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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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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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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留在春天的脚步 第三部生活的晨光 第二十七章连载

第二十七章

凯旋之歌


南方的阳历八月,还是闷热难挨。

王旭光、关峰、唐金培、吴金龙、范春光和小孩顺利地撤出了阵地,来到营部所在地的自然大洞里,这儿不和敌人直接对阵了,可是静下神来还能听到隐隐的炮声。

“隆隆!隆隆!”炮声显得深沉、闷哑。

“一听到这炮声,心里就痒,就有往前冲的感觉。”关峰说得时候,翘着脚,手捂在耳朵上。

“还真的听到了,要是休息几天,让我们还回184号阵地,你猜想怎么办?”营长汤庆云扯起他的耳朵笑着问:“怎么办!小子?”

“当然是高兴!”关峰严肃地道。

汤庆云问王旭光为什么不要求大家穿好衣服来,王旭光说:“他们穿上过,可是不会走,歪歪斜斜的,大家说,光腚回去,法不罚众,什么军人风纪,不讲了,这样习惯了。”

汤庆云惊讶地问:“你得控制一下自己,你是大家的影子!”

“可我也是人!穿上件裤头已是很讲究了。”

“以后不能这样,得讲军容风纪了!”

“可大家见阳光,眼都睁不开,有的摔了七八跤,摸到草树都去亲吻一下,太阳光下,有的躺着舍不得起来,战争把我们的心灵净化了,再没有别的欲念了,什么形象、纪律都是多余的了。”王旭光说,汤庆云在点头。

烈日下的营部洞穴里,温度一下子提升了起来,汗味浓烈。

汤庆云安排通讯员先去打水,把每个人的脸盆放满水,建议大家洗洗。安排结束之后,通信员马上去落实。

关峰坐到地上睡着了。

他梦到了自己来到一片开阔地,走向这里的道路上到处都有鲜血,战士们正跨越着战友的尸体往前冲,他跌倒了,可又爬起来,他的手上、脸上、腿上都沾满了鲜血,空间里洋溢着血腥和硝烟的味儿。他听到了秦波的喊声,他的潜意识里知道秦波已经牺牲。但他的声音,却是非常细的扎入他的耳朵,枪声、炮声密得很,他清楚地看到一颗子弹打到了王旭光的腿上,那血就留到了红红的泥土上。可王旭光似乎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还在指挥着战士们往四边撤开,他随即扔开了手榴弹,大家卧到地上一动不动。

有一瞬间,他又看到了王相国,跳动着向前跑来,可他的头颅剧烈地一抖,显然是中枪了,热乎乎的东西顺着他的脸流下来,他用力去擦,血留到了他的眼里,他迟迟地望着远方,忽然自己什么也不见了。红色的血忽然变成了黑色,连天也是黑色的了,他在黑色中鬼使神差地摸索着走。

“他娘的,连枪都打不出子弹了!”

突然,他又看见白色了,王旭光已躺在红红的土地上。他的身边躺着王相国,他想喊一声:“排长、班长“但尖厉的炮声压过了他嘴中喃呢的话语。

 “关班长,您该洗澡了!”

通讯员一喊他,他随即就是一巴掌:“我被俘虏了!”

王旭光、吴金龙、唐金培、范春光和小孩都怔怔地往前冲去,扯他,他在挣扎,却怎么挣脱不开。

远处又传来一阵炮声。

汤庆云默默地站在洞口,看着似是梦游的关峰,一言不发。

他老半天才说: “怎样才能调节好、恢复好这些战士们以后的心理?”

之后,汤庆云回到洞里,坐在一只染了绿色的木箱子上面,抬眼朝外面看。“今天,你们最想干得一件事是什么?“


 “你看,我的嘴都不听使唤了,两腿总在发抖,我想大喊一场,然后就睡上三天。”范春光道。

“好啊!好啊!去发泄去吧!我尊重你们的欲望!”

“真的?”吴金龙唧唧喳喳地同汤营长说着话,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这样不违背条列?”

“违背了也没办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这些兵可是争脸的大兵,是英雄的大兵。”

“哎呀!我的好营长,这样体恤我们!”

