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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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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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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恩路

故乡有条铭恩路

故乡有条铭恩路,村里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这条铭恩路,以前被乡亲们叫骂为该死的路。

那年月,这条路上石头跌宕起伏,沙陷一路,看上去平平坦坦。下雨时,一脚下去,石头上的浮泥两边分,滑驰滑驰的让脚板两边跑;天晴时,不是一脚踩进沙坑让你一个趔趄,就是浮沙土过去,稍微不小心,一脚绊在石头上摔你一跤。1942年,我的两位叔爹就是在这条路中被多次摔倒,跌伤了膝盖骨,没法再追上跑反的队伍。最后,我那两个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田的叔爹,躺在这条路上,眼睁睁的看着,日本鬼子明晃晃的刺刀刺进自己的胸膛。据朱氏家谱记载,跑反的这一天,吃亏这条路的还有几个邻村妇女,她们摔伤后躲避不及也无路可逃,都被日本鬼子带回浠水县城做了慰安妇。后来有一胡家媳妇借助她那伪军表哥逃了回来,不料,没进家门就遭到整个胡氏家族和娘家人的唾弃。她在绝望中,找到绊倒她摔伤她毁掉她的那块路面石头,一头栽倒撞了下去,屈辱的死去。她的亲人们都认为她败坏了门风,都不替她收尸,其他家族的乡亲也不愿意多事,大家就这样的杠上了,你指望我,我指望你,都弃尸体而不顾。当天,国民党广西兵路过时,前面的士兵一脚把她的尸体踢滚在路边的水沟里。幸亏后面有一支新四军的队伍跟上来了,(据说是熊桐柏的队伍)几名女战士一起把她的尸体埋在路边的山岗上,才没让尸体被野狗撕咬或叼走。

父亲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面目顿时威严而且还咬牙切齿,仿佛又回到他昔日戎马生涯的烽火战场,提起日本鬼子他恨,提起国民党政府他更恨。父亲说,1930年,因为我六爹考上湖北政法大学的缘故,作为奖励读书人,罗田国民政府曾经拨款要修复这条路,钱到中途就被一些大小贪官克扣用尽,修路一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新中国成立后,罗田县政府开始组织力量为基层搞建设,这条该死的路也就成了故乡的第一大工程,几个村的党员干部和乡亲们,在区委妇女干部胡兰芳的带领下一齐发力使劲,用筛子筛土,混合着石灰铺路,再用石磙反复碾压,将这条路修成了一条可以过一辆东风大汽车的乡村路。父亲说,他参军入伍的时候,乡亲们敲锣打鼓的在这条新修的路上,为他和几个参军的兄弟们送行。书记亲自给父亲他们几个戴上了大红花,一个个附耳叮嘱,当兵莫怕死,你不给我们立军功回来,最低也要在部队里入党回来,从这条新路走出去的大别山汉子,要对得住这条路哈!父亲当兵十二年,退伍回家,奶奶在这条路上早早的等候着,远远看见父亲,奶奶几步扑了过去,一把抱着父亲,抚摸着父亲的脸,哭道,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男子汉回家种田不丢人,也是报国。

父亲说,他本来是可以留在部队吃公家饭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支持农业第一线。父亲回家务农四十多年,用土车(农村狗头车)在这条路上送了30多年的公粮。那时候,村里送公粮总是邀约一起,一家一户一辆土车,车着三袋晒干了的稻谷,大约360斤左右。往往是五十多户人家一起送公粮,为了消除疲劳,大家在父亲的带动下,一起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歌曲,浩浩荡荡的向骆驼坳公社走去。一行人到了柏油路(也叫马路),又会遇上其他村组的人,那场面更壮观。父亲说,有时候是两百多人,有时候是一百多人,大家一路高歌。那场景,那气势,真是壮观。

改革开放,分田到户之后,故乡的神牛拖拉机慢慢多了,这条路慢慢有些不堪重负,特别是每逢大雨,这条路经小货车和拖拉机路过之后,路面上就是一条条大大小小,长长的深沟,到了梅雨季节和冰雪天气,这条路根本没法行走,人行都困难,就不要说拖拉机和小货车了。有时候突然天降大雨,乡亲们就得冒雨披风去护路,一旦发现水土流失的路面,大家立即前去抢修。那时候,修路护路是乡亲们的头等大事。

