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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江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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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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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春天里连载

第八章

那天,秦东方为了治好黑毛的腰脊椎,来医院商量想去北京请最好的神经外科专家。主治医生非常不高兴的说,秦总啊,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他的腰。

秦东方说,为什么。主治医生说,他的脊椎手术创口就还没有愈合,可是,他前天晚上溜出去了半宿,天明才回来,而且是和那个女护工一块回来的。我们对他的脊椎进行核磁共振,他的主要神经束受到了巨大创伤,而且是新创口。

秦东方的脸一沉还没有说话,主治医生严肃的说,秦总啊,你要他注意哦,这个时候,可是不能够进行剧烈的俯卧撑运动啊。我们也北京的神经外科的专家商量了,近期就要给他进行治疗,你要告诉他,再不遵守医院的规定,他的下半生将会坐在轮椅上。

看到秦东方阴沉的脸色,黑毛知道肯定是医生告状了,他也不隐瞒,他说,秦哥,医院说什么了。

秦东方生气的说,你还要不要你的腰?

黑毛坦荡的说,秦哥,你不要多想,我黑毛肯定没出问题。

秦东方看着黑毛的眼睛说,兄弟,翠香还没有过一百天呢。

黑毛说,两个月另七天,我记着呢。

秦东方不说话,但是脸色上却能够看的出不高兴。他想嘱咐黑毛几句,又忍住了。他默默的坐在床头,心中泛起汹涌的波浪。响鼓不用重锤,他不想把话说明白了。

他走的时候,都没有给黑毛笑脸,黑毛支起身子说,秦哥,你不高兴?他回头看看黑毛,咧嘴笑一下,话没有说,拧头走了。

秦东方走出廊道的时候,心中莫名的一阵心酸,为翠香啊,也不是,为黑毛,也不是,为了自己吗?他摇头甩掉心思,可是眼泪竟然涌出眼睛。

龙老二一拍桌子,这个黑小子,这么快就堕落了,变心变的这么快呀,我去找他,问他对的起翠香不,问他对的起工地不。他说着就往外走,我去把他的腰再砸一次,让他永远都直不起身来,混蛋,黑世美。

回来,秦东方大声的说,你给我回来。

龙老二说,秦东方,你就默认了他是吧,知道他是你的得力干将,我十个龙老二也不如一个黑毛。可是,他媳妇的坟头都没有干呢,他就想找别的女人。他找的谁也行,可是,他找那个丧门星,克男人的小女人,这八个办不了。

秦东方说,二哥,我这话,那说哪了,谁也不要说出去。我找你来不是为这个事,黑毛的伤一下出不了院,我想找人代替他,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你看谁可以,谁行。

如果说当大总管,还真没有人能够比的了黑毛,龙老二也犯琢磨了,这个人选不好,这个工地就稀松了。龙老二说,陈老四怎么样啊。

秦东方说,他这个人技术行,他自己干,带一个班都行,如果是管整个工地,全局性差了。我现在是拿不定主意,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用他是一着险棋,这小子,是个好马驹子,就是又尥蹶子,又打响鼻,闹好了,把车来的顺当,闹不好就会翻车。

不用说,龙老二也知道秦东方说的是谁,他伸头看看外边,怕有人听了去,回过头来说,用他,就怕这些老工人们不服他。自从他们这几个来了工地,你说他闹的一出一出的,就没有安生过。就范狗儿死,都是他们闹的。

秦东方眼睛一睁说,二哥,你这话可是不对呀,狗儿死,你不能按在他们头上,我们不能够株连九族。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龙老二生气的说,反正他们来了工地之后,就没有安分过,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的。

秦东方说,二哥,就算是狗儿死是他们的错,翠香死是谁的错,你想过没有?

龙老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呀,他也不知道翠香的死,是谁的错,如果你说是黑毛的错吧,错不在黑毛,你说是翠香的错吧,罪不致死。可是,她死了,而且死的非常让人心疼,你就是有了别人孩子,现在还算什么呢。不要就算了,打胎,她这个死心眼的闺女啊。龙老二心里一软,鼻子就酸了。

秦东方说,,二哥,如果当初咱们工地上允许带家属的话,翠香还会出事吗?

龙老二说,她是被人强奸的,这怨她吗?

秦东方拍一下龙老二的肩膀说,行了,人死了不说她的不好了,我们桃花也说了,如果翠香当初就跟着在工地,还有后来的事吗。

是呀,龙老二也犯了疑惑,也是呀。

秦东方说,她为什么没有在工地上呢,二哥你说说。

龙老二说,东方,你这还问什么,谁家出来包工,还带着媳妇啊。

秦东方说,当初,咱们出来混,自己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总是把家当成退路,就是外面都砸了锅,家里还有二亩地呢。可是,现在,跟着咱们的人,都过了温饱这一关,吃穿不愁了,二哥,这人吃穿不愁了,就想什么呢?

龙老二说,东方,你这话问的太深奥了,我是理解不了你的意思,不过,你二哥这人,就是死心眼,你是掌锄的,你拿锄你定苗,你说了算的事,我保准不打驳回。

秦东方高声说,二哥,不是我说了算,就连黑毛这事,我们也该深想想了。

龙老二说,他的事不用想,想什么,媳妇死了没有一百天,就又找媳妇,这八个办不了。

秦东方说,要是翠香没有死,黑毛要给她离婚了,人家就不找媳妇了。

龙老二说,东方,这还得两说,我觉得,咱们能够发展到今天这样,是你没有忘了,咱们在天津曾经要过饭吃。这些年,你十指捧水,兢兢业业,靠的是不忘本。

秦东方说,我们毕竟是发展了快二十多年了,我们手里都有钱了,可是,我们还是穷坯子不褪,我们还没有作好过幸福日子的准备。我们都穷怕了,就是手里有了钱,还是觉的心虚,不自信。

龙老二说,你是的对,咱们毕竟不是城里人,没有城市户口,我们还是趁现在政策好,赶紧的挣下个钱,这才是真的。东方啊,你往年没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我看,你就是吕打滚他们来了之后,你的心好像是被什么给搅和了。

秦东方给龙老二一只烟说,我还没有琢磨透,我总觉的吕打滚身上有一股子劲,把咱们这死气沉沉的工地,给搅和混了。这股劲对还是不对,是前进的劲还的后退的劲,我没有把握。

龙老二吸了一大口烟,他惭愧的笑笑说,东方,你要是让我卖力气,我是你指哪打哪,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草鸡了,可是你要是让我出谋划策,我真的不如黑毛。我觉的,你要想稳妥,就选陈四儿,你要是想让工地闹腾起来,就选吕打滚。

他们两个推心置腹的说了半天,直到吃饭他们都没有定下来,谁来代理这个大总管。秦东方心里没有底呀,缺少了黑毛这样的阎王总管,就怕这些小鬼们不执行建筑规范,如果有一点不合格的地方,被甲方检查出来,赔款返工,吃亏的是公司和工地。龙老二最后说,东方啊,你要慎之又慎啊,这大总管可不是哪个人都能干的。

末伏的天还是很热,出了空调房间,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整个工地上,人们还在拼命的追赶进度,每天到了下午班的时候,天气会比上午还热。被凝固的水泥墙体吸收的热量,赶着往外放射,天上的太阳不甘心就这样落山,也把最后的热量,毫无保留的喷洒出来。

黑毛的微信过来了,秦哥,你来医院,还没有说事,怎么就走了呢?

秦东方给他回了一个笑脸,真没有事。

秦哥,你骗谁啊,是不是找人代替我工作的事,你拿不定主意?

秦东方回,你推荐谁?

黑毛马上就回了,吕打滚!

秦东方对黑毛推荐吕打滚,真的没有想到,他想的是,黑毛肯定要推荐陈四儿。他说,你经过深思熟虑了没有,张口就这么一说。

黑毛说,秦哥,我是随便说话的人吗,我知道,你想的是,我肯定推荐陈四儿,他这人,带班可以,统管全局的能力差了点。

看秦东方摆弄微信,龙老二就急忙的走了,他的料场放着好几栋楼的建材,不好好盯着容易出问题,秦东方刚要给黑毛回微信,就见一个红色的安全帽从天空落下来,幸亏有防护网,不然的话,落到谁头上都够呛。

工地上工人戴的蓝色安全帽,班组长带的都是黄色安全帽,红色安全帽是大班长戴的,这个工地上带这个红色安全帽的只有黑毛和陈四儿。现在,黑毛没有在工地,带这个帽子的就只有陈四儿了。

黑毛受伤走的时候,他虽然疼痛难忍,但是还是在对讲机里把各个工序都问了一遍,他上救护车的时候,把他的对讲机和安全帽塞到吕打滚的手里,还有他的工作日志,也交给了吕打滚。

开始还没有显出来,因为秦东方怕工地出差错,前些天都是秦东方亲自点名带班,吕打滚就跟着秦东方。陈四儿一帮老工人,心里非常不舒服,虽然没有人公开说话,可是他们私下里却在议论这个事。

一个班长问陈四儿说,陈大班长,黑总管出了事,怎么也得你代替吗,怎么就让一个劳改犯当头儿啊。他管着事,我们不就都是劳改犯了吗。

陈四儿义正词严的说,你们少这么挑拨离间啊,谁管事怕什么,少不了你的工钱就行了。

另一个班长说,王八好当,气难生。他一管事,你看咱们食堂里的菜里,肉都少了,就算他有能力,也就是个奶毛子没有褪的雏儿,他又没有管过工程,你可是要给我们着想啊,出了问题,谁都挣不了钱,到时候怎么给老婆孩子交待。

陈四儿说,你们都他妈的少说点行不,肉少了,也不是人家吕打滚的原因,咱们进工地的时候,都体检了,是吧,后来有体检了一次是吧,这次人家卫生主部门把体检结果拿来了。你们都是血稠的,血脂高的,还有脂肪肝的,反正大部分人都一点富贵毛病。人家给开了工地健康食谱,建议咱们不要大量的吃肉,要荤素搭配,黑总管早就安排好了,这次就是他不受伤,我们也要按现在的食谱吃饭。这是科学你们懂不懂。以往大块吃肉惯了,现在肉少了,当下习惯改不了,人们有意见也是正常的。回去给大伙解释一下,不要什么事都往人家身上扣。

陈四儿这个班,是工地的免检单位,每一次抽检都没有问题,尤其是他们的浇筑,已经好几年拿质量优胜奖。但是,人有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长短不齐。工地上有黑毛时,谁都不敢耍滑,因为黑毛的施工经验,让他从工地上一走,就知道哪没有到位。这让人们心里都有点怕他,所以,人们施工的时候,也就不敢搞小动作。可是,从黑毛离开工地,开始人们还有黑毛的余威,有些日子之后,他们就懈怠了,就不按照要求干活了。有些人就图省事,也是为了赶进度。尤其是浇筑捣固,必须到位,不到位就会形成蜂窝状,尤其是表面,还要在进行二次补灰,这样就降低了楼体的坚固度,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工地上没有了黑毛这个活阎王,工地上的人们觉的好像去掉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因为这个黑毛就像是日本鬼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刺刀捅着自己的后背。

黑毛是陈四儿的师傅,有时候也会发牢骚说,大哥你不会枪口抬高一寸啊。

黑毛说,兄弟,你缺钱了,白花我的行,这质量问题,我是不会放松的,这可是终身负责制啊,你没有看到建好交工的每栋楼上都有一个大铜牌吗,都刻着名字呢,人走了,这责任走不了啊。

楼层浇筑有要求,泵车打上来的混合料,温度非常高,为了能够降低温度,让混凝土尽快的凝固,必须采取分层浇筑,以便于降低温度。这样就拉长了时间,降低了速度。

尽管陈四儿也是天天要求按照规程进行,可是这些跟着他的老工人们,悄悄的把分层浇筑改成一次浇筑。加快了进度,节省了时间,也就会多挣钱。进度虽然加快了,但是捣鼓不到位,这样浇筑出来的墙体肯定有地方不落实,出现蜂窝状态。这要让甲方检查出来,超过一平方面积,就要拆掉重新进行。这是大事,这要是出了事故,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是整个工地的损失。

