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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聪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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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聪:古典农具

一些古典农具,比如锄头、曲辕犁、镰刀、钯、筢子、扬杈、梿枷、风柜,总是会引发我无限的联想和感动。看着这些词语,抚摩着这些古典的农具,从耕耘播种到收割归仓的整个伟大农事过程,就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就像偏爱线装古书一样,我偏爱这些古典的农具,我觉得它们好比线装书,好比狼毫羊毫毛笔,好比毛笔字,好比青花瓷,透着古典、高雅的味道。

照亮土地的“北斗七星”——锄头

锄头,应该是人类制造的第一种正式农具,虽然此前古人可能曾经用木棍播种,但是制作精良的第一种农具,应该就是锄头。

锄头,无论是条锄还是板锄,都呈现“北斗七星”的形状,照亮厚实广阔的大地。

看着天空亮亮的北斗七星,我常常想像:这一把最亮的大锄头,它的把柄是握在谁的手里?盘古开天辟地,用的据说是一柄斧子,但是,我总是想像,他用的是一把巨大的锄头。

挥动一把巨大的锄头,种下一粒粒星星的种子,盘古挥汗如雨,汗珠一般的星子也就在身边溅溢。

锄头,都呈现“北斗七星”的形状,虽然没有天空中的北斗七星闪亮,但是在人类历史长河的星空中,它却是最亮的一颗星。

最早的锄头,大概是用石头做的,当然最早的是旧石器,打磨加工不太精细,在石堆中略加挑选,粗略加工,比如用另外的石头来敲掉它不规则的部分,跟它摩擦,使得不光滑的地方变得大体光滑。这样的石锄头,基本上是原生态。再逗上一个简单的柄,最神奇的农具——锄头就这样产生了。经过长期的实践和琢磨,古人又制造出了新石器——新锄头,加工精美得多了。后来,又创造出锋利无比的铁锄头。

有了锄头,人类就产生了巨大的生产力。

我离开村庄前,使过很多锄头,板锄、条锄,挖蚕豆田,挖秧田,挖黄豆地,挖菜地,锄草,我都干过。累了,就把锄头架在地上,骑马一般骑在锄头把上。古时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形容童年的玩伴、小情人,我却是吃青梅,骑“锄马”,骑锄马休憩于田坝。

开初,我不会用锄头,和母亲一起挖坂田或者菜地,不多一会儿,手掌上就起了水疱,每挖一锄,疼痛难忍。不一会儿,水疱磨破了,露出鲜红的肉,锄把就开始沾手,每每挥动一下,挖下一锄,锄把撕扯手上肌肤,撕心裂肺般疼痛。母亲告诉我,这是由于我的手太嫩,还没有磨起老茧。等到农活做得多了,手上起了老茧,老茧柔韧,不容易磨破,这样就好比戴上了一副厚手套(当然,那时乡下人家买不起手套,而且乡下人干活戴个手套,也显得太娇贵,太不像那么个样子),就可以起到保护手的作用。她让我握锄头把时不要握得太紧,要让它松动一些。我照着母亲说的做,疼痛果真减轻了。

我想像,数千年中,有无数的农家子弟,在刚开始拿起锄头的时候,肯定也是像我一样,等到吃够了苦头,终于实践出真知。这古典农具锄头,看似简单,用起来却不简单。

我知道了,锄头为什么都是北斗七星状,原来,是因为使用它要流无数血汗,血汗飞溅,才创造了人类璨若星辰的历史。

我们童年时,还常常偷出母亲栽菜的小锄头来,拿到路边或者山坡上这里刨刨,那里挖挖。挖地洞,刨“灶坑”,打小坝玩。我印象最深的是,下雨的时候,提着小锄头到山坡上的小水沟里去,冒雨打小坝玩,那种快乐,那种欢声,是暴雨声雷声遮盖不住的。

