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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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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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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东

老房东

我只在老房东家住过16天,但我一直记着老房东。

那是40年前1978年的秋天,高中毕业两个月的我,积极响应国家“兴修水利,富国惠民”的号召,虽然只有16岁,但还是怀着满腔热忱毅然加入“兴修水利”的大军。

任务是到20里外的本公社罗圩大队罗庄生产队开挖灌渠。“兵马不动,粮草先行”。队长和民兵排长根据公社分配的工段,提前几天到附近寻找可驻扎的农户,最终罗守祥成了我们的房东。一是他家离我们工地近,二是他家宽敞——三间土墙草顶堂屋,一间土墙草顶厨房。腾出堂屋给我们住人兼做饭,他一家人则挤进厨房。

当时的罗守祥家四口人,两口子、膝下两个女儿,大女儿小名远子,和我差不多年纪,瘦骨嶙峋,脸色蜡黄,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小女儿梅子,当时只有七八岁,模样挺可爱,我们闲下来就逗她。女房东叫霍中芳,小丈夫好几岁,精明能干,聪慧贤淑。罗守祥之前害过大病,不能干重活,于是一家四口的生产、生活担子都压在女房东肩上,但女房东心态好,乐观开朗。干农活收工后,常到供销社批发些瓜子、花生、小糖、饼干之类的零食,挎着笆斗筐或竹筐到各工地兜售,赚点零花钱。在当时,这样的小生意也是不允许的,属于资本主义范畴。因此,必须偷偷的交易。女房东常在笆斗筐或竹筐上面盖块花布或搭条毛巾,有时提着布袋,伪装一下,叫卖的声音小而亲切,零食比别人卖的快。

女房东对人很热情,年纪大的,她让孩子叫爷爷;年纪轻的,她让孩子叫叔叔。叫得几个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小青年都不好意思答应。尤其是我,个子小,年纪小,应该和她大女儿同龄,叫叔叔我感到脸红,也从没答应过。也许是因为我身单力薄,没有干过重体力活,一掏力气就流鼻血,生产队长心疼我是“学生娃”,就让我去帮炊事员烧锅。这样以来时间就多了,闲下来时常常躺在大锅门前的柴草上闭目养神或靠在墙边发呆。女房东经常塞把瓜子或几个小糖,询问道:“是不是想家了?想家了可以请假回去看看啊!”其实,我不是想家,是觉得吃饱等饿怪对不起大家的,拿一样的工分,吃一样的饭,却不能干一样的活!

大集体出公差,为了保障民工的体力,吃得很好。一天三顿干饭,顿顿都有生熟菜,三天两头改善生活,不是吃肉,就是吃鸡。吃饭时房东一家躲得远远地,忠厚善良的房东一家是不想占我们民工伙食上的便宜。其实我们也不在乎他家四口人吃几碗饭,更何况我们早晚还吃他家的稀饭、面条、红薯呢!女房东想得很周到,一天三顿干饭,吃久了也腻味,都想换换口味。女房东每顿烧稀饭或擀面条、蒸红薯都增加两到三倍的量,等着我们去吃。队长过意不去,就让炊事员每顿都给他家留些饭菜,尤其是每次改善生活时,更不能忘了房东一家。我们都十分赞成!天长日久,我们亲如一家:换掉的衣裳女房东抢着帮我们洗,衣裳破了女房东帮着补,扣子掉了女房东帮忙缀……

16天后,接到招教录取通知(1978年我高中毕业后,正赶上民师整顿,没有任何准备就参加了考试,结果侥幸金榜题名),让我立即到校接受分课。第二天早饭后,我向房东告别,女房东说:“哎呀,你是从糠囤掉到米囤——苦日子熬到头了。恭喜恭喜!有时间还来走走哦!”我捆上被子,掂着铁锹,恋恋不舍地离开房东一家以及和朝夕相处16天的工友,踏上我的漫长的从教之路。

转眼一别40年,期间我多次想去看望房东一家,都没有成行。多次打听,得到不同的消息:我们走后的第三年房东又生了一个女儿;大女儿罗仁秀(远子)出嫁了,嫁给本村徐姓青年,家底不错,日子很红火;男房东因病去世了;二女儿出嫁了,嫁到城郊郭姓人家,家有跑无锡的长途营运客车;小女儿出嫁了,嫁给信阳一姓刘的小伙;霍中芳年事已髙,不能劳作,有三个女儿供养,三个女儿家境都很殷实,女儿女婿都十分孝顺,女房东晚年生活很幸福……

昨天陪县里“放心村”验收,终于有机会去看望老房东了,可是呈现眼前的却是一垛淮草,一堆木檩,一滩或短或长的土坯,哪有半点家的气息!我呆呆的凝望眼前的废墟,心里陡生莫名的伤感!邻家的狗撵着我叫,叫得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今天找到了女房东的电话并且联系上了她,40年后的一声问候,打开了老人记忆的闸门,77岁的老人还清楚地记得我,还能清晰地回忆我们在她家的点点滴滴。听说我一直惦记着她一家,女房东感动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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