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杨松的头像

杨松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1/30
分享

过年那些事儿

一个人,活多大岁数,就过多少个年。其实,人的这一生,走过一个个年,其实也都是一次次的历险。虽然没有爱丽斯漫游小人国那么奇特,却也不凡。每过去一个旧年,每开始一个新年,所经历的日子就成了一个人的历史,而新年的一切未知,就在前方等着你,你会满心期待,满心憧憬,同时又略含忐忑。脚步永远都不会停歇的时间,不会因为你是否准备好了而停下半秒,每个人都在岁月洪流的携裹中,走进一个个新年,挥别一个个旧年,四季轮回,一生的光阴就这样的过来了。而少年、青年、中年、甚而老年的年却各有其中的味道。那些经历的年事儿,每每忆起,都如珍藏的珠宝一般,无论何时打开都泛着迷人的光泽。

 

 过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回乡祭祖该是其中的一个。过年前,给逝去的先人们烧纸钱是必不可少的。年节前,总见一堆堆的火光,明明灭灭间,在无边的黑夜里,遥寄着一份情意,那是一种跨界的邮寄,一种隔山隔海的思念。

记得小时候,每到年前,父亲就会用自行车驮回一大卷子的糙纸。这样的纸,可以用来写水笔字。但年前驼回来的,是叠纸钱用的。驼回糙纸的父亲有些严肃,他把糙纸从自行车的架子上卸下来,打开,再平整的铺在门口,撒上一捧草灰。他虔诚的跪下,一手拿着冥币模子,一手举起斧头,那斧头很准很稳的击打着模子,发出扥扥的声音。那模子就一步步的跪伏在纸面上移动着双膝,模子所经之处,纸面上就出现一面铜钱一般的印痕。年前祭祖,是拉开过年序幕的开始。

一转眼,父亲过世九年了。自他过世后,我加入到哥哥们回乡祭祖的行列。买纸钱,烧纸钱。正月十五我们还要去送灯。转着圈唱着歌的红灯笼,被胶带牢牢地缠绕在逝去亲人们的墓碑上,爷爷、太爷爷、老叔、父亲四个红灯笼亮在乡下黑漆漆的夜,好似亲人关切的眼睛,护佑着我们在暗夜里踏上归程。

“二十四,扫尘日”,这也是迎新的事儿。二十四的扫尘,算是正式吹响了过年的号角。扫尘就是年前大扫除,在老家称“扫房”。“扫房”扫的程度,关乎未来一年的运势,所以,要全家老少齐上阵,要犄角旮旯都不留一点灰,这样才符合了迎新的节奏,才符合去旧的寓意。“糊墙”也该是年事儿的记号。常年烟熏火燎的三间屋子,去岁糊上墙的白纸、报纸早已暗黄,上面还蒙上一层岁月的尘。在我们村,大年之前,家家户户都开始糊墙。那天一大早,母亲抱来一捆稻草杆,灶塘里燃起火苗,大铁锅里熬煮一锅热腾腾的白面糊糊,灶间弥漫着面汤的香。父亲准备纸,他裁量的纸,整齐,漂亮,一摞摞的,像一个模子刻处来的。东屋做为家庭主要活动场所,才有资格湖上亮堂堂的白纸。而西屋、中厅糊上去就不是白纸了,而是报纸,甚至是小课本。虽然是糊报纸,依然阻挡不了我们要过年的喜悦。

这时候,大哥搬来高高的长凳子,大哥、二哥站在最高处等着二传手的二姐飞快的举来刷满了浆糊的白纸,哥哥们一扬手,再用扫炕的小扫把扫一下,那白纸就平整而服帖地糊在墙上。一张张白纸跳着欢快而曼妙的舞姿在我们的手掌之间飞舞着就跑到墙面上去了。而随着那块白色的领域不断拓展,屋子就越来越明亮了。糊墙这个工程需要大半日功夫,等到撤去高脚凳,打扫完战场,我们抬起头,无比贪婪的观赏着糊满白纸的土墙,那时刻,我们哪里是站着乡下三间茅茨土屋,分明是置身于富丽堂皇的宫殿啊!

 “二十六,割年肉”,在我们村,在腊月二十三、四左右,亲戚、街坊四邻都开始杀年猪了。一时间,村子里充满着猪们声嘶力竭的嚎叫,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快乐的心情。我们简直要乐疯啦!那时候,我们一群毛丫头、毛小子撒欢似地跟着猪的嚎叫声满村子跑,那叫声在我们耳中一点也不凄惨,那可是最动听的声音!只要听到谁家杀猪我们就跑到谁家的院子里看热闹。一群孩子挥舞着被鼻涕蹭得发亮的袄袖子,眨巴着饿狼一般贪婪的眼睛,看那一头头猪们被四五个壮汉五花大绑,然后被手法极为娴熟的屠夫一刀毙命。热腾腾的猪血从那刀口喷涌而出,女人们早就准备好一个大铝盆接住猪血。