照亮土地的“北斗七星”——锄头,大概也曾经照亮过每一个乡村男人的童年。

开天辟地的复杂农具——曲辕犁

曲辕犁,开天辟地的复杂农具。我猜想,开天辟地的盘古,使用的农具不大可能是板斧,倒是极有可能是一架曲辕犁。

我曾经细细抚摸过一架架曲辕犁,想像祖先们是怎样耕耘出了人类灿烂辉煌的历史,想像自己握着犁柄,吆喝着水牛,像一个真正的农夫、合格的农夫那样,开垦和耕耘一片片土地。

虽然我已经脱离了土地,没有机会、也不可能真的扶握着曲辕犁耕耘大地了,但是,握着它,我依然感到了祖先汉子们握着它时候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充满无限希望和欣喜,同时,我同样感到了曲辕犁很沉重,这是一种穿越了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的沉重,多少的祖先曾经抚着它挥汗如雨。第一个使用曲辕犁的祖先的沉重感,穿越莽莽时空,传到了我的臂膀上,他的激动和兴奋,无限希望和欣喜,也传到我心里来。

曲辕犁,犁铧一律向下,深深扎入地母的怀里,好像在为她翻松板结的外衣,让她的外衣疏松、温暖、湿润,让她能够顺利经历一个个酷暑,一个个寒冬,然后再在她的衣服下藏进一粒粒会发芽的玩笑的种子。

阳性的曲辕犁,总是呈现一种扎入和开垦的姿势,一种努力深入的姿势,于是,人类的历史就深入了文明,深入了繁衍昌盛。

一个个祖先汉子在驾着牛,握着犁把,摇动犁铧,耕耘人类的历史。

曲辕犁的犁把尖,也在翻犁,翻犁的是天空,翻犁出天空里的一粒粒星星,使数百万年、数千万年的天空不再蒙昧黑暗。曲辕犁的犁架,像一副拉开的弯弓,射出去的不是水牛,而是希望,而是无尽的对未来的憧憬,拉向后面的是往昔的丰收、快乐,也包括失落、失意、不足和颓丧。曲辕犁的犁铧,像一个心脏形状,心尖直指向大地深处。我总觉得,农夫们,是把自己的心紧紧锲入大地的深处,是在坦诚、潜心地与地母交流,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懂得大地的心情,才能与大地默契交流,这是他们珍惜土地,感恩土地,精心侍弄土地的体现。

台湾作家林青玄有一篇散文也讲到,他喜欢犁,他书房的墙上,挂着一架犁。我猜想一定是曲辕犁,他的书房因此一定显得既朴素,充满生活气息、泥土气息,又显得高贵典雅。有什么东西比土地,比耕耘了土地数千年数万年,距离土地最近的曲辕犁更加高贵典雅呢?

于是,我也想在我的书房里挂上一架曲辕犁,让我的书房、我的书和我自己最靠近曲辕犁,最靠近土地。可是,我的蜗居太小,曲辕犁太大。当然,在我的心中,再大的书房,再大的墙面,都挂不下这巨大的曲辕犁,它犁过、它耕耘过的是上下五千年甚至更长的历史,是纵横八万里甚至更广的土地。

我不仅想在书房里挂上一架曲辕犁,还要在它的旁边挂上一穗稻谷,一穗麦穗;我还要在它的旁边书架上珍藏无数的书籍,从“四书五经”到《红楼梦》,从唐诗宋词到余光中的《乡愁》,从关汉卿到易卜生,从罗密欧到爱思美拉达;我还要在它旁边放上几个典雅的青花瓷器,从唐代青瓷到宋代青瓷,从汝窑瓷到定窑瓷;我还要在它的旁边放一竹筒笔,从中国的狼毫羊毫笔到西洋的鹅毛笔,从铅笔到钢笔;甚至我还要在它旁边放上一台电脑,接入了英特乃尔的先进书写智能工具。

只有这些,才能够与这古典的、高贵的农具放在一起;也只有这高贵典雅的农具,当然还有镰刀,才能够毫不逊色地与这些东西排列在一起。

照亮原野的弯月亮——镰刀

照亮田野的弯月亮——镰刀。

弯弯的镰刀,初看像一只鸟,像一只弯曲的手,其实,它更像一枚弯弯的上弦月。上弦月在天空里收割另外一种谷粒——星星,弯弯的镰刀,却在大地上充当另外一种上弦月,照亮了广袤的原野,照亮了原本蒙昧的史册。它又极似它一把弯弯的琴弓,铮铮璁璁,对着蒙昧的人间弹奏,弹得星光四溅,于是丰收了一次次文明,一茬茬希望。