我对这条路也不知道骂过多少回,特别是每年收割的季节,当我挑着一百多斤的稻谷草头行走在这条路的高坡路段,三个来回下来,人就累的汗如雨下,两腿打颤,小腿肌肉时不时的发麻发酸的疼痛。那时候嘴里就忍不住埋怨父亲,为什么村里不把路修宽一点,用拖拉机拉稻谷草头多省事,都什么时代了,还要人工挑。父亲叹道,村里要修的路太多,一时还修不到这条路上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打工经济的不断发展,这条路上走出去了一批批外出打工的青年男女,他们有的去了北京,她们有的去了广东和福建,留在农村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以及一些身有疾病的乡亲。两年后,先出去打工的一批人,又从这条路上回到了家,他们多半是要关照生活不能自理的父母,没法再出去了,只好在家创业。有的在家买了小货车跑运输,有的开起了百货店,也有的买了小汽车跑客运。随着农村的高楼一栋栋的耸立,家庭小汽车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这条路也显得越来越窄,越来越不堪重负。特别是村里添了五辆中型大货车之后,堵车现象和路面坍塌现象也随之而来。这条该死的路,狗日的路,又在乡亲们的口中骂了出来。这时候,乡亲们多么的希望,村里能把这条路扩宽,再在这条路上铺上柏油或水泥。遗憾乡亲们都把打工挣来的钱新建了房子和买了小汽车,一时还没有经济力量来筹资修路,最后村里只好决定,不让村里的大货车走这条路,几家大货车车主只得服从,只得委曲求全。

2017年5月13日,随着精准扶贫的政策落实到村到组,故乡这条该死的路也就彻底结束了怕大雨怕冰雪怕堵车的日子。在父亲和村长的协调下,这一天,大型挖机进村,按四好农村路的标准,把这条路扩宽了,改直了,从村头直通马路。先是用专业的修路压路机碾压,然后铺上一层厚厚的石粉和碎石,用压路机碾压一遍之后,再架路面模板,下钢筋,然后铺上厚厚的一层碎石混合的水泥浆,最后,用压路机压平,机器路面收浆。这条路修成之后,村里人出于感恩,取名为铭恩路。父亲对外解释,铭恩二字意思很简单,也就是我们要铭记党和政府对咱们农民的好,感恩精准扶贫的好政策。

如今,大货车可以进来了,豪华客车也可以进来了,安徽来的大型收割机也能从这条铭恩路上进村到稻田,农村用人工挑驮的时代彻底结束了。这几年,随着互联网的进村,网红,电商也在我村产生了几个,乡亲们种的秋葵,芋头,紫薯,包括山上野生的猕猴桃,甜柿子,板栗,还有土鸡蛋,土鸡,土猪肉都成了网络中的抢手货。中通,申通等快递公司也相继在村中设点了,大家网购方便了,快递直接到家。不想做饭时可以叫美团外卖,从县城到我们这里,只需要九分钟时间,美团外卖人员就会给你送来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或者其他食物。四好乡村路的修建,缩短了农村与城市的距离,也加快了农村和外界的联系。

今年,我们在这条路上玩着新花样,本村的电商朱慧敏别出心裁的策划,用花篮装着板栗,柿子,紫薯在这条路的路面上摆出新中国70华诞字样,她组织一帮美女电商,大家一身红色旗袍,四个美女牵着国旗,其他美女在六个大字的两旁跳着舞,一起唱着我和我的祖国。在路旁,几个玩快手和抖音的小伙子架着手机,做着现场直播。

我也在一旁,用无人机给她们拍航拍视频,在铭恩路上的活动结束后,我把航拍视频发到了人民网,参加了人民网发起的我丰收我骄傲的视频征集,视频内容得到了全国网友的好评,几百万的网友都知道,在湖北罗田,有一条铭恩路。网友评论中称赞说,这不仅仅是一条铭恩路,也是一条致富路,一条能让农村土特产销往世界的发展之路。

每次走在这条铭恩路上,我总是感慨万千。今天,我突然觉得,应该在路边树立一块石碑,把1942年在这条路上发生过的往事记载下来,让后辈儿孙不忘国耻;同时也要让他们记得,当今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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