小汉奸是负责泵车出料口的,他说,你们这样不符合规定,你们要这样干,我可不负责任。陈四儿说,你懂个蛋,少说这些没有盐味的话,干你的就行了。

吕打滚说,小汉奸你说的这个事情,不是小事,黑总走了之后,人们觉得没有人管了,陈四儿他们只是个别的,别的工段说不定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都这样干,我们的工程就完蛋了。

李混子说,你别惹陈四儿,他是黑毛的大弟子,属于嫡系。咱们把黑毛的腰打断了,人家不找咱们的事就烧高香了。

吕打滚说,黑总也是咱们的师傅,他走的时候,把红安全帽和对讲机交给我,我不能够辜负他的期望。这事我必须管,不管就对不起师傅。

吴清水跟着紮钢筋,他天天把一份施工分工序图拿在手里,连每个钢筋的粗细型号,那个部位用多大的钢筋,用多少根,都那个背诵下来。他还把知道从哪闹腾来一本工地钢筋工操作手册,只要有时间,他就钻研。他正在看书,听到吕打滚问自己,就摇头说不行,你没有工地督察证,你没有权利管人家。

吕打滚说,我也是大总管助理,我们不能够看到损害工地利益的事不管吧。

吴清水说,打滚,你这样,先礼后兵,你先去给陈四儿谈谈,不行的话,你再就进行突击检查他们。

吕打滚说,清水说的对,先礼后兵。

陈四儿毫不在乎的说,吕打滚,抽检我的质量。我对你不薄啊,你不就是总管助理吗,你还不是总管,当了总管再充缯儿行不。我的班是质量免检单位,你有什么权利检查我的工段,除非你是技术 监督局,要不就是住建局质量监督所的,别的,你哪凉快哪呆着去。你们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屎壳郎跳到牲口槽里,犟充大料豆子。你好好的在工地干一年,先把你个穷家整治好,比什么都强,再一个我告诉 ,就你想当工地大总管,你差着级别呢。

吕打滚说,四儿哥,我这是为工地好,也是对你好。

陈四儿摆摆手说,你最好把这个红色安全帽,换一个蓝色的,你没有权利戴这个帽子。

吕打滚说,工地认帽儿不认人,我就是要把这帽子当一杆旗帜,不能够让黑总管的牌子倒了。你也一样,你是黑总管的老部下了,你和他也是亲兄弟一般了,我就是想让你心里记着黑总管就行了。只要你认真的按照程序走,就行了。你不加水容易出现蜂窝体,这样就过不了住建局质量所的关,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工地就完了。

陈四儿说,兄弟你放心,我们都是指着工地吃饭的,工地就是我们的靠山,你说,谁想让靠山倒了是吧。不管咱们是怎么来工地,都是弟兄,都是来挣这个苦钱的同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黑哥讲的比你好听多了。他说,速度是爹,质量是妈,谁他妈的不管质量,只管速度,没有质量,你就是爹多娘少。光有爹不行啊,没有妈,谁给你奶水喝呀。

点名讲话的时候,陈四儿还拍着吕打滚头上的红头盔说,看到没有,这顶帽子就是黑大哥,虽然打滚戴着,但是,看到帽子就是看到黑大哥了,他的规矩我们必须遵守执行,听到了没有,谁要是拿着豆包不当干粮,我先骟了你狗儿日的,让你媳妇满大街找男人去。听到了没有?

下面没人说话,陈四儿又吼了一声说,听到了没有?下面的人们才大声的说,听到了,看到帽子就是黑大哥。

陈四儿没有想到,吕打滚真的来检查他的工段了,他问吕打滚,你这是真的和我过不去呀。吕打滚说,不是和你过不去,咱们试试,没有毛病不是更好吗。

陈四儿说,是不是有人嫉妒我的工段干活儿快了,是吧。

吕打滚说,没有人说。

陈四儿说,是不是有人举报我这工段偷工减料了,谁举报的让他出来,我陈四儿敢给他当面对质。你拿出来。还有,你的质检通知单拿了没有,没有甲方的通知单,谁也没有权利来我这检查质检,我这是有质检员的,我就是关键点质检员,我有上岗证。

吕打滚说,陈班长,我们就是内部自检,也不是质量部门的检查,我们是内部的。

陈四儿说,吕大助理,我这里你就别操心了,你去看别的人去吧。

吕打滚还是非常和蔼的说,陈班长,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

陈四儿说,你蹬鼻子上脸啊,给你脸不要脸,我说这个帽子是黑大哥,没有说你是黑大哥,滚。

吕打滚说,我要是不滚呢。

陈四儿伸手吕打滚的红头盔摘下来,顺手一扔,滚蛋。

吕打滚的脸红了说,行啊,陈班长,你不给我面子,是吧。

陈四儿说,给你面子你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我告诉你,你要是非要检查,这耽误了施工,你负完全责任。

红色安全帽落在楼板边上,一阵风刮过来,掉了下去。

对于陈四儿的侮辱性质的行为,吕打滚可以说是义愤填膺,他说,陈四儿,总管助理是有权利进行质量检查的,你为什么阻拦。

陈四儿嘴角一掀,牙缝里吐出一股气来说,你是小孩过家家,给你个棒槌就认真了。说着他满不在乎的对周围看着停下来的工人们说,看什么,看什么,都他妈的干活儿,这工地是是凭进度吃饭的,不是靠耍嘴挣钱的。我们这是买镇党委的面子,按规矩,都不要你们这样的劳改犯。

如果陈四儿不说劳改犯,吕打滚还不会冒火,他抓住陈四儿的胳膊,盯着他说,陈四儿,你再说一句,谁是劳改犯?

陈四儿轻蔑的看着吕打滚,你说谁是,难道是我吗?

吕打滚的怒火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的手指头咯吱响着,紧紧的攥成拳头。陈四儿坦然的笑着,这是在他的工段,这些人都是他带了三四年的老工人,如果真的打起来,吕打滚肯定是沾不了光,陈四儿不动手,周围的人拉偏架,也会让吕打滚吃不了兜着走。

陈四儿轻轻的抖抖胳膊说,放开,放开,我说一二三,你不放开,可就是你挑衅了,就不怨我了。

就在吕打滚的拳头挥起来,准备封陈四儿的眼睛的时候,他的拳头慢慢的放开了,他说,我们是工友,我们不打架。

陈四儿说,晾你也不敢打,有本事打啊。你是取保候审,你打一个试试。

吕打滚松开陈四儿的胳膊,满面的愤怒,他说,陈四儿,今天这事不算完。

陈四儿说,你说怎么办,我候着。

吕打滚说,打赌,咱们打赌。陈四儿说,我可不敢打赌,我怕让馒头撑死,我这肚子小,不敢多吃,不像猪一样。

吕打滚平静的笑笑,你怕了。不敢了是吧。

陈四儿说,我不敢什么,怕谁呀,怕你呀,呦呦,真是能的你了,鸡巴毛都没有长全的,我怕你。

吕打滚说,行,既然你不怕就是答应打赌是吧。

陈四儿转身向支盒子板的地方走去,他说,我没有时间给你个毛蛋孩子,玩这个,我耽误不起功夫。我们都拉家带口的,不像你们,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

吕打滚说,你这是认输了,好,认输了我们就检查你的质量。

陈四儿说,闹半天你在这等着我啊,你今天是吃了枪药是吧,非要在我这找个晦气,我告诉你,你就别在我这里找屁吃了。你下去问问咱们秦老板,这几年我陈四儿带的工段,出过次品没有。

你敢不敢打赌,你要是不敢就承认你的工程有问题,就要开质量现场会,把所有的工段楼层长都叫过来。

陈四儿说,我不给你打赌,你要有本事就叫吧,我怕你这个大助理还没有这个权利吧。

吕打滚说,陈四儿,当着这些工人的面,你可是怂了,认怂了,你承认你工程有质量问题了,要不你怎么不敢打赌呢。

陈四儿也上火了说,不给你点厉害的,你不知道二郎婶脑袋顶上还有一个眼。赌了,你说赌什么。

吕打滚说,咱们检验你的工程质量,如果没有问题,我是你的儿子,叫你爹。

如果有问题,你无条件返工。

逼到这份上,陈四儿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平时因为当着大班长,又当着楼层长,耀武扬威惯了,今天让吕打滚挤到墙角去了。他只好应承了说,行,这可是你说的,我陈四儿生了俩闺女,还真的缺个小子,不过你小子是不是作了你爹的主儿,到时候,他不承认了怎么办。

其实,陈四儿心里有数,他也知道下面的人偷懒了,可是,这些都是墙体内的毛病,除非住建局局的质量监督所,用超声波探伤仪进行探测,这东西只有质量监督所有,公司都没有。这么大体积的浇筑,难免有一点半点的海绵状的地方。这都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就是质量监督所的人,也不这么认真。在全工地只有黑毛能够把耳朵贴在墙体上,凭着轻微的敲击,就知道你是不是出现了蜂窝体。他陈四儿虽然是黑毛的嫡系大弟子,但是现在他还没有这个把握。是不是,师傅在走的时候,把绝招交给他了。他倒吸一口冷气,今天别栽在吕打滚毛蛋孩子手里。他又一想,吕打滚就是天生的聪明,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了黑毛的绝招,正是因为黑毛有这个绝招,全工地人都不敢耍滑使奸。

既然答应下来,就要把上午浇筑的盒子板掀开,虽然都是速凝水泥,但是如果这个还没有达到养护时间,肯定会给工程质量带来隐患。高层楼板浇筑和承重梁的浇筑,都有科学的养护时间,因为每一平方厘米的水泥块,都承重着上千吨的压力。他又迟疑了,如果没有问题,这启封盒子板的责任,也是非常重大,因为他们采用的薄膜养生液养护,是将可成膜的溶液喷洒在混凝土表面上,溶液挥发后在混凝土表面结成一层薄膜,使混凝土表面与空气隔绝,封闭混凝土中的水份不再被蒸发,而完成水化作用。施工纪律规定任何人都不许破坏这层薄膜。

吕打滚说,开始吧。

陈四儿说,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没有工地总管的命令,擅自打开模板,谁负这个责任。你负不起,我负不起,没有黑总的命令,谁都不行。你有这个权利吗?

吕打滚也知道利害关系,他说,我给黑总打电话,让他下命令。

就在这个时候,吕打滚的对对讲机响起来,是龙老二的声音,他的嗓门大,谁都听得见。他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嗓子里总是含着痰一样,他说,吕打滚,你小子马上滚下来,到办公室,快点。

吕打滚一进屋,龙老二把安全帽一摔,说,吕打滚,这是你戴着的帽子是吗?吕打滚说,是。

龙老二说,你知道高空抛物要受处罚的规定吗。吕打滚说知道,我非常清楚。

龙老二说,清楚你怎么把安全帽掉下来了。如果砸在人身上,是要出人命的。吃过晚饭开班子以上的会议,你必须做出深刻的检查,视情况决定你的处分。

龙老二拿出安全规定开始要给吕打滚上课,吕打滚说,龙师傅,你先别念,等我和陈四儿打完赌,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他伸手拿红安全帽,龙师傅一把按住说,这个你没有权利戴了。吕打滚说,我要上工地,没有安全帽怎么办,龙老二把一个蓝安全帽扔给他,戴这个。

吕打滚说,龙师傅,我是工地总管助理,我戴这个工人蓝帽子啊。

龙老二说,不戴啊,不戴就光着脑袋,你的脑袋硬,不怕上面掉东西砸。

吕打滚说,龙师傅,该处罚处罚,该写检查写检查,这帽子你得还给我。

龙老二说,这怨谁,给你红帽子你不好好戴,给你个蓝帽子你又不想戴,你现在是反思你的安全麻痹思想,你知道不知道,事故隐患的事先不要说,先检讨你自己。

吕打滚气愤的拿起蓝色安全帽走出去。

陈四儿他们正在交接班,他没有想到,吕打滚又上来了。陈四儿已经想好了,只要吕打滚说安全帽是他扔的,他就要吕打滚拿出证明来,因为这个楼层的人都是他的嫡系,他陈四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伙都说,只要工地上要证明,他们都给陈四儿打证明,安全帽是吕打滚自己扔下去的。

又返回来的吕打滚没有戴那个红色的安全帽,而是戴着蓝色的安全帽,陈四儿心里乐了,这是吕打滚受到龙老二的处罚了。因为,不许高层抛物,是铁的纪律。是安全底线,谁都不许碰,这是高压线。

陈四儿看着吕打滚脑袋上的蓝色安全帽说,怎么着,谁把大助理的红顶子摘了,是皇上啊还是军机处啊。

没有红顶子了,陈四儿心里亮堂了,他说,立个字据,检查你随便检查,不到养护时间,拆盒子板的责任,你负。

拆开一块盒子板,陈四儿就不让拆了,就是不用检查,表面的蜂窝状就非常的明显了,在分层浇筑连接线处,就没有捣固到位。不用说,返工。

陈四儿气急败坏的踹了一个组长一脚,你们他妈的傻逼呀,你这是毁自己呀,说,你们谁干的,不想干滚蛋。

工人们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一个梗着脖子说,你说你负责任的,我们就为了快。没有分层,赶时间了。

陈四儿气愤的说,我说赶时间,我说违犯工作条例规定了没有,谁负责捣固的,你他妈的找死啊。你这不是赶工期的事,你这是害死大伙。还他妈的看着干什么,都 给我拆盒子板,你们觉的哪不牢靠,都给我返工。

吕打滚也愣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说,陈师傅,我也没有想到,你多原谅。

陈四儿脸上的怒火还在冒着,但是对吕打滚却挤出一点温情的说,老弟,实在对不起了,多亏了你啊,幸亏我们还没有往上打浇筑,这要是甲方督查的检查到了,我们就死定了。

工段长、班组长、楼面长安全生产会议开到了半夜里,秦东方气愤的拍了桌子,这是工地上开工以来,秦东方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会议。会议一开始,秦东东方把红安全帽拿起来说,你们都知道这个帽子是谁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人们当然知道,异口同声的说,黑总的。

秦东方又问,黑总受伤以后,谁戴着来?