见过很多的镰刀,那时母亲常常早起,去割牛草。总是还在睡梦中,就听见父亲在屋檐坎边帮母亲磨镰刀,嚓啦嚓啦的声音传入我的梦乡,有悦耳的鸟鸣伴奏,磨镰刀的声音十分动听。我由此想像这一天一定会有明媚的朝阳,即使昨夜下了一夜的淫雨,我也相信会有明媚的朝阳。

有时,是母亲自己磨镰刀,柔性的母亲,磨着柔形的镰刀,“两个女性”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我总是会想像,母亲手里握着的是一枚明晃晃的弯月亮,她是在收割星星、清风、白云和阳光。她背上、肩上挥溅的是一粒粒的星星,或者是璨若星辰的明珠。

母亲拿着镰刀出去,绝对不只是割回牛草,更主要还有稻谷、麦子、油菜籽、豆子和芝麻……母亲收回来的是沉甸甸的、香喷喷的东西。我们就总觉得,母亲在来回磨着的,母亲手里握着出去的,是一枚闪亮的弯月亮。

镰刀,更多给人女性的感觉,所谓收割,好像更主要是女性的事情,正如耕耘和播种更主要是男人的事情一样。柔性的镰刀,婉约的镰刀,总是女子一般活跃在乡村里,活跃在莽莽苍苍的庄稼地里。

还没有离开村庄的时候,我很少使用镰刀割草,割稻,割麦子,割蚕豆,只是每天晚上临睡前一定会用镰刀削好铅笔。使用镰刀削铅笔,是因为当时贫困,买不起转笔刀,甚至买不起小鱼刀。我当时是多么盼望有一把啄木鸟形状或者说小鱼状的小鱼刀啊!当时,我们却只能用镰刀削铅笔。大概今天的乡村孩子也根本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用镰刀削铅笔了。真的是“杀鸡用牛刀”,那么大一把镰刀,捏在我们小小的手里,笨手笨脚地削小小的铅笔,我们不敢大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手指当成麦秸稻梗割伤。

镰刀,是收割庄稼的伟大农具,辽阔苍莽的大地数千年都在她的收割之下,她应该意气风发、大气磅礴,我们却要她缩手缩脚,把她拿来削小小的铅笔。

不过,也对,正是因为有了她,我们在丰收谷物粮食的同时,才丰收了灿烂辉煌的文化,包括婉约文化,也包括阳刚文化。

大地母亲的发梳——钯

大地母亲的发梳——钯。

地母,每每耕种收割——生育过一次以后,就万分疲惫,衣服、头发、肌肤都已经一缕缕、一片片、一块块地沾粘在一起,板结了,得用钯帮她细细疏松梳理,帮她梳理板结褶皱的衣服、头发和皮肤。土壤,就是她的板结的头发、肌肤和衣服。

应该的,她用自己的无私,一年年,一辈辈养育了我们这些子孙,我们应该给疲惫的她一个休憩的空暇,帮她梳理一下。

于是,儿郎们扛起钯——一个回字形的农具,驾起水牛,去给地母梳理疏松肌肤和头发。地母疲惫了,只有用这种回字形的农具,才能够叫醒她,使她重新记挂起家,和家中的儿女。于是一担担的粮食才能泉水、乳汁一般从她的怀里溢出来,送回家。

钯,或者应该写成耙,制作起来比犁稍微简单些,先用木头制作成回字形框架,然后再在上边锲上钯齿——一些牙齿状的大铁钉,钯就制作成了。

等到收割过庄稼以后,先用曲辕犁翻犁,然后就可以用钯来钯碎泥块。

把水牛赶下地后,把钯索或者说钯绳的一端套在水牛身上,另一端拴扎在回字形的钯框上,然后耕田的男人就赤脚站到钯框上(这样增加压力,钯齿就深深扎入泥块中,可以钯碎较多泥块),手拉着缰绳,“驾——驾——驾——”吆喝着水牛开始钯田了。

