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

   1

镇子上的房子，已经交付给扬子了。房子交付的时候，已经简单装修，通了水电，只要添置些简单的家具，锅碗瓢盆，就能生活了。

家乡村庄的房子，根据标准，已经给了补偿款。土地和山林，也根据政策，流转了。村庄从此，与扬子再没有任何瓜葛，他要去镇子上居住，成为镇子上的人了。有了房子补偿款，土地和山林流转，每年给的收入，在镇子上居住，衣食无忧。

在以前，能走出家乡村庄，山沟儿，我扬子和村庄许多人心里的梦想。也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到中年了，还能去镇子居住。

前些年，听说有了政策，要把村庄的人，都搬到镇子上居住，有政策兜底，去了衣食无忧。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扬子和村庄里，许多的人，一样激动着，向往着，想象着去镇子居住后，生活便利，条件好了，还能见都许多的人和事情，不再受苦了。想着，心里格外激动，熬了半辈子，仿佛终于熬出了头，苦尽甘来，看到了阳光。

扬子一度还感到，这也许是哄人的，哪有这样好的事情，自己的命里，许是受苦的命，哪能去享那福。

却没有想到，经过了几年，这政策真的就来了。

去村里签了字，房子就给他了。该被他补偿的钱，也给他补偿了。可以没有任何忧虑的钱镇子居住，享福了。

村庄里，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迫不及待的去签了字，拿了房子钥匙，领取了补偿和流转的钱，搬了村庄老家的东西，就兴奋的，往镇子去居住了，告别村庄，过他们向往的生活。

当政策真的落地，当真的要搬离村庄、家乡，告别故土，这里的山水、土地，去熟悉而又陌生的镇子居住的时候，扬子的心里，却又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也像那些年轻人一样，渴望去镇子居住，享受便利的条件，在热闹的地方，开始新的，富有希望和想象的生活。可是，却又不忍舍弃村庄、老屋，脚下的土地。这可是他一滚下来，双脚就站立的土地，是生活了半辈子，留下来他太多回忆的地方。

搬走了，那些记忆将无处找寻。到了陌生的镇子，人仿佛重新活过，一切都重新开始。

当这些感觉涌上心头的时候，扬子就没有村庄里，那些年轻人一样兴奋，迫不及待的办好手续，搬了东西，去镇子居住，而是在村庄里，没有魂魄了一样的游荡。家里的事情，他让女人花儿，儿子盼儿操心去。

2

扬子居住的村庄，叫静子村。

扬子闭上眼睛，都能知道村庄的样子。

有两条沟儿，流出了两条河，在村庄后边交汇，然后，又缓缓流淌而去。

一条坑洼的泥土路，穿过村庄。从左边那条沟儿进去，依着坑洼的泥土路，逆河而上，翻越一座山里，能到另外一个沟儿的村庄，路到那村庄，就到了尽头。从右边那沟儿进去，依着坑洼的泥土路，逆河而上，行驶很远，翻越一座山梁，下了山梁，就是乌黑的柏油路，依着乌黑的柏油路，能到镇子。从镇子上，能去小县城，也能去山外边更广阔的地方。

左边沟儿短，河水小些。右边沟儿长，河水大些。

村庄人家，分布在两条河，交汇前，河水大一些的小河两边。

山在这里，忽然散开，只在水流进，流出的地方，有了出口，其他地方，山连绵着，就像环儿一样，拥抱着山间这不大的坪坝。

头上的天，碧蓝，云悠悠的。阳光明净。

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木，以青冈树、松树、桦树、野栗子树为主。随着季节交替，改变着颜色。

河水清澈，在一些地方，汇集成了水潭，水跌落进水潭里，泛着水沫，也开着水花。

水潭里，有鱼儿，悠然的游着。村庄里，有人家喂的有鸭子，在水里游玩。时而互相追逐，翅膀拍打水面，水花四溅。时而钻入水里，捉鱼儿吃。

河边，有野柳，也有芦苇，乔木。

野柳伸长柳枝，夏天里，长满了碧绿的叶子。芦苇茂盛，夏天里，顶子上长了毛绒绒的絮，叶子剑一样伸张。乔木春天发芽，夏天也一样长满了碧绿的叶子。河边也长满了水草，河水在清油中流淌。

小河两边，是田地。田地是沙石地。田地边，砌了石坎。田地一坎，一坎的，形状不规则，凑在一块，形成了自然的景色。

田地里，长玉米、黄豆、洋芋、麦子，养育着村庄里的人。

人家都是土墙黑瓦的房屋，有的依靠着山，有的临着河。人家房前有场院，房屋和场院旁边，有各种果树：苹果树、李子树、梨子树、杏子树、桃树、樱桃树……春天开花，花儿落了，就有了果实。果实次第成熟，各种形状，各种味道，滋润了村庄人的口、胃。

村庄里，还有高大的核桃树，掩映着村庄，夏天里，人们坐在树荫下乘凉。

村庄里，家家养猪、也养鸡、养狗。在鸡鸣狗叫里，有田园般的气息。

村庄远离城市、镇子，地处偏僻、闭塞。村庄里的人，也不知道山外边的世界，村庄就是全部的世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息。

扬子睁开眼睛，看到了村庄。后来，能说话，会走路，到处跑了。就记住了村庄的样子，也记住了自己的亲人，村庄里的人和事情，心里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叫：静子村的小村庄。

3

扬子最先记住的，是自己的亲人。

扬子的家里，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姐姐、妹妹、兄弟。扬子在姊妹里，是中间的人。

奶奶个子矮，头发在脑袋后，挽了结。脸上满是皱纹。穿着黑布衣服，脚上小脚，走路蹒跚。

爷爷头发乌黑，长着胡子。大脸盘。脸上也满是皱纹。手上，结满了茧子。爷爷腰微微的驼。不过，爷爷很是精神，上山下套套牲口，去田地里干活。

爷爷和奶奶，在自己屋子顶端上边一间厦房里，单独过着日子。

父亲长长的脸，人瘦瘦的。父亲上了几年学，有点儿文化。

母亲个子矮，人很精神，什么活儿都能干。

两个姐姐。大姐在念书，二姐去村庄的学校里，念了几天书，念不进，就回家做家务活，也做田地里的活儿。妹子和兄弟都小，无忧无虑的度过属于他们的童年。

扬子时常去爷爷、奶奶家玩。爷爷把扬子搂在怀里，用胡茬扎扬子的脸。从兜儿里，掏出没有了糖纸的水果糖，塞进扬子的嘴里。甜蜜和幸福，在扬子的嘴里蔓延。

奶奶也给扬子找好吃的。做了饭，也给扬子舀了吃。

冬天的时候，爷爷奶奶围坐在火炉边，把风干的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籽粒，剥下来。火炉里的火，燃烧的旺。爷爷在火炉里，烧了洋芋。洋芋烧好了，爷爷奶奶吃，扬子也吃。外边的风，呼呼的刮，屋子里格外温暖洋芋也格外的香甜。