人们不说话,吕打滚自动的站起来说,我。

秦东方笑嘻嘻的说,你行啊,刚来工地半年多就戴上大总管帽子了,行啊,有你的,可是,你的帽子怎么不在你的头上,而是在这呢?

吕打滚低头说,掉下来了,我错了。

秦东方突然厉声说,掉下来了,说的轻巧,从哪掉下来的,是从二十层楼上掉下来的。幸亏有防护网啊,你知道楼下有多少人在工作吗,这个五百克的安全帽,掉下来的重力是多少你知道吗?这个帽子的直接打击力是多少吗?

吕打滚说,地球表面的重力加速度g=10N/kg,由G=mg=0.5kgX10N/kg=5N0.5公斤重物从40米高的地方落地的重量(重力)是10.5牛顿。

秦东方说,物理学的挺好的,还算是好学生,行,既然你算上来了,就按学校的规矩,你知道犯错误的该在什么位置。

吕打滚离开座位,站到秦东方后面的位置去,在教室里就是黑板下面。秦东方没有看吕打滚,而是慢悠悠的说,陈大班长呢。

陈四儿在人后面站起来,我这这里。

秦东方说,四儿,你是老带班长了,这些班长里面你是大班长,又是楼盘长, 跟着工地几年了?

陈四儿说,今年是六年了,干奥运会工程时候进的公司。先当小工,后来有当钢筋工、浇筑工,参加过鸟巢的主体工程。

秦东方说,黑毛当时带班长,你是浇筑班的吧。我们承包的是地下二层的工程。陈四儿说,是,当时为了能够完成任务,我们还培训了一个月,专门有专家给我们讲混凝土浇筑。每天工程开始,都要有专家检测混合水泥的配比,浇筑出来的砼体,都有专门的人测量温度。

秦东方说,好,说的好,你说说,楼板为什么要分层浇筑。

陈四儿说,因为经过搅拌机的配比水泥是高温的,因为水泥在水的的分解下,是会放出气温的,在搅拌机里转动的时候,也有温度,尤其是夏季施工的时候,更要注意,就是因为外界的温度高达三十多度,所以,浇筑砼体要想不出现涨板和蜂窝现象,就要采取多次浇筑,就是为了散温,防止出现不合格的砼体。

秦东方说,四儿说的对不对啊?

班组长们一齐说,对。陈师傅还是我们的师傅呢。

陈四儿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向大伙致谢,秦东方突然把桌子一拍,说,刚才,陈大班长把浇筑的规定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很有道理,符合浇筑的规矩,可是,他是说的比做的好啊。黑毛离开工地没有几天,你陈四儿竟然也学会了哄弄支应,你是老工人了,你知道支应的结果是什么,是我们全军覆没,你是楼板长,你是关键岗位监测人,你是免检的工段,为什么要免检你的工段。就是因为就在以前坚持了质量第一,把质量放在你的脑袋顶上,你的工程没有出过差错。你的历史是光荣的,你的成绩是大伙都知道的。要不然,你为什么当了大班长。就是因为你以前是好样的,是我们工地的骄傲。还因为你是黑毛的大徒弟,黑毛是谁,我知道,你们背地地给他起了个外号,阎王,他说让你三更死,你就别想活到五更天,为什么,他抓质量抓的狠,狠到你们听说他的名字就害怕。你们是不是天天盼着他死啊,果然,他的腰就打了,就住院了,你们听说是不是非常的高兴啊。解放区的天的明朗的天,翻身农奴把歌唱啊。陈四儿你是不是也非常的高兴啊。

陈四儿冤枉的说,秦总啊,这话从哪说起呢,黑总是我陈四儿师傅,别的不敢说,我给我师傅的感情是谁也比不了的。

秦东方说,你和黑毛的感情这么好,你还敢哄弄他,别的没有感情的人呢,他们是不是都要造反了,是不是。你知道,质量问题是常抓不懈的,不要以为黑毛走了,就没有人管了。你们错了,谁敢哄弄质量支应官差,就是哄弄你自己,就是支应你的家人。工地上不养这样的人,我不管你来工地多长时间,来工地有多大的贡献,谁要是在质量上给我耍花活儿,就先刷了你自己。

陈四儿小声说,我们已经返工了。

秦东方说,知道你返工了,你要是不返工,你现在就不在这开会了,我估计要是坐高铁,也就是五个小时之后,你就会和你老婆睡在一条炕上了。

下面的人笑起来,秦东方说先不要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四儿,我问你,你和吕打滚两个的赌还算不算数?

陈四儿说,秦总,你就别让我丢人了,今天我就够丢人的了。

秦东方说,你们俩的赌还要打,你们的赌继续打下去。他输了就作你的儿子,你输了就要认账。

陈四儿倔强的说,行,既然董事长说了,我就执行,今天咱们取个笑话,如果我的工程质量不出问题,他当不当我的儿子。

吕打滚在灯影里说,四儿哥,只要你不输,我当你的儿子。

班长们都笑了,秦东方说,陈四儿,按你的资历,你应该接任黑毛的大总管,但是,你学了黑毛的技术,没有学到黑毛的胸怀,抓工程质量,就要像黑包公一样,铁面无私。本来这个会议是要宣布你当代理大总管的,可是因为今天傍晚的事情,我只好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今天开这么大的会议,兴师动众的,就是我有了一个新想法,为了我们公司不跨,为了我们的工程不出任何事故,我们就该有一个新阎王。我提的新候选人,你们也许不认可,也许不服气,所以,今天就是让大伙说,是陈四儿代理大总管还是吕打滚代理大总管,你们自己说。

大伙对秦东方的建议有点吃惊,他们小声的议论着,嗡嗡声越来越大。有人小声说,吕打滚。于是又有一个人说,吕打滚。他们说的时候都看着陈四儿,看的他说,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自己发表自己的意见。

大伙一齐说,就是吕打滚吧。

陈四儿脖子一拧说,不行,他没有经验,这一个工地是闹着玩的,就别说这些工序,就是二百多人,他能够管的了吗。再说,他现在的身份,他还是取保候审。

秦东方严肃的说,英雄不问出处,举手表决吧。他的话音一落,人们都举起手来,唯独陈四儿没有举手,他说,我保留意见。

秦东方说,陈大班长,打滚的红帽子是你给扔的,不管你是不是同意,这帽子你去给他戴上。秦东方亲自把吕打滚的蓝色帽子摘下来,回头看着陈四儿,陈四儿犟着脖子过去拿起红安全帽,重重的扣在吕打滚脑袋上,吕打滚被砸的头顶生疼,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秦东方吕打滚,大伙都推举你了,你也给大伙说几句。

吕打滚走到灯亮的地方说,后天是黑毛嫂子满七,我想给她举行一个祭奠仪式,大伙说行不行啊。

半晌,谁都不说话,只有陈四儿说,在工地搞这个,晦气,我们还不够倒霉的呀。吕打滚想说什么,秦东方说,散会,这个事不议。

想不通是吧?正在食堂喝酒的陈四儿抬头,秦东方和龙老二都立在自己面前。陈四儿起身让个地方,说,想不通。

秦东方坐下伸手拿酒瓶子,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把酒瓶子递给龙老二说,你也倒上。在这工地工龄长的,除了黑毛和二哥,再就是四儿了,你是老工人,也是老带班长了。

陈四儿满是醋意的说,长有什么用,长征的骡子,一步没有少走,没有老红军待遇。

秦东方给他一碰杯说,行,有多少牢骚都发出来,我想听听。

陈四儿说,我没有牢骚,我就是想不通,秦大哥,你为什么把工地总管这个重要的位置,给了吕打滚,他就是个天才,也才来工地半年,你这是怎么想的。

秦东方说,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四儿睁大眼睛说,当然是真话,我陈四儿就是个直脾气,办事说话脑子不转弯,可是我对公司,我对工程都是真心实意的,我不会耍花活儿。昨天出现的情况,是下面的人哄我了。

秦东方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也明白。你是受手下人的哄弄了,可是你的手下人为什么敢哄弄你。你知道吗?

陈四儿说,我知道,他们是觉的工地上的老虎走了,没有人对他们较真了。

对,秦东方说,你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怎么还想不通。就是让你当这个老虎,你当的了吗?你肯得罪你摸爬打滚的亲兄弟们吗?你能够做到巡警打他爹,公事公办吗?让你克扣你手下人的工资,你下的去手吗?

这个,陈四儿喝一口酒说,秦总,我,这个还没有想过。

秦东方说,四儿,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气愤不过吕打滚,是吧,这小子,就是个初生牛犊,这次打了你的脸,他真的还没有学会社会上这一套。我为什么用他,他可以没有技术,可以没有经验,可以不是老工人。但是,他们是学生,如果他单纯的是个学生,我也不会用他。这小子,身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你陈四儿没有,我也没有,龙老二也没有。我们都没有,为什么,你想过没有啊。

陈四儿说,秦哥,你开始就偏心他,他一回村和我打架,你不向着我说话,还让我给他送钱,你就是纵容他。你说什么我都不服他,我想给他较量。

秦东方说较量行,但是不能够拆台,你说怎么较量,你提出来。你呀,你光知道初一,不知道十五,我知道你人缘好,可是,正是你人缘好,有向心力和凝聚力,这是你的最大的优点,可是,正是你有这些优点,我出不让你当这个大总管。

陈四儿说,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你说为什么?

秦东方说,你会为了工地的利益去得罪你的兄弟吗?你也许会,可是你不是这个性格,你是以好人好大哥的形式,来团结了一批兄弟的。你扛上,你除了黑毛,谁都不服,你有事想到的是弟兄们利益,我都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让你当这个坏人,你知道吗,你没有当这个大总管代理,肯定你身边的弟兄们又多了一层感情。

陈四儿说,秦哥,今天晚上就是喝酒不说这个了,我反正是想不通,你的深谋大略我也不想知道,我也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就相信一个蛋黄子都没有褪的劳改犯。

秦东方说,你想不通,慢慢想,我和二哥来找你,不是别的事,我就是想和你通通气,有个事想和说说。

陈四儿说,秦大哥,龙二哥,你们说吧,我陈四儿只要是弟兄们之间的事,你们让我死,我不活,你们让我活我不敢死。

秦东方看一下龙老二说,我说了这个事你必须保密,谁也不准透漏。

陈四儿说,行,你放心,我陈四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秦东方说,这事让二哥跟你说吧。

陈四儿看着龙老二,着急的说,二哥你说怎么回事。

龙老二说,你黑大哥,要给你找一个新嫂子了,你知道吗?

陈四儿一下跳起来说,二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秦大哥,二哥说的是真话吗?