通信员用左手托着腮,右手托着左胳膊,打断汤营长的话:“营长啊,团里可是下了通知,作了动员,下来的士兵不再裸体,不准乱喊,不准乱叫唤,不准见了女同志傻眼看!”

“小兔崽子,这是我汤庆云的地盘,要不!看你给我当通信员一年多,有感情,我辞退你……”

听到这些,通信员坐到一条长长的板凳上,用手在擦眼泪。他的举动又使汤庆云感到着急,毕竟他是新兵。“不好意思,我可是第一次放松他们,开了口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也是为了我的这些爱兵们,犯错误了。”汤庆云微微向左歪着身子,舒了口气,笑了,向通讯员检讨说:“算了,我态度不好,别记心上哈!我要去去牛连长的那儿看看。”

汤庆云走后,几个人艰难地支撑着身子,走到了洞口前向外遥望。他们望见了老山的主峰,那被炮火摧残的裸露的山体和两边没有生气的绿树,再看看近处的山谷里,天朗气清,树的高处漂着乳白色,又泛着道道的蛛丝,细的晶莹的像白棉纱一样,有威风的太阳,把天空照得湛蓝湛蓝的,更显得孤傲、洁净、遥远。

关峰的一双大手,不停地去拽王旭光的手,自语道:“不适用,不适用,太不使用了!我的灵魂像被全部扯裂了。”

范春光一双温存的眼睛望着他,摇摇头:“今日的关峰婆婆妈妈,缺少了男子汉气派。”他的声音十分微弱。

“我说,在洞里,我是最受委屈的,一米八的大个只能半猫着腰才能进洞,不像你和秦波,生得小巧玲珑,你说,我也是南方人,却傻长了个大个。”

“可能你是外来物种,祖上是北方的移民迁徙过去的。”

“不要玷污我,我可是祖孙三代都是南方人。”范春光呆呆地看着他,像是一句也没听懂他的话。

“是爷们的就去喊他几嗓子!”关峰紧紧抓住王旭光的裤衩子把别人推开,走到另一边,范春光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佝偻着已经习惯了的身姿朝洞口走去,他的胳膊紧贴着肚皮,好像这儿走不开他。忽然,他用手将上身撑起,把头使劲地往后一仰,后脑勺靠在两手之间,用一种嘶哑了的,变了腔的声音喊到:“祖国啊!娘,我活着来了——啊哈——我活着回来了……”

他惊讶地啊了一声,跌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浑身发冷,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发响,一阵阵寒颤似要卡住他的喉咙,汗珠子却从脸上冒出来,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我们大难不死啊!”到了最后,吴金龙,唐金培、范春光也加入到这迷茫地哭泣队伍里了。到了这时候,王旭光知道,他们正在发泄着压抑的情感。

和他们一起退下来的小孩,紧紧地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后来他猛地扑到王旭光怀里,使劲地贴到他的胸口,弱小的两肩抖动起来,嘴唇不停地颤着,像自语:“我要去陵园看救我的哥哥!”

王旭光道:“一群老爷们,为庆幸活着,喜极而泣,也是懦夫行为,坚强的斗士,心比金子都强,应该学会沉静,开始新的生活!”

王旭光的规劝声,自然起了作用,大家显然冷静下来。

于是大家那迷离的,远眺的目光,飞到了洞的对面,在一片间有红花的的树林间,有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在游动,不久,又转向染了淡淡秋色的、雾蒙蒙的原野。

不知什么时候,洞口来了一个穿着整齐上衣是四个兜的人,身后还站着四个细高挑的战士。

来人高高地扬起头,一脸严肃,惊悚地大叫着:“咋了,这是咋了?战争还远未结束呢!敌人的炮还在往这打!还有地雷,你们就在洞口观望,没有一点防范意识。”

话毕,他趋前一步,手伸到了关峰的脖颈,用力一扯,又往他的屁股上就是一脚,“你这小子咋这么欢?喊你都不回来。”

王旭光很机灵。他说:“报告首长,我们还处在刚刚撤出猫耳洞里的兴奋里。“

来人看着王旭光,微微一笑,但他很执着地摇着头:”最先撤下来的队组,才得更加注意安全。“

在洞里,在洞口,面对着陌生的来人,这富有情调的关怀,大家谁也没有讲话。

营里教导员彭益忠跑来了,大喊道:“报告参谋长同志,这是我营第一批撤出阵地的战士,而是184号阵地的战士。”

“哦!是他们啊!怪不得衣衫不整,这长发、这胡须,这乱哄哄的架势!”