爷爷去山上套牲口，扬子跟着爷爷。爷爷在田地里，捉土老鼠，扬子在一旁，玩泥巴，陪伴爷爷。

父亲和母亲，总是特别的忙碌。除非刮风、下雨，冬天里下了雪，干部成什么活儿了，其他的时间，每天早早起来，吃过了饭，就干活了。

母亲虽然瘦弱，性格要强，庄稼要种的多，钱要挣的多。父亲只能跟着母亲，一样发狠干活，挣钱，过着日子。

大姐在读书。二姐做家务，有时也跟着父母去干活。扬子一天，无忧无虑，吃过了饭，就在村庄里闲逛，度过属于他的童年。

妹子和小弟还小，一样无忧无虑的。

家里的日子，还很贫苦。夜里，一家人挤住在一间小屋里。白天，穿的是有补丁的衣服，吃的是糊汤。不过，扬子却感到，家是那样的温暖、幸福。

4

扬子也记住了静子村的人家，每家家里的人。

扬子家，在泥土路经过的村庄对面。这边人家多，有十七八户。对面路经过的村庄人少，有五六户。

河对面的人家，是大曹家，小曹家。余家，马兄弟家，王家。

河这边，是何家两弟兄。是余家两房。其他的，是王家，尤家，方家，刘家，蒋家，卫家，张家。还有一户姓付的老光棍。在村庄外边，山坡下的草棚里，住着两个光棍。一个姓党，一个姓沈。从村庄下去，依着小路，转几个弯，过几道河，在河边不大的坪坝上，还住有几户人家。一户姓党，一户姓吕。

村庄里，除了几个光棍外，其他的人家，都人丁兴旺。和扬子家一样，上边有爷爷、奶奶。中间是父母，下边，是众多的儿女。不同的，是有的人家，都是女儿，想儿子，没有儿子。人家，都是儿子，想女儿，生不出来女儿。有的人家，儿子多，女儿少。仅有的人家，儿女参半。

不管怎样，因为有了人，人也像原始的森林一样，自然生长，就充满了希望。

年龄大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安然的享受晚年的生活。中间的人，正在壮年，带着激情，和内心的梦想，干着活儿，找了门道挣钱，渴望开创梦想的生活。

晚辈的，做着梦，健康成长，梦想着未来，幸福的生活。

扬子儿时的记忆里，村庄里，有那样多和蔼、慈祥的爷爷、奶奶。那是自己亲戚家的。那是别人家的。去了，他们对他亲热，喊他到跟前，抱他，摸他的脑袋。有了好吃的，也给他吃。就像自己的爷爷、奶奶对他一样。

父辈那代人的人，除了下雨，下雪，基本每天都在干活。给自己家干，也和别人家，换工干活。对未来生活，充满向往，浑身充满了力量，渴望用双手，开创幸福的生活。

他们勤劳、朴实。对扬子也好。扬子去了，对扬子亲热，有了好吃的，也给扬子吃的。

扬子的心里，就铭记下了村庄里，那些和蔼、慈祥的爷爷、奶奶。也记住了那些热情，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父辈那代人。

而让扬子记忆最深的，还是和自己同龄的人。

村子里，和扬子同龄的人，有十几个。而能和扬子玩到一块，留下了深刻记忆的，有五六个。

5

扬子时常和这几个伙伴在一块玩：林子，海子，四娃，灵娃……

还还记个年龄，比他大一点的小伙子，也时常领着扬子玩：根生，春娃，蛋蛋……

扬子最初，是先跟比他大的伙伴，在一玩，再跟同龄的伙伴，在一块玩的。

根生瘦瘦的，脸上棱角分明。曾经喜欢过扬子的姐姐，可是，扬子的父亲不同意，说根生抽烟、喝酒、打牌，好吃懒做，找了媳妇养不活，怕要饿死。

后来，根生和村庄里，其他一些女孩子好过，可是，却再没有走入婚姻，打了光棍。

家里的活儿，有父亲和母亲，兄弟干，他一天，吃了饭，什么都怕做的，有人喊打牌，喝酒了，他就去。不打牌，喝酒了，就呆在家里，躺在床上抽烟，盯着天花板发呆。

扬子喜欢跟着根生玩。根生打牌了，他就在旁边看。根生要抽烟，喝酒了，给他钱，让他去跑腿。扬子也乐意去，买了东西回来，根生会夸赞他勤快，高兴时，会给他几毛钱，让过去买糖吃。

喝酒的时候，扬子在一旁，根生给扬子夹好吃的菜。烟扬子不敢抽，有时，根生输多了，让扬子带酒，扬子就带了。喝第一杯酒的生活，扬子感到很辣，从嘴巴辣到喉咙，进入肚子里，胃里就热乎起来，脑子缥缈起来，很是舒服。扬子就这样，学会了喝酒。

后来，没有和根生在一块玩，许是根生日弄了扬子一次。

那天，扬子去根生家玩，根生手里辣着一根放广播的线，对扬子说：“快来帮忙，把着根线咬住，广播就响了。“

扬子喜欢跟根生玩，也听他的话，想都没有想，就去咬住根生拿着的线，却没有想到，咬住的一刻，他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往一块挤，浑身一股麻酥酥的感觉，浑身颤抖。