秦东方点点头,陈四儿气愤的说,这坟头都没干,他竟然想娶新人,这办不了,冲我这就办不了。我这就去找他,看他敢干这个没有良心的事。

秦东方说,你嚷嚷什么,我这不是来给你商量来了吗。陈四儿说,你说怎么办?

秦东方说,你是不是感到意外呀。

陈四儿看秦东方,你不感到意外?

秦东方把一杯酒喝的非常有意味的说,四儿,我这几天反思了许多事,你说,咱们工地上今年是不是事多了点?陈四儿说,谁说不是事多了,你看就他们几个劳改犯来了之后,工地就光是出事。

吁!秦东方拦住他的话,陈四儿你以后说话要注意点,什么劳改犯,谁是劳改犯,他们几个是羁押,不是劳改,这事是法律,我们要依法治国,这是新时代的新思想。

陈四儿说,新时代新思想,监狱里出来的不是劳改犯,是什么。不说他杀人犯就高帽戴着他了,他没有杀人,沙场的人是咱们死的。

龙老二接话说,要真是他杀死的,不用你说,法院早就判了,关键是人家没有杀人。

陈四儿不服气的说,反正进监狱的没有好人,要是好人也进不了监狱。行了,什么也不说了,既然秦大哥说他是好人,我们就说好人行了吧。我这人脑子里没有三翻五转的,我就是说一个庄稼理。

秦东方说,我说的是这个道理,我问你,咱们现在反思,如果是我们的思维方式早点转变,狗儿死的了吗,翠香死的了吗?

陈四儿说,狗儿是该死,他违反工地的纪律,死也活该,翠香这个是有点死的冤枉,真的,秦大哥,二哥,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就算是她让人强奸了,这也不是她的错误,我们就应该抓住那个强奸犯,你看看,这倒好,被侵害的人死了。我总觉的这事,不对劲。

龙老二说,我也是觉的不对劲,就是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

秦东方说,说正事,今天没有外人,都是我们老弟兄,我就是想给你们说说这事,如果黑毛真的要娶小咩,你们怎么看这事。

食堂的大师傅过来,给他们端上了一个小菜,糖醋脆黄瓜,他说,秦总和二哥,你们轻易的不到食堂来喝酒,你看你们还需要什么,我去给你们作去。

秦东方笑着说,我是来找四儿说话,你歇着去,这没有事,你们该干嘛干吗去吧。陈四儿说,你小子算是有良心,看到四哥来喝酒还想着弄个菜过来。还有花生米没有,你抓点生的过来。

大师傅说,秦总,我是沙河北的,我去年来的时候,儿子出了车祸,把人闯了,人家要二十万块钱的赔偿,是四哥一句话,他们大班的弟兄们,给我凑了十五万块钱,这要是贷款去,要多少钱的利息啊。我真的感谢秦总和咱们公司,还有四哥他们。他说着每个人都给倒上酒,还每一个人都碰了一个,千恩万谢的过去了。

陈四儿一拍桌子接着刚才的话说,小咩是什么东西,听说是洗浴里干过的,也就是狗儿这样的人,她配不上黑哥,我看她敢。我就不信,黑哥,会变了良心。

三个人议论了一起子,也没有下个结论,天不早了,为了不影响工人们休息,秦东方说,散了吧,四儿,我虽然没有让你当这个大总管代理,也是为你着想,你有什么话直接给我说,不要在工作上闹意气。还有,黑毛这个事,你也不要去给他闹腾,这事,不好说清楚。我就是觉的我们这些年来,脑子迟钝了,有些事还是按照我们老规矩办,我们是不是没有跟上形势啊。

陈四儿把酒碗一端干到底说,咱们就是庄稼理,老百姓理,只要挣了钱,怎么都行。你放心,咱们的人都会好好干的,你没有看到吧,这些来的人,都是给儿子挣娶媳妇的钱来的,你说这年头,一个儿子要没有几十万块钱,连媳妇都娶不上。

秦东方和龙老二分手的时候,他说,二哥,你觉的我让吕打滚当这个代理大总管,是作对了还是没有作对呢。

龙老二说,兄弟,你作的事,没有错对,只要有利于咱们工地,就行。

秦东方点头,陈四儿这人,我非常看好,可是,他这个人哥们义气太重,慈不掌兵啊,黑毛这点就是好,不管谁,只要工程质量出问题,他是毫不留情,天王老子也不行。

龙老二说,我抽时间看看黑毛去,我细细的问问他,他是怎么回事。

秦东方摆摆手,说,行了,这事你出不得面,还是我说吧,你和他这个关系,你怎么说。

这一夜,陈四儿没有睡好觉,本来他就是因为睡不着,才去喝酒的,可是因为黑毛的事,更让他想不通。自己这个贴心的黑哥啊,你可是一个铁打的罗汉啊,你怎么想到娶这个小娼妇了啊。再说,她已经和死了的狗儿作了死亲,他要是娶她,是不是夺人之妻吗。而且黑毛被小咩大了十五岁呢。这老夫少妻,能够白头到老吗?

他拿出手机来想给黑毛打电话,翠香多好的女子啊,人长的漂亮,跟了他个大八岁的黑毛,跟到最后落个这个下场。他不想让黑毛再出这样的事情,就小咩这样的在社会上混出来的女子,她会好好的跟着你过日子吗?你要是把这样的媳妇放在家里,是不是又出一个翠香啊。他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黑毛正在拿着翠香的相片,看的他热泪盈眶。

小咩说他,都是你把一个翠香嫂耽误死了,怎么就不给她一个孩子啊。这些话他不好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毛病,可是他就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把翠香推向了死路。

这些年,他都是破五就离开家,赶到工地,翠香说,你就不能点了十六的柏棂火再走啊。黑毛说,我不能不走啊,你知道这大总管是什么概念吗,就是工地干活儿的头儿,上阵打仗的先锋,领兵上前冲的将军。翠香抚摸着他的胸口说,我没有别的要求,你点了这把火,这年就过完了,你就是去天涯海角,我都不拦你,

黑毛也清楚翠香的小六九。根据翠香的生理周期,每月农历十三至十六是受孕的最佳时机。她为了能够在男人回来的日子怀孕,为了让经期赶在腊月二十五、六,她不知道找了多少偏房,吃了多少药,尽管她一到腊月初几,她天天都喝一碗花椒水,想把月经迟。谁知道,偏偏就是身体不争气,这生理规律就像天体运行一样准确。到男人腊月二十五六回来了,她也过了这个机会,要想遇到这个时机,只有再等一个月。但是,男人又等不到,就又要出行了。

翠香说过,每逢在门前点火堆的正月十六,她是眼望青天上的月亮,由红霞变白,由白变灰,慢慢的把满腔的思念熄灭。

在家乡正月十六晚上的火堆,代表着人丁兴旺,光景红火,去旧迎新等许多美好的祝愿,当然还有求子求孙的风俗。黑毛强忍着痛痛,挤出有点歉疚的笑容。好像看到了门前的火堆,冒着红霞的火苗子,烈焰腾腾而起。

小时候,翠香就非常的盼望过正月十六晚上,不但可以尽兴的烤火玩,喜欢这一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这天晚上,还能够向上天透漏自己的爱情,并且可以预先知道自己的爱人是谁。老人们说,只要你面对着柏棂火堆,说出你心里的爱人是谁,在火堆上就能够浮现出那个男孩的形象。翠香多少次许过愿,说出过心里话,但是,奇迹一次也没有实现。

尽管这样翠香还是对正月十六这天晚上的火堆,情有独钟。落日的余晕还在大地的西方边缘偷偷的窃笑,心急的孩子们顾不得吃饭,早就把门前的柴草堆了起来。尤其是正处在青春阶段的少男少女们,心里已经像热锅上的炒豆一样,劈啪的爆响了,还都得故意装的毫不在意镇静。当嫂子的会在小姑子耳朵旁悄悄的说句什么,让花骨朵一样的心思,突然的开放在心里最柔弱的地方。羞涩就像晚霞一样的飞上脸庞,甚至耳朵后面都是火烧云。就像那个人呼出地热热的鼻息,人身上立刻就软软的起来。

青涩的姑娘们,有的早在好几天之前,就开始给那些嫂子婶子大娘们贿赂,因为,就在这天晚上她们每个人都可以像神仙一样,把红绳任意的牵在少男少女头上。

当天上夜的帏幕,终于在人们的期盼中慢慢的拉开,不知道是那个性急的人点了第一把火,那火光在黄昏的余威中,还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先是白色的烟气旋转着上升,在村庄上空逶迤着聚集着。这时候,不知道谁家开始放鞭炮了,于是,像春雷一样的炮声,从大地的深处缓慢的滚过来。当这轰轰隆隆的雷声把大地淹没的时候。

家家门口的火堆,向着红红的月晕跳跃着滚动着,把这一道街的夜空都映的白昼一样。骤然而起的礼花弹在天空爆响,开出绚丽的火花。远远望去只见火光绵延几十里,每个村庄的上空都被一圈红霞色的光环罩着。翠香说,有一次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男人,就是黑毛这个样子,真的。

去年回去,翠香说,你肯定在工地没有想我,黑毛说,谁说不想你,我是天天想夜夜想,脑子里全是你。翠香说,你胡说,我和几个嫂子用马尾箩算桃花女卦,我问你想不想我,可是人家在沙盘写出来的都是不。

黑毛笑了说,你傻呀,信那个,人家是逗你玩的。翠香说,我知道你心里每没有我。你们男人一年半载的不回家,在外面是不是找别的女人。黑毛说,这你就冤枉人了。他这话脱口说来,趴在床头的小咩突然醒来,她说,谁冤枉你了。

看他泪流满面的她说,是不是作梦了,梦到嫂子了吧,你们男人啊,为什么等人死了之后,才这样锥心刺肺的爱啊,以前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过来,爱抚的挨着他的头说,行了,过去就让她过去吧。

他说,小咩啊,我怕终身残废啊。

小咩说,没有事,你可以作人工坯胎受精啊,你一样的可以生儿子啊。我已经让医生查过了,你媳妇为什么不怀孕,就是你的精液太稀,你的精子自然成活率太低,如果人工进行坯胎培养是没有问题的。

那天,小咩问他,你和嫂子有爱情吗?黑毛没有回答,这个小精灵太让人意外了,他不知道,他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他把翠香的相片塞到被子里,这个时候,陈四儿的电话来了。

他忽然又回到了工地上,他觉的自己还在办公室里,他说,四儿,工地上有事吗?

陈四儿说,哥,我想你了,我真的想你了。

黑毛说,是不是工地上出事了,你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陈四儿突然不说话了,但是也没有把电话挂掉,他竟然在电话里哭了,他说,我梦见嫂子了。

黑毛说,四儿,谢谢你,谢谢你,知道你心里挂念着哥。

陈四儿大声说,明天嫂子满七,我想在明天晚上,工地搞一个祭奠仪式。

黑毛低声说,四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陈四儿说,我忘不了嫂子,你也不要忘了嫂子,翠香嫂子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嫂子。黑子哥,你好好的治伤,早点回工地来。

黑毛看到工地上到处都是生龙活虎的人群,这是他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事业,他想听听工地的军号声,想听到那激动人心冲锋号声,他的心一阵激动,他说,我会的,四儿,我出不去,你替我给你嫂子多烧几张纸吧。

黑毛想到送翠香骨灰到工地的那天晚上,龙老二一声喊,立正,敬礼。二百多个弟兄,把头上的头盔,啪的一声摘下来,向翠香的骨灰盒行注目礼。

塔吊上的几千瓦的聚光灯,正好照在放大的翠香遗照上,她被柔和的光线,衬托的无限的妩媚。吕打滚他们八个青年民工护卫着骨灰盒,在哀乐曲中缓缓的走向大门口殡仪馆的殡车。

黑毛猛的一起身,他想向弟兄们致礼,可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脸上现出狰狞,他无力的躺下,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小咩的手,他说,我想去看看工地。