我曾经想过,自己也要像一个真正的农夫,譬如我的父兄一样,很自豪地、很神气地站在钯上,站在回字形的钯框上,钯一回田。

看着那回字形的古典农具在田里来来回回拖动,我觉得,水牛给农家钯回来的是无尽的希望,和大春、小春,沉甸甸的收获,殷实和一户户农家的和睦幸福。

回——回——回——,回到土地的怀抱里去,就有无尽的希望。寓居在这远离土地的城市里,总是觉得收获不大,希望渺茫。就总是会时常想起这回字形的家乡农具,一架朴拙土气的古典农具。

一架架的回字形钯,一个个巨大的回字,好像一张张口,在一路地叫我回家。那么,是谁,在叫我回家?

叫我回家干什么?是不是要叫我回家,帮衰颓的老母亲梳理白发?是不是要叫我回家,侍弄即将荒芜的田园、即将消瘦的庄稼?

一个个的回字形钯,在我的心里,来来回回地、细细地钯。它,就是母亲沟壑纵横的面颊,就是父亲站了一辈子回字形钯框的脚板啊!

还有地母零乱、荒芜、板结、凝滞的稀疏头发,还有人在梳理吗?

是不是在等着我,回家梳理呢?

家里那一架回字形的钯,还挂在南墙上吗?是否已经钯框松动,钯齿脱落?

这古典的农具,正张开它的口,在叫我:回——回——回——家……

神仙梳理丰收的手——筢子、扬杈和梿枷

梳理丰收的的手——筢子、扬杈和梿枷。

筢子,用竹子制作成。我常见外公和爹焐制筢子。先得把竹子一头划开成手指状。竹子“宁折不弯”,竹篾也一样,脆而容易折断。要把筢子焐制作成弯曲的手指状,得把这些僵直的“手指”放进火苗里烘焐,烘到柔韧容易弄弯曲时,迅速把筢子的“手指”糅弯曲,然后再把“手掌”“手腕”处用划削好的细篾片编织捆扎起来。等到筢子冷却后,筢子的手指不能再变直,永远是一副要抓东西的手指状。如此,用它抓搂枯枝败叶、谷草麦秸,就颇似一只长长的巨手,很方便。

每年收回稻谷以后,都要用筢子抓去谷纹子,这样才容易晾晒干。刚刚用打谷机打下来的稻谷,夹杂着大量的谷纹子,就是谷穗上的头发状尖稻草。长长的、密密麻麻的谷纹子,把稻谷粒挟裹在里边,在阴雨连绵的中晚秋,这样就难以较快晒干谷物。用筢子反复抓,既可以抓去谷纹子,又起到了翻晒谷物的作用。

小时候,我无数次使用过竹筢子。抬着竹筢子,到山坡上去抓搂松毛,到大树下抓搂枯枝败叶回来作燃料。长长的竹筢子,捋起枝叶来非常方便,灵活自由,可以捋到的范围大。比起用手指直接抓捋,方便快捷多了。因此,我总是把竹筢子看做神仙的手。或者照看晒场,抓稻谷纹子,晾晒稻谷,晾晒麦子,我们都要握着竹筢子。

有时,我们小孩子打闹,一时抓不到可以作武器的东西,就顺手捞起竹筢子、扬杈或者梿枷,挥舞作势,吓唬对方。有时也真的把竹筢子、扬杈或者梿枷啪啪对打在一起。

扬杈,是用有枝杈的树枝砍削加工而成,一般有三枝,看起来像鹿角一般,也像一只简单的手。它的柄也有竹筢子那么长,使用扬杈,就好像加长了人的手,可以嚯的一下就把麦秸垛上的一大堆麦秸由晒场那边攉到这边。可以用扬杈翻晒麦秸秆,还可以用扬杈翻晒蚕豆秆、油菜秆。其实,聪明的古人,聪明的农夫们,设计出的扬杈,也是加长的另外一种手指。

