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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国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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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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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山

亿万年来,地球内部的能量一直在躁动中。它的无与伦比的巨大威力,一面推动着厚重的黄土高原北上扩张,一面又推动着广袤的内蒙古高原南下延伸,碰撞成了不可避免,两块风貌各异的地壳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于是,就有了故乡的山:盘山、玉屏山、银滚山、金盖山、紫金山、青龙洞山……

我爱故乡的山。

我爱故乡山的壮美。

放眼望去,群山横亘,蜿蜒起伏,千姿百态,鬼斧神工。有的形似雄鹰,倏然欲翔,让狂热的少年心生旁骛,每根血管里都涌动着扶摇的欲望;有的状如伏虎,巍然雄视,让每位迷惘的中年观者心生敬畏,望山兴叹,低眉自渐;有的貌像禅师,端坐花莲,只引得恬淡的老者闲谈笔墨诗书,淡看世事大观。

壮美何止山形。有石红艳、青莹;有砾多棱、滚圆,俱在丰富人的想象力。有的沟谷幽深,走兽出没;有的崖壁峭立,飞鸟盘旋。经久不息的西北风,送来了漫漫黄沙,为千山万壑覆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黄土,使得山又成了养育生民的热土。于是,这一道道梁、一层层峁、一座座岗,有了这般的情景:春寒料峭,山峦嶙峋,满目荒凉中考验人的意志。抱着生活的憧憬,人们踏遍山野,耕耘劳作,在欲望中寻找希望;雨过天晴,近山葱茏,远岫苍茫,峰林崖嶂伏虎豹,云海山汀隐蛟龙,置身在这般超越梦境美的崇山峻岭中,怎能不让人的心境旷达,敢问名利几何!

收获的季节到了,山坡、山坳、山麓,乃至山旮旯里,沉甸甸的谷穗、糜穗随风起舞,莜麦、荞麦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绿油油的玉茭、红彤彤的高粱,还有埋在土里的山药,都让我欲醉卧其间,美美享受丰收的喜悦。漫山的秋实,向我们诠释,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付出才有回报,奋斗就会成功。冰封雪飘,重峦叠嶂,惟余莽莽,山的气势、山的多娇,就是这样的景致,依然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山有魂,山是家园,朴实的人们早就在不遗余力地呵护他们:植树造林、封山禁牧、涵养水土,今天故乡还建立了窑林沟自然保护区。在那高高的山冈上,就有当年我与同学们种下的油松、白杨、柠条,我与这一株株、一棵棵树苗,梦中相逢已有二十多年了,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林,代表我的心愿,迎风耸立,点缀群山。

我爱故乡山的浑厚。

新石器时代,我们的先民就在山中繁衍生息,创造文明,林胡、娄烦、匈奴、突厥、契丹……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就在这崇山层塬间交融,关山险隘,沃土肥壤,历来都受眷顾,于是,此地自唐尧称朔方、虞舜属并州、夏禹归冀州……千百年来,积淀了不同朝代的历史尘埃。

风云变幻,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的是:雄伟的万里长城横亘山脊,坚实的夯土边墙顺势蜿蜒,我曾无数次在此驻足,每次仿佛都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和勇士的呐喊!再看山头威严耸立着的一座座烽火台,则更像是一名忠实的卫士,日夜眺望着远方的苍茫,固执地坚守在祖国的北疆,任凭箭矢摧残,雨水冲刷,无怨无悔。让后来者每凭吊于此,总会萌生一种穿越时空的幻觉,如身处历史的某一章节,与众先贤邂逅,金戈铁马,仗剑天涯,堪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任。多年来,我反复想起在这儿有过的人生最美的瞬间,由是回归到从前激情燃烧的岁月,唤起内心深处不可名状的情结。

山不转人在转。山的魅力、山的胸怀,招徕明清口内人作“雁行”,移民于此,故乡始盛。上世纪六十年代,我的父辈随“三线”大军,告别了白山黑水,来到黄土高坡,为建设现代化的“钢铁长城”,奉献青春和热血。环境塑造人,由是山最早给了我启蒙,让我在斑驳陆离的年代,住在山坡上的窑洞里,还能揣着遥不可及的梦想,端着盛满山梁上自产的小米饭的陶碗,仍然畅想着妙不可言的未来。

