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大姑

记忆里

乡下大姑今年应该九十八岁了

她是方圆年龄最大的老人

村里活着的历史

民国十八年遭年馑

那时她还小

跟着她的哥哥——

我的父亲出门要饭

经常饿晕在路边

讨来的白馍留给家里

黑馍分着吃

春节我去给大姑拜年

大姑还能认得我的长相

随口叫出我的小名

周围人很惊讶

我却无比欣喜

大姑并没有糊涂

大姑穿着厚厚的棉衣

里面还有几层单衣

她从贴身的衬衣里

掏出一块紧紧裹着的手帕

层层打开后

取出一踏十元钱

颤巍巍递给我

说是给女儿的压岁钱

我推辞再三

女儿没有回来

等明年再说吧

我怎么忍心

大姑说——

我恐怕活不到明年

现在活一天算一天

大姑说话时

一个字一个字

气喘吁吁

用尽了力气

缓了好大一会

大姑又说

菩萨托梦给她

现在日子这么好

神不忍心收她走

要让她活过一百岁

——大姑顿时

认真了起来

霎时有了精神

乡下的新年

鞭炮声声

我可爱的大姑哟

分明就是她梦中的神

年年和村口那棵

古老的皂角树

一起护佑着她们

共同的子孙                 

    2019.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