见扬子这样，根生放开了线，笑了。

扬子知道，受了根生的愚弄，广播线有电，他被电打了。就很是生气，什么都没有说，阴沉着脸回去了。从此，再不跟根生玩了。

也因为，根生年龄大了，是个老光棍了，抽烟、喝酒、打牌，在村庄里名声不好，父母怕他被根生带坏，不让跟着去玩了。

扬子跟着春娃一块，上了几次山。春娃走在前边，边走边说话。春娃对扬子说“：“你大姐真漂亮，以后嫁给我，你喊我姐夫吧！“

扬子感到，跟着春娃一块，去了山上，欣赏到了美丽的景色，感受到了幽静，很是高兴，也不懂得姐夫是什么，就喊了春娃：“姐夫。“

春娃笑着答应道：“哦！“

然后，对扬子说：“你可喊了我姐夫了，以后不准反悔。“

扬子后来知道，姐夫是什么了。虽然跟着春娃，去山上好玩，却不想跟他去了。也想着，大姐的婚姻上的事情，是父母做主，大姐要愿意的事情，不是他喊了，就能决定的。

后来，虽然春娃表示过对大姐的喜欢，却没有娶到大姐，大姐嫁到附近村庄去了。

蛋蛋放着一群牛。

蛋蛋每天早晨，吃过了饭，就赶着牛，从村庄后边，往山野里去。

牛“哞“叫着，蛋蛋跟在牛的后边，手里拿着鞭子，赶着牛。有时，嘴里吆喝着，牛很听他的话，不乱跑，不吃田地里的庄稼。

到了村庄外，蛋蛋就到了牯牛身旁，牯牛静静站着，很听他的话，蛋蛋就爬上了牯牛的背。牯牛就驮着蛋蛋走。蛋蛋坐在牛背上，欣赏着山野的景色，有时嘴巴里，唱着山歌，格外的神气。

扬子被蛋蛋吸引，就跟着蛋蛋一块去放牛，也想像蛋蛋一样骑牛。

可是，扬子凑近牯牛，差点被牛蹄到，尾巴扫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再不敢骑牛了。只看着蛋蛋骑牛，充满羡慕。

到了山野里，蛋蛋找了平整的石板躺下，任凭牛去吃去。蛋蛋就躺在石板上，看头上碧蓝的天，悠悠的云，四周连绵的群山，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感受自然的幽静，心里产生各种美好的想象。

蛋蛋把他的想象，寄托在故事里。

蛋蛋就把他的故事，讲给扬子听。都是爱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都是贫苦的男人，后来幸运遇到了员外家的女子，招了驸马。或者捡回来的野花，变成了貌美，贤惠的女人，操持家务，陪伴男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扬子听着，也被蛋蛋的故事所吸引。

扬子的心里，也就记住了蛋蛋的故事，和蛋蛋一样，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夏天的时节，种在山上的玉米，快成熟了，怕被野兽糟蹋，就在山上搭了棚子，夜里去棚子里住着，不停的吆喝，不让野兽下地糟蹋庄稼。

扬子跟着蛋蛋，一块山上，看过棚子。

蛋蛋依旧给扬子讲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

蛋蛋摘了青壳核桃，掰了玉米棒子在，草棚前，生燃的火堆旁，烤着。

烤熟了之后，玉米棒子，就着核桃吃，格外的香。连带那美好的爱情故事，让扬子沉醉。

6

比自己大的伙伴，以为各种原因，渐渐的，就不在一块玩了。

扬子就有了同龄的伙伴。

同龄的伙伴里，林子是娃娃头。他在前边走，后边屁股上，跟着扬子和其他一群孩子。

林子家条件好，父亲在乡里一个单位工作，母亲是村组的干部，对人热情，能说会道，是个女能人。家里的日子，在村庄里，过的是最好的。吃穿不却，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名望有名望。

林子不操心干活，每天吃了饭，就是玩。

他的父亲，很疼爱他，给他买了台收音机。一个小小的黑匣子，一放开，里边就有丰富的内容，有好听的歌儿，也有吸引人的故事。

林子走到哪，手里就抱着收音机，跟着他的孩子，就是想听他的收音机。

林子很是骄傲的抱着收音机，走在村庄里，后边跟着长长的尾巴。

扬子和一些伙伴，也跟着林子，去了他家里。

林子家里有一些活儿，在那些好听的歌儿，吸引人的故事要开始前，林子就故意关了收音机，跟着的孩子，去帮忙提水，抱柴禾。

扬子和那些伙伴，想听歌儿、故事，就屁颠，屁颠的去做了。

麻利的做完，林子放开了收音机，或者听着歌儿，或者听着故事，是那样的惬意的事情。林子的旁边，就围了一圈，听收音机的孩子。

灵娃的手，特别的巧。村庄里，一些看似平常，甚至是废品的东西，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变成好玩的东西。

灵娃能用烧柴禾的木棒，削成陀螺，在陀螺的顶端，装上滚珠，陀螺在地上，就转的平稳，转的快，很长时间，都不会倒下。

猛抽一鞭子，陀螺就飞起来，飞出老远，发出“嗡“的声响，落在地上，继续转。

灵娃把核桃掏空，在顶端和屁股上，钻了眼。核桃腰间也钻一个眼。做成核桃车，拉着呜呜的转。

灵娃折了柳枝，做成麦笛，吹的咿呀，咿呀的响，很是悠扬。

灵娃用麦秸，做成了麦笛，能变声调，吹的声音，格外好听。

灵娃麦秸，做成了风车，吹着呼呼的转。

灵娃还用废弃的滑轮，做了木板车，后边两个轮子固定，前边一个轮子转向，互相推着玩，成了扬子童年，最好的玩具。

因为灵娃的手巧，就吸引了扬子，跟着灵娃玩，灵娃给他做了一些玩具，有陀螺，还有核桃车，麦笛，让扬子的童年，充满了快乐。

海子的身上，富有野性。家在扬子家邻居隔壁。

海子身手敏捷，像猴子一样机灵，爬上树，去摘野果子吃。爬到墙上，去掏鸟窝。

扬子跟着海子玩。海子果子，给他吃，味道甜甜的。

海子掏了鸟窝，有鸟儿和鸟蛋了，给扬子玩。

只是，大人看见了，对扬子说，不能玩鸟蛋、鸟儿，不然的话，长大了，手就颤抖。

吓得扬子赶快扔了鸟蛋，放了鸟儿。

海子也因为爬树摘果子，从树上摔了下来，满脸是血。父母送到乡里医院去看，索性没有摔出大的问题，仅仅是牙齿，把嘴唇咬穿了，缝了针。后来好了，海子的嘴唇，就像肿了一样，厚厚的，外翻着，很难看，成了海子一辈子忘不掉的记忆。

四娃是扬子的亲戚。他们是表兄弟。

扬子时常去四娃玩，四娃的父母对扬子很好，有了饭了，就让扬子吃。

扬子和四娃在一块，去河里钓鱼，去山坡上找野果子吃。在一块玩的很好，从不发生矛盾。

只是，后来四娃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四娃跟了母亲，成了别人的孩子了。扬子去四娃家少了，在一块玩的少了。