山的浑厚,让我在孩提时就奔赴于山高山低之中,徘徊在山上山下之间,竭力搜寻山岩沟壑,峭崖陡坡上留存的历史的遗韵。英雄老去,高山依旧,轰轰烈烈,是多数人英雄般的初始的宏愿;平平淡淡,是多数人在坎坷的现实面前无奈的自嘲。之前,少不经事的我没曾想过艰难和愁烦;之后,步入中年的我才曾觉得迷惘和困惑。不过,这没什么,只要是曾经历过,就会给我苍白的人生留下鲜亮的、浓重的一笔,足慰平生。

我爱故乡山的富饶。

久远的地质活动让山变成了聚宝盆。故乡的山中流传着一个并非虚构的故事:一老农在自家的院里挖地窖时,挖出了煤,于是,这家人就地掏炭,做饭和取暖从此自给自足了。这个故事看似不可思议,却很真实。早在1958年,经地质勘探,故乡山下的煤田地质储量就达18亿吨。随着后来勘探技术的改进,这个数字早有变化。

如果说要把黑煤变成“乌金”,还需人们在山沟里掘地挖洞,那么石灰岩、高岭土简直就是堆在你面前的财宝,那整座山就是石灰岩、高岭土,那石灰岩、高岭土就是整座山。大大小小的水泥厂因地制宜,就建在山坡上,随着各地大兴土木,水泥厂的日子红火了起来,整日里浓烟滚滚,灰尘弥漫,发展与环境成了问题。还有最值得一提的是,故乡山沟里烧制的陶瓷。明朝后期,口内人到此耕作时,发现当地居然有如此丰富的高岭土,就此开始了制陶业。无论是黑陶、白陶,制作的粮瓮,米不生虫,面不长蛆。水缸里养鱼,只要你能管住自己的嘴,那鱼就会在里面许久地游弋。不过,由于知名度、工艺等多方面的原因,陶瓷业没有壮大起来,一些传统的手工技术亦近乎失传。

在我住过的窑洞前,举目远望,山峦之巅,一棵挺拔的苍松,历经了多少风雨,见证了多少兴衰,傲然俯视,看惯了山前山后的风云变幻。少年的冲动,让我多少回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寻访古松,手触它傲霜斗雪的风骨,近观它历经百年的沧桑,不由得让我想到,人终会有一天,如飘零的落叶,由春到秋,从生到灭,生前在世上怎样的喧嚣,待大幕落下,亦将归入沉寂。

群山蓬茸,野花绽放。孩提时登山游玩的时候,根本不用考虑口渴肚饿。弯下腰,拔根马齿苋,吸吮根茎,如同甘露。山葱、山韭菜、苜蓿,好多山肴野蔌,都能充饥。那会儿我在山里挖掘甘草、山茶、麻黄,来到镇上,从与我一样高的柜台外递进去,拿到钱,然后走进斜对面的书店,换回精神食粮,丰足我贫乏的大脑。

在灿烂的阳光里,我与伙伴们经常光顾那些既能开花,还能结果的树。那些生长在沟、梁、岔、凹等缓坡的山桃、海棠、酸枣、沙枣,想起来,就让人口中含涎。尤其是海红果,表呈紫红,果肉显黄,艳丽光亮,口感酸甜,以其果实为原料,熬制晾干,制成果丹皮,细嚼慢咽,余味无穷。曾让向来攒钱买书的我,上下学时,忍不住偷偷地买一块,含在口中,甘甜在心。

故乡的山头上,生长的树最多的当是榆树了。春天里,攀上树去,摘下榆钱,与苞米面和在一起,蒸出的窝头,喷香扑鼻,要是再掺些糖精,就是我们小时候最好的早点。但因为有了山的养育,却快乐无限。而对生活的朦胧的意识,亦就在不知不觉中升腾。

我爱故乡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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