小咩说,你要是想还要站起来,就哪也不要去。北京的医生就要来给你接神经腺,人家医院已经通知你了,你还想活不活了。

陈四儿的电话还没有挂,他果然听到了黑毛身边有女人的声音,他的眼里的泪水,唰唰的流了下来,他突然觉的自己的委屈像天一样大,自从来工地以来,他觉的自己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末伏的阳光虽然还是很热,但是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火辣,人们已经渡过最恶劣的热天,进入了农历八月,也进入了施工的最佳阶段。因为已经过了立秋,天气比最热的伏天凉快一点,但是,这些在工地上劳作的人,竟然感觉不到凉爽的惬意和舒服。让人们感到了比天气还不舒服的原因,是吕打滚竟然代理了工地大总管,虽然是代理的,但是,他的严厉和不近人情,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黑毛是靠个人威严和威信,还有丰富的施工经验,虽然人们叫他阎王,但是,他也非常的有人情味和同情心。吕打滚是初生牛犊,他没有经验,也说不上威信,他靠的是科技。

黑毛抓质量靠是是经验和天份,吕打滚靠的是现代化的仪器,他身上的那个探测仪,就是非常细小的钢筋焊接口不牢靠,都会发出滴滴的声音。人们在黑毛走开之后,曾经稍微松了的一口气,又因为吕打滚的出现,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就是陈四儿这样老牌的带班长都不敢粗心大意,那些资历不够的带班长们,更是如走钢丝,不敢有稍微的懈怠。黑毛对那些有资历的老工人或者班组长们,虽然骂的恨,但是会手下留情。吕打滚呢,他是鞭打狗尿苔,一律平等,就是陈四儿这样的人,他都敢开罚单。

大伙都没有想到,这小子是从哪学的,对施工的各个工序都非常的熟悉,谁也不要想哄弄他。在每个楼盘进口处,都挂上了施工事项要领,还有关键控制点,什么地方应该注意,什么地方的钢筋强度拉力,水泥混凝土的坍落度,都标的清清楚楚。即便是没有在工地干过的人,一看也就十分明白。

这个让陈四儿非常的反对,他说,这都是技术秘密,怎么能够随便的写出来。原来,这些东西都在带班长和班组长脑袋里,人们离开他们就没有法干活。现在他清闲了许多,因为,人们不需要去请教他,也能够进行施工。

以往,陈四儿的好烟抽不完,那些请教他的人,哪个都不能够空着手,最次的也要给他一包红云,他才给人个好脸,才肯指教一二。黑毛说他,你这样不好,你是大班长这是你的基本责任。

陈四儿说,师傅,你应该知道,教会一个徒弟,饿死一个师傅,我带的徒弟,有好几个到别处去了,你说我这不是白费心了吗,我就是猫教老虎,给他们留一手。就说楼底钢筋的摆放和使用,我可是让对方吃过无数次的涮羊肉,人家才给我交了底的。

黑毛说,我可是没有吃过你的涮羊肉啊。陈四儿嘿嘿一笑说,咱们是谁,是亲兄弟吗,你比我趁钱,你舍得让我掏钱请你吃饭吗。黑毛也笑了,你就得了便宜卖乖吧。

那天中午,人们走到大食堂门口的时候,突然都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人们疑惑,这不是真的吧。因为食堂门口的挂着的菜谱,还是西葫芦片炒肉,木樨汤,花卷,馒头。当他们走进食堂的时候,看到了大盆的红烧肉,红油油,亮晶晶的在那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食堂里一堂两制,按照卫生局要求供应的饭菜,照常供应。但是还有一个特灶口,里面是人们喜欢的红烧肉,属于市场经济,要自费,不掏现钱,从每个人的伙食补助里扣,只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行。

陈四儿非常爱吃红烧肉,前些日子因为上面的要求,菜谱偏清淡了一些,他总觉的嘴里没有味,总觉是身上缺些什么。现在,看到大盆的红烧肉,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虽然掏钱了,但是心里舒服了,这个吕打滚,真他妈的聪明,怎么原先谁都想不到这个。

食堂的大师傅也非常兴奋,看到人们喜笑颜开的样子,他们也感到了痛快,因为人们吃不上红烧肉,许多人背地了骂街,都是他们大师傅自己吃了。

陈大班,你看这红烧肉作的行不行啊。食堂大师傅给陈四儿舀了一盆红烧肉,喜滋滋的说,你看这火候,这颜色,不比外面大饭店里的差吧。

陈四儿说,秦总的指示。大师傅伸了一个小指头说,小王的主意。陈四儿一愣,谁,哪个小王。

大师傅说,你真的不知道,大伙叫黑毛大阎王,叫吕打滚小阎王,你不知道啊。陈四儿还真不知道,怪不得人们说话的时候,常常伸一个小手指,他突然笑了,这小子,竟然和黑毛相提并论了,还大小王呢。新官上任三把火,陈四儿不屑的撇撇嘴,这都是监狱里那一套。

大师傅说,不管哪的一套,这事干的好,这百人百性百口味,人有的能吃肉,有的不能够吃肉,不吃肉的不吃没有事,能够吃肉的不吃,这就受不了。你说我们也遭难,食品监督所天天来查,要求必须按照健康食谱做饭,不按照人家的来,就要停业整顿,你说这要整顿我们这二百多口子人,怎么吃饭呢。这下好了,不怕食药监的人来,他们来了可以看看,食谱没有变,这红烧肉是市场经济,是自由市场。他们管不着,人家也说了,只要我们免费供应工人的菜谱不变,别说是卖红烧肉,就是卖天上的龙肉,也不在他们的监督范围。

失败感和失落感同时在纠结着陈四儿,他知道如果让自己代理大总管,他是不会这样改变的,自己当初的计划就是想在某些年之后,能够当上黑毛这样的大总管,这就是他人生的追求,也是他活着的最大快乐。可是,这个吕打滚的出现,竟然成为他向上的拦路虎,半道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晚饭后,他照样来食堂喝酒,酒成为他这几天这打发失落感的支柱。

他拿了一瓶二锅头,这一瓶酒下肚,陈四儿就回去睡觉,就是天塌下来,也于自己没有关系了。他会把所有的烦恼和不愉快,都扔到阴山背后去了,什么工地,什么工程,什么大总管,什么大王小王,都他妈的扯淡了,都他妈的滚的远远的,都他妈的爱找谁找谁去。

他喝了一杯之后,酒后的人想给谁说说话,可是周围竟然是这么的静悄悄的,以往这个时候,这里的人虽然说不上是熙熙攘攘,但也算的上基本客满。有人喝酒不是为了喝酒,纯粹是来躲避黄昏前的时光。因为这个时候的人容易想家,到了这里就是不喝酒,也有人说说家长里短的,可以驱散心头想家的念头。

偌大的食堂除了空调的嗡嗡声,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除了在厨房打盹的大师傅,这里竟然没有人来。他吼了一声,人都哪去了?

大师傅惊醒过来,说,四哥,你有什么事啊?

陈四儿说,我没有事,这人,怎么回事,冷冷清清的,都干嘛去了。

大师傅说,逛大街去了,都逛大街去了。要不是你在这,我也去了,你说咱们来工地都半年多了,就没有出过工地大门,连外面的世面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我媳妇还打电话问我,让我给她买一个城市里流行的裙子呢。

陈四儿把酒瓶子一顿说,谁让他们出去的,谁让他们出去的。

大师傅说,我可不知道,你问问管保安的龙师傅,他知道不知道啊。他要不下命令,谁也出不去,这工地的保安,就像日本鬼子的岗哨。

陈四儿说你说什么,什么日本鬼子的岗哨,这是我们工地上的保安,人家的市保安公司排遣的,人家非常的执行规定遵守纪律。

大师傅拿出自己是手机来说,你看,这是我的几个小徒弟出去玩的照片,刚发回来的,他们正在商场K歌呢。

陈四儿拿过来一看,还是真的,他们几个做饭的还真的在商场门口,拿着话筒人模狗样的在吆喝着。什么玩意,陈四儿一怒差点不手机给摔了,大师傅说,四哥,这是我的手机。

我给龙老二打电话,他这保安司令怎么当的,人们都出去了,这还了得啊。

龙老二也在生气呢,他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四儿大声的叫唤着,二哥,你说你不知道,这保安谁管着呢,不是你管着的吗,你怎么就不知道啊。二哥,这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责任。二哥,你管还是不管啊。

龙老二也想管,他刚接到大门口保安的电话时,他也是脑袋轰的一下,这个吕打滚,也太大胆了,这个工地多少年的规矩怎么说破就破了。他给吕打滚打电话说,滚啊,你这个决定给秦哥打招呼没有啊?

吕打滚说,没有打招呼,这是我份内的权利。他给保安警卫室的命令上写的非常清楚,工人必须在晚上十点之前赶回工地。陈四儿让龙老二过来,他们两个一块去找一下秦东方,没有他的指示,竟然随便的改动公司纪律,这不行。龙老二说,我这过不去,明天有两个楼盘紮底盘,我这里正在准备明天的钢筋和所有的盒子板,因为都是进口的支板的方料,人家是从港口过来的,今天晚上要进场。陈四儿打秦东方的电话,竟然是没有在服务区。

陈四儿觉的今天晚上的责任重大,因为,在工地说,公司的中枢骨干他排在龙老二后面,属于第四个交椅。所以人们叫他四哥的时候,他很自豪,也很有成就感。想想当初来工地的时候,就是个小工,给大工递钢筋的小工。秦东方对自己有恩,黑毛哥看的起自己。他们都没有在,他要负起责任来。

他吕打滚是小王,那么说,黑毛和他,还有龙老二排在他后面,就是说工地上除了秦东方就是吕打滚说了算了。你是小王,我们都是二,还不是主牌,这个劳改犯真的是蹬鼻子上脸了。

想到鼻子,陈四儿觉的自己的鼻子一热,春天挨吕打滚一拳的事,又涌上心头。这小子,他妈的还想骑在陈四儿的脖子尿啊,堂堂的陈大班,让一个小崽子压在手下,他的心里别扭。

王八好当气难生。

保安闻到了陈四儿满嘴的酒气,他们说,关闭大门要到晚上十点,你看这里有通知,是工地办公室的通知。

陈四儿说,我是大班长,我说了算,他们不是擅自出工地吗,今天让他们在外面呆一晚上,看他们还敢不敢违犯规定。

保安说,我们作不了主,这都是吕大总管的指示。

陈四儿说,他的指示,他算个蛋,他一个劳改犯,你们不知道他的底细,我知道,他是杀人犯,取保候审的劳改犯,他凭什么当这个大总管,他有什么资格,要论资格,我陈四儿的六年的老工地了。我干过的工程,比他吃的饭都多,他小子,我们老家伙还没有死净呢,轮不到他。关大门,你关不关?

保安说,陈大班,你要是大总管我们就听你的,可是你不是啊。

陈四儿说,我说话不好使,行,你要是不关大门,我就死在你这。

他说着拿起保安吃饭的盆里的叉子,对准自己的咽喉,小子,你信不信我插了自己。保安吓的说,陈大班,咱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这是想让我进法院了啊,来来,陈大班,你来这个监控镜头下,对着镜头说行吗?