扬子还跟其他一些伙伴，在一块玩过。跟着牛儿玩。牛儿去偷了亲戚家的鸡蛋，他们躲在村庄里，空置的房子里，烧了火，在瓦片上，把鸡蛋煮着吃了。

跟着良娃，在人过路的地方，挖了陷进。或者把路两边的草，打了结。他们就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看。有路过的人，被陷进了坑里，被打结的草，绊倒了，扬子跟着良娃就跑，边跑，边忍不住的笑。

扬子和伙伴，春天里，去山野里折花，沿着河边，掐刺杆儿吃，手触到了缠绕在刺架上的蛇，吓得尖叫着，魂丢了一样的跑。

夏天里，在村庄外的小河边，玩狗刨，打的水花四溅。夜里，满村庄里跑着，玩躲猫猫的游戏。

秋天里，满山里，跑着找野果子吃。

冬天里，在雪地上奔跑，堆雪人，打雪仗，呼出白气，嘻嘻哈哈的笑着，让村庄的冬天，有了活力，温度。

扬子的儿时，和伙伴在一块，就这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过着，只是，一晃，就长大了，要去村庄的学校里念书了。

7

扬子在村庄里，念毕了书，去了乡里念了没有多久，念不进，也不想念书了，就回到了家里。

不长的念书岁月，给扬子一样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那些记忆，是关于老师，关于同学，也关于他的内心深处。

村里的学校，离家三四里地。早晨在家吃过了饭，去学校，下午回来。

学校在村庄中间，一个不大的坪坝上，有两座互相依偎，成直角的房子，房子是土墙黑瓦的房屋，与村庄人家房屋不同的是，墙粉白了，窗户上玻璃窗户。每座房子里，一个大间，是教室，一个小间，是老师的住房。

房子前边，是一个场院。场院旁边，有高大的核桃树，还有其他一些果树。

去了一天，扬子就记住学校里，有两个老师，一个女老师，一个男老师。

女老子个子不高，微胖，是附近村庄的人。男老师，瘦高的个子，头发卷曲，是学校附近村庄的人。和扬子他们一样，早晨来学校，下午孩子们走了，他也回去。

扬子也知道，学校里，有许多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伙伴。有他们村庄的，有附近村庄的。

到了陌生的环境，扬子有些害羞，也有些害怕。只能看着那些比他年龄大的伙伴，在一块说话、打闹，对学校生活，充满了好奇。

父亲给扬子报了名，领了书，回去了，第二天，扬子一早起来，吃过了早饭，背了书包，跟着村庄里，其他一些伙伴一块，兴奋的，往村庄学校里去。

在学校里，上课了，听老师讲课本上的知识，也讲家乡山沟儿之外的事情，让扬子的心，和眼睛变得开阔了，盯着山头上的天空，想象着远方的世界，梦想着长大了，能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下课了，就和同学，在一块玩。有村庄里的一块玩的伙伴，也有其他村庄的。在一块追逐、打闹，很是快乐。

一天的时间，就在老师带给的梦想里，在和同学玩耍的快乐里，一晃过去了。放学了，扫了地，排好了队，唱着歌儿，离开学校。

转过弯儿，老师看不到的地方，队伍就散开了，扬子就和那些同学，下河捉鱼，上山找野果子吃。或者在河边的沙滩上，摔跤、打闹。

也去偷人家菜园子里的黄瓜，和果树上的果子吃，被发现了，骂了一顿。第二天，告到老师那去。女老师慈祥，说了他们一顿，就算了。男老师厉害，不但骂了他们，还揪了耳朵，打了耳光，扯了嘴巴，扬子感到火辣辣的疼，从此以后，再不敢去偷人家的东西吃了。

在路上，玩够了，饿了，不早了，才往家回。

回去，锅里留的有饭，舀了饭，狼吞虎咽一气，吃饱了，就爬在门墩上，写作业。

想着男老师的厉害，有第二天不交作业的人，罚站、打手、揪耳朵、抽耳光，心里就害怕，不敢不做作业。

直到把作业做完了，如果时间还早，就去村庄里玩，找了伙伴，依旧想儿时一样，做各种游戏，院子里满上他们的身影，他们的身影，充满了生机。直到玩得累了，大人凑在一块，也聊够了天，尽兴了，才散去，扬子也回去睡觉了。

在村里学校上学，一晃就过去了。村里上结束，扬子就去了乡里学校上学。

在乡里上学，唯一不同的，是礼拜天去，礼拜六回来。夜里和许多同学一块，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一样的是，上课从老师的嘴里，课本上，知道了更多的知识，更广阔的世界。下课了，就和同学追逐、打闹。也打篮球，踢足球，打乒乓球。

夜里，和许多同学，睡在一块，低声说话，在温暖惬意中，香甜的睡去。

扬子的心里，也有了秘密。

扬子的心里，偷偷的喜欢在村里读书时，那微胖，中等个子，慈祥的女老师的女儿。

老师女儿的名字叫萧炎。

其实，在村里读书时，扬子的心里，就记住了老师女儿萧炎，感到萧炎有些特别。

萧炎周天，跟着母亲，一块来到村里学校，默默的，像母亲的尾巴。

周六的时候，又默默的跟着母亲一块回去，像尾巴一样。

萧炎瘦瘦的，性格内心，见人不说话，一说话就脸红。

在村里学校念书时，上课时，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看着黑板。老师讲完了，默默的做作业。

下课了，也不出去玩，有作业了，静静的在座位上写，没有作业了，就回她母亲的屋子里去，和母亲呆在一块。

老师的房子，在教室旁边，门在黑板旁边。对着门的，是个灶台。中间一个小隔断，里边，是萧炎和母亲的睡房。

扬子从来没有进过老师的屋子，只能透过门，看到老师的灶台。老师做饭时，灶洞里的火，跳跃着，火炭从灶洞桥子里，漏下来，明灭着。屋子里，也飘散出饭菜的香味，诱惑着扬子的胃。饭好了，老师就喊萧炎吃饭，萧炎默默的回屋子去。扬子对老师吃的饭，和老师的屋子，充满了丰富的想象。

不过，那时，扬子还不懂事，心里童稚，只知道上课了，听老师讲课，下课了，就和同学追逐、打闹着玩。

到了乡里上学，随着年龄渐渐长大，懂得了男女的不同，心里像微风拂过湖面，有了轻微的波纹。心里越发的感到萧炎的不同，喜欢上萧炎了。

萧炎依旧，像在村庄里读书时一样，内心、静默。不说话，一说话就脸红。上课时，静静的听讲。课上完了，就坐在座位上，默默的做作业。下课了，除了上厕所，就不出教室，默默的坐在教室里做作业，没有作业了，就静静的坐在座位上。

