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

新公交车上还有种油脂的气味，闻了就让人头昏和恶心，空荡荡的车厢内，只有空调的声音嗡嗡响个没完，我在靠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刚坐下来，我就想，待会儿说不定会有很多人，看到老人站在我的面前，我得要让座吧？

车子驶离车站的时候，我又看到高高立着的车站名的大红字，她是已经上车了吗？我隐约感觉到，她像是要走了，我难过不起来，我是来送她走的。我记得我刚才看到她的脸色有些白，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吃得不好的缘故，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去吃有米饭的东西，她也说了她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吃“饭”了，我也总觉得要是这么长时间不吃米饭的话，一定会很不健康的，但我还觉得哪里不对，我想不起来。我疲倦得有点坐不住，在座位上动来动去的，每吸一口有油脂味的空气，我都觉得会折寿，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会有很轻松的坐公交车的时候。

她发来消息，说她上车了，我知道，她是要走了。

车子在市区摇晃得很厉害，我的头偏偏也跟着痛了起来，这是头痛吗——我想象不出头痛时的那个头，因此我不确定这样的痛是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想下车。我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要走，下了车我还得坐上另一趟车，在另一趟车上我会不会舒服一些。我不觉得我的面貌是可憎的，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张很有神气的脸，可这车为什么要晃得这么厉害呢？我看着窗外大概会好一点，车进了一片阴影，我看到车窗上我的脸，像刚才我看到的她的脸一样苍白，我已经无力纠正这个事实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不，我再也不会来这里找你了”

“那就让我去找你吧，你要是和我一起谁不着的话，你就会宿舍去睡，让我自己一个人睡好了，我们在白天见面就行了”

我记得我昨天说这话的时候把她给逗笑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可是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上来几个人，一个坐在我后边的位子上，一个坐在我的旁边，我吃力的把身子移向车窗边，我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在公交车上写下的东西。

她刚才说了，她发现了我们之间存在着极大的不同之处，她需要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我当时还琢磨了一下以后要怎样面对她的拷问，就像她上次要跟我说分手时一样，她问我能忍耐这样的不同吗？我没有说话，她又说，如果她要像这几天那样动不动就像我知道的那样板着脸，我会接受吗？我笑了，对她说：

“只要不是一直板着脸就行。”她做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我只知道她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其实我还有下半句话，我想说她不会是一个一直板着脸的人的，况且我也不会让她那样做。

“我是一个很讲求实际效用的人，你知道的，像今天早上那样的情形，我觉得去楼下买现成的早点与自己煮早点吃没有什么重大意义上的区别，我倒更愿意去楼下买早点吃，因为那更节省时间，我想节省时间，那样自己煮东西的情况，一两次就够了”

我稍稍摆正了身体，若无其事的分别往旁边和后边看了一眼，我说服自己，没有人在看我正在做什么，不过我同时也希望他们在看到我的时候，不会觉得我因脸色苍白而显得衰微，要是我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一个生动而有趣的人就好了，但我还是觉得头晕，上车之前就一直像这样晕，我也庆幸，在车上写东西竟然没有加重我的头晕。

我想说，我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算上昨天，我们不过吃了两次，再说了，我们以前不也煮过好几次火锅吃，当初她送我那个电煮锅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不过我知道这样她一定不是这个意思，她也肯定不希望我这样说，所以我没有说。

“看来你就是想过那种比较平稳的生活，但我想的是达成这样生活的基础，你知道那些生活上的花费从哪里来吗？我跟你确实有很大的不同，我也不知道即使有了这样的不同我们还能一起生活下去吗？不过，我当然也是一个狠心的人，我会为了我想要的东西抛开其他的一切的”

我听不下去了，我把一直藏在手里的车票递给了她，她张开手，要仓促的和我拥抱告别，我隔着行李箱抱了她，分开时，我不经意的说一句“那么，走了”，我竟差点以为是我自己要走，而不是她，我生怕她揣摩出些什么来，我很快回过神来。

“亲一下告别吧”，我说。

“不要，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

我弯下身把头伸了过去，她也扬起了头，我很迅速的亲了她一下，我只是动了动嘴唇，然后想飞快的把头缩回来，但她已经伸出了舌头，她的舌尖刚碰到我的嘴唇就缩了回去，因为她看到我已经把头往后移了。

她走了，我看着她走进了车站，我在原地等着，她终于出现在了车站的玻璃窗后面，她笑着和我招手，我也连忙向她招手，我微微张着嘴往她身后的时刻表看了一眼，她要坐的车已经在检票了，我招手示意她走，她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走了。

我旁边的座位已经换了三个人了，车厢中的气味也都一直还在，我习惯不了，可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不应该喝那种有奇怪味道的矿泉水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觉得矿泉水有奇怪的味道那东西会影响我的健康就像现在这样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坐公交车了如果我们不在见面的话那说不定是可以的我记起来了她说得不对她并没有三天都没有吃上一点“饭”她来的第一天我就带她去吃食堂的拌饭的如果不喝那种有奇怪味道的矿泉水的话我现在一定会好受些但我已经有些渴了我的手伸进了放水的包里我肯定已经折寿了我快吐出来了我无力握住瓶子，我没有其他动作，这时候我好像突然看到刚才来车站的时候同车的那个吃力的挑着两个大麻袋脏兮兮的老大爷，我想谁都不想成为他那样，尤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