那天,灶糖里的柴火噼啪山响,一大锅滚热的开水冒着蒸腾的热气。男人女人们在这热气中快乐的忙碌着。那头猪被四脚朝天的架放在大铁锅上的案板上。屠夫维青大哥,先要拿一根细长的铁管子,他把管子的一端插到猪腿表皮里。然后,他就对着管子吹气。我见他紫红的腮帮子鼓涨起来,又瘪下去,再鼓涨起来,再瘪下去,他憋足了劲对着细管子吹气,慢慢的,那头猪就鼓起来了。他拿出铮亮的屠刀,一刀刀的褪去猪毛。“维青有几把刀子。”这是村上老人们聊天时候说的,大意是赞他身手好。我也极为赞同,我亲眼见他怎么利索的给猪开膛破肚了,割下猪头、提下排骨,把一头猪变成案板上一块块可以入锅的肉。那些肉,有一些要被母亲切成小块,用坛子里的盐水腌制成咸肉,吃上一整年。而我们就等着他给我们扔过一个猪吹子,我们把它吹上气,口上用线捆绑紧了,成了一个球,我们踢着它,能疯玩一个上午。直到母亲喊:“吃饭了,回家了”,我们就扔下它,一群娃一溜烟的坐在炕桌子边上,抹着嘴角淌出来的酣揦子等着吃那惦记了一个上午的杀猪菜。

杀猪菜的味道,几乎是让每一个在东北农村长大的人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在男人们忙着杀猪的时候,女人们早就开始准备着中午的大餐了。猪肉要选五花三层、白里透红的,还要切些瘦肉,日子虽然穷,但这杀猪菜是不可以节省的,母亲要切上一大盆的肉,这样炖出来的菜才是我们热切盼望了一年的杀猪菜。    

“二十八贴对子”,这件年事是家家户户都必须要做的。贴上了对子就等着年三十的鞭炮和饺子了。在我们家里,贴对子、写对联可是有渊源了。听母亲讲,从我太姥爷那会开始,我们家就一直给左邻右舍写春联。我太姥爷是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写的一手好字。每到过年,村里的乡里乡亲就来求对联。那会,母亲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太姥爷写字,母亲就在边上研墨。太姥爷写的对联就像是一团团火把,照亮了暗淡的乡村。后来,母亲嫁给了我那做小学校长的父亲。父亲当然也是写的一手好字。过年的时候自然也有很多的相邻过来要父亲帮忙写对子。这样,研墨就换成了我,我给父亲研墨的时候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父亲拿出墨盘,滴上几滴墨汁和水,我就拿着墨块慢慢的磨。那墨块就晕处一层层墨花,静静的开放在墨盘上。父亲拿着狼毫的水笔,沾饱了墨在红纸上写上“吉祥如意”!

 贴上对联的门楣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喜庆。小时候,我家的对子,贴在土黄的院墙上,贴在漆着蓝油漆的木门上,贴在东西屋的门楣上。右边上联,左边下联,中间横批要贴的端正。对子连年贴,从金猴祥瑞到金鸡报晓。连年的时光就在这新桃换旧幅中悄然更替。写对子、贴对子就这样一代代传承延续着。这时候,站在岁月的门口,我仿佛看到了穿着长衫的太姥爷矜持的拿起笔,写下一幅幅“春满华夏”、我仿佛看到父亲接过相邻递过来的红纸,认真的剪裁,然后铺展开来,写下“风调雨顺”!我站在岁月的门口,看到一个洋溢着浓浓的亲情的除夕之夜。鞭炮齐鸣,百家乐业,一个、百个,成千上万幅大红对子贴在无数国人的门楣上,这是一个民族的文化之根,是中华传统节日的喜庆祥和的文化传承。

当家家户户高高举起大红的对子,刷上浆糊,无比虔诚的贴在门楣上的时候,一个崭新而又充满希望的年景就要开启了。贴对子是我们迎接崭新生活的无比庄严的仪式。从这一刻开始,一个春天开始了……

年的脚步越来越近。走在路上,天空之下,朗润之乡。街巷喧嚣,擦肩于熙攘的人群之中,行人脚步匆匆,采年货、买对联,五谷丰登,吉庆有余,只为一个好彩头。全家老一起守岁,辞旧迎新,祈福平安。

年,是中华特有的民族印记,烙印在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脉里。无论你在哪里,只要家在、母亲在,你都会走上归家的路。年,是母亲站在窗前的期盼。年,是孩童笨拙磕下的一个响头。年,是女人用尽了气力,呈现家人温馨的家园。年,是父亲大包小包拎回来的一兜兜年货。年,是辛苦了一年的人们脸上绽放的最开心的笑脸。年,是在鞭炮齐鸣之中忽然涌起的对逝去亲人最真切的思念。年,是告别一切不好、迎接一切的好的最庄严的仪式。年,是耄耋之年的母亲,在祖宗面前燃起的最虔诚的一炷香火。年,是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她羞涩的说,过年好!

那些个年事儿,融进血脉,点点滴滴。在时光的隧道里,在一个个年的累积中问候着岁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