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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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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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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芋

周末回家,厨房里摆了两个山芋,红皮黄瓤,生吃有点甜。不是挖山芋的季节,不免有点奇怪,就问父亲山芋的来历,父亲告诉我是山芋娘长得,不多,就几个。考虑父亲腰不大好,我对他说挖山芋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免得闪了腰。

最近帮父亲种菜,迷上了《农政全书》和《齐民要术》,平常只是浏览,近段时间写植物,看的比较认真,比较枯燥的技术书倒也看的津津有味。《农政全书》介绍薯有二种,其一名山薯,闽、广故有之;其一名番薯,则土人传云,近年有人在海外得此种,因此分种移植,略通闽、广之境也。两种茎叶多相类。但山薯植援附树乃生,番薯蔓地生;山薯形魁垒,番薯形圆而长;其味则番薯甚甘,山薯为劣耳。盖中土诸书所言薯者,皆山薯也。今番薯扑地传生,枝叶极盛,若于高仰沙土,深耕厚壅,大旱则汲水灌之,无患不熟。本地人都叫山鼠,红薯,小时候一直以为其形状极其似地里的田鼠,所以叫山鼠,其实是本地音误,以讹传讹故。

本地种的都是铺地而生的藤蔓,应该是《农政全书》所说的番薯。《闽书》记载其来历为明万历中闽人得之外国。瘠土砂砾之地,皆可以种。其茎叶蔓生,如瓜萎、黄精、山药、山蓣之属,而润泽可食。中国人截取其蔓咫许,剪插种之。

所谓 ‘内事不决问婆娘,外事不决问度娘’,翻看百度,上面记载广东《电白县志》卷三十《杂录》云:“霞洞乡有番薯林公庙,副榜崔弥云率乡人建立,相传番薯出交趾,国人严禁,以种入中国者死罪,吴川人林怀兰善医,广游交州,医其关将有效。因荐医国王之女,病亦良已,一日赐食熟番薯,林求食生者,怀半截而去,函辞归中国,过关为关将所诘,林以实对,且求私纵焉。关将军曰:'今日之事,我食君禄,纵之不忠,然感先生义德,背之不义。’遂赴水死。林乃归,种植于粤,今庙祀之,旁以关将配。”是粤之有番薯种,系得自交趾,吴川医生林怀兰窃之,关将某死之,颇费周折,始达到中土。

小时候正值大集体时期,生产队里除了种水稻之外,旱地种的全是山芋。山芋留种比较简单,将往年吃剩的山芋放在地窖里保存,待山芋发芽埋到地里,山芋竿全部长出来以后用剪刀剪枝,扦插就能成活。埋在地里的山芋就称山芋娘,这个词极其贴切,所有的山芋都是一母所生,虽面目各有不同,味道基本不变。