陈四儿不在乎的说,对着监控,就是对准中央电视台,我也敢说,关大门,出了事我接着。

保安说,陈大班,你先把叉子放下来,行不。

陈四儿把叉子一扔说,他妈的,不给你们点厉害的,你不知道老太太是娘儿们。保安知道陈四儿喝多了,怕他闹事,就给吕打滚打了电话。

吕打滚正在和吴清水,对着新楼盘的地基施工图纠结。陈四儿在下班前,让吴清水去准备明天新楼盘底层的钢筋,吴清水在图纸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施工图纸上,承重地基的拉筋型号差了十倍,应该二十二个的钢筋型号,竟然标着2.2 ㎜。 他反复的看了又看,还翻开书上所有的钢筋笼承重数据,一个一个的和钢筋的型号比对。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如果已经完成主体工程的几个楼盘,都是这一张施工图,如果前面的楼盘都是按照这个下料的话,就是原来的地盘承重钢筋型号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是说前面完成的楼盘的地下承重钢筋号有错。如果真的是这样,虽然公司没有责任,但是,这是巨大的隐患。吕打滚已经纠结了一个多小说时了。是不是要把这件事情公开化,如果公开了之后,肯定会给公司和工地带来麻烦。

吴清水说,吕哥,这可是大事,要不你问问黑总,这要是捅开了,肯定会停业整顿的。这就把工地给坑了。

吕打滚说,要是不捅开,工地的隐患更大,到时候,肯定会出大事。

秦东方去市里开会了,吕东方想给他打个招呼,可是他的手机关机了,他开的肯定是重要会议,不然的话,他一般情况下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黑毛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吕打滚不知道,因为黑毛的腰椎要接神经束,已经停止了用止痛药,只要一动弹,他就疼的满头大汗。小咩把他的手机调到静音,悄悄的拿了起来,她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人打搅他。

黑毛静静的躺着,他这些天已经离不开小咩了,日夜的让他陪着。

小咩也感到了他的心情,总是一片阳光灿烂的给他笑着,笑是能够减轻疼痛的。他让小咩拿自己的手机,他要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工地。自从知道秦东方把工地的大权交给吕打滚后,他是又放心又不放心。他就怕陈四儿他们一帮人不听吕打滚的话,可是把大权交给陈四儿,他更不放心。

他知道陈四儿的缺点,就是太讲义气,到了关键时刻,他是以兄弟情为重,这样有好处,就是朋友多,在工地上,就是黑毛也没有陈四儿的人缘好。他们在一块时,黑毛也说他无原则,陈四儿说,一个打伙挣钱的事,哪来的那么多的原则,一块挣钱一块花呗,谁出来干什么了,还不是多挣钱吗。

他对秦东方同意吕打滚他们来工地就有很大意见,就怕他给吕打滚设绊,这家伙,对看不上的人,嘎故点子多了,什么法都使的出来,春天他和吕打滚打架,要不是秦东方压着,陈四儿就去公安局报案了。

小兔崽子,敢打我,我一个电话,让监狱还把他收回去。

黑毛差点扇他一个耳光,陈四儿,你谁的话都不听是不。

陈四儿说,我上听父母的,下听哥哥的,你说吧,让我怎么样。

黑毛把一千块钱一摔,给吕打滚送去。

陈四儿说,哥哥,你清楚点,是我挨了打了,你看看,这鼻子还肿着呢。他该给我医药费,我还是给他送钱去,你有病了吧。

黑毛说,你小子才有病,你以后少喝点酒,再不改这个毛病,我弄死你,怎么见了酒就喝,酒是你的命啊。

陈四儿说,哥,你骂我我觉的痛快,今天我是喝酒了,要不就不会胡说八道了。我这就去。

这些日子虽然自己都是压着陈四儿,就怕自己不在了,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啊。他真的恨自己,怎么这腰就断了呢。

秦东方参加的是甲方召开的一个绝密会议,因为房地产畸形发展,冲击了原来有序的地产开发,房价飞速的上涨趋势,引起了中央的注意,国务院要出台政策,对房地产进行有序规范。

甲方的老板说,我们几个工地,务必的在上大冬之前竣工,这样我们就能够拿到这个年度的财政资金,还有银行贷款。关于来自各个方面的信息,我觉的大伙都知道了,这不光是给我们带来了压力,也给你们这些建筑单位,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我们要有过冬的概念,也许是我们一块消亡,也许是我们抱团取暖。现在我提醒大伙的就是,你们自己准备好自己的准备金,如果明年银行贷款的额度减少,我们不能够用半成品进行抵押贷款,我们的资金就有断链的危险。

秦东方的心理一惊,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要垫资建筑了是吗?

老板说,不光是垫资的事情,就是明年开工的工地,如果房价还是这样打压的话,我们就会减少工地,也就是说,我们一部分的公司将没有活干。其实,这也是一个好事,我们这是自行消肿,在冬天来临的时候,谁挺的住,谁的自有资金雄厚,谁家就是胜利者,反之,就是自行自灭了。我这是危言耸听,也许现实没有这么残酷,但是我这是提醒大伙。不过,我们面临的难关,就是你们的工地的在建工程,是不是能够在本年度全部完成,当然包括外部装修,这些都可以在明年春天进行。

老板说完之后,甲方的几个部门的经理们,又逐个的进行发言和市场分析,尤其的财务部的经理说了来自高层的意见,基本明年银行不支持房地产业。他这话犹如一盆凉水,把乙方的人浇的透心凉。

秦东方自出道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世纪之初,眼看建筑业就要不行了,可是一奥运会救了大伙。他的公司也就是乘着奥运东风壮大发展起来的,也可以说,他的农民包工队,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建筑公司,虽然是挂靠的大企业,但是形势逼着他转型升级,一夜之间,他有了塔吊,有了水泥泵车。有了配套的监督和施工监理。

一边开着会,他就开始盘算了,根据目前的施工进度,要是在本预算年度完成工程预算,必须全班人马,马不停蹄的干到12月份,中间不能够停。再有一个月就是农村秋收种麦的季节,秋收种麦放假,是每个农村来公司的弊病,他们的工人都是农民,他们要回去收一年的辛苦。如果不放假,,秦东方不知道怎么样给工地上的民工们说这个问题。

以往,他和黑毛一个唱红霞脸,一个唱白脸,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黑毛的的离开,让他感到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一样,干什么都别扭。他妈的一个手,连尿尿都没法解裤带。

秘密会议开到了半夜,甲方一再的嘱咐,会议内容,不要泄露,也不要传达,因为这是老板特别的渠道得到的消息。但是有一条,预算年度的工程,只许提前,不能够落后,就是落后一天,到时候,结不了账,建筑公司摸不到钱,就坏了我们十几年的合作友谊,这是甲方不想看到的,但是事在人为,因为乙方的原因,不能够交工的,这不好意思,甲方只好对不住弟兄们了。

因为往年的年度贷款花不完的,还有财政资金有富余的,可以顺延到来年,但是这次中央已经动真格的了,谁也不要拿着鸡蛋碰石头。会开完了是甲方招待夜宵,秦东方没有心思吃,他第一时间打开手机,他已经有几十条微信没有看了,还有陈四儿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吕打滚的语音留言让秦东方一愣,秦总,陈四儿酒后闹事,我让保安把他关起来了。

秦东方不由的怒火中烧,他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就开车赶回工地。

在工地的禁闭室里,正跳着脚骂街的陈四儿,一看到秦东方就叫起来,秦大哥,他这个劳改犯,竟然敢关我的禁闭。

秦东方生气的说,酒醒了?

陈四儿生气的说,秦总,他有什么资格关我的禁闭,他算什么?

秦东方严厉的说,他是大总管。

陈四儿不服气的说,秦哥,他一个毛蛋孩子敢关我的禁闭,这是看不起你,这是踩着你的脑袋上。

秦东方一拍桌子说,你还有脸说,你为什么不让出去回来的工人进大门,你还打工人的耳光,谁给你的权利,谁让你这样干的。

陈四儿也吼着说,不让工人出大门是你的命令,我哪错了。他们违反工地纪律,打是轻的。他吕打滚凭什么就破坏了工地不让工人出门的纪律,他不该关禁闭,他不该受到纪律的制裁。我执行你的命令有错吗?

秦东方看他一眼说,你吼什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啊,不让出去是我的命令,怎么了。

陈四儿委屈的说,秦哥,我可是跟着你近十、年的老部下了,我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吕打滚这么欺负我,你就不替我说句话吗。敢关一个大班长的禁闭,他这是违法拘留,他犯法了,你也护着他。秦哥,你变了,你不和我们一条心了。

秦东方严肃的说,你喝酒多了,你张口骂街,伸手打人,骂的工人的感情,打的是人心啊。要不是吕打滚让你在这醒醒酒,你已经把工人的愤怒激起来了,要不是打滚,及时的把你关到这里,你连一个囫囵尸首都落不下。

陈四儿痛苦的说,秦大哥呀,我们跟着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就这么交出去了,这工地是我们这些老工人们,跟着南北转战,才有了今天这局面。就这么把我这样的老工人,随便的处置了,这会让老工人寒心的。秦大哥,你要多想想我们跟着你吃过的苦,随随便便的把工地大权,叫给吕打滚,我想不通。

秦东方耐心的说,四儿,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可是你就不想想,让你这个小屋里呆了两天,你就受不了啦,可是你怎么就没有想想,我们把二百多人关这用铁皮墙隔开的大屋子里,人家受的了吗?你想过没有?

陈四儿不接受的说,我不想,也不想想,我想这个干什么,想这个能够加快工程进度啊。秦哥,这人心放着容易收着难,将来出了事,你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秦东方对开放工地,让工人们随便的去大街上,也有他的顾虑,但是,他们这条纪律,早就成为工人吐槽的规定。他也知道,这条规定应该修改了,可是,以黑毛为代表的中层们,都怕工人们出去惹事,怕给工地带来麻烦。

看秦东方不说话,陈四儿秦哥,感谢吕大总管的抬举。我早就累的想找个地方睡觉解乏了,正好,我想睡觉就来了枕头,想娘家人小孩他舅舅就来了。我也休息够了,我这就去工地上,我是大班长,没有我,怕工地上的工程出差错。

尽管秦东方非常严肃,但是,陈四儿故意的嬉皮笑脸,他这个大班长手下的几十号人,可以说都是他挑选和培养出的的工程骨干了。平时他们就听他一个人的,即便是喝酒的时候,他陈四儿不说话,谁都不敢拿酒杯,别说秦东方,就是黑毛也不好使。

秦东方摇摇头说,你要出去也行,写一份检讨,给吕打滚赔礼道歉。

陈四儿不服的说,秦哥给你下跪都行,让我给他一个劳改犯赔礼道歉,我哪错了,就算是规矩改了,谁给我说了,谁告诉我了。

秦东方平静的问他,不写是吧。

陈四儿说,不写,咋啦?

秦东方对保安说,陈大班长还需要学习几天,你们给我伺候好他,想吃什么给他买什么,他什么时候想检讨了,就让他来找我。

秦东方转身出去,陈四儿在后面急促的叫起来,秦哥,秦总,秦董事长啊,你不要这样啊。

他追出去,保安拦住他说,秦总的命令,你在这里学习。

陈四儿也恼怒的说,学习,学习,学习你奶妈的个脚。他转回身子,一头躺在床铺上,对保安说,给我把空调调低点,感谢秦哥给我这么个休息的机会,老子睡觉。他真的挨枕头就响起鼾声,他的鼾声可以说是排山倒海,让外面的值班的保安,都聒噪的耳朵疼。

睡到十一点半,保安给他打来一盆红烧肉,六个花卷。吃过饭的倦意上来,他拉过被单盖好美美的躺下又开始睡觉。这一觉睡到天黑之后,听到外面的人们在喊叫着追打着玩的声音。

晚饭是鸡蛋炸酱面,里面还实实的窝了四个鸡蛋。就是有点小遗憾,没有酒喝。可是,睡觉吃饭,什么都不干,这是他进工地以来,过的最有滋味的日子。这一夜,他又睡到天亮。

真的觉的乏味是从第三天晚上开始的,这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了。龙老二来看他,说,想吃什么就说话,我给你买去。陈四儿说,我想黑哥,你把手机给我拿来,我想给他说说话。龙老二说你把手机摔了,等着买个新的吧。黑毛正在养伤,你给他说什么。

陈四儿说,我不服气。

龙老二笑着说,你不服气什么,这整个工地上,数你享福了,你还不服气。

陈四儿说,小劳改犯敢把人们放出去,我替大哥管管纪律我错在哪了。你说秦大哥还护着他,他就不想想我们这些人,都是他的左膀右臂,都是他的嫡系,二哥,我真的不服气。我就不信,我们这些人,还不如几个小劳改犯。

龙老二一拍他的肩膀说,四弟,你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什么小劳改犯,你给人家定罪了。东方说了,这几天你的工资不会少你的。你就好好的学习吧。

陈四儿说,什么学习,我要是好学习,我早就上大学了。二哥,我琢磨着,新的楼盘,要放底筋了,我不在谁领着干的,

每当楼盘放底筋的时候,黑毛是一手拿着尺子,一个手拿给他讲解,那些图纸什么的,都放在办公室里,他不想用,看也看不懂。他的记性特别的好,只要黑毛说过地方,他肯定不会忘记,就是底盘上的十几种型号的钢筋和尺寸,他都能够记住。就是记不住,也有甲方监督要验筋。要想不出差错,就给对方的监督几瓶好酒,后来他们就成了朋友,只要他们这放楼盘底的时候,黑毛就是不在,他也能够把活干下来,一个是他的脑子好,一个是有对方的监督给他提醒。

当龙老二告诉他的时候,他竟然有点懵了,就是那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吴清水,吴大舌头啊。他说,吴大舌头,真的是他呀。

