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杨松的头像

杨松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10/09
分享

火炕

火炕,在过去东北农村再寻常不过。就好比做饭得有米下锅,炖菜得放盐一样。在早年的东北农村,家家一盘火炕,这铺火炕,乏了躺在上面休息,困了躺下睡觉,冷了缩在热被窝里取暖,一盘火炕故事多着呢!

我在炕上出生、在炕上长大。几个月大那会在房梁上吊着的“悠车”里摇来摇去。那辆“悠车”退了红色油漆花纹斑驳,悠悠荡荡和火炕走着一条平行线。那会儿,炕上铺着一席芦苇编织的席子,“炕席”上一把苕帚、一摞叠放整齐五颜六色的被褥,被褥上喜鹊、牡丹鲜艳夺目,被子叠放的是不是整齐,被褥是否干净,这是衡量一名家庭主妇重要的标准呢!条件再好些的人家,炕尾在放一张“炕琴”,所谓“炕琴”和悠扬的琴声没有一毛钱关系,“炕琴”是一种放在炕上的柜子,它的高度刚好横置在炕尾,宽度和炕的宽相同。里面可以放些生活用品,几个开合的小柜子,几个小抽屉。柜子上的玻璃上画着玻璃画,花鸟、熊猫,翠竹栩栩如生。我家的炕琴的玻璃画是我大哥画的,我大哥那会儿是拥有人生远大理想的热血青年,他那会不仅有“杨利”这一个户口本上的名字,还有杨科、杨帆这些表达他为追求理想而去努力奋斗的名字。我大哥那会痴迷画画,他画水彩,画“风雪夜归人”、画“八骏图”,我们家的玻璃画不用另请他人,我大哥就很能驾驭了。炕琴里一个小抽屉的使用权归我,里面放着我的宝贝们,一块线栓着的“菱形”橡皮。这块线穿的“橡皮”可不仅仅是文具,它是我们扮演古装大小姐的重要道具!我们学着村里评剧团演出戴着的那些个行头,那些玲珑精致的耳环啊、凤冠霞帔啊,我们想都不敢想,那会小蕾她三姐扮演陈世美的皇家老婆,只见她穿着皇姑的衣裳,鹅黄色的披肩、水粉色的戏服,粉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画着黑色的墨彩,描黑的鬓角像月牙一般的帖在耳边,头戴那“凤冠”站在舞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陈世美为啥变心我们不管,秦香莲带着俩孩子哭得凄凄惨惨我们也不理会,我们就瞅着她那身穿戴眼馋,我们这群小丫头瞅的眼睛发直。戏散场了我们几个嘀嘀咕咕的往家里走,我们一起商量,没有条件我们就创造条件,我们摘下院子里的花戴头上,虽不是皇姑至少也能扮成她身边的丫鬟吧!我们把白色网眼的沙发巾挂在脖子上当披肩,把半块橡皮用小刀切成菱形,用线穿起来,挂在耳朵上,我们觉得这样很有评剧团里皇姑的范儿!这半块橡皮就这么很高级的专享着我藏宝贝的炕琴抽屉里。当然里面的我的宝贝不止于这些,还有一摞红色的玻璃糖纸,日食的时候我们拿它看太阳。还有舍不得花掉的二块钱,这笔巨额财产来源于过年时大表姐给我的压岁钱。我一直放着,哪怕是在供销社碰到了最喜爱的小人书也舍不得拿出来去买。

火炕除了承当着“床”的全部功能外,还有“烟道”的功用。火炕连着锅灶、房顶上的烟筒,灶火好不好烧,和土炕盘的和不合理有直接的关系。炕盘的好,灶火好烧。我母亲曾在烟气中埋冤我父亲说炕盘的不好,灶坑不好烧。我见过父亲为了母亲火烧的更顺畅,扒掉火炕重新盘炕。我看到父亲站在炕的位置,炕已经拔掉了,他站在一片灰烬当中。他拿起土坯,一块一块的码放,他条理清晰地盘炕,就如同他认真的批改作业一般。在我看来,盘炕这件事情复杂的就好比解密一个难以破解密码一般复杂。好在事情的结果如母亲所愿,重新盘过的炕灶火好烧极了,不仅饭做的容易了,烟气少了,炕也更热乎了。

垒炕的土坯是要用特别和好的黄泥做出来的,泥土、稻草碎末、水混合在一起,放在一个 “托坯”的模具中托出来的。我父亲的双手不仅能教书育人,还能托出来一手好坯。他穿着水靴,铲来几推车泥土,再用铡刀铡出稻草末子,再担水和泥,这些都准备齐全以后,他就开始了最重要的环节“托坯”。那个长方形的木头模具摆在那,父亲铲起一锹参杂着稻草的黄泥准确的投进去,模具里满满的一盒泥,边缘处用抹板涂抹平整,父亲拿起模具,迅速的倒扣在地上,那盒黄泥就成了四四方方的土坯的样子了,搁置上几天,风吹日晒的,等干透了就是上等的“土坯”了。要想土坯托的好,和泥有讲究,不可太稀,太稀了不成形,将来承重力度不够。不可太粘,太粘了就不出来,影响进度。我父亲托得一手好坯,我站在他身边一脸崇拜,我看到他有力的大手在那忙碌,挽起的袖口下一双手臂青筋立起来,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流淌下来。

冬天的火炕很有趣味。那会儿,家家火炕上都会放一个“火盆”,里面放些烧火做饭余下的“热灰”。母亲们聚在一起,卷纸烟唠家常。炕上放着一个小“竹筐”,里面放着碎烟叶。边上还有一小摞裁剪好的“烟纸”。烟纸大多都是我们写作业用过的作业本子,母亲扯下来,用小刀裁成雪糕大小的纸片。那年月,村里大多数妇人都会抽烟,得闲的时候她们串门坐在一起聊天、抽烟。碎烟叶是自家园子里种出来的,我们家菜园里有一小块烟叶地,夏天烟叶翠绿的疯长,厚实实的大叶纹理清晰。秋收时要把它们用线串起来挂在风口晾干。她们嘴巴叼着纸烟,低下头在火盆里取火“点烟”。东垓大舅母憨厚,和母亲交好,她是我们家土炕上的常客。她嘴唇颜色深紫,唇边缘处一条唇线清晰可见,我喜欢看她叼着烟低下头在火盆里点烟的样子。我们有时候也会在火盆里面考点什么,比如黄豆、花生,一点点在热灰里闷熟的豆子味道很香。

我奶喜欢在火炕上盘腿坐着。她上身穿着白色斜襟褂子,下面一条黑色绑腿裤子。我奶的脚是裹过的,穿着雪白袜子的一双小脚盘在炕上,我奶嘴上叼的是长烟袋。每次抽完,她就用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一下,我总好奇的看她缠“腿带子”,那绑腿带子很长,她细致的一圈一圈的缠下来,带子末端的穗子极为妥帖的掖里面,很齐整。她围着火盆取暖,火盆顶上正对着的位置常常挂着一个柳条编的小篮子,那是我奶的专享。当然,我们渴望的小眼神常常让我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无比慷慨的解下小筐。与我们分享她的干果子、桃酥,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2019年10月2日于枫林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