彭教导员笑道:“他们刚下来,军人风纪是差了点,我们会更加严格要求他们的,您放心。”

参谋长迟疑了一下,说:“不不!这不合适,我也就这么一说,说说算了,看他们在战场上取得的成绩,那是天书里才有描绘的东西,我欣赏他们,仰慕他们,他们是红霞,为我们师里增添了光彩,为我们这些当代可爱的人的故事增添了新的内容。“

“各位小伙子,我来瞧瞧大家,不带任何附加条件。哪个是王旭光?给我站出来,让我看一下。”

“到!”

参谋长走上前双臂楼住他的脖子,用手去捏一下他的腮:“好啊!小子,打得好啊!你为我们师打出了威风,也给军区挣了光。”

“各位!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师里王参谋长,专程来看望慰问大家!”教导员悄声说。

“谢谢首长赞誉,还是上级指挥的好!”王旭光出手敬了个军礼。

王参谋长还在喃喃地说:“听说,还有个 ‘关二爷’他叫什么名字来?我知道,他的胆比天大。”这时候,关峰的脸色变了,显得很慌乱。众人也面面相觑,闭口无言。

彭教导员连声道:“这就是关峰!这就是关峰。”

王参谋长兴奋地说:“过来让我看看,这人高马大的,‘关二爷’名字也响当,我在师里也知道他的事迹,作战的孤胆英雄啊!还有一个叫王相国的,塌雷了不是?小兵秦波壮烈了,还有吴金龙、唐金培,都是好样的,一个队组,六个兵,个个是好汉,值得师里骄傲,值得全军骄傲!”

 “老彭啊!这184号阵地还有一个号典型,他的事迹也很感动人,凭着腰缠百万的老板不干,自愿来部队尽义务,自愿到前线参战,而且还在战斗中摸索出了一套电台暗语法,目前正在前线的阵地上推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青年,新时期的青年,仍然把保家卫国、保卫和平作为理想,仍然把创新励志作为实现理想的动力,这一对组啊!人人是部好书,个个是好典型……”

他讲到这里话语竟然缓慢,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啊!今天不走了,陪这些英雄的战士们吃顿饭,沾沾他们的英雄气息。”

“是!”

“小汤呢?”

“下连队商讨和友军交接事宜了!”


从前线下来的头一个下午,上级安排王旭光所在队组去洗澡。是一辆淋浴车,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只能容纳五六个人。是上面照顾他们。他们是第一家,规定半个小时。

水龙头里水温正好,冒出热腾腾的热气,香喷喷的香皂味也传来。大家一面说话,一面脱衣服,王旭光讲:“咱们这是在师的指挥所里。这是专为首长们洗澡用的,来时首长告诉,这淋浴车根本没用过,可是为了慰问下来的参战英雄,是首开先例!”

“排长,什么都别说了,快洗!”

王旭光还想再说几句,吴金龙在喊:“我什么也不管了,你看,一搓,一层层地往下掉,我吴金龙已被拔三层皮了吧!”

“还是这里舒服自在啊!”淋浴的唐金培翻起眼睛斜看看,跟在吴金龙的后面叫起来:“失去的东西再得到,才是幸福的,要不,不知道珍惜!”

范春光自边上爬过来,背过身去,低沉地说:“我要回了广州,兄弟们要去,我会领大家去一星级洗澡间,那儿有给搓澡的、修脚的,剪指甲的、修眉的、还有……”

“还有你他娘的什么?你这家伙好吊人胃口,故弄玄虚。”

“这话不假,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听到这些新奇事,为啥吞吞吐地讲了一半,不是套我们吧?”

“还是真心的服务呢。”

“啥服务?”

“就是想干啥就干啥!”

“俺的个娘!”

