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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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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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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在祖坟山上的风尘女

在湖北地域,每个姓氏的祖坟山,如同是一面黑白分明的镜子,在族长的儒家思想执行下,一个人的人生是否成功,几乎就在这不起眼的山坳里被“子山午向”和“盖棺定论”。

一个人到死的时候,一旦进不了祖坟山下葬,自己屈辱不说,还将会让几代人蒙羞。

这些道理儿,何俊明都懂,他是新四军侦察连连长,共产党员。

而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儿,那就是何香儿死了,何香儿应该葬在哪儿?

何家湾的族长是何隆之,清末秀才,一个整天之乎者也说话的清瘦老头。此时此刻,他就坐在何俊明身边,他也在为何香儿葬在哪儿的事,犯难。

按何氏家族的族规来说,何香儿自然要葬到后巫山。

后巫山是大别山南麓何家湾这一带的乱葬岗。

此时此刻,这两个人尽管没有说话,但在他们心里,还都在想七个小时之前的何香儿。

七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日的早上五点钟,何香儿跌跌撞撞的从县城跑回村子。

进了村子,她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家快起床跑反,日本鬼子要来抓新四军,要来扫荡。

早上五点,山里乡下的当家人,只要不是光棍,几乎都在抱着自己的女人,猫在床上呼呼大睡。

何香儿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一家家的敲门。

一些人起床开门,一看是何香儿,直叫晦气,把何香儿推了出门,还骂她是丧门星。跟着,又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死了丈夫的王寡妇打开门后,更是过分,一把揪住何香儿的头发,就往门外拖,同时骂道,你这丢祖宗十八代脸面的东西,一大早的来给我添晦气么,今天之后,如果我家宝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看我不去县城撕乱你的嘴。

何香儿拗不过会种田的寡妇王燕琴,被她一掌推翻在大门之外。此时正值夏季,何香儿那一身单薄的衣服经不起王燕琴那双有力的指爪。顿时,那白皙的肌肤,便在衣服破口处隐隐若现。而肌肤的每一次出现,对于寡妇王燕琴而言,似乎是一道劈来的闪电,令她的心里更加浮躁和仇恨。

其实王燕琴恨何香儿,是有原因的。

半年前,王燕琴因为宝儿生病,没钱医治,能借的都借了,能赊的都赊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曾去县城找过何香儿,想偷偷的在何香儿那里做点事混点钱,但被何香儿拒绝了,只打发几块大洋给她带回给宝儿治病。

可能就是这件事让王燕琴心怀愤恨,何香儿心里明白,但无法辩白。此时,她心急火燎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再理会王燕琴,又是一声大喊,日本鬼子要来扫荡,大家快起来跑。

如果不是何俊明和几个伤员就住在王燕琴的隔壁,何香儿这次半夜跑回村子恐怕就是白跑了。当王燕琴再次赶过来,揪住何香儿头发的时候,何俊明出来了。

何俊明对何香儿异常的尊敬,叫何香儿叫香儿姐,让王燕琴赶快松手,他不等王燕琴接过话茬,何俊明就直接命令她说,你快进屋,把宝儿背上,快上大巴山。

王燕琴不明白这个当了新四军连长的何俊明为何如此信任何香儿,但她知道何俊明不会瞎说,整个人才惊醒了起来。

这个时候,族长何隆之他慢条斯理的走过来,他也惊动了,起床了,当看到何香儿那副狼狈模样时,两眼一瞪,说,谁叫你回村的,你就不怕族规把你沉塘。

何俊明一脸苦笑,急忙过来说道,日本鬼子要进村扫荡了,隆之伯,你快想法去通知大家快起床,进山。

何隆之不信何香儿,但信任何俊明这个年轻后生,听何俊明这么一说,顿时也慌了,转身就跑,大喊起来,倭人来了。

整个村子300多户,把家家都叫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等大家都明白过来,都起床打开大门,已经能听得到日本鬼子的马蹄声了。

何俊明准备组织几个轻伤的战士到村口打个伏击,好掩护乡亲们转移进山,何香儿急道,如果你不想何家湾永无宁日,就快带着大家跑进山,我来掩护你们。

何俊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他回头看了看何香儿,转身就带着大家进山。

而何香儿呢,手舞足蹈的向村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唱,不大一会儿,日本鬼子就来了。

何香儿旁若无人的在村口的路上边歌边舞,把300多个日本鬼子堵在村口外。

鬼子队长滕田一郎认识何香儿,昨晚他就睡在何香儿那里。

何香儿幼年丧父,母亲被人拐走,十五岁的时候,她被一个江湖术士骗到县城的客栈里给强奸了,后来觉得没脸再回何家湾,她就自己跑到迎春院里做了妓女。论年龄,她比何俊明还要小三岁。

滕田一郎在村口见到何香儿,一点也不奇怪,他在何香儿床上醒来的时候,人就明白了,因为这种昏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滕田一郎几次下决心想把这张纸捅破,但迷恋于何香儿的身材和脸蛋而不能自拔,也就一次次的放弃了。异国他乡,每晚能搂住这么一个美人儿,就象吃鸦片一样的上瘾。

跑在前面的日本鬼子兵都知道何香儿是迎春院的,也都知道这个何香儿和自己的队长关系特殊,所以,这一帮鬼子都站住了,色眯眯的看着何香儿在路上手舞足蹈,就等着队长发话过去拿人。

滕田一郎骑在马上,有些呆呆愣愣的看着何香儿,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可爱的人间尤物她到底要做什么?等他再次明白过来,已经迟了,何俊明和乡亲们已经跑进了大山里,安全的转移了。

滕田一郎愤怒的下马过来,一把掐住何香儿的脖子,撕下她的衣服,把她那白皙赤裸的身子推向身后的士兵们。

片刻,日寇大东亚共荣圈的设想,在何家湾的村口演绎成了一个江湖的幌子。

滕田一郎沮丧的带着鬼子兵走后,何隆之和何俊明他们就下山了,大家在村口路边上看见何香儿的尸体,两个乳头都被人咬掉了。

何俊明碰了碰身边的何隆之,说,隆之伯,你知道吗?早在几年前,香儿姐就掩护过我几次,救过我几次,若不是她,我和我的战友们,早死了。

何隆之长叹一声,说道,今天如果不是她,何氏家族就要遭大难了,她是何氏家族的大恩人啊。

两人接下来正要一起商量何香儿下葬的事情,突然看见,何氏家族的乡亲们都来了,王燕琴抱着宝儿最先发话,她扑通一声,跪在族长何隆之的面前,就哭着要求族长把何香儿下葬在祖坟山上。

紧跟着,王燕琴的身后跪下了一大片。

几日后,何香儿被何氏家族的族众们,风风光光的下葬在祖坟山上。在此同时,在族长何隆之的见证下,王燕琴把自己的宝儿过继给何香儿做了儿子,而她自己,跟着何俊明的新四军,参军打鬼子去了。

至今,何氏家族的祖坟山,依然是一面黑白分明的镜子,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能下葬的。而每一年的清明节,何氏家族中人,依然会怀着一颗敬畏的心,在山上去拜谒每一位先人。而何香儿的坟头,总是插满了鲜花,比任何一位先人坟头的花,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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