记得我小的那些年,收割小麦的暮春前后,常常下雨。黄熟干枯的麦粒,在地里麦秸上就发出了绿绿的芽,一穗穗的绿芽,差点气死了人。此时,就要赶在雨脚落地前抢收小麦,收割回家的小麦也不能长久堆在晒场上,否则,后面收割回来的小麦就没有晾晒处。这样,就得抓紧晾晒和捶打小麦。扬杈,此时就发挥了它巨大的价值。为了较快晒干和打下小麦,就要趁有太阳的时候,较快翻晒和用梿枷捶打麦秸,把麦粒从麦秸穗子上捶打下来。如果用手翻晒麦秸,就十分缓慢。用扬杈翻晒,就十分快。呼啦啦用梿枷捶打完一晒场麦秸,再挥舞着扬杈翻晒,不消抽一锅烟的工夫,一场麦秸就都翻晒过来了。把麦粒都捶打下来后,再扬起扬杈,嚯嚯嚯,一会儿就可以把麦秸甩到晒场边,再把另外一大堆麦子杈过来铺放到晒场上晒打。

收割回的麦子、豆子或者油菜籽,当然还在秆上荚中,翻晒干脆以后,就用梿枷挥打,把它们从穗子上秆上荚中拍打下来。两个人,或者两排人,挥舞着梿枷对打。捶打一遍之后,再用扬杈把底下的那面扬翻过来,抖落疏松,再晾晒,等到晾晒脆了,再捶打。

扬杈其实也是手指状的,是另外一种手指。

而梿枷是另外一种筷子。由用梿枷捶打收割回的庄稼,我想到了古人打人的板子,想到了乡村人生气时拍砸筷子。

梿枷,用比手指略微粗的橼榜果数或者九江梁树削刮而成,再用熟牛皮条串起来,让它们总是出双入对,好像一对对夫妻,虽然有时难免磕磕袢襻,但是总能逐渐磨合、默契。

用扬杈翻晒收割回的麦秸、蚕豆、油菜籽,再用梿枷捶打,这些农活我都做过。此时正是杏子梅子黄熟时节,干上一阵子活计,再到谁家院子里摘来黄熟杏子或者梅子。抹掉额头和脸上的汗水,吃个杏子或者梅子,再喝口水,那种爽劲,我至今难忘。

肚子里会产生风的水牛——风柜

肚子里会产生风的“水牛”——风柜。这头牛不是用来耕地,也不给它吃水吃料,而是给它吃收获的所有谷物和麦子。

风柜,我总觉得它是细数收获的谷物的计算机。看见它,就好像看见了一个踮着小脚,侧穿着扣襻子的古装的老妇人,或者一个满面风霜的老爷爷,在捧起一捧谷物,凑近眼前,一粒粒细数。

一箩箩的谷物麦子,被农夫农妇倒进风柜的口中。一粒粒的粮食,从风柜的心中滑过,从它的屁股里流出来,有多少的谷粒、麦粒,老妇人或者说老爷爷心中自然有数;有多少饱满饱绽的籽粒,有多少秕谷,心中清清楚楚。

童年、青少年时代,经常陪母亲担稻谷到小龙井的碾坊去碾米。小龙井是一个很古的碾坊,建设在一条小河边,古时是由河水带动碓嘴舂米的碾坊。那时已经改成用电和碾米机碾米的碾坊。

往往是在母亲收工回家,我放学回到家后,吃过晚饭,母子二人就去碾米,母亲担着一担谷子,我提着用稻谷秸扎成的扫帚,跟在母亲身后。碾完米后,母亲就把带着糠麸的米倒进风柜,然后摇动风扇,糠麸就会被吹远,从风柜的屁股里被吹出来,而米粒就会从靠近风扇的舱口落下。

我就握着稻秸扫帚,把糠麸扫拢,撮进箩筐里。我那时觉得风柜真是很神奇。有时,母亲摇动风轮摇累了时,就叫我去摇。我很高兴,把风轮摇得哗啦啦转动。风柜里扬净的,岂止是白花花的稻米,还有童年的我的快乐和脆生生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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