“贵不?”

“服务一次,一千元左右!”

“俺的个老娘!”

“我们得几年的津贴!”

范春光又背过身子去,藏起了他动情的眼睛,不过手在一动一动,自然是在搓他裆部的宝物。

唐金培言犹未尽,继续问:“一次真那么贵?”

“唐金培一个色货,问那多干什么?”他回头看看王旭光,两只有些怒气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就是问问,咱又不去干!”唐金培说完,疲惫无力地又坐到了水池里。

之后,王旭光靠在墙上竟然睡着了,打起了呼噜。之后,他自己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大鱼,落进了翠西河里,河水无声的飞溅起浪花,浪花无声的落下,在芦苇中嬉戏的鸟儿被这动静惊吓,猛然地飞向天空。他的眼前,绯红一片,是晚霞的余光,还是战友们的鲜血?他心急如焚地想站起来,可动弹不得,他想吼。

有战友们在洞里跑着,仍然弯着腰,洞里传来急促的口令声。在壕堑里,他打完了一梭子子弹,向远处看了看,看到了许多的大炮,天空里有红云,红的刺眼,他眯起眼睛,看到一只飞鸟落下来了,发着闪闪刺目的亮光,接着就是轰隆声,震得壕堑和上面的铁丝网在发抖,远处的林子间,一只猴子发出临死前惨叫声……

一只大鸟飞来了,鸟的翅膀也亮闪闪的,转着弯儿正往壕堑里猛烈的扫射,他知道,那是飞机。

 “哎呀……哎呀——哎呀呀!……”

他忽然侧着身子,紧紧地贴到了湿漉漉的水龙头杆上。

“快把他弄醒!王旭光,王旭光!咋了?”关峰怕伤着他的左眼用手垫在他的脸上,吴金龙、唐金培、范春光马上围过来。

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一个小战士,围着他看了半天,看见他还在猛烈地打着哆嗦,呼噜呼噜喘着气,脸上冒出雨点大的汗珠子。

“把他弄走吧,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嘛!他太累了,经热水一洗,血管膨胀,他睡着了,一时半刹,他的觉补不过来,从前线下来的人,我们常遇到这种情况。”

唐金培从背后捅了捅关峰,关峰回头看了看大家,小声说:“别动他了,他的压力够大的了,好歹松散以下,你们快洗一下,咱把他背回吧!”

“嗯!”

他们折腾了一阵,把王旭光扶到人高马大的关峰背上,有的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小孩抱着王旭光的褂子连连打着呵欠。

营部的猫耳洞里,灯早亮起来了。

“是啊!相比,这儿比前沿阵地,宁静多了,可我们还是挺怀念阵地的!”关峰说。

王旭光睁开双眼,看到是一缕淡淡的光线,当然是月亮的光,射进洞里来的。这是184号阵地的景象?这景象刚在他的脑海里一跳,又忽得闪去了,不是!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接着,他的记忆又开始收缩,我好像是撤下来了,回到了不是后方却是小后方的营部。

在这一刻,他的耳朵里听到了响声,洞外“吱吱”地叫不上名字的秋虫的叫声,这急促的如音乐的节拍,在他的心中轰鸣,他感到说不出的亲切和温暖。

一股凉气袭来,眼睛觉得疼,胸膛感到闷,他贪婪地闻了一下空气,真好!一股烟的味道传来。他的心,猛地高悬了起来,仿佛是轻飘的白云,悠悠晃晃的在天空下飞舞。

“是关峰在!因为有烟味,即使你躲到黑暗里,我猜得出。”

“对了!为了照顾你啊!怕你夜里饿,我可是单匙单匙子喂你的鸡蛋汤!”

 “这是哪儿?”

“汤营长的床。”

“金龙,金培,春光他们去了哪里!”

“也去挤床了。”

“营长说,我们过了中秋节后天再走,我们先撤,营部,团部交接完再撤,部队去麻栗县城统一休整。”

“喔喔!”