扬子感到，萧炎坐在教室里，他的细腻，就踏实了，也感到教室里，充满了阳光，让他感到温暖。也盯着萧炎的后背，乌黑的头发，脑子里产生各种美好的想象。

萧炎出了教室，扬子感到心里空了，教室顿时黯然下来。

不过，这是萧炎内心的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对萧炎表达出来。

在乡里读到快毕业了，因为他学习不好，念不进，也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扬子就回家了。

8

扬子回家后，最初的岁月父亲和母亲，没有让他做什么。

最初的岁月，扬子就在家里玩着，吃过了饭，就在村庄里闲逛。

村庄里，其实已经有许多孩子，没有读书，在他之前回来的。回来之后，玩了一些日子之后，就跟着父母，学着干活了。现在已经是干活的好手，也能挣钱了，有的学会抽烟，有的学会了喝酒，完全一个村庄里人样子。

样子回到村庄里，一时没有人和他玩。小时候，领着他玩，比他大的根升，蛋蛋，春娃，都不在一块玩了。

春娃找了媳妇，有了孩子，忙着干活，支撑家里的日子。再不领着他一块上山，要他喊他姐夫。

根升在扬子大姐之后，痛苦了一些日子，虽然喜欢了一些女孩子，但是，都没有和这些女孩子走入婚姻。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大，在村庄里，已经没有了合适的女孩子了，就打起了光棍，和一些女人好着，在打牌，抽烟、喝酒里，寄托内心。蛋蛋讲的故事虽然美，可是，坠入生活，立刻就破碎。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彼此相爱，眼看要走入婚姻，却没有成，女孩子跟了别人走了。后来，就和村庄里，一个女人好上了，陷入在女人的情怀里，无法自拔，寄托着内心的情感。

同龄的伙伴，林子和四娃还在读，海子和灵娃早就不读书，回家了。都是干活的好手。灵娃学会了抽烟，海子学会了喝酒。也都不再和扬子在一块玩了。儿时无忧无虑，在一块玩的情景，成了美好的记忆。

没有人和扬子在一块玩，扬子感到很寂寞。呆在家里，感到闷。去村庄里闲逛，从村庄这边，逛到河那边的村庄，老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天空、群山发呆。大人在田地里，忙碌着干活，也找了门道挣钱，让家里的人，有包饭吃，也盼望着过上梦想的日子。年轻人，也一样在干活，挣钱，用双手开创着梦想的日子，内心深处，也渴望着爱情、婚姻。

比扬子小的孩子，小的，躺在母亲怀里吃奶，学着说话、走路。大一点的，在河滩上玩石子，在场院里搬家家，玩着，玩着，就躺在场院里睡着了，无忧无虑的样子。再大一点的，就像扬子当初一样，背着书包，背着书包，好奇的，去村庄的学校里，读书了。下午唱一路的歌儿回来。

最初的日子，扬子的心里，满是回忆，会儿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念儿时的伙伴。也回忆上学的时光，老师带给的梦想，和同学在一块，快乐的生活。也回忆着对女老师女儿萧炎，在心里偷偷的喜欢。

后来，渐渐的融入生活，习惯了村庄生活的死寂、单调。在村庄里，人家过红白喜事时，赶了去，学会了抽烟、喝酒，渐渐的，儿时的生活，上学的情景，在心里就淡了下去。

天依旧是那天，山依旧是那山，盯着天底下的山，再没有了听了老师的讲述之后，产生的梦想。也没有了对萧炎，那偷偷的喜欢。一切，埋藏在心里，也在岁月里，生活里，烟消云散。

扬子学会了抽烟、喝酒，父母都不责备他，父亲还说，念不出来书，回到家里了，什么都得学会，学会了抽烟、喝酒，将来就有了人际交往。

扬子听了父亲的话，就得意起来，放纵了自己，死命的抽烟、喝酒。抽了多少烟，记不得了，喝醉了多少次酒，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在烟酒的麻醉里，仿佛回到了儿时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想了。

扬子也跟着村庄里的人，学会了开玩笑，说粗话。

渐渐的，扬子从村庄里，人们的嘴里，懂得了男女之间的事情。听他们说的情景，听他们说的感受，让他想入非非。

在空闲的时间想，在睡不着的夜里想。

夜里，扬子做梦了，做了说不出口，害羞的梦。醒来，裤裆里，湿漉漉一片。梦里，让他体味了男女之间的事情，那瞬间的感觉，那样的缥缈、幸福。

9

扬子真正在现实中，品味了梦境里的事情，是在几年之后，他成了个小伙子的时候。

扬子这样玩了几年之后，渐渐长大，父亲就让他，跟着他，学着干活了。对他说：“不跟着我学会干活，将来我们死了，你什么都不会干，养活不了自己，就要饿死了。”

扬子就跟着父亲，学着干活了。一两年后，扬子就学会了干各种活儿，也有了挣钱的门道。扬子骄傲，父亲也高兴。

扬子能靠自己的双手，能养活自己了。父亲和母亲，渐渐老去，不但不再说他什么，管他什么事情，而且，把家里的事情，逐渐的交给扬子。

扬子在村庄里，有了一些朋友，和他们在一块，抽烟、喝酒、打牌。也随意的说着话，说正经的话，也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语。

那些话语，让扬子懂得了生活，也更加深入的懂得了男女之事，心里不再平静，泛起涟漪。在空闲的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像以往一样，更加强烈的，像女人，像的很神秘，很浪漫、很美。

也就在这是，娟子走进了扬子的生活。

娟子是村庄里的人，家与扬子家，隔着几乎人家，在村庄外边，屋背后是小河，面对着山。

娟子长的好看。人瘦瘦的，身材苗条。头发乌黑，眉毛浓浓的，眼睛乌黑、明亮。鼻梁断直，嘴巴小巧，瓜子型的脸，格外漂亮。

其实，小的时候，娟子就美，扬子就注意到娟子。

不过，扬子比娟子大一些，没有在一块玩耍过，也没有机会在一块。

扬子长成了小伙子，娟子也成了小姑娘了，出脱的格外的漂亮。

扬子的心里，懂得了男女之事，也懂得了情感，就注意起了娟子。

一天，扬子无意间走到娟子家门口，娟子正坐在门前屋檐下，做着鞋垫。扬子去了，娟子冲扬子微微一笑，说：“坐。”