龙老二说,真的,这小子,比你还利索呢,东方当时就让他担任了代理大班长。陈四儿一股嫉妒之气慢慢升起来,吕打滚,你小子是想着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他看了一下日历,马上就快过中秋节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就是工人们想家的时候。以往,陈四儿有自己的做法,就是加大工作量,每天把工作量排的让人望而生畏,人们的体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就没有时间想家了。

平时调皮捣蛋的人,到这个时候也都不捣乱了,平时挑轻嫌重的人,这时候也都服从命令听指挥了。他们什么都不怕,就怕让他留下来看工地。为了能够回去看看自己的媳妇孩子,已经成为他们最高的追求,一放假,你就是每天能够挣一座金山,他们都可以不屑一顾。

翠香的事发生之后,也影响着人们的情绪,人们现在都怕家里女人出事。那些娶了漂亮媳妇的人,担心的更严重。有个人说对方,你媳妇正在家里找老和尚呢,这本来就是玩笑,但是俩人动了拳头。气的陈四儿狠狠的骂了他们一通。你们是他妈的什么东西,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媳妇,就这么没有自信。

其实这么说,有人心里就发虚,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话一点也不假,女人的欲望有时候,比男人还强烈。女人学坏,三十以外。谁也不敢保证,女人在家里就不会学坏。

想到这里,他觉的脑袋响了一下,饱暖思淫欲,这一点也不假,从来不想媳妇的陈四儿突然想女人了,想女这夜就非常的长,真想出去,生龙活虎的干起来,只要到了工地上,人就什么都不想了。可是,他自己就是一匹奔腾的马,突然把蹄子绑起来,是什么滋味啊。

陈四儿人就要憋疯了一样,他真的想砸开窗户跳出去,哪怕是受到更大的处罚都行。可是,他知道自己已错了一回了,他不能够再错了。

漫漫长夜听得见外面的虫儿叫唤,那些细小的叫声就像谁在弹琴一样,他强怕自己躺在床上,可是这没有用,一点瞌睡都没有,躺的身体生疼。晚上的饭还摆在那里,他没有胃口了,红烧肉已经不要了,他就想着喝大食堂里的小米粥,可是保安给他端来之后,他又不想喝了。他觉的自己是是虎落平阳,龙戏浅水,有劲没地方使。

那天晚上,他发疯的对着外面回来的工人们,抛洒着自己心中的不满。他先是骂街,后是每个人打耳光。让他们保证不再出工地的大门。

他想起来了,他一巴掌把不悔过的李混子打的翻了几个跟斗。凡是不悔过的都不让进工地大门。他问李混子,你今后还出不出大门。李混子说只要工地上让出去,我就出去。这话让他的怒火中烧,他的巴掌伸出去,其实没有多大的劲啊,这个小崽子怎么就倒地上了。

后来,吕打滚来了,拿着两瓶酒,说是要给自己打赌,一个人喝一瓶,他妈的小劳改犯,你不行,看老子的,他把二锅头的瓶子打开,嘴对嘴吹了。这是他妈的爷们,你们算个蛋,你吕打滚算个蛋。

后来,他觉的自己就睡过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陈四儿想的是和吕打滚好好的比试一下,他打破过自己的鼻子,这次他要把吕打滚的鼻子打破。可是这小子贼着呢,用一瓶酒把自己灌倒了。

小时候,听爷爷说当了中央委员就什么活都不干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了睡睡了吃,什么活都不作,大晌午找个大树凉儿,铺上席头片,东凉儿倒西凉儿,睡醒了打一罐井拔凉水,一手拿着烧饼,一手拿着油条,想吃烧饼吃烧饼,想吃油条吃油条。

头两天自己觉的这个错误犯的值,有吃有喝,超过了爷爷的追求,可是就在第三天夜开始,他感到了烦躁,一个无所事事的烦躁。他想哪怕出去在日头地里晒着,也比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好过一千倍。

午夜,四下的人都睡着了,只有外间的保安在值班,他开门说,小伙子,你进来一下。

小伙子说,我不进去,这是规定,你看都有监控呢。陈四儿说,我又不是犯法了,我这是学习,秦总规定的学习,你是什么学校毕业啊。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行不行啊。

小伙子说,明天再说,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我不能够打扰你。

陈四儿说,要不这么办,我给你钱,你陪着我说说话行不行啊。

小伙子说,这不行,违犯纪律,你是大带班,我怎么能够要你的钱,我们就是小保安,你是大领导。

陈四儿抓住机会笑着说,我和你换换行不,我替你值班,你替我学习。

小伙子说,这不行,让龙经理看到了,我们要挨罚的。

陈四儿说,不怕,我和他是老朋友了,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他肯定不罚你,如果他要罚你,我掏钱行不行。

小伙子微笑着,不说话了,他有他的工作,要看监控上的镜头,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陈四儿不死心的说,小伙子,你不和我说话,你骂我行不行啊。你骂我王八蛋,大坏蛋,随便骂什么都行。你骂我行不行啊,只要你和我对话就行啊。

保安不说话了,把手机的耳机子塞进耳朵里,对陈四儿只是微笑着。

陈四儿撕开一条烟,开始一根一根的抽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明的,只是脚下有一堆烟头,一条烟快抽完了。他对换班来的保安说,你去告诉秦总,就说我认识到错误了,我要求提前结束学习。

秦东方正趴在进度图上,把统计报来的各项数字,准确的标志在上面,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工作多么忙,他都要读图,他还把库房里存的物料,都准确的标志在图上。这样,整个工地的各项进度,随时的掌握施工情况。

原来他不懂施工图纸,看着这杂七杂八的来回的虚线实线,就好像看到迷宫一样。他就是凭着一腔热血,对照着正在进行施工的现场,一点一点的把图纸啃下来了。不管多繁杂的图纸和建筑工程进度图表,只要他看一下,就能够根据你的施工进度,看到你每一天的施工量。

他现在算计的如何在预算年度作完当年的预算工程,开会的时候,甲方的老板还专门问了他一下,因为,秦东方是所有的公司里面,属于最能干的公司。

甲方老板说,你一定往前提工期,我们也给上面交涉了多少回,但是答案只要一个,就是在预算年度之内交工,甲方老板问他,你能行吗,早一点封顶,也能够早一点解决资金,甲方的建筑工程款,是根据进度给乙方拨付的。反正就是这个盘子,谁能够提前,谁就能够早点把建筑工程款转过来。

秦东方算计,只要他们能够在十一之前封上三分之二的顶,就不耽误他们在预算年度交工。保安没有敢直接来找秦东方,而是汇报给龙老二。

承认错误,他有什么错误,他有什么错误。秦东方头都不抬的看着图纸,龙老二说,秦哥,看在他是老同志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吧。

二哥,你说他承认错误,他有什么错误啊,你说说。

龙老二支支吾吾的说,这我还不清楚。陈四儿也找过我,我没有敢答应他,现在,这几天,他的锐气也挼了,也知道错了。我看,是不是让他带错立功。

秦东方笑着说,二哥,没有你这样替人求情的,都不知道醋打哪酸,盐打哪咸,知道你们平时关系不错,你告诉他,我秦东方还养的起他,我一天五百块钱的工资养着他。

龙老二说,东方,你看这马上就到秋收了,让他结束学习,带着人们突击,好提前赶工程,让人们回家种麦子啊。这些已经奋战了七个多月的人们,为了等秋收放假,已经都等不及了。

秦东方说,你去告诉陈四儿,今年他的麦子不种了,我让他学习到过春节。

龙老二说,东方,你不是说笑吧。他知道,这些天工地上这些是人不解甲,马不歇鞍,大伙知道想要登上火车,去看望那家里热乎乎的媳妇。就得把工期往前抢。整个工地上已经是白热化了。,如果不让陈四儿回去秋收种麦,比宰了他都难受。

你说什么,陈四儿几乎是跳起来,不让我回去种麦子,二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逗我玩的。这话你可别随便说,这信要是传出去,人们还不炸了。

龙老二说,东方亲口说的,我会瞎说吗?

陈四儿着急的说,你再去找大哥一趟,我一事不烦二主。你去给大哥说说,我给你磕头了,这些叫驴们,我就怕吕打滚镇不住劲。

龙老二说,东方的脾气你知道,你要是不承认错误,说什么都不好使。

陈四儿气愤的说,大哥是让我给吕打滚承认错误,他怎么这么糊涂,让我给他承认错误,八个办不了,我就是不干这个大班长了,这错误我也不承认,我丢不起这个人。我陈四儿大小也算是多年的大班长了,他一个劳改犯,来工地还没有半年,凭什么就当了大总管。

秦东方也发了火,就凭这点,他还要好好学习,我就不信,离了他这个鸡蛋,我就不作槽子糕了。二哥,我为什么提打滚不提四儿,他就是这个毛病,没有大局观念,我要在黑毛离开之后,培养出一条狼来,他陈四儿顶多就是个藏獒,他还不是狼。咱们的公司要想壮大,就要有几条黑毛这样的狼,狗多的是,狼不多见,陈四儿我也是着力培养的,可是,他到现在还少点狼性,他跟着黑毛这么多年,他怎么就没有学点狼性呢。二哥,当这个大总管,就是一个绵羊,也要变成一条狼。人们骂黑毛,因为黑毛发现毛病,不说话开罚单返工。可是,陈四儿怎么作的,还故意纵容人们弄虚作假,只要他在施工单上签上了合格,就要付钱。工地不会印钞票,也没有开着银行,质量不过关,甲方开了罚单,谁都挣不上钱,到那时候,死的就不是陈四儿了,就是全体工地上的所有人。你去给陈四儿说,他要是还没有提高觉悟,应该给谁认错,他就还继续学习。

秦东方也没有想到,这个吕打滚身上能够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他就像一个饿狼一样,紧盯着进度和工程质量。灰粉在他的头发上落脚,他的眼窝里总是有一圈眼影一样的黑色。他似乎远离了原来的生活习惯,他已经没有时间整理自己,总是用水管子的水,随便的洗一把脸,连香皂都顾不得使用。他没有时间停下来,因为这么大的工地,他要熟悉整个设计图纸,他要计划每天的施工量和进度计划,他要检查施工质量,甚至每一吨进入工地的水泥,他都要亲自验看标号。为了确保质量和施工进度,他有时候整天的在工地,连办公室都不回。吕打滚是吃饭睡觉都不香,吃着饭的时候,会突然停止咀嚼,睡着觉的时候,会突然醒来。

陈四儿听了龙老二透露的不放假的信息,既忧心忡忡,,又心火中烧,如果工地上的人们,知道了中秋种麦子不放假,这二百条叫驴闹槽,就会像火山爆发,到那时候,秦东方天大的本事,也压制不了。真要闹的到那个时候,看他们怎么收拾,就靠吕打滚这个崽子,这个小劳改犯,这个他妈的杀人犯,这个取保候审的小叫驴,哭都找不到坟头。

陈四儿觉的自己欲哭无泪,这个工地是自己的靠山,是他跟着黑毛这几年拼杀出来的,他吕打滚,是拾来的孩子不心疼啊。想到这里他跳起来,就要破门而出,走到门槛的时候,他又停下来,他现在真的不知道是上前还是向后。是现在就去当中流砥柱,还是等不可开交了再去收拾残局,陈四儿是左右为难了。

进行康复锻炼的黑毛,剧烈的疼痛就像工地上的那个卡卡作响的搅拌机一样,在脊椎关节里来回的锯动。他不吃止疼药,就是为了让神经早点愈合。他身上的神经束已经接通了,换了更长尺寸的铁腰箍,他每一次的起卧,都给他带来巨大的疼痛。他就是想用这疼痛,来平息他心里高涨起来的欲望。虽然,小咩已经多次暗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在翠香身上都没有的欲望,却见到她是这么的强烈。他多次的狠狠的咒骂自己,黑毛,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就是个没有出息的混蛋。

他已经不能够左右自己的欲望,他给秦东方透露的一点信息,秦东方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龙老二听说之后,简直就是大骂了他一通。陈四儿也表示了不理解,他有点哀怨的说,黑哥,翠香嫂子的坟都没有干呢。

陈四儿的话表示了对他的不屑,他心上的痛苦大过脊椎的痛苦。他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坚决的拒绝吕打滚他们几个人来工地,要是他们不来,就没有现在的这些事了。就没有黑毛的心里被欲望左右,而且不被弟兄们理解的痛苦。