确切说,他想家了。

中秋节的晚上按照编制,他们一人一瓶香槟酒,军区机关送来的,月饼很丰盛,达到了每人一个月饼,一盒牡丹烟,大家却没喝没吃,闷闷的。足足待了十分钟,王旭光第一个开头说话,又怕影响了在隔壁里间营长与教导员和后指战士的相聚,他用手捂住嘴巴,低沉地说:“我们何不在此祭奠一下殉难的秦波等战友?”

一片沉默。

大家蹑手蹑脚走起来,好像夜里行走的偷客,怕惊动了什么,燃了烟,摆在中间。烟头儿红红的,烟一缕缕的袅袅飘着,两边摆了月饼、香槟,六人摆成一圈,一下跪了下去,气氛令人窒息,小孩脸抽搐着,嘴巴歪着,似要放声大哭的样子。

风在翠西河上轻轻地吹,亮闪闪的的水浪,懒洋洋地拍着水岸。笼罩在透明里的石灰岩山冈,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白光,洞口的树林经月光一照,就像行驶在海湾里船的桅杆在摇动。大家倾听着有节奏的河里的水均匀地拍溅声和远方传来那撕心裂肺的零落的枪声,心情似乎更沉重、更难忍。

这一夜最难熬。

王旭光突然发现,这洞里,虽宽敞、高大、空气污浊、沉闷,积存的烟味,发霉的气味让人窒息。

他下了台阶,来到洞口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有月光的夜色里,他失去了遐想,失去了白天所有的记忆,失去了方向感。洞口警卫的同志 ,像雕塑孤零地荷枪站着,风漂着他的一只袖子,在月光下飞舞。

他折回去看看小孩,见他睡着。

吴金龙正扶在床上吸烟,一双期待的眼睛睁得很大,说:“明天我们真的就走了,听汤营长安排伙房说,四点准时吃饭,五点之前,得撤出营后指。”他把被子移动了一下,身体仰靠在了洞壁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王旭光,态度里有些伤感。

 “旭光,我有话同你说,怕今晚不说,以后就再没时间了,以你目前的功绩,在部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不出所料,这次,回去你一定会受到重用,这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事,爱情方面,黄晓晓嫁爱着你,黄副师长及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人脉好,作战又出了名,不像我,要学历,没学历,要关系没关系,一个农村孩子要是能入个党、立个功回去就能安排工作,这是奢望啊!我敢肯定,你我一别,你远走高飞,要提干到机关工作,而我,再待到明年的秋天就复员了!”

“金龙,你该振作起来,要相信公平的力量,你在战斗中表现的很勇敢,我们队组合作的天衣无缝,上级十分认可,再说,你身体这么壮实,安心部队工作吧,不要自己为自己去设置界限。”

吴金龙坐起来,捶着自己的腿嚷道:“我不怕干活,但我是三年的老兵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规划,工作是一个问题,前途也得考虑,毕竟,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如果把这些隐瞒了,也叫自己骗自己。”

“是的,考虑前途问题,是一个人的本性!”

吴金龙摇着头说:“看看你们,看看你们,那么红,那么多人关注……”

王旭光望着洞顶,接他的话道: “像我,来前线的时候,想了很多,毕竟离开恋人,远离军校,可是现在,我倒清静了,猫耳洞的生活里,把自己也弄成弓腰校长摸样了,再想起了父亲和母亲,为来前线,怕他们担心,隐瞒了消息,断绝了同他们的联系,他们见到我,一定是愤怒的。“

 “旭光,我们这一代人,还是谈着自己的理想长大的一代人,成长的过程中自然有烦恼,我佩服你的勇气、精明!”

吴金龙从床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床的棱角碰到了他的大腿,很痛的感觉,可他并没有计较,他的眼睛湿润着,呼吸变得粗重,他的双手伸出去,他立定了,“你是我的一个坐标,有坐标的人是有目标奔的!”

他俩个来到了洞口,看到了这几日走得已经熟悉那条小路,在皎洁的月光下,越发显得白茫茫的,谷间一棵大树,树头儿正好和洞口齐着,他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谷里发白的一切。

他们清楚地听到夜莺儿的叫声,一轮明月已挂在西天,妩媚、冷静。天上几颗大星缀着,星光璀璨,宛如宝石。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洞里有人的走动声,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看到,在微弱的星月光下,站着两个人。看不清面貌,但从轮廓上可以断定,是汤庆云和彭教导员。然后就听到了汤庆云哑着嗓子地声音:“大家起床了,十分钟的吃饭时间,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撤到山后面上车,懂吗?”