扬子说：“坐。”

就在娟子旁边，坐了下来。

扬子看到了娟子手上，做着的鞋垫。绣的是一对鸳鸯，特别的好看。

娟子边做鞋垫，边对扬子说：“一天好寂寞啊！做了家务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就做鞋垫。”

扬子说：“你的鞋垫，做的真好看。”

娟子说：“如果你喜欢，做好了，给你一双。”

听到娟子这话，扬子的心里一热，激动起来，说：“那太好了，谢谢，谢谢。只是，拿你这做的这么好看的鞋垫，不好意思的。”

娟子说：“如果嫌不好意思了，将来我做什么了，你帮帮我就行。”

扬子说：“那好，一定，一定的。“

从这之后，扬子的心里，就记住了娟子。记住了娟子的容颜，也记住了娟子说话的声音，柔柔的，还记住了娟子说的话。心里激动起来，对娟子，就充满了想象。

娟子没有食言，鞋垫做好了，果真给了扬子一双。扬子拿到鞋垫，回到屋子里，偷偷的看，心里格外的激动，满脑子都是娟子。然后，把鞋垫，藏在了枕头下边。

过了几天，娟子去山野里割猪草时，没有喊扬子，扬子就偷偷的跟在身后，想娟子割了猪草了，他帮着背回来。

出了村庄，就是小路。小路外边，是小河，里边是田地。走不远，山渐渐狭窄，没有了田地。小路里边，是山，外边，是流淌的小河，河水清澈，泛着浪花。

没有走多远，小路里边，是一条小沟儿，娟子走了进去，扬子也跟了进去。

沟口狭窄，长着野柳，野柳下，是野草，一条小溪，从沟儿里流出来，在青草间，叮叮咚咚的唱着歌儿。

一条小路，往沟儿里去，从柳树下穿过。

在沟儿里，扬子跟上了娟子。当娟子看到扬子那一刻，没有吃惊，仿佛心里已经找到扬子要来一样，冲扬子微笑，深情的看着扬子，说：“你来了好，一会儿帮我把割的猪草背回去。”

扬子说：“你送我那样好看的鞋垫，应该帮你做点儿啥，不然不好意思。”说完，默默的往沟儿里走。

扬子深情的看着娟子的身影，心里怦怦乱跳。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想象。

沟儿里，逐渐宽阔，两山之间，出现了缓坡地。地没有人种，长满了野草。许多草，都是猪喜欢吃的。青草间，还有些野花。

头上的天，碧蓝，云，悠悠的。两边的山，碧绿碧绿的，阳光明净而温暖。鸟儿在林子里鸣叫，蝴蝶在花间飞舞，蜜蜂也嗡嗡的唱着。沟儿里，幽静，而安详。

面对这样幽静的环境，本就能增添人的想象，和欲望。进入草地里，扬子看着娟子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娟子，双手在娟子的身上，乱摸起来，嘴里对娟子，喃喃的说道：“娟子，我喜欢你，想你，我要你。”

娟子微微挣扎了一下，就依顺了扬子。扬子带着想象，和娟子倒在草地里，翻滚着。

阳光在青草间跳跃，扬子和娟子，就像亚当和夏娃一样。

从娟子的身上，让扬子体味了想象的感觉。一切与想象一样，又不一样。扬子在瞬间从来没有的感觉之后，从高空，慢慢跌落到地面，只感到双腿发软，浑身没有力气，脑子里一片苍白，什么都不想了。

娟子很是害羞，脸绯红，冲扬子说：“扬子，你好坏。”

扬子没有说什么，不敢看娟子，也没有等着娟子割了猪草，给娟子背，悄然走了。

10

一些日子之后，扬子的脑子里，满是沟儿里情景，满是娟子，和那天的感觉。感到一切像在梦里一样，是那样的美好。

扬子想娟子，去找娟子。

在许多年里，扬子和娟子，就这样，偷偷的好着。在村庄外的许多幽静的地方，都留下了，他们让扬子感到，梦里一样的场景。

扬子陷入在娟子给予的情感里，娟子也深深的爱着扬子，憧憬着未来。想象着，将来能有一间屋子，把屋子里，布置的整齐，打扫的干净，充满温馨，让小屋充满他们幸福的生活。

扬子去干活、挣钱，支撑家里。娟子在家，烧水、做饭；洗衣服；割猪草、喂猪。收拾屋子里外。扬子回来，有热水喝，热饭吃，夜里，甜蜜、幸福的在一块。

就在这时，扬子和卷自己的事情，被村里的人发现了，谈说着。娟子的父亲、母亲也知道了。

娟子的父亲和母亲，都反对。感到他们这辈子，呆在山里，受了一辈子的苦，不想娟子再像他们一样，在山里受苦了。

想让娟子，嫁到山外去，让她过的幸福。将来他们老了，还能照顾他们。

母亲劝说娟子，看管着娟子，不让和扬子来往。父亲去找了扬子的麻烦，骂了扬子，说：“我们不想让娟子嫁在山里，像我们一样受一辈子苦。你和娟子做朋友可以，婚姻上的事情，不要想。如果再和娟子来往，纠缠娟子，小心打断你的腿。”

扬子听到，心里一片冰凉，格外疼。

娟子没有多久的日子，就被山外边，好地方的人找走了。尽管娟子不愿意，也一样痛苦，却奈何不过父母。而走出群山，见到了山外更广阔的地方，娟子也感到，家乡山沟儿里的偏僻、闭塞，家乡村庄，和扬子一样，忽然之间，显得渺小、卑微了。娟子的心里，也动摇了，感到和扬子，曾经有过那些美好，就足够了。

没有操办，山外的人，给了娟子父母一些彩礼，办了手续，开车把娟子接走了。

扬子的世界，黑暗了，陷入到痛苦的深渊里。

家里，也在扬子陷入在痛苦中，一件接一件事情发生，发生着改变。奶奶去世了，爷爷去世了。父亲也因病去世了。姐妹先后出嫁，没有跟着兄弟，也去了远方过日子去了。老屋里，一下显得空荡荡的，只有扬子，一个人过着日子。

等扬子从爱情的痛苦里，接连失去亲人的痛苦里，走出来时，能见到阳光，平静的生活着时，年龄已经不小了。

在村庄人的眼里，扬子注定要打光棍了。扬子也做好了，打光棍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这时，却找到了媳妇。

