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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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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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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着跑的人


 

我流浪在这条街上已经有了十几年,我想这路底下的石头都一定认识了我的脚印,我可以一个老流浪汉的身份告诉你,我是第一次见到跳着跑的人。

跳着跑的人,你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吧,就是走不是像走,跑不像跑抖动着肩膀的那种跳,总之像这样说你也一定不会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跑和跳,我来提前说明一下这是在我脑中突然窜出来的一个称谓,至于它的怎么想出来的,我才不在乎——我倒是命好,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竟赶上新世纪的这一道风光。

 

我那天就坐在离开事发现场只有二十米远的一个餐馆门口,饭店的老婆子见我可怜巴巴,就拿了两个包子就往我的怀里面塞,我赶忙拿着她给的包子连爬带滚的站了起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我旁边一闪而过,我吓得差点又坐了回去,还好那老婆子一把扶住了我。

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我看到那辆轿车停在了下坡路口,它的左面是一堆建房用的砖头,左前方则是一辆装满沙子的卡车。两边都停住没有动,双方都觉得对方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而不是那堆砖头。

僵持了几分钟,连后来的车都给堵上了,双方还是一动不动,就好像它会自己解决似的;接二连三的喇叭声差点没有把我的头给震坏,我以一个老者的身份在心中抗议——不能在按喇叭了。

旁边干活的阿龙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见轿车的司机位上坐着的竟是一个半大的青年孩子,就一脸不满的对着旁边穿着马褂精瘦的老头说:“车都给堵上了,对面是装满沙的卡车,又在上坡,你他妈就不能让一下吗?”

看着灰头土脸的阿龙,那老头就说:“我怎们就要让它了,你看它的车头,都到我的这边来了,堵车了我不管,要让叫他让去”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别人可是上坡,你一个下坡的就不能让让

卡车司机只是看着这边,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我说你一个旁边的人插什么手,我开车,又不是你开车,你管什么管”

“你他妈说什么呢”,阿龙把手往车上一拍,“老子今天就是要管了,你想怎么着”

“你再碰一下试试”,精瘦老头说着就下了车,他旁边憋了一肚子气的儿子也下来了。

精瘦的老头推了阿龙一把,阿龙退了两步,又给不甘示弱的推了回去,精瘦的老头急了,扬起手来要打,阿龙乘势一把把它推开了,这可把那半大的青年孩子惹毛了。

“敢动我爸爸,你他妈是找死吗”,他朝着阿龙,腾空就是一脚。

阿龙下意识的觉得,不能给事情闹大了,况且一个旁边的人插手别人的事,本来也理亏。

接住了半大的青年孩子的这一脚,本可以把脚一抬,摔他个底朝天,但阿龙又把脚放了下去。

“我不想和你们打架,你们不要来惹我了”,阿龙往后退了退。

可那半大的青年孩子还要冲上来,这回倒是让旁边围满的众人拉住了,卡车司机也赶忙跑上来拉住阿龙说:“算了算了,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

“咱们不打了,谁也不欠谁的,就这样了”,阿龙对着瞪着他的精瘦老头和被众人拉着还在发狂的半大的青年小孩说。

不料,那半大的青年小孩挣脱了众人,一下子跑到我旁边的餐馆去了,老婆子连忙把菜刀收了起来,那孩子见没了菜刀,拿着大菜勺就往外冲,扬言要杀了阿龙。刚冲出门口,他又被众人拉住夺下了他的大菜勺,一个西装革履的黑脸司机用我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吼着对拿着大菜勺的半大的青年孩子说了一通,然后他又用大伙听得懂的话对那孩子说:“你一个年轻孩子,想在这里干什么,你看后面堵了多少车,真是太不像话了,这让我们的人多没有面子啊”,他这才稍稍平息了下来。我又看那精瘦老头黑黑的脸,这才明白了。

说话的那人招呼众人都散了,大伙这才慢慢的回到的车上去,刚刚已经有司机掉头走了,但在这会儿,整条街都已经水泄不通了。

阿龙慢慢的往回走着,突然,他感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剧痛,他抱着头趴在了地上,血止不住的从他被打烂的耳朵上流下来,很快就把双臂染红了。

