正在吕打滚的带领下向大门口走去。黑毛急着追过去,让人们回去睡觉。吕打滚把门外呼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说,今天出了事我吕打滚一个人担着,我的大叔大哥们,,人命关天,保安打开大门,如果谁要故意拦截,就按故意杀人对待,混子,小汉奸你们看着保安,清水你跟着救人去。

黑毛想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因为城市救援有部队和武警、消防部队,我们不能去。如果出了事故,谁来负责任。黑毛说我的弟兄们,你们出了事故谁来照顾你们的家人啊,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呀。吕打滚说,师傅,这是救灾,救灾如救伙,混子和小汉奸你们按住黑叔,对不住了黑叔,救人的走啊。

就在黑毛一犹豫的时候,吕打滚几个推开保安冲出去,后面的人们就像草原上的马群一样,地动山摇的的冲出来。

这些人有的是借机会看看女人,有的是发泄一下封闭麻痹了的神经,他们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群一样,对着风雨中的女人发出本能的喊叫声。但是他们到了现场之后,看到困在水中的女人和男人,看着水在缓缓的升高,一个被举上大轿子车顶上的孩子,被涨上来的污水吓的放声的哭起来。他的哭声就像命令,人们呼叫着向水中扑去。这时候,潜藏在农民工身上的智慧,被超长的发挥出来,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在吕打滚身边无形的成立了一个抢险指挥部,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在地道桥主桥洞和辅路桥中间,用大绳拉起一道索桥,钢筋班的人们背着钢钎和大锤的人,会游泳攀着大绳游中间大轿车。,不会游泳的在浅水区等着接应。

吕打滚脱了衣服只穿着一个裤头就下了水,他在头里领路,吴清水他们紧跟在他后面,当他们游到大轿车跟前,水已经漫了车窗,吕打滚手里拿着钢钎,把车顶的砸开,人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的哭起来。有一个女孩子抱住小汉奸就吻起来,大喊农民工万岁。

吕打滚站在大轿车顶上,看到木工班的人们已经扛着木梁木板来了,他们迅速的把木板和木梁搭成木筏子,把着大绳过来,把站在大轿车顶上的人运送到桥头,在浅水里有许多人在接应,有工地的人也有许多临时赶来的市民。电视台和报社的人也来了,只见闪光灯不住的闪烁。

大轿司机在点着人数,他说车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这时候积水已经快把大轿淹没了,吕打滚正要从车顶打开的口里下水,黑毛把自己身上的雨披一甩,对吕打滚说,我下去吧,我水性好。吕打滚还要抢,黑毛说闪开,这不是抢肉吃。

黑毛一下去就被水漫了脑袋,他脚下摸着椅子一使劲头伸出水面,他看到在大轿的后部,有一个女人的头发飘着,她死死的把着车顶的把手,只有鼻子和嘴还浮在水面上。他过去让这个女人抓住自己的手说,你憋住一口气,我把你送上去。这个女人却死活不放手。黑毛知道在耽误下去,她的名就没有了。他一掌打在这个女人的后颈部,趁她的手一松的时候,他潜入水里,举起她的身体向顶口处走游过来。

这从马路上汇集来的雨水,把地面上所有的脏污都带来了,这水不比沙河里的河水,他不敢换气,他在河水里曾经练习过水下换气,可是这污水的刺鼻的气味,让他差点呛了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顶口的一团白亮,当他艰难的把这个女人送到顶口的时候,她也许是从刚才的昏厥中醒来,她死撑着不往外爬,下面的黑毛已经憋的胸口暴烈,大脑里突发的出现了空白,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伸头呼吸,可能就会出现窒息,也许就会永远的离不开了。幸亏,吕打滚看到水里冒起气泡,伸手把女人的头发抓住,吆喝人们一块把她使劲的拽上来,她的上衣被他们拽开,露出雪白的胸脯,司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盖上,这时候黑毛无力的露出头来,他大口的吐着嘴里的污水,他说你们快抢救她,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不行就人工呼吸。

吕打滚他们都没有经验,黑毛跳上来,把女人在车顶放平,双手一按她的胸脯,只听女人的喉咙里啊的一声,使劲的咳嗽了起来,黑毛说还好,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救出的是自己小八岁的老婆。

翠香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和黑毛相遇,她来就没有想到好结局,就在大轿车进水的时候,别人都着急怕被水淹死,只有她十分的平静,她心里有一种欣喜,这也是老天安排的结局。这样最好,让她免去和黑毛见面的尴尬。当人们抢救他们的时候,她故意的躲在后面的角落里,静静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躲开了世俗的烦恼和骚扰,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她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她有了黑毛这个男人已经非常知足了,可是,老天竟然连她这一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当雨水就要淹没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只一会的时间,身外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谁知道,竟然有人把她抢救出来,而且抢救她的竟然是自己的男人,她本来就想好了见到他的时候所有场景,但是她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毛也感到非常的意外,他刚从水里出来,风一吹有点冷,他看到媳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了。翠香小声的哭着说,谁让你来救我,就让我这么死了多好啊。她的哭声在天上的雷声和雨声中,显得是那么微弱,人们只顾的忙碌着,有许多人都没有听到。黑毛怕人们知道,他说翠香,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翠香扭头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紧紧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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