村里来了一个女人，年龄不大，穿的破烂，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满是污垢，人神志也不怎样清醒，疯疯癫癫的样子，自言自语，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一些话语，没有来头。到了村庄后，在垃圾堆里翻，找吃的，也找一些破烂，装进随身带的蛇皮口袋里。一看，就是个神经不怎样正常的要饭的。

村里人看到后，就有好心人，去对扬子说：“去把那要饭的疯女人，领回家，只要吃药，这病能看好，和正常人一样，能干活，做家务。“

扬子开始不答应，好心人就对他说：“你都这样大年龄了，还挑什么挑。能有女人跟，过日子，生了孩子，能传宗接代就不错了。一个人过，打光棍，也不是个事情。这样活着，一辈子有什么意思，人生就没有希望、盼头。到了老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多么凄凉。找这女人，多么简单，不花一分钱，领回家，就能过日子。给买身换洗的衣服，去买药把病稳住，就能过日子。”

听人这样说，扬子就心动了，想了想，答应了。

扬子就把女人领回了家，给做了饭吃。找了母亲以前穿过的旧衣服，让女人换了，给女人洗了脸，梳了头发。女人就变得干净了，仔细看，还挺漂亮的。

扬子又领着女人，去了城里医院，给女人买了药回来，吃了一些日子的药之后，女人虽然瞌睡多，有些呆，却能正常生活了，做饭、洗衣服都行。把屋子里外，打扫干净，东西摆放整齐，屋子里，就显得漂亮了，也有了温暖的气氛了。

女人记不清她是什么地方的人了，还有什么亲人，却能记得她的名字，告诉扬子，她叫：花儿。

扬子去买了菜，烟酒回来，花儿做了菜，扬子去请了村里干部，有威望的人来到家里，招呼他们吃了饭。人们都夸赞花儿人长的漂亮，能干，菜做的好。

扬子和女人，去办了手续，在一块，过起了日子。

11

扬子记得，仿佛昨天遇到花儿，和花儿在一块过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几十年了。

几十年里，有艰难，也有幸福，最多的时候，是在一块互相陪伴，平静的生活。

结婚后的第二年，花儿给扬子生了孩子，是个儿子。

孩子满月的时候，扬子给孩子起名叫：盼儿。

已经有了儿子，扬子的心愿满足了，将来家里的香火，有人续了。扬子想花儿身体有病，将来要照看花儿，还要抚养孩子，孩子要多了，负担重，万一养不活，孩子就跟着受罪。扬子就不想再要孩子了。

扬子每天，就去干活，农闲的时间，找了门道挣钱。花儿在家里，领着孩子，操持家务，看守着家里。

暮色里，扬子带一身疲惫回去。花儿在家里，领着孩子，烧好了水，做了热饭，等着他。扬子看着孩子乌黑的眼睛，白皙的脸，胖嘟嘟的小手。喝着热茶，吃着热饭，心里说不出的温暖，一天的疲惫，顿然消失。

花儿就是在孩子临产时，因为停了几天的药，病有点儿复发，脸上表情木然，眼睛目光利息，时常坐着发呆。

孩子顺利出生后，准时吃药，很快病情控制，脸上有了表情，目光变得柔和，有一副母亲的慈祥。

其实，自从结婚，怀了孩子以后，花儿一直都表现的高兴。生了孩子之后，更加的高兴，目光明亮，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每天准时吃药，照顾好自己。然后，照看孩子，操持家务，扬子回来，有热水喝，热饭吃，化解一天的疲惫。

夜里，孩子酣然睡去，扬子和花儿，在缠绵与激情里，品味着幸福。

幸福中，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二十多年里。扬子就这样，干着农活，农闲的时候，找了门道挣钱。花儿在家里，照看孩子，操持家务。

日子在平静，平淡中，一天天的过着。平淡中，有过幸福。那是在外的亲人，回来的时候；那是孩子健康成长，花儿身体好，一家人，安然的在一块的时候。

也有过艰难、坎坷。那是花儿的病情，忽然复发，表情木然，目光犀利，要么发呆，要么发疯，到处跑，胡乱砸东西，已经不认识他和孩子的时候。

所幸这样的时候，并不是那样的频繁，一二十年里，只有几次。每次发病后，扬子都及时把她送到医院，病情很快得到控制。出院后，坚持吃药，脸上有了笑容，目光柔和，人显得很慈祥。问孩子，问家里的情况，问扬子吃没有吃。扬子的心里，涌动着暖流，而忘却了花儿发病时，表情木然，不认识人时，带给他的凄凉、辛酸。

让扬子更加感到欣慰，高兴的是，孩子身体一直都好，最大的病，就是发烧，感冒，健康成长，让扬子感到欣慰，感受到日子充满了希望。

盼儿会喊：爸爸，妈妈了。盼儿会走路了。盼儿睁大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村庄了。盼儿开始在村庄里，到处跑，找伙伴玩了。一晃，盼儿就背着书包，去村庄的学校里读书了。

从盼儿身上，扬子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扬子也想着，要供盼儿读书，他能读到哪，就供到哪。将来他把书念出来，吃轻松的饭。弥补他心里，曾经的遗憾。

扬子就越发勤奋干活，空闲时间，找了门道挣钱。家里不缺吃的，也攒了些钱。能支撑家里的日子，供盼儿读书了。

可是，盼儿最终，还是让扬子失望了，在镇子上，读到中学毕业，没有考上学。虽然努力，勤奋，学习不怎样好，也不想再去城里上高中，考大学，就回家了。

扬子失望，盼儿也难过。见儿子这个扬子，扬子心里想：“花儿有病，我年龄也一天天大了，将来身边，得人照顾。盼儿没有考上学，吃不了轻松饭，就是将来生活要苦些，累些，对我们来说，家里来说，也是好事。他将来能支撑家里，陪伴我们，照顾我们。”这样想，就对盼儿说：“哪里黄土都养人，没有考上学，就没有考上。回来了，就回来了。我现在还能动，还能做什么，就帮着做。将来做不了，就指望你了。”

盼儿没有说什么，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扬子看着，与自己个子一样高的盼儿，心里想，孩子大了，要带他学会干活，找挣钱的门道，把家里的事情，一点点的交给他。

盼儿回来后，就放下了读书的梦想，把心安在家里，村庄里，每天跟着扬子一块儿去干活。渐渐的，盼儿就学会了，干各种活儿。也跟着父亲一块，找了各种门道挣钱。

一两年之后，盼儿的心里，已经淡忘了学校生活，只有一些老师，和同学的身影，隐约留在心间。盼儿的心里，装上的，是自己的家，父亲、母亲。是村庄的生活，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有了盼儿的支撑，家里的日子，越发的好过起来，不缺吃穿，也攒了许多钱，不缺钱花。