半大的青年孩子扔掉了砖头,呆呆的站在那里,又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几步,精瘦的老头跑到阿龙面前,惊愕的转向他的孩子,然后极力的想把阿龙从地上拉起来,但阿龙一动不动的,他又使劲摇了摇阿龙,只见惨白的脸抽搐着。

恐惧一下子席卷了他的全身,但阿龙还没有死的事实一下子引发了他的愤怒和忧虑。

他把阿龙放在地上,跑到儿子面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又对着他拳打脚踢的,儿子一言不发的忍受着,眼睛里面满是屈辱和愤怒。

半大的青年孩子被他扳倒在地,他又想去踩,不过被众人拉住了,他又跑到阿龙的跟前,想把阿龙扶起来,阿龙勉强的坐在地上,脑袋拉耸、双手垂放,血从耳根滴下来。精瘦的老头连忙用手抹了一把阿龙的血,然后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卡车司机站在旁边没敢动,阿龙的老母亲这才赶了过来,她跪倒在地,用枯瘦的手吃力的扶着阿龙的肩膀,旁边同阿龙的老母亲一起赶来的叔叔打了120急救电话,接着他又打了110报警电话。

精瘦的老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的母子。他现在心中充满了疑虑,生存还是毁灭,这一直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但凡夫俗子怎么能洞晓上天的安排呢?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是确凿无疑的悲剧的时候,大家又眼看着半大的青年孩子倒了下去,他就倒在了我的面前,拼命的打滚发疯,我其实挺可惜他那身漂亮衣服的,他又开始胡乱的吐口水,还差点弄在了我身上,我这衣服虽然是流浪穿的,但我可没往这上面吐过口水。

这下可让精瘦的老头逮到了机会。

只见他先拍拍自己的头,然后跑到儿子面前,大叫着要打急救电话,大声的说他儿子是发疯了,我都已经被看糊涂了,这样大概过了十分钟,像是累了,那半大的青年孩子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精瘦的老头像阿龙的老母亲一样守在他旁边。

半个多小时后,几个护士终于抬着担架跑了过来,救护车被堵在了外面。

那精瘦的老头对着护士又是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话,我知道那是他民族的方言,护士把他的儿子放上了担架,抬到附近的医院去了,随后,阿龙也被抬进去了。

跑来四个拿着手枪的年轻警察,精瘦的老头一脸恐慌,看了警察一眼又明白了,狡猾的眼睛顺势往下一斜,整个身子也跟着迎到警察跟前,我知道,他又要说些我听不明白的了,但他们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跑去了解现场了。

阿龙很快被抬了出来,然后被送到了救护车上,这时候一个披着披肩的妇女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医院。

“她肯定是那孩子的妈妈”,旁边的老婆子对我说。

又过了半个小时,拿枪的警察让交通恢复了正常,街面上终于不是那么混乱了。我看到那半大的青年孩子由她妈妈跟在后面从医院出来了,我看着他那时候走路就有往上一跃一跃的意思,我还想笑他连路都不会走,可我一个流浪汉哪敢做什么啊,能讨口饭吃就不错了。他们一家人没有开自己的车,而在路边叫了一辆车回县城去了。

我在想那停在那里的黑色轿车怎么办,但我还得上其他地方去讨饭吃,所以就叫饭店的老婆子留意一下,下午我再来问她。

我下午两点就过来了,我发现那辆车还在那里,我干脆就坐了下来,一直等到傍晚的时候,我看到精瘦的老头慌慌张张的来把车开走了。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我又坐在老婆子的餐馆门口,我分明看到那半大的青年孩子就从我对面的马路边上跳着跑进了医院,我都惊呆了——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我想想起点什么来,可我的眼前就是他跳着跑的样子,你们可得记住,是那种跑的时候前脚掌一定要在擦出声音的那种跳,那样子别扭又欢快极了,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转身问老婆子这件事怎么处理了,她说只知道那卡车司机分别给阿龙和精瘦的老头家赔了钱,其他的细节她也不知道了。

“真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大孩子,”我对老婆子说。

“行了行了,别人的事情咱们少说,他们愿意怎么去糟蹋就去糟蹋,我啊,做我的小生意就心满意足了。”

我又仔细的想了想,我想我确定了,那半大的青年孩子就一直是跳着跑的人,这是本该就有的事情,我都有点糊涂了,怎么会记不起来他那类人的标识——他肯定是跳着跑的啊,不然我怎么会记得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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