“听到了!”黑暗里有人应着,声重、急促。

吃饭、打背包。大家折腾了一阵,点名排队,有的嘴里嘟囔着什么,有的连连打着呵欠,与营后指的首长和战友们磨蹭了一阵道了话别。

 “再见!战场,再见猫耳洞!”不知为什么,王旭光口里惊叹了一声,叹息着的时候,双眼里噙满了滚烫的泪水。

大车的后兜上,虽然铺了软草,却轻轻地摇晃着,车轮的“轧轧”声,使人昏昏欲睡。

车灯亮着,山路被黄黄、花花的灯光照着。没有人说话,只听到车轮儿压得小石子乱飞的声音。那轮圆圆的月亮,忽而从一片黑山头里蹦出来,在波浪般的遊云里钻出来,将清澈的光倾斜到大地上,路边潮湿的松叶上,闪着点点的露水光,经月光一照,松叶的芬芳气好像更浓烈了。等那轮圆月再隐身到山的背后去时,潮湿的大地忽然暗下来,使吹来的风好像也刺骨了。

王旭光他们把身上的背包、挎包等物品全放在车兜里,全身伸得直直的,脱掉鞋子,出汗的脚顿感舒服服的。

“再没有什么负担了,再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死神已被甩在身后,而且已经越来越远——这太幸福了!“范春光说。

“范春光想你的老女人不?“是吴金龙的问声。

”对啊!春光,讲讲你们近期的交往。“唐金培附和。

”遗憾的是,自来猫耳洞里,我没给她写过一封信,先不说了,等回到后方,再给她写信。“

“她一定会夜里想你不眠的。“

”其实都想,都是如花的年纪,你不想吗?你会独善其身吗?很难吧!“


王旭光听着他们有意思的调侃,也听着车轮传出刷刷地转声,他掰着光脚丫,特别快活,非常舒服,像自己要住进一尘不染的大瓮里了。

他自然想起了和黄晓晓相处的时光,那些日子,一幕一幕的在他的心里重叠地出现,那么缠绵,且缠绵无声、密密、润意、晶莹,他怀念着她的咳嗽声,如毫无修饰的喃呢,像蛐蛐的叫声,短长相伴,简单而直白。

“是啊!她在等我,等就是爱,就是相约啊!一个等字是无价的,表白了千秋的主题。“

”等我见到你,我会给你送上好多花朵的。“他自己内心里说。

这时,车停了。司机喊道:“有方便的下车了!”

王旭光赶忙起身……可是他站了几次,都没站了起来。

唐金培上前扶了他一把,听他喃喃地说:“腰啊,我的腰啊,为什么直不起来了……”

 “是不是排长肾虚,你也曾经被女人爱过,是不是也坠落了?”

“胡说!没这事!。”

“美丽的战场啊!让最后一泡尿,洗掉我们的紧张、忧伤、快乐吧!”

司机说道:“各位战友,方便远一些,口里留点德,我们的驾驶室里,有女战友!”

“司机班长,是不是在钓我们的味口,怕我们睡着了。”

“自作多情——”

“真的?”

“是的!”

待了许久,大家万万想不到,从车里下来一个人,穿着绿色的裙子,是部队很规范的裙子,她的身上着了半袖的军装,头上没带帽子,头发散落着,梳成的刘海,在灯光里清晰可见。

“姚医生,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跟你们撤回吗?”

王旭光大笑。

“你笑什么?我不是女同志吗?”

“不是!不是!他们在车上胡诌诌,唐金培,还敢胡说八道吗!”

唐金培一下子懵了,半信半疑:“我,真不知有女同志在,况且,我们在车兜里说话,驾驶室里的人听不到吧?”

他边问,边立在那儿,愣了很久。

“看看唐金培,走火入魔了!姚医生不让我说,她在驾驶室里,故意跟大家个惊喜!”司机说。

(作者:赵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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