农户每家都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粮仓,一个是山芋窖。粮仓在中屋依墙而建,中空上面竖一隔板,下面斜插一木槽,用木板隔断,取粮食时将木板抽起来,粮食就倾泻而下,极其方便。这样保护极其严密的地方,老鼠却成群结队的在粮仓里偷吃,一到晚上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觉入耳,猫怎么叫都不管用。待来年清仓是总能抓住不少老鼠,隔壁一邻居将老鼠剥皮后腌制,晒干后蒸熟下酒,可以说是香飘十里。邻居是山海下放知青,别人都叫他上海佬,飞禽走兽,蛇鼠蛙虫,甚至癞蛤蟆他都能做出美味,凡是本地人不敢吃的,他晚上都端来下酒。街道两边每家门前都摆了一个竹踏子,喜欢晚上将饭摆在竹踏上,每家吃什么一目了然,左右邻居都可以随意的夹一筷子,但没有人到山海佬家的饭桌上去夹菜,虽然色香味俱全,但看相狰狞,让人倒胃口。上海佬的大儿子夏天喜欢背个蛇皮袋出门钓青蛙,每天都是一大袋青蛙,我看他杀青蛙,将青蛙头钉在木板上,用刀将颈部切开一个口子,顺着一撕捋,整个皮就撕下来了。掐着胃部将内脏去掉,极其残忍。其人长得清清秀秀,白白净净,但做菜杀生却极其狠辣。山芋窖就极其随意了,一般在户外,但我家在堂心大桌子下面,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用来窖山芋、白菜。因为在堂心,有时不小心泼水进去的缘故,山芋总是上面霉烂,吃不了多长时间。母亲看见了总要责骂:要死了,老是将水泼到地窖里,父亲也总是说将地窖捅出去,说归说,大概嫌麻烦,地窖一直没有移位子。每年秋后分粮,几担粮,剩余的就是山芋,年年山芋都能填满地窖,后来集体解散,地窖再无用武之地,加上堂屋一个坑毕竟不好看,便填了起来。往年大规模种植的山芋,虽也零星种植,但绝不可少。我们本地有过年炒零食的习俗,山芋各子是必不可少的一道零食。做山芋各子首先洗山芋就是一个大工程,必须几个大劳力才行。先将大缸洗净,沿缸扎三叉马用麻绳固定好,再吊上细麻制成的过滤布,将成熟的山芋破碎捣成浆,倒在麻布上,用水不停的摇,水留在大缸里经一夜的沉淀,倒去上面的水,下面就成了淀粉,这是农家必备的辅料之一。当然淀粉可以做山芋粉圆子,起锅烧油,待油温后将水化开的山芋粉炒熟,稍微晾凉后搓成鸡蛋大小的丸子,图省事,直接切成条也可以,山粉圆子烧猪肉是来人待客的一道大菜,这道菜必须用五花肉来烧,肉爽滑弹牙,山粉圆子清甜劲道,两种食材相得益彰,互为补充。留下的山芋渣和剁碎的辣椒拌拌,加入盐和葱花,煎成粑粑,味道非常浓郁。渣渣蒸熟摊成薄片,晾凉切成菱形片,过年时将沙在锅里炒热,倒入翻炒,焦香时滤出,放在铁桶里能保存很长时间,吃起来焦香清甜,酥脆爽口。我父母都是怕麻烦之人,直接将山芋蒸熟切成条晾干后炒熟,颜色金黄清甜,保持了原味,可惜就是比较费牙。

小时候吃山芋基本就是将山芋一切两半,贴在锅边,大锅饭必须起盈汤,山芋稍微有点焦时喝着米汤特别甜。如果想吃烤山芋,烧饭时将山芋放在锅垄里,用铁钳翻两下,山芋噗噗响,滋滋冒水时取出来,趁热散发一股清香,吃的满嘴漆黑,母亲免不了抱怨几句,我总是嘿嘿傻笑,埋头大吃。

早饭就是将山芋去皮,切成小块,煮山芋粥,山芋稀饭配上小咸菜也是一绝。如果恰逢感冒,母亲就会在粥里加一勺糖,味蕾一天都是甜的,再苦的药都不觉得难吃。

父亲种山芋都是预先在院子里埋两个山芋娘,山芋娘长起来后,选嫩嫩的茎,撕掉山芋皮,折成小段,将辣椒切成丝,剥几个大蒜头,锅热后,稍加一点香油,倒入炒熟,略加点盐,保持山芋杆子炒辣椒的原味,清甜鲜辣。妻子对带叶子的菜都不喜欢去叶,撕茎后连叶子一起炒,叶子入口软香,吃时又别有一番风味。

“薯蓣傍篱寒引蔓,菖蒲络石瘦生根。参差灯火茆檐晚,童稚相呼正候门”又是山芋成熟季节,往昔母亲依门,童稚相呼的岁月历历在目,只是时光再也不能倒流。

山芋娘,山芋娘,吃着山芋想着娘。山芋年年成熟,只是娘已经不在。山芋不懂人间情,兀自年年向阳生。行文至此,不禁潸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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