花儿的身体，虽然在岁月中，或是药物的侵蚀下，已经不成比例，肚子凸起，胳膊和腿很粗，身体肥胖。不过，一直吃着药，病情稳定，能做各种家务活，让家里的日子，在平静中，过下去。

扬子的身体，和心，也就开始一点点的，闲了下来。

12

闲下来的扬子，面对未来的生活，渴望花儿身体好，病情一直稳定。家里的日子，一直这样平静的过下去。盼儿能找到媳妇，成个家。其他似乎就没有渴望了。

扬子的心里，更多的，是回忆。

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扬子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门前屋檐下，看着头上的天空，群山，村庄，脑子里，总是不由得涌上记忆。

回忆从儿时，开始，扬子回忆起，自己家里，最初的情景，家里虽然贫穷，可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许多人在一块，充满了热闹、幸福。

想到了儿时的伙伴，在一块伴随不同的季节，做不同的事情。凑到一块，就有玩的，太阳是那样的温暖，天空是那样的碧蓝，心里纯真，无忧无虑。

想到了上学的时光。想到了从课本上，老师嘴里，产生的梦想。想到了，和同学在一块，纯洁，快乐的学习和生活。也想到了那些可爱、慈祥，或者凶恶的老师。最深的，是想到了萧炎，心里最初产生的那样美好的感觉。这份感觉，只有他心里知道，其他没有人知道。

也想到了从学校，回到家里时的那段生活。最清晰的，是和娟子在一块的时光。是那样的美好，激动人的心魄，一切宛若在梦里。

扬子也想到，许多年后的春天，娟子回来，让他送她去镇子。扬子偷偷的送了娟子，路上，和娟子进了一条沟儿里。在沟儿里，扬子和娟子，缠绵，疯狂着。可是，当疯狂之后，激情散去，看着娟子脸上的皱纹，斑点。看着娟子漆黑的奶头，耷拉的乳房。那个地方，一片漆黑，也没有了光泽。扬子的心里，一片苍白，更加的失落。留在心里的梦，瞬间破碎。

扬子听到了内心深处的叹息。

回去后，面对花儿，满是内疚。这是扬子对花儿唯一一次的背叛。从这之后，扬子再没有见过花儿，也没有约过花儿。扬子感到，既然没有缘分，走到一块，还是把那曾经的美好，留在心里。要不，都被现实破碎了之后，连那份美好的记忆都没有，那会让人多么的不堪，留在心里的，都是坚硬、冰冷。

扬子也想到了娟子离开后，那些痛苦的岁月。亲人也各自分散，留给他的，是孤独、痛苦、绝望。

扬子也想到了花儿来到村庄里，好心人，对他的规劝。面对这二十年了，有花儿陪伴的生活，面对花儿给生的儿子，扬子的心里，唯有满足、感激。遗憾的是，这好心人，早就躺在了村庄外，山脚下，坟被杂草包围。

扬子也想到了，村庄里，那些人家。

河对面的人家，是大曹家，小曹家。余家，马兄弟家，王家。

河这边，是何家两弟兄。是余家两房。其他的，是王家，尤家，方家，刘家，蒋家，卫家，张家。还有一户姓付的老光棍。在村庄外边，山坡下的草棚里，住着两个光棍。一个姓党，一个姓沈。从村庄下去，依着小路，转几个弯，过几道河，在河边不大的坪坝上，还住有几户人家。一户姓党，一户姓吕。

此时，大曹家，此时只剩下领养的小曹的儿子蛋蛋，当初的故事，讲的虽然美，寄托了他的内心。可是，现实却那样残酷，破碎了他的梦，他和村庄里，一个女人，一直好着，寄托身体，内心，打着光棍。还有一个结巴叔叔，陪伴着他。

小曹的家里，除了小儿子找了村庄里，一户人家的女儿，生了两个女儿，其他的孩子，都打了光棍。包括心灵手巧的灵娃。余家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只有一对夫妇在家过着日子，两个女儿，嫁了出去，在外边工作，过年，过节的时候从回来。马家爷爷已经去世，一个苍老的母亲，跟着小儿子过着日子。小儿子找了媳妇，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出嫁，儿子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又离婚了。大儿子也找了媳妇，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出嫁，儿子一样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后，离婚了。王家里，那结巴的父亲，已经去世，摆子母亲，被村庄里一个人，开蹦蹦车，意外压死了。家里就有一个，一只手有残疾的儿子，过着日子，和马家的大儿子媳妇好着，寄托身心。

何家两兄弟家里，爷爷奶奶，父辈的，都已经去世。只有儿女，女儿嫁在不同的地方，分散了。老二的儿子，林子在外工作的，老大的儿子，根生去外边当了上门女婿的，有做着生意，揽各种活儿做的。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从回来，家里表面看着热闹，可是，已经找不出当初人多时，那份充盈的热闹了。而其他人家，也都一样，爷爷、奶奶辈，已经去世，父辈也有去世的，活着的，都不再年轻，找不出最初的健壮，目光苦涩，对生活再没有了希望。晚辈的，女儿基本都嫁在了村庄之外的地方，儿子有找了媳妇，有打了光棍的，偷偷和女人好着，无所谓希望，无所谓不希望。村庄下边坪坝，早就没有人家了。那些人家，先后搬走，有的死了，活着的，活着苍老，对生活再没有希望。活着打着光棍，在村庄里，一些老女人身上，寄托身心。

村庄，已经变得苍老，空荡了，再找不到记忆里的感觉了。而这份空荡，还保留不住，随着去镇子居住，空荡的村庄，将来会变为平地，或者长满荒草，或者成为田地，或者修建其他的建筑，尽管天空依旧，群山依旧，河流依旧，却再也找不到记忆了。

扬子行走在村庄里，边走边看，面对一木一草，都能引起回忆。他知道，随着上楼，这些回忆，都不复存在，一切记忆，都只留在脑子里。

扬子感到，随着上楼，是告别一种生活，重新开始一种生活。

过去的时候，只有记忆，现实中，再无法触摸。而未来上楼的生活是怎样，扬子不知道。扬子只想一切都与他内心的渴望，盼儿能找到媳妇，有个完整的家庭。花儿的病情，一直能稳住，与他陪伴，过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

2019.9.6日草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