他想用斥责和拒绝使小咩离开他,但是,他的故意的行为基本不起作用,小咩看他痛苦的样子,想让他吃止痛药,他愤怒的把她端着的水碗打掉,把她手里的药片打的漫天飞。可是,小咩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看着他笑的狐媚狐眼的。

人心似铁非似铁,欲望如炉真如炉啊。那天夜里,他疼痛的咬牙切齿,小咩劝他吃药,可是,他几乎是把半瓶子药给扔到马桶里。他想,只要他一出医院,他就有能力战胜欲望。就在他淹没在苦海里沉浮的时候,一个温柔的港湾出现在他面前,他感到自己的头被白云缭绕着,他觉的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了簌簌响的电流。他想离开她的身体,但是,飞到九霄云外的疼痛,让他放纵了自己。

小咩的亲吻就像止痛剂一样,他流泪了,自己没有救了,欲望有了借口。

他让小咩在床头拴了一个绳子,他就拽着绳子练习起躺。护士说,你要小心,做你的手术,专家都上了,你这也是一个奇迹。腰颈椎断了的,许多神经腺都会萎缩,你的神经腺却保持着活力。这里脊椎断了的人非常多,好多都下肢瘫痪了。当麻药的控制力一过,医生来查房时就祝贺他说,你这是几万分之一的可能啊,让你赶上了。也多亏了你的秦大哥,他把钱摔在专家面前说,只要能够保住你的腿,他拿多少钱都行。

黑毛为了转移注意力减少疼痛,让小咩在床边摆了一盘象棋,小咩一边走棋,一边发着牢骚。她说,你要不是病人,我才不和你下棋,你一点也不讲规矩。你说马可也走目字,因为你的马是千里马,我忍了。你说你的兵不过河可也倒退走,说是特种兵,我忍了,你的象可也过河,你说是小飞象,我忍了。你的炮可也隔两个以上打我的棋子,因为你说你的是高射榴弹炮,我也忍了。你的车可以拐弯,我说车不能够拐弯,你说哪有不拐弯的车,这我也忍了,可是你用我的士干掉我的老将,还说是培养多年的间谍,特意派来卧底的,那我不给你玩了。

黑毛说,你注意一点医患关系,医生怎么教导你的,要尊重病号,尤其是卧病在床的老病号。小咩说,你哪像老同志,基本是一个老顽童。不给你下了,哪有你这样的,不下了。

小咩发牢骚说,不许欺负小姑娘啊,你这哪是下象棋,你这耍无赖。你要不耍无赖,你就赢不了我。黑毛放开声一笑,疼的呲牙咧嘴吸气。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过中秋的气氛已经在医院里浓厚起来,已经有病人家属探视来带着月饼了。黑毛真的着急了,他给龙老二打电话,二哥,我不在,你要多担着工地上的事儿。

龙老二说,你别担心工地,工地上一切都正常。

黑毛婉转的说,二哥,这几天怎么陈四儿没有电话过来啊。龙老二说,黑毛,等你出了院,再给你找一个好媳妇,你放心的养着,别着急啊。

龙老二的言谈话语好像是有点言不由衷,黑毛的脸色有点发沉,他说,二哥,好像是瞒着我什么事。

尽管他一再追问,龙老二走也没有透露工地发生的事,但是他已经预感到了,工地肯定是有了问题,他决定提前出院。他决定大量的吃药,就是想快点离开这里。

含咖啡因的止痛片在胃口里膨胀开来,他感到到了胃里火烧火燎热,好像在胃口里升起了炉子。工地的事情,让黑毛隐隐的感到不安,就像身上脊椎的的疼痛一样,总是在黑毛的神经里心里来回的锯钜。

工地上这时候正是人不解甲,马不歇鞍,所有的人使出自己的真实力量来赶工期,一切为了能够在最近几天,能够登上火车,去看望望眼欲穿的爹娘,还有那个在家里外头,都单打独斗的媳妇。

夫妻小别如新婚,平时,人们都把心思用在积累工时上,很少去想媳妇和孩子。因为他们离他们都非常的遥远,就是想也不现实,谁也不会放下工地的工程,回家去看媳妇。这不是在城市工作的工人,他们可以在没一个劳累之后,能够停放在温馨的港湾,为明天的航行加油,让心灵的翅膀,暂时在爱的枝头小憩,聚集更大的能量,飞翔在更广阔的天空。

都说,不见的财帛不想,不见面的孩子不亲。就怕这快到放假的前几天,是人们最想媳妇的最佳时段,因为,这时候想就非常的正常了,多半年的思念就要梦想成真了。

有人已经开始唱起小曲来,日头落,打工的笑,把酒喝,把钱要,搂着老婆数钞票。世界上没有再比这甜蜜的生活了,怀里抱着美人,手里拿着票子,身边躺着孩子,嘴里叼着奶子。黑毛也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他甚至比别人更想老婆。一年三百六十天,熬星星熬月亮,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就要去落实心中的梦想了,谁要是打破了他们的美梦,谁就会被人们撕开皮烤肉吃。

如果是往年,黑毛早就告诉李会计,准备给工人们发工资,他要提前十天把工资单结算出来,还要把现金支回来,现在虽然不用支许多的现金,但是工资账还是要结算的,然后把结算单传到银行,工人们的工资卡上就有短信通知了。

李会计没有接到任何放假的信息,他觉的是不是吕打滚不知道规矩,他想去问,但是又怕烧香引鬼出来。他把微机上的账目都算到了每个人的名下,只要秦东方签了字,他会在第一时间把工资账,传到银行去。

公司财务室里静悄悄的,李会计正在打盹的时候,秦东方进来了。

李会计看清来人是秦东方的时候,不由的心里一跳。原来,只有公司和工地的绝密会议,秦东方才来找李会计的办公室,里面是一个只能放一张床的小套间。秦东方坐在床的一头,点点头,让李会计坐下。秦东方神情十分的严肃,李会计感到了气氛的凝重,他说,东方啊,有大事了。

秦东方说,有大事,你说该怎么办吧。

李会计说,东方,你也不要着急,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什么事你说。

秦东方说,自打黑毛出了事,你这些日子,把工地抓的非常有条理,而且让人刮目相看。

李会计说,东方不要铺垫,直奔主题吧,我也算是经得起风浪的人了。

秦东方说,按说,这样的事,你不知道更好,可是,我这个人脾气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当家作主的人。他说完还看看李会计,李会计说,对,对。

秦东方又说,以往凡是有工地上的重大事项,都是我和黑毛我们两个进行商议的。

李会计马上就挺直了腰杆说,谢谢秦总的信任。

秦东方严肃的说,我们公司和工地,面临着一个重大的考验,我们这次能够过去了,就算是挺过来了,如果过不去,我们就自己消声灭迹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让李会计身上一凉,有一股冷气从头顶直到脚心。

秦东方把事情说了,李会计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秦东方把文件拿出来,这是甲方给所有乙方的照会。李会计仔细的看过文件,这是国务院关于去库存的大政方针,甲方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决定对所有的需要结算的单位,都以现在已经建成等待出售的商品房代替现金结算。

每平米结算价格是5000元,李会计说,这样的价格已经是批发价格了,都市的零售价格是7000元。秦东方犹豫的说,李会计,我把工程的进度算了一下,我们要在项目年之间,完成任务,就不能够放秋假了。这是两把刀,左右都砍在我们乙方的脑袋上。

李会计说,之前他们的财务负责人已经给我透露过消息了,国务院的压力也很大,全国库存面积非常大了,他们也是无能为力。人家抵扣商品房的面积,一平米就少见了2000块钱。我们实际是沾光了,因为按照我们结算工程款的实际币值,买不了这么多的面积啊。

秦东方说,这事必须是绝密,李会计你账面上还有多少钱,够不够发工资。

李会计说,如果甲方的资金不到位,我们还要后续工程的进料款,现在是这样情况,进料不发工资,发工资不进料。反正就这么一碗水。

秦东方说,甲方该给我们结算的是多少钱?

李会计说,一千五百万,应该给咱们三千平米的商品房。

秦东方计算一下说,那咱们不就赚了六百万了。

李会计笑的有点苦涩的说,关键是变现,他们要是好卖,肯把房给咱们啊,他们这就是转嫁危机。

秦东方说,李会计,你要想办法,怎么周转,我们必须挺过这一关去,过不了这一关,就要破产了。

李会计的脑子也在飞快的转动,他想着自己在这次关头怎么去应对。秦东方说,如果我们还是按照往年的时间,放假的话,我们就怕在年前不能够完工。我想今年不放假了,你看行吗。

李会计不敢说行,他知道不放假的的严重性。

秦东方说,咱们必须未雨绸缪,你看如果给了我们毛坯房,我们怎么处理合适?是委托买房公司还是我们自己卖。

李会计子说,三千平米不是小数字啊,除非找一个炒房团。

秦东方说,我们去什么地方找啊,你先去把房源拿过来,我想办法。

李会计说,你有什么办法,你是不是想利用吕打滚他们几个呀。

秦东方说,你怎么知道啊,我还是刚刚想起来的。你把房源拿到手了,我就去找人。你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假定了,不放,拖到时候再说。

跑了几天手续,李会计拿到了售房合同,他给秦东方一摆说,手续到了,他们第一期,先给了我们五套,他们也没有这么干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是不是把这合同,拿到外面的售楼公司去,就是提成太高了,百分之二十五,太黑了。

吴清水现在是代理大班长,他代替了陈四儿原来的位置,人们开始还有点看不起这个大舌头的代理大班长,都说他这鸡巴毛都没有长齐的人,当大班长,开什么玩笑。有人开玩笑说,反正这个位置不能够空着,实在没有人了,削个萝卜也放在这也行。

削什么萝卜,把鸡巴割下来也行,反正在工地也用不着。

吴清水大着舌头说,你的鸡巴割下来,你还活着吗。

吴大舌头,人们不叫他大班长,都这样叫他,不管你叫什么,只要你不合格,他就不签字,人们开始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一次开玩笑,他合着眼就能够摸出钢筋的型号,这让大伙都吃一惊。我操,这监狱里出来的都是人精啊。

陈四儿听说吴清水代理了他的大班长说,我操我操,这吕打滚是要赶尽杀绝啊。他那天斗胆的走出保安值班室,去见秦东方说,秦总,我不学习了,我要回工地。

秦东方说,你没有毕业,还继续学习吧。陈清水说,秦大哥呀,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学习了。

秦东方说,你去找吕打滚给你安排工作,可是我告诉你,没有毕业证,大班长是当不成了,你是学习,还是去工地当工人。

陈四儿说,不当就不当,无官一身轻,不当官来不受害,不吃俸禄不担惊。他这么一说,秦东方说,你怎么给工地一点感情也没有啊。陈四儿委屈的说,我怎么没有感情了,我这是发发牢骚。

秦东方说,这就是你的格局,你的格局太小了,你什么时间格局上去了,我再重用你。你还嫌吕打滚,他的威信都是你给捧上去的。

陈四儿愣着眼说,是你宠着他,宠的都上天了。

秦东方说,我没有宠过你吗?可是,你自己不争气,这谁有办法。兄弟,什么都不要说了,当工人我也不少给你钱,还是按大带班开工资,行了不,我对的起你,我对的起每个弟兄。陈四儿说,大哥,你给我透露一下,我哪不合格。

秦东方把他给吴清水的那张图纸拿出来,指着一个地方说,你看到这张图纸,你好好看看,看能够悟出什么东西来没有。陈四儿看了半天说,大哥,我真的没有悟出来。秦东方用手指头指着图纸上的英文说,这里,还没有看出来。

陈四儿摇头说,真的没有看出来。

秦东方笑笑说,我指的是外语,是英文,这都看不出来?

这次该陈四儿大眼瞪小眼了,他小学都没有毕业,别说英文,就是汉语拼音都不会。临行,秦东方给了他一个智能手机说,这是吕打滚给你的。陈四儿说,他的我不要,他这是寒碜人呢。

秦东方说,不要拉到,赶着不是买卖,认着不是亲家。人家这是智能手机,能够视频的,你想看媳妇了,就给她视频。陈四儿看都不看的说,大哥,我不要看媳妇,我也不想看媳妇。

他把头上的黄色头盔摘下来,戴上了一顶崭新的蓝色的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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